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柔软的被褥里,脚下还放了暖暖的汤炉,热乎乎的感觉从脚底蔓延到了全身,好舒服。
蔚蓝闭着眼,每次寒毒发作都会消耗她很多的体力,舒展放松的四肢被厚厚的被子覆盖,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一支飘忽的羽毛。想睁眼,又不忍睁眼。
一双手在被子里揉捏着她的四肢,让她的经脉更加放松。她想睁眼看,却无力睁开,她并没太坚持,继续享受着酥软的感觉。
渐渐……她想起来了,步元敖把她送去了闵澜韬那里,是闵澜韬替她解了寒毒?后来的事她浑浑噩噩的根本想不起来。
“谢谢你……闵公子。”蔚蓝低低地说,他终于把她从苦痛里解救出来。
揉捏胳膊的手无端一紧,好疼,那双手从被子里退出去,留下的空隙没有掩好,对寒冷很敏感的她立刻颤抖了起来。
“冷……”她皱眉,身体动不了,她乞求地呓语,“冷……”
被子终于又掩紧了,温暖的感受让她表情一缓……还是累,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屋里有响动,缓缓睁开眼,她看见的竟是香琴!她受了惊吓般惶然四顾,果然是步元敖的房间。
“醒了?”香琴有些惊喜地走过来看着她,“睡了整整三天!我都担心你会渴死饿死。”
三天……她苦笑,最长一次她昏睡过五天,醒过来的时候内脏都像被火烧过般干渴。元敖的房间让她无端就感到窒息,不想留在这里。
“你干什么……”看她要起来,香琴赶紧按住她。
“这里……是爷的房间。”这个房间带给她的记忆全部都那么痛苦灰暗,她黯了眼神。
“放心躺着吧。爷吩咐过了,以后你就睡在这里。”香琴的语调有些古怪。
蔚蓝一激灵,浑身发冷,睡在这里……以后?
不堪的回忆让她对这里,元敖对她的侮辱,对她的粗暴,如今的她与元敖单独相处,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她不怕冷,不怕简陋,她怕这里,怕这张床!
“渴了吧?”香琴回身,从桌子上盛了一碗红枣雪耳汤,伸手想喂她。
“我自己来吧。”蔚蓝赶紧接过来,感谢的看了看她。“可是……”她端着碗,吃了主人的东西,会不会又连累香琴受罚?
香琴明白她的意思,淡淡一笑,“喝吧,爷吩咐过的。”
甜甜暖暖,喉咙和胃肠都滋润舒坦了。蔚蓝慢慢喝着,这是她最喜欢的甜汤……今天正好也给他做了这个吗?她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他不是在前院吗,怎么会有温热的甜汤在屋里?
“喝过汤水,就再用些粥,饿了吧?”
蔚蓝抬眼看了看香琴,她对她的态度变了。有点怜悯,还有点疏远,总好像有话藏在心里不肯对她说似的。或许……蔚蓝端着碗的手放在腿上,她觉得她能得到这样的待遇是用了什么卑贱的手段,心里看不起她,又碍着步元敖不能表现出来吧。
精致的粥也端上来了,她真的怀疑这一切是专门为她准备的,都是热的……而且,都是她喜欢吃的。
有些疑惑……他怎么了?突然改变这么大,是因为看见她寒毒发作可怜她吗?他还会可怜她吗?或者……他打算换个方式折磨她?她想不出来,也无心去想了。
有个丫鬟在门口小声的呼唤香琴,静默中她听见那小丫鬟对香琴说,有个蔚夫人要见她。
蔚夫人?
蔚蓝皱眉,是娘?不可能!娘怎么会亲自来这里找她?或许……娘太担心她了?
香琴已经返回来默默看着她了,“要见吗?”她低声问。
蔚蓝点了点头。要下床她才又碰见了一个难题,她要穿什么?如果真是娘来看她……
香琴像刚才那样让她不怎么舒服的淡笑了,“我来伺候你梳洗吧。”
蔚蓝沉默地让香琴帮她洗脸穿衣。肯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小丫鬟们送进来的衣物都很华贵,上好的面料,镶滚着昂贵的皮毛……为什么,他肯让她穿这么好的衣服?
幸好吃了些东西,发软的四肢缓缓行走了一会儿渐渐都听了使唤。
西小门外,来的真的是娘!
蔚蓝有些意外,更加惊喜!扑进娘的怀里,她忍不住呜呜哭了……她有太多的辛酸,想在这副温暖的怀抱里得到抚慰。娘也哭了,拍着她的后背。
哭过了蔚蓝觉得蹊跷,娘穿的还是很考究,却没带仆从,只一个人孤单单的走来,甚至没有坐车。难道是背着爹来看她?她一阵心疼,娘终究还是最疼她的人。
蔚夫人也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上下打量以后突然欣喜地说:”步元敖对你很好吧?”
蔚蓝一愣,看了看身上华贵的打扮,点了点头。别让娘替她担心了。
“太好了!”娘的一声大呼吓了她一跳,蔚蓝愣愣地看她。“你快去跟他说,放过蔚家一马吧!”
蔚蓝一凛,想起容谦说过的话,元敖在对蔚家求追猛打。“蔚家出了什么事?”
蔚夫人有些不信,“你不知道?”
蔚蓝点了点头,心里有些猜到发生什么事。他……怎么可能只折磨折磨她就解恨了?她只不过是开胃的小菜,蔚家的破败才是他的正餐。
“步元敖已经让我们无路可走了!你爹的生意纷纷失败,欠了好多人债还不起!”
蔚蓝垂下眼,果然……
“你爹不得不连祖宅都变卖了,那些可恶的生意人,见我们落魄,故意把价钱压得很低!对蔚家的情况杯水车薪,现在我们全家都只好搬到离这里十里外的小镇子上来找你!”蔚夫人哭哭啼啼。
“找我?”蔚蓝呐呐地说。
“蔚家的仆人都散了,就连容谦都不肯留下。我现在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你弟弟妹妹都不够人伺候了啊!你弟弟一着急,又发了寒毒,真是雪上加霜!”蔚夫人越说哭得越厉害。
蔚蓝有点儿想不通,“爹为什么不去找姐夫们?三姐夫关系不算好除外,大姐夫、二姐夫没道理袖手旁观,任由蔚家沦落到这地步啊!”
蔚夫人擦了下眼泪,恨恨道:“步元敖放出话来,谁帮蔚家,谁就跟着倒霉!现在他财大势大,谁能和他对着干?你大姐夫二姐夫平时说得好听,现在早躲得远远的,连我们派去的人都避而不见!”
蔚蓝听了,觉得有些讽刺,娘在怨骂女婿的时候可曾想到,当年做为亲家,他们对步家何止是袖手旁观避而远之呢?
“蓝儿,所以我们来找你。现在能救蔚家的只有你了!步元敖对你还有情,你和他好好说说,过去的事毕竟过去了,他现在到底还算蔚家的女婿,何必……”
蔚蓝忍不住发出一阵笑,笑的满嘴苦涩。“娘……到了现在这地步,你怎么还会这么想?”
蔚家的女婿?蔚家的女婿步元敖早在五年前就被他们亲手砍死了!
“怎么?你也打算独善其身?”蔚夫人冷眼打量着蔚蓝华贵的衣饰,不是滋味地说。“你可是我最疼爱的女儿,这时候不会只图自己过好日子,扔下我们不管吧?”
蔚蓝看着母亲,她的眼神,她的语气都让她感觉陌生又心寒。
谁扔下了谁不管呢?
这几个月苦涩的煎熬,她这个“最受娘疼爱”的女儿连一句担心的话都没从家里人这边听到。
“娘,步元敖对我……就像你说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他已经有了新的未婚妻,而我……只是他的奴婢。”
“你骗谁?”蔚夫人这辈子第一次尖着嗓子质问女儿,蔚蓝诧异地看着她。“哪个奴婢穿成你这样?让你去帮蔚家说几句好话,也不是让你去死,何必如此推脱!”
蔚蓝瞇了瞇眼,明白了,她终于明白步元敖这么对她的用意了。他早料到蔚家人会来找她,所以给她吃好的,穿好的,好像很宠她……让她的娘都指责她只顾自己享受。哈,真是好享受呢。
蔚蓝看着一脸不快的娘,真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听到娘这样对她说话。
这五年,步元敖的进步超过她的期待,他对仇人没有丝毫的疏忽,样样摧毁到极致。她苦苦一笑。
“娘,连你也不信我?仅是拿到血引,我已经……竭尽全力了。”她没有说谎,娘知不知道她是怎样得到那半份血引的?
蔚夫人挑了挑嘴角,显得相当失望。
蔚蓝知道,就连娘也认为她打定主意对蔚家置之不理了。
“既然你劝不住步元敖,就把当初你来攸合庄的时候我给你的银票还给我吧。现在家里只剩几十两散碎银子,你弟弟妹妹是吃不得苦的。”
蔚蓝为难地皱眉,小声道:“我用掉了……”她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全给了香铃。
蔚夫人抬起眼,冷冷的看了她一会儿,“蔚蓝,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也会这么对我,对家里人!”
蔚蓝被她看的木然一退,这是娘的眼神?
“你一直是乖巧又温柔的孩子,姐妹里,我最疼你,最爱你!你有病了,娘是怎么照顾你,呵护你的?现在,你的爹娘破了产,弟弟又病躺在**,连照顾的下人都雇不起。你妹妹的婆家……哼!也落井下石,解除了婚约。现在你穿的光光鲜鲜,吃好住好,却对我说根本帮不上蔚家的忙!就连我拿回蔚家给你的东西,你都不肯!蔚蓝,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蔚蓝靠着墙,泪眼婆娑的看着娘,每一句话都扎在她的心上。
“娘……当初你们把我送来这里,就算定步元敖会对我好,给我吃好的穿好的么?”她咽下泪水,忍不住反问。谁来指责她,质问她……她的家人不应该吧?
蔚夫人果然沉默了,低着头不说话。
“蔚蓝……你是在记恨这个吗?”蔚夫人缓了口气,低低的说,满是无奈。“当初爹和娘也是实在无奈啊!也许步元敖会报复你,可他毕竟是曾经喜欢过你,要娶你的人,你来,总比蔚紫要好的多吧?你来了,不仅能救你弟弟,也能救你自己吧?还有什么痛苦是比寒毒发作更难受的?”
蔚蓝笑了,还有什么痛苦是比寒毒更难过的?爱了五年的人变了心,冷冷的、狠恨的**她的心,她的身体!她连抱怨他都不能,因为她的家人害得他家破人亡!那个曾经爱着她,要娶她的人,把她变成了最下贱的奴仆,就连她看他,叫他名字都成为一种罪过!
来了就能救她自己?
来了这里……她就没救了。
“蔚蓝……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蔚夫人也哭了,“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爹娘、你弟妹饿死穷死吧?你大姐我是指望不上了,你二姐得病早夭,二姐夫就等于是个陌生人,三姐……唉,别说她,不是自己生的就是不行,躲得比谁都快!蔚蓝……现在娘能指望的,只有你了。救救我们,救救你弟弟吧。”
蔚蓝舔了一下骤然干燥的嘴唇,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地。
“娘……不管你信不信,做到今天这步,我已经尽力了……两天后,您在这里等我,银票我确实用完了,你给我的首饰还在,都拿去吧,应该还能卖不少银子。这次的血引……我也尽量拿来……”
蔚夫人皱了皱眉,虽然有些怀疑蔚蓝的话,但她说了要给首饰和解药,暂时先这样吧,总比什么都不管了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