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几天后的中午。
她挣扎着起身,虚弱得超乎想象,头已经不怎么疼了,她费力地抬手摸了摸,伤口已经结了痂,都没再包着了。倒是手上的伤口好得慢,还用纱布裹着。
香琴听见声音走进来,“你总算醒了!昏睡了三天了!”她有些抱怨,还是给蔚蓝倒了热茶,慢慢喂她喝,还叫小丫鬟送来鸡粥。
蔚蓝吃完,觉得有了些精神。
“你试着活动一下,快回你的房间里去吧。这几天你病得人事不知也不好挪动,爷都换到别的地方去睡了,他挑剔得很,换了地方睡不好的。”香琴催促道。
蔚蓝点了点头,她现在是奴婢,占着主人的床榻的确引人非议。
在房间里支撑着走了几步,腿渐渐有了力气,她便跟着香琴回到安排给她的小小屋子。
“呀,我都忘记了,你的行李还在西小门。”香琴拍了下头,”我这就去叫人帮你搬,你要是走得动也去看看,别遗落了,将来说不清。”
蔚蓝谢过她,跟着她安排的丫鬟去西小门清点行李。蔚蓝大病初愈,走得很慢,被不耐烦的丫鬟们不停催促。蔚蓝强迫自己适应这样的冷言冷语,既然她答应为奴为婢,就和这些丫鬟是一样的人了,没资格要求她们的善待。
她的行李不多,三五个丫鬟完全可以拿完,她们偏偏剩了一个大包袱让蔚蓝自己拿。蔚蓝试了好几次才艰难地把包袱挎到肩头,刚走几步,肩膀便受不住力,沉重的包袱便滑到臂弯,蔚蓝走路都有些蹒跚。几个丫鬟回头看她这副样子,切切发笑,加快脚步走远了。
蔚蓝走了很久,才走了一半,迎面来了四个丫鬟围簇着一个年轻女子。
蔚蓝没细看,只顾奋力前行。
年轻女子并没继续走路,反而停下轻笑起来,“这不是蔚蓝姐吗?”
蔚蓝这才抬眼看她,她——不是蔚紫的闺中密友,邢家三小姐芬雪吗?蔚蓝不是很确定,因为她也有两三年没来蔚家了。
邢芬雪上下打量着她,直接又无礼,蔚蓝垂下脸,她现在胳膊上挎着重重的包袱,头发散乱,衣裙褶皱,在邢芬雪眼里一定很狼狈很可笑吧。
邢芬雪果然掩着嘴格格笑起来,她一笑,她的丫鬟们都笑。
“没想到,没想到。我以为你们蔚家会是蔚紫来。”她笑着说,“姐姐,伺候元敖的这些姐妹里,你可真算得上‘年高有德’了。”
蔚蓝没说话,她没精力同邢芬雪争辩。
“怪不得蔚家要败落,当年就没押对宝,现在又弄这么个要死不活的病秧子来。他们家不倒霉,谁倒霉啊?”她对丫鬟说,再不看蔚蓝,莲步款摆的走开了。
蔚蓝无动于衷地继续前行,受过元敖在她心上的致命一击,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他不让她死,不就是希望她活在这些折磨里么?有一天受不了,就会妥协地承认自己背叛虚伪。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五年她都熬过来了,没什么是她熬不过去的!老天受走她的命之前,她绝对不会妥协!
蔚蓝默默的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收拾着带来的东西。
她已经开始依赖这间小小的,陈旧的小屋了,窝在这里,她感觉安全和平静。躺在铺迭整洁的**,闭着眼听窗外的鸟叫虫鸣,她觉得彷佛又回到了昔日。
香琴敲门进来,蔚蓝赶紧从**站起身。
“跟我来。我带你去见林婆婆。”
林婆婆是个微胖的四十多岁威严妇人,她端详蔚蓝的眼神让蔚蓝有些害怕。香琴小声的和她说着什么,说着说着,两人还同时看了下她。
蔚蓝有些瑟缩地站在那儿被她们俩时不时看一眼。
“蔚姑娘,爷说了,你也是攸合庄的下人,那我自然也要派活儿给你,你看你想干什么?”林婆婆不甚热心地问。
这声音她听过,是那天她在这儿等元敖,是林婆婆领着小丫鬟走过,还教训那个小丫头几句。
“什么都可以。”蔚蓝轻声地说,明白的,元敖早说清楚了,他不会白白养活一个蔚家人。
林婆婆又和香琴互相看了一眼,林婆婆的眼里也闪过一丝不忍。怪不得香琴要帮她,这个细皮嫩肉的小丫头的确怪惹人怜的。她试试她,以为她会求情挑轻松的活儿做。
“以后你就负责擦洗这条石头路吧。”林婆婆一指从院门一直通到正房的路。“每天清晨要在主人起床前擦拭干净,一定要做到主人的衣服下摆不沾染灰尘。”
蔚蓝点了点头。
“中午再擦一遍,其他时间基本没事。”林婆婆瞥了瞥她。虽然这活算不得轻松,总比让她卑躬屈膝的一天站在屋子里听吩咐强。这个小丫头虽然病弱,身上自然带了娴雅高贵的气质,让她被吆来喝去,真是不忍心。
这活虽然粗重,但静静的干来,不用看主子脸色。爷若看不见她,忘记她的话,说不定还算是她的福气。其他时间没意外的活儿,她还可以偷闲休息,很多小丫鬟都想抢这有时有点的活计干呢。
“嗯。”蔚蓝点点头。
“从明天再开始吧,你回去明天早些来。”林婆婆说,这孩子的脸色委实不好。她负责爷的贴身事务,管理下人,阅人多了,一搭眼是好是坏能看不八九不离十。这孩子……唉,谁让她偏偏是蔚家人?!
蔚蓝用力地搅动井里的辘轳,以后——她再也不故意弄伤手了。一个干活的人伤了手,麻烦的是自己。一用力,刚刚接合的刀伤全都裂开,血都滴到了井台上。
疼吧,疼吧,这身体的折磨似乎能减轻她心里的痛楚。
她实在绞不起一桶水,那就少提一些。手伸进冰凉的水桶里去涮洗抹布竟然没有预期的刺骨疼痛。蔚蓝有些惊讶,疼的是刀伤,她的寒毒好了?她能碰凉水了?
果然是贱命,把她当小姐供着,她这不能碰那不能碰,一碰就针挑刀挖似的疼。现在成了粗使下人,寒毒倒好了!
她绞干抹布,仔细的擦去井台上的血,弄脏了不收拾人家肯定要骂的。
能碰凉水——真的很好,方便干活。在水里来回的泡,刀伤也不疼了,血也不出了,原来她也不怎么娇贵。蔚蓝淡淡一笑,什么都不在乎了,反而活得很简单了。以前动一动都要被询问,被唠叨,也烦。
天还没亮,看不太清,只要用力的擦总能干净吧?快一些,早点干完,赶在他醒过来之前……她已经不想见他了,怕见他了。这么默默的干自己份内的活儿,她反而很轻松。就这么一直到死,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