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佩的文书材料工作转眼就做了快一周了。说起来有些荒唐,一个千里迢迢调来的专家,先是折腾七七八八的手续,然后进了实验室总共接触了“异客”不到六小时,接下来却在办公室里连坐了好几天。
小楼里的工作人员都在忙里忙外,但很多人并不完全清楚自己在忙什么。
由于特殊的保密制度,工程内容切分得很细,普通涉密人员只能看到跟自己相关的一点点资料,看得到数据的不知道数据来源,知道来源的不知道分析结果,知道分析结果的不知道实验手段。大多数人都没机会亲眼见到“异客”,或者不知道“异客”这个东西的存在。
和很多绝密重点工程一样,大家只知道自己在为一个重点工程工作,工程很重要,意义很重大,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他们大多要等到退休后很多年才有机会知道,将青春岁月奉献给的那些奇怪编号到底隶属于什么部门,到底在研究什么,到底要搞出什么东西。
这时,刘佩发觉自己羡慕起这些基层人员来:反正他们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别管有用没用,只要满腔热情地老老实实敬业做好就行了。反倒是自己知道了情况,就更难心安。
文书越写越多,想靠自己弄是弄不完的,但他明白这些东西其实并不重要。事情虽做不了,可刘佩并没闲着,把现有的研究材料从头到尾过了好几遍。生命体、机械、地外文明的受损仪器,他对“异客”进行了许多猜测,但光是纸上谈兵,无法实际接触,毕竟用处有限。
转眼就到了五月八日,五月上旬的日历都快撕光了。这一日是星期六,刘佩坐在办公室里定定地望着日历发呆,一时还真想不起自己是来干吗的。
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敲门。刘佩来不及开口,就有人推门进来,不用看也知道是唐援朝,小楼里能任意走动的人寥寥可数。“唐工……”招呼打了一半,刘佩忽然发觉对方眼神不对,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忙问:“怎么?‘异客’出什么事情了?”
问到第二声,唐援朝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哦,不,你误会了。‘异客’没事儿。”刘佩略放下点心,“高速摄像机到了。”
刘佩差点跳起来,刚要说话,马上又冷静下来。从那天晚上接触起“异客”他就在申请高速摄像机,但话说了却没下文,接着自己的工作就停了,就“磨刀不误砍柴工”去了。再问设备的事情,只收到唐工一句“需要打报告申请”。
没想这会儿,突然没头没脑地告诉自己东西到了。他问:“您的意思是,我可以继续干活了,是吗?”
唐援朝慢慢地点了头,看起来依旧心事重重。刘佩来不及高兴,忙问:“唐工,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援朝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的时候也不说话,先转身回去把门关上,“马上就有正式消息了。”
“怎么了?”刘佩更觉不安。
“我们……”唐援朝刚说了两个字,眼圈突然就红了,“我们大使馆被炸了。”
“什么!!!”刘佩眼睛瞪得大出了眼眶,“什么时候?哪里?”
“南联盟大使馆被炸了。”
“被谁?北约?”刘佩脑子里嗡的一声,随即转了无数个念头。北约从今年三月开始,就在科索沃战争中轰炸南斯拉夫联盟,这已经有两个月了,不算是突发了。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炸,只可能是北约炸的。“什么意思?这是对中国宣战了吗?”刘佩突然发现自己紧张得有些发抖。《国际法》规定一个国家大使馆神圣不可侵犯,轰炸大使馆,等于轰炸中国领土。
唐援朝默默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张A4大小的通信传真递过来。刘佩连忙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北京时间5月8日早5时45分,由美国总统克林顿直接下令,美国B-2轰炸机使用五枚精确制导炸弹轰炸我国驻南大使馆……
顶楼到地下室被JDAM全部击穿……
遇难者包括……
总统直接下令,全球最强战略轰炸机B-2,精确制导炸弹……刘佩不算是军方的人,但这些词连在一起代表着什么,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明白。他的掌心直冒汗。
“北约说这是意外误炸,说他们用了过期的地图……”唐援朝说。没这句还好,刘佩一掌拍在桌子上,“放屁!”掌上的汗水正拍在通讯传真上,洇湿了遇难者的名字:邵云环、许杏虎、朱颖……“这完全是不宣而战的偷袭!是……是……是战争罪行!”他气得话都说不清。
唐援朝的双眼已经红透了,咬着牙说:“是啊。然后呢?”
“然后?”
“你觉得,我们能对美国,对北约宣战吗?”
一盆冰水浇了下来。是啊,人家堂而皇之地轰炸你的大使馆,用最先进的轰炸机,把你的大使馆从三楼到地下室炸成渣。三人牺牲,六人重伤,二十多人轻伤。然后告诉你:“对不起,这是个意外,我们任务地图拿错了,啊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啊。”
是的,他们根本连编个像样的谎言都懒得费劲。然后呢?你能做什么?
如果你真能做什么,那架B-2根本连起飞的机会都没有。
密室里,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耻辱的泪水静静地淌下。
唐援朝轻轻地把鼻侧的涕泪拭去,尽力不发出声音,然后悄然转了话题:“刚才给你说的,高速摄像机已经来了。叫你写高速摄像机的使用方案报备,你也没写,脑子里想清楚了吗?”
一架飞机、五枚炸弹、几条人命,已经沉睡了几十年的遥远记忆忽然就这么被唤醒了。关于战争,那些屈辱的记忆,就在这个国家成立快五十周年的时候猛地唤醒了。刘佩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很多事情都会发生改变。
“早就想清楚了。”他的回答很简单。
唐工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走。”他不再说话,转身带路。
两人默不作声地从狭窄的步行梯上了楼。消息还没在媒体上发布,但已经在小楼里传开了,一路都是沉默无言的脸,偶尔与人对视,眼睛里都是凌厉坚韧的光,像出鞘的寒剑。楼里笼罩在一股肃杀里,几无人声。
不多时,两个人重新回到那扇偌大的钢铁大门前。唐工沉声道:“我都交给你了。放开干,出什么事情,有我扛着。”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一面说着,一面按上手掌。旁边的显像管又运算起π的值来,数字像心跳一样滚动着。
门再次打开了。
一屋子人都静静地望着门口,肃立着,等他们进来。虽然他们不是军人,但这时却像在静候指挥官到场。
实验室里新出现了大摄像镜头。“每秒二十万帧。无论如何也够用了吧。”
“这可不好说。”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了“五八”事件,可没有人提起一个字。耻辱是一种燃料,在山中的秘密小楼里无声爆燃。
刘佩早想好了要做什么。照刘佩的吩咐,实验室很快就准备停当。和之前中断的实验一样,实验室准备了两只机械臂,用十根橡胶棍连在手臂上,继续那个“戳和躲”的简单应激实验。一只机械手臂的运动频率能达到每秒上百次。十根圆棍,就相当于上千次。
“异客”是以什么感官感知到如此高速的运动,又是怎么运动躲开的呢?肉眼已经无法看见,所以才需要高速摄像机。
“高速摄像机试机完毕,一切正常。”
“机械手甲试机完毕,一切正常。”
“机械手乙试机完毕,一切正常。”
众人都定了定神。刘佩举目询问唐援朝,唐工点头,他这才下令:“开始!”
肉眼只看得见一团黑影,以及设备马达的鸣响。实验流程只有两秒,转眼就停了,谁也没看出什么,只见“异客”静静地待在远处,只有岩石上留下无数橡胶撞击的黑印。高速摄像机冷却系统狂转,发出腾腾热气,扭曲了周围的景象。
“录像!”
“多少速度播放?”
“千分之一倍速。”
二十万帧的高速摄像,如果按常规三十帧一秒放映,一秒录像要放约一百一十分钟,也就是将近两小时,相当于让时间足足放慢六千六百倍。而千分之一倍速是拍一秒录像播放一千秒,让时间变慢了一千倍,可还远远达不到摄像机的极限。
众人屏息凝视,看着第一根黑色的棍子朝“异客”身体中间偏左的位置戳上去,这个过程现实时间大概花了十毫秒,也就是百分之一秒,放映时间则是十秒,已足够慢了。
棍子越来越近,“异客”却一直没有动,眼看都要碰上了,依然没动。
还是接触到了才有了反应?刘佩的念头刚起,画面就像跳了帧。
就在棍子离“异客”只有最后一丝距离时,画面突然就变了。上一瞬间它还马上要被碰到,下一个刹那“异客”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形状,胶棍要碰到的那个位置,已经让出了空间。没有过程。
“停!”刘佩大叫,“往回……100微秒。”画面推到了“异客”变形前,“逐帧往下放。”
有很长一段时间,画面几乎没有变化,不仔细看的话,连胶棍也看不出有什么位移,倒是因高速压缩形成的空气波纹很明显。画面右上角显示着录像的逐帧计数,这个数字从1532变到1533的瞬间,“异客”完成了变形。
1532帧,它还没有动,1533帧,它已经变形完毕,躲开了马上就要碰到自己的黑胶棍。
二十万分之一帧以内,这不是任何生命体可能达到的速度,就算是光,也才移动一千米出头。
显示屏前一片死寂,刘佩动了动干涩的喉头,咽了口唾沫。负责操作摄像机的工程师说:“不可能,这不符合成像原理。只要是移动,就算是在一帧内完成的,感光元件也会留下这一帧内的运动残影。”
“什么意思?”唐工问。
“意思就是它根本没有动过!只要动过,一定会有残影的!”工程师说。
这句话让大家都有点犯愣。刘佩竟一时想不明白哪种解释更荒唐,是“异客”根本没动过,还是“异客”完成动作花费了不足二十万分之一秒。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冒出一个连自己都惊讶的决定:“唐工,我们有大功率激光吗?”
“有倒是有,”唐援朝问,“你打算做什么?”
“烧它。”刘佩简单地说。
唐援朝的脸色先是微变,然后慢慢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在收到那张纸前,唐援朝死也不会同意这个实验。
刘佩说:“我有一种感觉,它不会被激光烧中。”这话听起来十分荒唐。宇宙中,光速是速度的上限,没有任何东西能快过光。再快的子弹朝你射来,理论上你依然能先得到“即将遇袭”的信息,于是就有了理论上躲避的可能。但光不一样,如果一道激光向你攻击,激光的威力会和遇袭信息零时差到达。如果你不知道会有袭击,你怎么躲避呢?
唐援朝问:“能尽量控制风险吗?”
“可以把能量调小。”负责操作机械臂甲的女实验员汤敏说,“实际上,激光跟现在的刺激没有太大区别。机械臂的运动动能就已经接近轻型手枪子弹。如果说风险,其实是差不多的。”
“好,准备激光装置。”
指令下达,二十分钟不到,一台半米来长的装置换到了原来的五指机械臂的接口上。对位,连接。
“光束直径,1.3毫米。能量密度,两焦耳每平方厘米。持续时间,0.25秒。”这个能量密度远小于枪支威力,甚至连某些气枪都比不上。人如果被照上也就是被狠狠烫一下,远不至于像电影里烧焦烧穿那么可怕。
大家等着刘佩下令启动,他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等一下,激光设备有没有启动日志记录装置?”
“激光设备连接着主控平台,平台系统里有日志。”汤敏解释道。
“嗯……”刘佩咬着下嘴唇紧张地思考,“日志时间的精度是多少,跟高速摄像机的时间对时了吗?”
“时间精度?”这个问题倒是从来没人关注过,汤敏查了片刻才有结果,“精度到毫秒。需要把高速摄像机跟它对时吗?”她隐隐意识到刘佩在想些什么,但又不是那么明白。
“毫秒……不能让日志的时间精确到高速摄像机的一帧上吗?一毫秒高速摄像机能拍两千帧,恐怕不够精确吧。”
“这个……做不到,除非重做整个底层数据接口和代码……”这代价就大了,刘佩犯了难。
只听唐援朝一击掌,“要记录准确操作日志,我倒有个土办法。”
“哦?”
“拆一块显示屏幕,把线拉到摄像机镜头范围内。”
刘佩愣了一下,转眼就明白了唐工的意思,“你是说用高速摄像机同时拍摄实验情况和激光器的状态显示器,用高速摄像记录激光器的操作准确时间?……”他略一思索,“恐怕不行吧?屏幕显像管有刷新帧数,有延迟,不是即时的。”
“对。”唐援朝说,“不光屏幕有刷新延迟,信号传输也有。但整个延迟是固定的,我们可以测算出屏幕刷新的延迟是多少,再手动扣除延迟时间。虽然不是完全准确,但也比日志准确得多。”
刘佩大喜,“唐工这个土办法好!简单有效!”
大家手忙脚乱地忙碌起来,又是拉线,又是绑电离射线屏蔽网,为了让摄像机监视帧输出的状态信号,还把显示屏幕吊在了实验室中央。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搞定了。
“如果我们猜对了,”刘佩对唐工说,“可能会改变人类对世界的认识。”
唐工沉默了一小会儿,“我们不需要改变对整个世界的认识。我们需要这个世界改变对我们的认识。”
“启动倒计时!”刘佩叫道,“准备。”
“10,9,8,7,6……”显示屏上,电容、散热、充能、激发依次由红转绿,只有最终的开关状态还是红的。
“4,3,2,1。启动!”
激光器无声无息,也没有五颜六色的光从发射口飞向“异客”。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屏幕上由红转绿了。“异客”已经变了形状,躲开了。岩石上闪出一点高光,啪一声爆裂出丝丝青烟。花岗岩被高温烧出一个直径不到一毫米的点。
“录……”刘佩的话还没说完,经过处理的影像已经传了过来,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播放。
两个拼接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右边的是实验情况录像,左边的是手动扣除刷新延迟以后的画面。处理很匆忙,左右画面割裂明显,但这足以解答他们的问题。
谁先,谁后?
百分之一速率下,显示屏上的开关状态依然是红色,高速摄像下显示器的频闪非常严重,宛若损坏般泛着诡异的幽光。事实上,由红变绿并非瞬间发生,先黑了一下,然后从屏幕上面第一根扫描线开始变色,像织布机为红绸绣上绿芳一样,红色经纬一丝一条地变成绿色——这还是刘佩第一次看到显示屏信号刷新机制的实际工作过程。
“停!返回两毫秒前,逐帧。”
“异客”依旧不动而动,在两帧之间突然毫无征兆地改变了形状。但刘佩大费周章弄这么一摊子实验并不是为了验证这一点,改变发生时,他盯着录像上的显示器,盯着激光发生器的工作状态。
那个开关状态上,依然显示着大大的红色的“关”。
“这不可能!”唐援朝低声叫道。这反应自然也是有些荒唐的。他早知道刘佩这样做是想测试什么,如果真是“不可能”,他根本不会同意使用激光器。可当结果真正出现时,他却本能地无法接受。
这意味着,“异客”在激光器开启前就改变了形态,躲开了还没发出的激光。
当按下激光器的启动按钮时,一个电信号会传往激光器控制电路。控制电路启动设备,在激光发出的同时,状态检测电路将激光器状态改变的电信号回传给控制台,控制台再向显示器输出显示信号。这些延迟是难以精确测算的,何况还有屏幕显像管刷新延迟中不可能测定的误差,但这些误差时间加起来都不会超过摄像机的五帧。
在“异客”改变形状的一百一十七帧后,屏幕上才出现第一行绿线。也就是说,在“异客”变形的0.00058秒后,激光器才启动。
激光器启动是因,“异客”躲避是果。
果由因生,自然是因先果后。这是一切科学逻辑的先决条件,是一切科学知识的基石。
但假如“果”出现在“因”前呢?“异客”是怎么在事情发生前就已经完成了应对变形的呢?
这便是“如果我们猜对了,可能会改变人类对世界的认识”的真正含义。他们之前把“异客”视为某种神秘的能量源、永动机,甚至是外星来客、史前异种,但现在这个发现意味着——“异客”的存在远比这些更加重要,也更加本源。
它的不动而动,彻底击穿了因果律。
就在大家都像刘佩一样痴痴然满脑子乱转时,意外发生了。
每秒拍二十万帧的摄像机运转功率惊人,每次只能运转数秒。尽管有严格的限制,但机器运转时依然会产生惊人的高热,所以需要强力风冷让热量散出。否则,热量一旦在机器里累积,设备就有起火的危险。
如果不是首次使用,他们不至于忽略了这点,舱内有加压循环装置,降低一些温度,控制一下湿度,也就没事儿了。
但是,他们没有经验。
实验室潮湿的空气携带着“异客”释放的β辐射,摄像机的强力风冷扇带来极大的空气流速,转眼就让摄像机的绝缘外壳积累了超量的静电。
就在所有人盯着回放影像,生怕看漏了一帧时,一道橙色的电弧向摇臂闪过。摄像机还没起火,摇臂的结构支撑点却因电弧而融化了,原本从上面垂下的摇臂变了形,整个朝前倾倒下去。
前面的显示器是用电缆吊在实验室中间的,线缆的临时接头被整个扯断,裸露的电缆就窸窸窣窣地朝下面甩了过去。
等听到声音不对,闪着火花的漏电线缆已经打在了“异客”身上。
刘佩和唐援朝的第一想法却不是“糟糕”,而是这次它为什么没有避开?
电缆是连接大型高功率设备的,纯铜线组成半径两厘米的电缆有孩童手臂般粗细,能容纳的峰值电流大得惊人。“异客”与电缆接触处电弧闪烁,一道激波迸发。激波过处的设备开始电流不稳,转瞬之间,数不清的照明灯、显示器、指示灯都混乱地闪烁起来。
忽明忽暗中,刘佩发现“异客”被那道激波照亮了。
唐援朝率先反应过来,“断电!切断实验室的电源!”话音刚落,整座小楼就晃动起来。
小楼可不是一座楼,是在山体边上掏出的一个洞窟。有什么东西拨动了实验室的岩体结构,让小楼整个颤抖起来……
“关闭实验室!”唐援朝果断下令,“所有人撤退!你!”他一把抓住刘佩的衣服,“你先走!马上!”
刘佩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也不争辩,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跑。听到命令的众人给他让开一条路,之后也跟了上去。虽然实验室里明灭不定,墙壁地面晃动不息,但大家的撤退秩序井然。“唐工!快走!”
“我殿后!”唐援朝叫道,“我负责关闭实验室设备,你们先走!”
这是命令,无人争辩。刘佩冲到大门口,厚实的钢铁密封门紧闭着,他手忙脚乱地拉动开门的开关。
大门嘀了一声,不大的显示器亮了起来。
3.1415……
“册那!”刘佩忍不住骂了一句上海土话。陆续撤退的人员赶了上来,停在他身后半步。他扭头喊道:“这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的!”
“π。”有人回答。
“我知道是π,我是说……”
刘佩话未讲完,就听门上传来急促的嗡嗡警报声。顺着声音,他望向那块不大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着:
3.14159265358979323846264338327950288420317209749445923078164062862089986280348253421170679821480865132823066470938446……
后面的数字变得赤红,整个屏幕的外框都闪烁着红色的警报提示。嗡嗡的警报声随之而起。
“发生了什么?”刘佩焦急地问。
“π的值对不上。”有人回答。“用割圆法计算的圆周率对不上了。”
刘佩有点明白了,脑子里乱哄哄的,抓着门把手用力地拉。门锁得死死的,连穿甲弹都打不开,凭他怎么可能拉得开?
该死。
这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儿子可怎么办?组织上会怎么跟刘子琦解释,刘子琦以后怎么办?
咔嗒一声,屏幕上赤红的结果清空了。机器时隔十秒,重启计算。
3.1415926535897932384626433832795028841971693993751058209749445923078164062862089986280348253421170679821480865132823066470938446……
嘀。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