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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为奴(爱恨无垠) 正文 第47章

所属书籍: 欲为奴(爱恨无垠)

    五年后,清明。

    步元敖把马栓在不远处的树上,缓步走近蔚蓝的坟。正色草色青葱的时节,蔚蓝墓旁的花也都开放了,沾着温润的雨丝很是美丽。

    已经两年没来帮她整理了,看来姝姝和她丈夫守护的很精心。这片坟地他早已买下,重新修整,旁边的无主孤坟并没迁出,就让他们陪伴着蔚蓝吧。

    细雨打湿他的头发,他笑了笑,不对,蔚蓝一直陪伴着他才对。这两年,他一直南行,到了岭南的天涯海角,他看到的,她一定都看到了。

    “步大哥?是步大哥吗?“一个年轻的惊喜声音响起。

    步元敖回头,自己想得太专注了,竟连马蹄声都没听见。姝姝的丈夫瞿景箐一脸惊诧地快步走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真的是你,步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步元敖看着他微微笑了,“嗯,我回来了。这一路经过咱们不少分号,我都听各地的掌柜说了,这两年你把攸合庄的生意打理得很好。”

    瞿景箐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你当初教得好,而且给我留下不少得力的帮手。”

    步元敖点头,没再说话,又去看蔚蓝维护得很好的坟茔。

    瞿景箐从马背的袋子里拿出不少祭拜用品,“今天清明,我来看看蔚蓝姐,姝姝最近病了,嚷着要来,我没答应。”

    步元敖帮他摆好供果,“谢谢你们这两年帮我把这里照顾得这么好。”

    瞿景箐皱眉,“步大哥,你说哪里的话?虽然我没能见上蔚蓝姐一面,但听姝姝说了你们的事,我由衷敬佩蔚蓝姐这样的女人,心甘情愿帮她照管这些身后事。”

    步元敖微笑着点了点头,当初为姝姝挑上他做相公真是太幸运了。

    “步大哥,祭拜完了,我们快回庄里吧,这两年你少有书信,我和姝姝都着实惦记!”瞿景箐感慨地说,“姝姝要是见到你,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说不定病就好了。”

    步元敖跟着他一起上了马,家……已经两年没回来了。

    姝姝听下人通报后,不顾病中身体还虚弱,一路小跑着来到厅里。步元敖看她面黄肌瘦不免有些责备:“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病成这副模样?”

    姝姝看了眼风尘仆仆仍俊美耀眼的他,岁月增添了他的沉稳,却没掩去他的风采。他黑了,也瘦了,他何尝好好照顾自己?

    这话当着瞿景箐的面,她都说不出口。

    五年前,元敖得知蔚蓝姐死讯,回来大病了一场,病愈后就遣散了所有的妾侍。她看着那些哭泣哀求的年轻女子,个个美貌动人,元敖却再也不看她们一眼,任随她们说的多么恳切,他都不为所动。姝姝就知道了,她和元敖的婚事,已经不再可能了。

    元敖今生今世是属于蔚蓝姐的,她早该明白了。

    当过了段时间,元敖说起为她再定婚事,他们俩从此就以兄妹相称,姝姝毫不意外。她同意了,因为她知道,如果不答应,元敖会因为躲避她,再不与她见面。

    元敖为她仔细挑选上了世交瞿家的二公子瞿景箐,瞿家也同意儿子入赘攸合庄。姝姝只是沉默地顺从,蔚蓝姐死后,她也心灰意冷疲惫不堪,只求敷衍平淡地生活下去。与元敖成为兄妹也无所谓,只要还能相伴相守……就可以了。

    成亲后的她,被瞿景箐的活力和真诚感动,几年下来,虽然没有元敖和蔚蓝姐之间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恋,也觉得相濡以沫,相依为命。

    可对于元敖……在她心里一直是非常特殊的,至少当着瞿景箐,她不能完全把他当成哥哥一样,甚或显得有些生疏。

    “这回……你可要多在庄里待些时候。”她有些抱怨地说。

    元敖笑笑,没有说话。

    柴霖等老仆人都赶过来向步元敖请安,说起几年不见,不免感慨唏嘘。

    厅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柴霖突然拍了下自己的头,“看我这记性!人老了,就是丢三落四的!瞿爷,您派我打听的那位神医今天有了消息,好像在三天路程外的什么小镇上落脚。爷回来我太高兴了,都忘了对您说。”

    瞿景箐十分惊喜,“今天可算是双喜临门。姝姝,你快些去准备,我们这就动身去找那位神医吧。听说他脾气古怪,居无定所,好不容易打听到了行踪,千万别再错过。”

    步元敖听了,心微微一动,“这位神医姓什么?”

    瞿景箐皱眉摇头,“这就不太清楚了,都叫他金刀先生,据说医术出神入化,善使小金刀为病人切开伤口诊治,手到病除,现在声名响亮得很。”

    步元敖微微一笑,姝姝也笑了,“你越说,我就越觉得熟悉。我这就去收拾,正是踏青游玩的季节,元敖哥哥如有兴致也跟我们同行吧,说不定还能见一见故人。”

    元敖点头,趁姝姝离开厅堂,小声问瞿景箐:“她的病严重到要去找名医医治了么?”

    瞿景箐脸一红,又怕步元敖担心不敢隐瞒,“不不,只是总爱伤风发烧而已,是体质虚弱所致,不是大病。我们找神医想看的……是我们一直没有孩子。早两年也不着急,渐渐我和姝姝年纪都不小了,难免心里就没了底。”

    步元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原来如此。

    一路行来颇为顺利,沿途景色怡人,三人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劳顿。

    到了之前打听到的小镇,再问金刀神医的下落,镇上人都说神医为了采药方便,住到山中的小村子去了。

    步元敖还特意问一个让神医治过病的人,神医姓什么。那人不很肯定地说:“好像姓闵。”

    步元敖和姝姝听了,都有些怅然,五年后又重遇故人,不知道这段岁月会把闵澜韬变成什么模样?还在默默思念那个逝去的人,还是已经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道路逐渐难行,三人只得把车马寄放在山脚的小茶寮里,步元敖仰头远眺半山腰的小村落,闵澜韬也有些变了……以往按他的性格,绝不会与人相邻,必定要在人烟稀少的地方独居,他是不喜欢和人们交往接触的,没想到如今也会落脚在人群聚居的村寨。

    上山的路不算崎岖,也颇陡峭。因为山里有村落的关系,上下往来的山民络绎不绝,他们看见步元敖和瞿景箐夫妇都会意的笑笑,热情些的还会主动问:“也是来找闵先生看病的吧?”

    步元敖似笑非笑的挑了下嘴角,闵先生?看来,闵澜韬真的变了很多,竟然能让人这么亲切的提起他了。

    进了村,淳朴的山民对他们也非常友好,甚至不用他们主动问路就会笑着为他们指“闵先生”的住所。

    瞿景箐笑,“看来这位神医人缘很好么,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古怪。”

    步元敖皱了皱眉,或许他真的弄错了。

    小小的茅舍与其他村屋并无二致,竹篱围的小院里有一株桃树正开着繁茂的粉红花朵,为简陋的房舍增添了些许诗意,主人家喂的鸡鸭发出热闹的叫声,一个娇小身材的村妇正在喂它们。步元敖的眼睛刚看向那抹荆钗布裙的影子,她已经发觉有人转过身来,向他们微微一笑……

    一切都停止了,心跳,血液,声响,时间……

    眼睛因为无法置信而瞪的大而显得空洞,身体却在剧烈摇晃,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要溺毙的人,他甚至忘记了呼吸。

    瞿景箐并没发现步元敖的异样,他只顾惊讶在这样偏僻的山村里竟会有这么美的女人?!她穿的朴素,即使别的女人穿着最华丽的衣裙也不能比她高贵,她微笑地看着他们,那笑容就好像暗夜里的星光一样美丽耀眼,象泉水一样清澈婉约。只要看着这笑容,一切悲苦便消退了。

    “你们……”她含笑看着他们。“是来找我相公看病的么?”

    血,原本已经凝固的血全涌进脑袋!步元敖无法自控地踉跄了一下,她的相公?!

    步元敖瞪着她看,眼睛里湿漉漉的不知道是血还是泪,一片模糊,他用力地眨,想看得清楚些。真的是她么?如果真的是,她怎么可能用这样平静的笑容对着他?他对她来说,难道已经是个被淡忘的陌生人么?

    步元敖不自觉地揪住自己衣衫的下摆,这是个长得很像蔚蓝的女人?或许是闵澜韬在行医游历中发现的。蔚蓝不可能忘记他,无论如何不可能。

    但是……元敖觉得喉咙都泛起了血腥味,除了蔚蓝,怎么还会有人拥有这么清澈的眼神,这么美好的笑容?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一切都铭刻在他心中,不会有半分舛错。

    的确是她呀……

    “相公,又有人来找你。”她大概见多了求医的人,忍着笑意向茅屋里喊,甚至有些顽皮。

    “不看!不看!”闵澜韬发脾气的大喊,有些像耍赖,“烦死我了!蔚蓝,我们搬家,这里没法住了!”

    蔚蓝?!步元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喉咙火烧一样疼。

    他不得不咬紧牙关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发疯般大吼,他想喊,他想扑过去一下把正一脸幸福走出来的闵澜韬撕成两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初亲口告诉他蔚蓝已经死去的人,现在成为了蔚蓝的相公?!

    当初他阻止他挖开蔚蓝的坟见她最后一面,竟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么?

    闵澜韬偷走了蔚蓝,他怎么狠得下心?

    闵澜韬愣在门口,脸色猛然青白,这一刻……终于还是要来,终究还是躲不开!

    两个男人互相看着,呼吸都逐渐加快,可是他们谁都没说话。

    姝姝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上,瞿景箐吓坏了,赶忙去扶她。

    蔚蓝见状慌忙放下手中的竹篾,帮瞿景箐拉扯姝姝站起来,担心地说:“这位夫人病的很重么?”

    姝姝熬过骤然而来的心悸惊痛,慢慢稳定,她拉着蔚蓝的胳膊,太真实了,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幻化虚影。姝姝一下子就流了一脸的泪,“真的是你么?蔚蓝姐?真的是么……”

    步元敖也转过头来恍恍惚惚地看她,心中太过凌乱,甚至无法聚拢眼神。他怕把眼前的人看得太清楚,唯恐是梦,又怕是真。

    “你们……认识我?”蔚蓝十分意外,不确定地看看姝姝又看了看步元敖。

    这个陌生男人的眼光让她有些害怕,竟然会一阵心慌。

    她求助地看向闵澜韬,闵澜韬脸如死灰,但已经定下神来,冷声道:“都进来吧。”

    蔚蓝担忧地看着闵澜韬,“相公,你怎么了?”突然脸色这么坏?

    步元敖噗地吐出一口血,她每喊闵澜韬一声相公,就好像活生生在他心头挖走一块肉,

    血肉模糊的一团每在腔子里跳动一下都疼的撕心裂肺。

    “啊……”蔚蓝惊叫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去搀扶摇摇欲坠的步元敖,总觉得靠近他会有奇怪的感觉。原来这位好看的公子也生病了,她有些怜悯,“都快进屋吧,让我相公看一看。”

    瞿景箐如陷五里云中,蔚蓝?不是步大哥的亡妻名字么?

    看姝姝的神色,这里似乎有巨大的隐情,他还是缄口为妙,别再弄巧成拙。

    “蔚蓝,你家又来客人啦,这个给你!”几个村妇各自拿着盆盆碗碗笑着走进院子。“给客人做几个好菜吧。”妇人们笑,各自把东西塞到蔚蓝眼前。

    蔚蓝也笑起来,感谢着收下村民的馈赠,“呀!这么新鲜的野菜!”她惊叹起来,“大富嫂,明天带我一起去挖吧。”

    “好啊,好啊。”妇人们也都雀跃起来,“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你家闵先生不是最喜欢吃这种菜吗。”

    “嗯——”蔚蓝笑,回头笑着瞥了闵澜韬一眼,像看孩子一样,“我家‘闵先生’就爱吃它呢。”

    步元敖反而松开了抓着衣摆的手,浑身没了半分力气,他觉得自己没有倒下去,靠得仅仅是对闵澜韬的怨恨。

    闵澜韬冷着脸看着他,恨吧,怨吧,就算下地狱,就算天天被内疚的火炙烤,他也不后悔!

    “都进屋坐吧,喝口水。”蔚蓝殷勤地招呼着。

    闵澜韬转身走进简陋的茅屋,步元敖脚步缓慢地跟在蔚蓝身后,如游魂般也走了进去,他想看看她是怎么生活的。

    村妇们还在竹篱外招呼,“别忘了明天早点起!”

    蔚蓝回头向她们笑着挥手,“好——”

    步元敖愣愣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这么开怀的笑容让他已经涌到嗓子的质问都压了下去,无论如何,这几年,闵澜韬似乎让她过得很幸福。

    和村子里所有的房屋一样,这座简陋的茅屋显得非常朴素,但只要有了蔚蓝,再普通的地方,也会显得温馨。

    所有的布帘都洗得干干净净,陈旧的木桌子不知道是从哪买来的几手货,但被擦洗得一尘不染。步元敖默默地看着残破窗台上放置的一束山里采来的新鲜野花,不用问也知道,这几年居无定所,她和闵澜韬不会有什么固定家当,但每到一处,她都尽力营造家该有的温暖。

    蔚蓝给每个人都倒了水,碗照例很残旧,但每一个都干干净净。

    除了瞿景箐正常的向她道了谢,姝姝和步元敖都说不出话,只盯着蔚蓝看,把蔚蓝看得有些难为情。

    她有些抱歉地说:“你们是不是认识我?”

    没有人回答她,被她遗忘,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步元敖不忍面对,姝姝也无意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我前几年伤到头,过去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你们不要见怪啊。”蔚蓝笑笑,回头招呼闵澜韬,“快给这两位看看吧,他们这么大老远的赶来,似乎又是故人。”

    姝姝皱眉,蔚蓝姐很奇怪,一般失去记忆的人不是对过去非常好奇么?可她丝毫没有追问的意思,甚至不问他们怎么会认得她,曾是什么关系。

    步元敖这时终于开了口,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在看病之前,我想先和闵先生叙叙旧。”

    闵澜韬垂着眼,嗯了一声,径自走出小屋,沿着山路向山上走,步元敖也沉默跟上,直到山顶的一棵大树下,两人才停下脚步。

    闵澜韬看了会儿山下的景色,才说:“蔚蓝已经忘记了你,她现在是我的妻子。”

    步元敖扶着树干,闵澜韬这一击异常沉痛,差点击溃了他。

    不用他再追问,闵澜韬自己就说起了当年的秘密,这五年他虽然幸福,但这个沉重的秘密仍无时无刻压在他心底,今天终于能说出来,他也感觉解脱。“当年我并没把握能把蔚蓝救活,所以没敢给你和她留下希望,事实上的确很惊险,她一度失去了心跳和呼吸,我想她最后能挺过来,缘于她坚韧的性情。”闵澜韬说到这儿,有些骄傲,他的蔚蓝值得他骄傲。

    步元敖木然地听他说,什么话都没有了,那是段他失落的时光,却彻底地改变了命运。

    “我医治了她很长一段时间,她才渐渐好起来了,大概是脑袋失血过久,自她清醒过来,就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我……”他也没有认真诊治她的失忆,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一丝丝告诉步元敖真相的想法,蔚蓝的失忆让他打定了主意,老天爷这么安排,就是要把蔚蓝赐予她吧。“我就带着她四处行医游历,这不是她曾经非常向往的生活么。”

    “你不觉得残忍么?对我,也对蔚蓝。”步元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平静,刚才滔天的愤怒不知何时竟然熄灭了,大概是刚才蔚蓝的那个笑容。

    “步元敖,既然今天我们遇见,势必要有一个了结。”闵澜韬仰天一笑,有些豁出去了,是的,他躲了五年了,被心底的愧疚感逼迫的不敢靠近蔚蓝的故乡。偶然听说蔚蓝的母亲去年过世了,他总觉得应该带蔚蓝去看看,虽然都不能告诉她去祭拜的是谁,但他觉得如果不这么做,有朝一日蔚蓝清醒了会怪他。

    怪他……她要怪他的何止是这一样呢?

    “我不阻止你对蔚蓝说出一切,她怎么选择,我都认。”

    步元敖反而更沉默了,现在对蔚蓝说出一切么?打扰她自以为平静的生活,撕裂她幸福的笑容,其实闵澜韬说的对,这五年来她过的生活正是她向往的,只不过陪在她身边的不是他而已……

    他放她离开的时候,不也是希望她能这样生活么?

    现在他怎么忍心剥夺了这一切呢?

    “闵澜韬,我真的很恨你。”他喟叹,“可是为了蔚蓝……我又能把你如何呢?如果……如果你觉得亏欠了我,就留我在蔚蓝身边,我……我什么都不会做,也不会说,我只想每天看见她,看见她活生生的,就可以了。”他闭上眼,流下了两行眼泪,再卑微也不要紧,她活着,她还微笑。

    闵澜韬听了他的话震撼不能成言,没想到步元敖竟然选择隐忍?!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想起五年前蔚蓝笑着对他说的话,他不懂,是因为他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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