找对象的事,现在只有曼蔓还肯来跟文娉正儿八经地研讨。她们目标一致,找另一半,组建家庭,过下半生。星巴克,于曼蔓刚喝到咖啡就开始抱怨,说自己这些年白忙。
文娉笑道:“你主要不是要体验么。”
“体验到什么时候?”曼蔓对毛文娉和对房燕是两种话风。文娉低头喝咖啡,每次跟曼蔓见面,她把握一点,多听,少说。曼蔓又说自己加入了几个高端人才相亲群。文娉问什么来路,曼蔓说绝对可靠,是一个朋友介绍的,里面全是土著和中产。
文娉说算了。
曼蔓着急,“你真不找了?”
“等等。”毛文娉胸有丘壑。等到什么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毛文娉的择偶标准一直比较“模糊”。她想找个懂自己的人。
这就难了。
太虚。一个懂字。能翻出多少花来。有人没能力懂,有人有能力却不肯懂,有人不懂装懂,有人是懂了却没有行动。说来说去,精神要求“害”了她。
曼蔓握着手机,问文娉,“我这么写个人介绍行不行,”她用朗读腔,“本人:女,80后mm,162/54,北方人,未婚。学历本科,目前就职于一家创业公司,小忙但基本上不出差也不加班,乐观向上,温婉直爽。”
“温婉和直爽有点矛盾。”文娉一针见血。
“那改个词儿。”
“温婉大方。”文娉脱口而出。
于曼蔓打了个响指,连忙修改。
毛文娉问:“你的要求呢。”
于曼蔓道:“女方要求属于暗的,不用填,私下交流才能亮底牌。”曼蔓经验丰富。毛文娉伸头过去看,曼蔓在备忘录里修改着。
“加个标题。”曼蔓看文娉。
文娉想了想,说:“‘有你才有家’。80后未婚女寻知心男士。”于曼蔓琢磨了一会儿,改了几个字,变成:80后未婚女寻一男闪婚。文娉又是笑又是叹,“过去你不是最反对闪婚。”曼蔓道:“过去不懂事,傻,现在遇到现实了,摆在我面前的就两条路,一条是,结婚,留在北京,另外一条,滚蛋。”
文娉惆怅,她的情况比曼蔓好点,即使不结婚,暂时也不用滚蛋。她工作稳定,最近开始看房子,她打算在北京生根。毛文娉鼓励闺蜜,“好好工作,靠自己。”曼蔓惆怅,“倒退十年行,”又改口,“不用十年,八年,五年也行,毛毛,你说我这些年到底干什么呢,好像什么都没干就过来了,只顾着吃了。”
毛文娉道:“你还没干什么?做了那么多工作。”
“多有什么用,没有一份大的,”于曼蔓感叹,“我们公司的小孩,都比我小,我现在才明白,自己青春期、职业窗口期,都他妈过去了。”她摊手,“没我啥事了。”
“没关系,还有更年期等着咱们。”毛文娉自嘲。文娉没跟曼蔓说自己要买房子。这对曼蔓会是个刺激。文娉为曼蔓担忧,她也承认,许可凡私下对于曼蔓的点评有几分道理。可凡叫曼蔓“过了气的交际花”。是被北京这座城市榨干了的甘蔗,就差往外吐那一口渣子。
末末了,文娉还是用小号进了曼蔓推荐的婚恋群。有群主加她,视频验证,然后填写资料。有意思的是,毛文娉竟然发现高处寒也在里头。她问曼蔓知道这人是谁么。曼蔓说不知道。文娉这才意识到,高处寒有多个号。狡兔三窟。进群的,可能是小号。毛文娉不理解,高为什么用不同的号加她和于曼蔓。
群里平时基本不闲聊天,要么是群成员自己发的征婚交友帖,要么就是群主招呼,有一次线下活动,让报名,文娉才没兴趣。不过,高处寒发的个人介绍却让她仔细咂么了半天:
〔80后男征女友〕
北方人,硕士,178cm,70kg,不吸烟喝酒。
撒谎。喝酒不清楚,但他是吸烟的,括弧,还是雪茄。当然,不排除目前正在戒。
目前做律师,合伙人,年税前30-40万。
因价值观,性格不和离异,有孩子归前妻抚养。
有五环外房产一套,无较大经济负担。车摇号中,久未中。
爱好踢球,羽毛球。
除了工作和没车是真的,其余全有水分。什么价值观?什么性格?结婚那么多年才知道不和?孩子归前妻?初夏怎么上门的?五环有房产,那租什么房子?他还没有户口。那号怎么摇?还是前妻帮他摇?
心目中的她:
年龄在84年以后,离异未婚均可。身高不限,体重不限,喜欢皮肤白净的。有稳定工作,学历本科以上;收入不限,有无房均可。身体健康,性格宽厚,原生家庭幸福。
如其他条件突出,年龄可放宽。
呵呵,的确,他喜欢皮肤白的。
上回打高尔夫球,高处寒故意表现得跟她不熟。当然,理智上文娉能理解,那种场合,如果看上去太过熟络,人物关系会产生“歧义”,大家都尴尬。可情感上,毛文娉又认为高这么做,就是要把她的角色锁定在“炮友”上。是,高说过结婚不结婚的话,可她能同意么,离婚她不介意,可他一没房子,二还有个正准备冲入青春期的女儿,她不想把自己的生活弄得那么复杂。
文娉眼下生活的重点还是事业。她必须突破当前的困境,不能在出版社这么一天天混下去。文娉早已下定决心不当高处寒的炮友,这并不是因为她清高、洁身自好,或者高没有吸引力,而是算来算去,她都觉得是自己吃亏。这就是男和女的差别。
一个天一个地。
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天可以随时变,地却不能崩了。她绝对不能自己送上门。亏本买卖,她不做。
主意定了,从清河回来,文娉就把高处寒的微信删了。不是拉黑。是删。拉黑还能恢复。删就没有回头路了。市考她准备报名,紧锣密鼓复习中。
桑嫣周末要去红螺寺,问文娉能不能开车。毛文娉如临大敌。她几年没碰车了。可老桑提,她只好硬着头皮上,这个时候,老桑需要抚慰、支持。去红螺寺是拜观音,不用说,祈求送子。刘宪魁估计有事。跟婆婆一起压力太大。叫上伊若也不合适,关系再好,人家姓刘。不得不防。几个同学,有家有业的忙,没家的曼蔓,桑嫣看不上。
文娉必须顶上。
车开出小区,上路了。
文娉紧握方向盘,双肩微微耸着。她紧张。
桑嫣拍拍她胳膊,“放松。”
文娉幽默地,“我自己摔沟里没事,可得保住少奶奶。”桑嫣两手捂在丹田上,笑道:“你以为,少奶奶也是份工作,干得好,是少奶奶,干得不好,少奶奶就给别人当了。”文娉当然理解老桑话里的话,她不晓得怎么安慰。一安慰,显得桑嫣特别困难,反倒伤了人家的自尊。
过了收费站,桑嫣突然问文娉是不是打算考公务员。文娉诧异。这事儿,她没跟任何人提过,跟家里都没提。她的做事风格是,没成之前不张扬。老桑怎么知道的?文娉应承了一下。桑嫣又问:“打算报哪个区?”文娉说没想好。实际上,她想往昌平或者通州区报。桑嫣直接说:“你听我的,就报市里的,我婆婆在哪个区,你就报哪个区。”文娉扭头看了看闺蜜。桑嫣笑说:“进门都凭真本事,但进去了之后,离得近,多少能相互中照应。”
文娉恍然大悟,她一方面感谢老桑能为她考虑这么多,另一方面,又责怪自己太过鲁钝。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层呢。公务员系统,更需要网络、圈子,更需要人脉。她想问老桑怎么知道她有这个意愿,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桑嫣有她的路子。
文娉认真开车。
桑嫣又说:“老高可关心你呢。”
文娉故作冷漠,“跟他有啥关系。”
哦,明白了。或许是老高看到了她放在客厅茶几上的申论辅导书。这个密探。
“别小看老高,”桑嫣道,“这个社会上,人脉最广的职业除了医生,就是律师,好多事儿,我和宪魁都不知道,还是老高告诉我们的。”
文娉不想把话题放在自己身上。她转而问伊若和毕家锁的事。桑嫣顿时来气,“还没动静呢。”又说,“黄了都不要紧,就怕伊若动真格的了。”
“伊若跟你说了?”
“没说。”
“那你怎么知道动真格。”
“哭了两场。”
文娉倒抽凉气。她想象不出来刘伊若哭是什么样子。桑嫣继续道,“她就喜欢这种。”
“哪种。”
“长得不错,然后人呆呆笨笨地,呆萌气质。”
“哎呦,人家可是高学历。”
“所以我说,小毕是扮猪吃老虎。”
“是不是老高没把你们家庭情况说清楚。”文娉顺着问。桑嫣叹一口气,“谁说不是呢,明明是个宝贝,人家当你一棵草,不是我说句大话,老刘家这家境,真没什么可挑的,房子不房子,重要吗,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文娉想了想,说:“也许人家要的是平等。”
“不是平等,”桑嫣纠正,“是想占便宜。”
过了怀柔市区,进山了。沿路不是看到半山腰有小型别墅。桑嫣提了一句,说他们也打算在昌平的牛蹄岭租一块地。文娉问干吗。桑嫣说,打算集资建个农家别墅,种地、赏花、喝茶。作为一个小据点。文娉没想下问,有别墅当然好,但她现在可没这个钱往里投。归根到底,那不是穷人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