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被米粉店老板娘和水果店老板按住的高为峰,看到向宁出现在眼前顿时气焰尽失,语无伦次地想要狡辩。
向宁满眼怒火、满脸凛寒地狠扇了他两个耳光。她前两天的确因为这个男人的深情表演动摇过一瞬。
那几个劝架的人及时扯开了高为峰,如果不是饭馆的老板娘紧紧地抱住了向宁,她握在手里的茶针此时可能已经深深刺入了高为峰那条踹向方嘉嘉的右腿。
方嘉嘉捂着小腹,摸了摸充满血腥味的嘴角,捡起那支被踩扁的半根烟丢入身边的垃圾桶。
她拿出手机报了警,申请伤情鉴定。
混乱的场面,议论纷纷的围观人群。
被向宁搀着起身的方嘉嘉不知道其他人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
她反正是很开心。
伤情鉴定是轻微伤,派出所的警察说会对高为峰拘留并罚款。
回到心聆茶社,向宁愧疚地坐在方嘉嘉对面,怪自己识人不清,让她受了这无妄之灾。
旁边站了几个茶社的员工,他们和方嘉嘉关系不错,见她脸都被打肿了,心里也怪不是滋味。
方嘉嘉歪着头夹住了冷敷袋,嬉皮笑脸地望着向宁。
她知道茶社的有些人对高为峰印象不错,也怕不知道具体前因后果的他们以后在向宁面前帮高为峰说好话。
——姐姐,他只是打了我几耳光,踹了我一脚,没那么严重。
站在一旁的员工都发出了气不忿的声音,向宁撇了撇眼角的泪。
——我给你的防身笔带在身上了吗?
——带了,我当时没反应过来,下次不会站着让他打了。
——不会有下次。
周末客人比较多,方嘉嘉笑嘻嘻地按着冷敷袋,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
——你们去忙吧,我没事。
他们向方嘉嘉送出无声的关心,陆续回身投入工作。又坐了一会儿,向宁也被人叫走了。
放空。方嘉嘉握着冰敷袋安静地望着玻璃墙外来来往往的人,独自享受着这短暂的无所事事的状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为工作日夜忙碌的时候常常觉得身心疲累,但是只要空闲下来她又会觉得有些焦虑和恐慌。
在鲸栖传媒上班那会儿,偶尔不用加班的夜晚,她在睡前看部电影都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犯罪感拉扯,觉得自己不思进取。
白述总在部门例会上说谁又在自学C4D,谁又报了UI/UX设计的课,谁又悄悄拿了个什么设计奖。
那种让人心力匮乏的环境里,她既没办法全心全力投入工作,也没办法放开手脚安心撒欢,这种生活居然过了五年多。
回家的这些天里,工作强度比起上班那会儿更甚,但是她并不觉得心累。
这会儿坐在茶社里望着街景发呆,她也不觉得闲得发慌。
那种不慌不忙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慢慢在接近工作和生活的那个平衡点。
她喝了一口奶茶,觉得那面玻璃墙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电影屏幕。
道旁的桂花树。行色匆匆的人。为明天的元宵节张灯结彩的店家。
米粉店的老板揭开大锅盖时腾腾升起的热气。水果店的老板又给熟人家的小孩儿塞了几个砂糖橘。
马路上停停走走的车子。人行道上牵着小孩儿散步的老人。穿着玩偶服卖气球的小贩……
方嘉嘉趴在心聆茶社一楼的角落专座,惬意地欣赏着烟火人间里这出流动的,生动的“电影”。
陈新和覃森傍晚时来茶社送桌椅和茶器。
“方嘉嘉,你脸怎么了?”陈新望着她红肿的脸,关心地问。
覃森赶紧迈步凑了过来,“怎么肿了?怎么搞的?”
方嘉嘉捂住脸,“没事没事,一点小意外。”
陈新转身拉住一个茶社员工,两个人通过手语交流,弄清了来龙去脉。
“真不是个东西!”陈新气愤地挠了挠头,他看了看满眼探询的覃森,“高为峰打的。”
覃森顿时火大,“我操!那孙子在哪儿?走!弄死他!”
“拘留所。”陈新恼火地叹气,“人渣,等他出来有他好受的。”
“这孙子!”覃森气愤地叉腰,“让他进去都算是法律在保护他了!”
望着他们那副义愤填膺的表情,方嘉嘉忽地笑了笑。这个时刻她心里真的很感慨,有朋友真好。
她被打了还挺开心?两个男人脸上的气愤短暂地凝固,有些困惑地望着她。
方嘉嘉看了看坐在窗边喝奶茶的几个年轻人,“你们小声点。”
覃森放低声音,“对了方嘉嘉,我今天去你家看了一眼,过两天就可以安排木匠进场安装小卖铺的货柜和货架了。”
“好,谢谢。”
覃森赶着去应酬,走之前特意交代陈新,“高为峰那孙子出来那天你记得叫上我,我要打得他妈都认不出他!”
陈新点头,“你等我电话。”
方嘉嘉看了看陈新脸颊的淤青,“你又是为什么挂彩啊?”
想到自己和钟波那番可笑的较量,陈新皱了皱鼻子,“我也跟人干了一架。”
“跟谁啊?为什么打架?”
“你们村那个叫钟波的,他骂向安。”
“哦,他啊——”方嘉嘉不太意外地点了点头,“你打赢了吗?”
“派出所的警察不到的话,我能把他打进ICU。”
方嘉嘉忍俊不禁,“你今天不回村里?”
“不回,明天上午要见两个外地来的朋友。”陈新左右看了看,低声说:“我跟张阿姨说了,我想做她女婿。”
“你真行!”方嘉嘉咧嘴笑,疼得“嘶”了一声,轻轻揉了揉脸颊,“翠凤婶怎么说?”
“说只要向宁同意,她就没意见。”
“哦——”方嘉嘉意会地笑了笑,“恭喜你啊,丈母娘这关算是过了。”
陈新脸上的笑容喜忧参半,“别恭喜得太早,向宁总是不理我。”
“你明天见完朋友急着回去吗?”
陈新期待地看着她,“不着急。”
“明天元宵节,一起吃个饭吧。”方嘉嘉瞄了一眼从二楼下来的向宁。
陈新感激地抱了抱拳,“谢谢方老师,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向宁见他们俩窸窸窣窣又像是在密谋什么,无奈地笑了笑。她已经从向安那里得知,陈新为了替他出头和钟波打了一架,还去自己家和家里人一起吃了饭。
觉察到向宁走到自己身边,陈新不自觉地坐得更端正了一些。
——姐姐,我可以邀请陈新明天去家里一起吃个晚饭吗?
向宁瞥了一眼陈新,为难地眨了眨眼。
方嘉嘉故意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脸,对着她露出恳求的神情。
见向宁妥协地点了点头,方嘉嘉俏皮地笑。
陈新嘴角带笑地转了转桌上的奶茶杯,心里直感叹方嘉嘉这僚机太会来事了。
元宵节的上庸街头,满是节日的喜庆。
向宁提前离开茶社,和方嘉嘉一起去超市采买晚饭的食材。
陈新见完朋友赶到超市和她们汇合,“方嘉嘉,你说上庸多小?我刚刚来的路上看到叶朗了,他和他妈妈一起去接他爷爷出院。”
方嘉嘉放下手里的一把油麦菜,“叶朗的爷爷生病了?”
“嗯,他之前说他奶奶去世后,爷爷身体就差了很多。因为他爷爷住院,他这星期每天往医院跑。”
陈新轻叹道:“两个老人感情一定很好,老伴儿去世了,另一个肯定很难熬。”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从来没见过那两位老人,方嘉嘉却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三个人推着满车东西站在收银台前,陈新拿出手机点开了付款码。
向宁伸出自己的手机遮住了他的付款码。两个人沉默地开始了一种很新的叠叠乐玩法。
举着扫码支付机的收银员有些茫然地望着他们。
陈新索性按了下向宁手机的电源键,直接给她手机熄屏了,把自己的手机凑到扫码支付机前,扫码成功。
向宁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陈新朝她露出胜利的笑容。
方嘉嘉抿嘴偷笑,默默地把购物车里的东西一件件放进购物袋里。
到了向宁家,陈新自告奋勇地进了厨房帮忙收拾食材。
方嘉嘉站在一旁刮土豆,只见陈新像个勤劳的小蜜蜂在厨房里飞来飞去,晃得人眼晕。
他看起来应该是不怎么下厨,那双十指修长的手做竹编时行云流水,切肉这种事做起来却显得特别笨拙。
向宁看了看他切的厚薄大小完全看不出任何章法的牛肉。
——你歇着吧,我来做。
陈新人菜瘾大,他真以为向宁是不想累着来做客的自己。
——我不累,你出去吧,我来切。
向宁为难地眨了眨眼。
——你切得实在是太难看了。
陈新顿时害臊,面红颈赤地放下菜刀。旁观了全程的方嘉嘉笑得仰头。
向宁看了一眼那个仰面大笑的观众,也淡淡地笑了笑。
她拿起菜刀,一手好刀工看得陈新想顶礼膜拜,不愧是大厨的女儿。
厨房里渐渐冒出喷香的热气,锅碗瓢盆协奏出混合的声响。
听到门铃声,陈新擦了擦手上的水,迈步走向门口,看到对讲屏幕里的向峻宇,惊讶地开门。
“峻宇哥?”
“你也在?”向峻宇把手里的水果递到陈新手里。
陈新脸上是疑惑的笑,站在一旁看向峻宇从玄关的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
方嘉嘉从厨房探出头,看了一眼低头换鞋的向峻宇。
“向书记,你来啦?”
陈新猛地回过神来,脸上露出顿悟的笑,“哦——”
向峻宇换好鞋往里走了两步,想到了方嘉嘉的“避嫌政策”,转身面向陈新。
“我来见住在隔壁的战友,顺便过来吃个饭。”
“哦。”陈新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向峻宇走进厨房,看到方嘉嘉左脸上的淤青,脸色霎变。
“你的脸怎么了?”
向宁愧疚地回头看了向峻宇一眼。陈新面色不忿地抢白,“高为峰打的,昨天。”
方嘉嘉挠了挠额角,忐忑地仰脸看了看向峻宇。
向峻宇垂眼看了看她的脸,咬肌微微动了动。
“我出去一下,有东西落车里了。”
“他进拘留所了。”陈新似乎看出了向峻宇的意图,“那人渣还有几天才出来。”
方嘉嘉看了一眼向宁,背对着她轻声对向峻宇说:“这事是我故意的。”
向峻宇眼里的愠怒混杂着惊疑。陈新也愣住了。
方嘉嘉伸手接了向宁手里的那盘猪血丸子炒蒜苔往餐厅走,两个男人跟着她走到桌边。
“他天天在那儿做戏装深情,我怕姐姐哪天心软了又跟他复合了。所以故意说了一些话激怒他,我就想让姐姐看清楚,他不仅是个赌鬼,他还有暴力倾向,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方嘉嘉!”向峻宇面带愠色,“你知道他是个烂人你还……”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方嘉嘉心虚地打断他的话,抬眼看了看他,又怯怯地补上一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陈新怔怔地望着方嘉嘉,她和向宁的感情比他以为的更深厚。
他有些后怕地说:“方嘉嘉你也太大胆了,他要是发疯抄个家伙咋办?”
“那里有很多人,他很快就被人扯开了。”
向宁走到厨房门口朝他们看了看,猜到方嘉嘉已经和他们做过事件说明了。
她拍了拍向峻宇的肩。
——叫你战友一起来吃饭。
“对。”方嘉嘉反应过来,“叫那位住在隔壁的大哥一起过来吃饭吧,前天的事还没好好谢谢他。”
向峻宇和陈新满腹疑云地对望了一眼。
“前天又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