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6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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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说的大站,设在五公里以外的地方。
曾连喜一大早过去,花了整个上午的时间,结果和昨晚一样,一无所获。
这里的负责人大约五十来岁,他把拖车拉到边上,休息坐下,抽出一根烟,摸到打火机时,他问:“你找什么啊?”
曾连喜将文件袋的样子描述了一遍。
负责人想了想,没有印象。他弹了弹烟灰:“这里虽然整理过一轮,但其实和垃圾堆差不多,东西丢了不好找。”
曾连喜脸上的汗水滴落,润湿了纸皮。他看着一捆捆绑好的废纸,只盼着在某个夹缝中看见文件袋。
艳阳直照的中午,回收站的几人准备开饭了。
曾连喜灰头土脸的时候,接到了舅舅的电话。
“连喜,你回不回家吃午饭?”
曾正鑫给曾姥姥网购了两包米,一桶油,收件人填的是他自己。今天快递员送货上门,无人在家,于是通知了收件人。
曾正鑫打了电话。
曾姥姥问起曾连喜的情况,叮嘱儿子要好好照顾他。
曾正鑫嘴上应着,心里嘀咕,是不是外甥去告状了?他立即把关怀送过来。
“舅舅。”曾连喜说,“我晚些再回去,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了。”
曾正鑫问:“东西找到了吗?”
“还没有。”
曾正鑫觉得,外甥有情绪了。饭桌上,他又把儿子骂了一顿,之后他胸口发闷,量了量血压,竟然直飙180mmHg。
“被气的。”他瞪向曾茂。
肖琼连忙安慰丈夫,同时让儿子来道歉。
曾茂不情愿,但是看父亲捂住心口,喘不过气的样子,他也担心。他终于说出实话——他骗了曾连喜。
文件袋根本不在回收站,因为他早就偷走了。曾连喜很久没有去开那一格抽屉,一直不知道。
曾正鑫忍不住拍了桌子,问:“你放哪儿了?”
“我带到学校了。”曾茂顿一下,“然后……弄丢了。”
曾正鑫又要来气。
曾茂辩解说:“我不是有意的。”
那天,他和一个女同学在图书馆西侧的树林,共进午餐。
女同学的饭盒不小心倾倒了,流出几滴油。一时半会找不到纸巾。
曾茂从文件袋抽出几张纸,给她垫饭盒。
吃完饭,他忘了文件袋,第二天才想起来。他嫌麻烦,懒得去找。
曾连喜几天没发现,曾茂以为自己瞒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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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火辣烫人。
曾连喜三点多回来,上衣湿了大半。
曾正鑫望着他透水的上衣,叹了声气:“连喜,我们谈谈。”
“是,舅舅。”
曾正鑫说出了真相,最后说:“阿茂对不住你,我给你道歉。”
曾连喜低头看一眼手掌。上午他拆绳子的时候,不小心被割到,手心留下了一条紫红的伤。
舅舅现在告诉他,他昨天至今的忙碌毫无意义。
曾正鑫说:“你离开安桦县的那天,姥姥许了一个愿,盼望你平平安安。我跟老师了解过,你在学校很安静,我知道你记着姥姥的叮嘱,不冲动、不惹事,三思而后行。文件袋的丢失是我们家的责任,如果你的朋友提出索赔,我来给你出。阿茂已经认识到了错误,我希望这事可以翻篇过去。连喜,你和阿茂是表兄弟,心里梗着刺,对谁都不好。”
曾连喜无法责怪舅舅。他只能翻过手掌,盖住伤口,沉默地点点头。
他回到**躺了一会儿,外面客厅没有了动静,他走出来。见到了曾茂。
曾茂蹑手蹑脚。自从昨天逃了课,他就被禁足了,这时想偷偷溜走,突然被撞了个正着,他吓一跳,朝曾连喜龇牙咧嘴。
曾茂口中出来的肯定是威胁。曾连喜无意告状,他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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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里人来人往,有什么东西也早被捡走了。但曾连喜还是来到这里。
周末,林子安静幽深。
他绕了两圈,找到了作业本、试题册、筷子汤勺空饭盒,就是不见他的文件袋。
从朝阳东升到斜阳西下,曾连喜的时间全费在“寻找”二字。
有一个人从外面路过,发现了曾连喜的身影。
这人是昨天的矮胖墩,他名叫刘力宾,今年上高一,要不是家里逼着他读高中,他早就辍学了。认识王昊圆以后,他们很快打成一片。
平日里作威作福,没想到昨天吃了瘪。他心里早把高晖和曾连喜记上了。
旁边站着两个同学,而曾连喜只有一人。刘力宾窃笑,局势对他非常有利。
刘力宾在王昊圆那里当狗腿子,又在同学面前装老大。他说:“正愁今晚没钱加餐,这不来了个送钱的。”
他大摇大摆走上前:“喂,曾连喜。”
另两人跟上去,和他齐肩。
刘力宾又上前一步,想要当领头人。
临时组合没有默契,另两人以为他要人多势众撑场面,再次跟了上去。
刘力宾唯有继续向前,边走边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这不,才第二天就被我遇见了。”他颧骨的淤青未消,摆出来的恐吓表情没有说服力。
好在有另外二人,团团围住了曾连喜。
曾连喜的脸上没表情,没恐慌。
刘力宾摸了下脸:“我和耗子哥不一样,我比较和气。你要是乖乖交钱,什么话都好说。”
曾连喜一贯沉默。
“明白没?”刘力宾至今没听过曾连喜说话,他想起王昊圆叫过的绰号,惊诧问,“不会真的是哑巴吧?”
同学甲猛地捶了曾连喜一拳。
曾连喜挨了揍,也不吭声。
同学甲嗤笑:“真是哑的?”
既然不会说话,事情更好办了。刘力宾了解这些弱势同学,十个里有九个半是唯唯诺诺的性格,活该被欺负。他直接去抢曾连喜的书包。
曾连喜拽着不肯放。
刘力宾愤然。刘海晃动时,他露出了额头的纱布。
曾连喜看过去。
刘力宾立即捂住额头。这个伤是在鬼屋被揍的。昨天的倒霉和曾连喜脱不了干系。“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花个几百块去医院。”
伤是轻伤。然而,去到医院,医生说要照一照头颅CT。几项检查和药费加起来,花了刘力宾一个月的零花钱。
他狠狠地揪住曾连喜的书包带子。
曾连喜看着他的伤口,忽然放开了手。
“良心发现了?”刘力宾在书包里翻出钱包。
里面只有五十七块五的现金。
他吐了口唾沫:“穷鬼。”他把现金全部拿走了。
三人跑出了树林。刘力宾反应过来,忽然问:“这也太顺利了,不会是圈套吧?”
同学乙:“小心为上,有得必有失。”
同学甲:“人善被人欺。”
“说的也是,懦夫嘛,到哪儿都是食物链底层。以后曾连喜就是我们的提款机了。”刘力宾刚把钱装进兜里,转角就见到一个飞扬的狮子头。他被逼停了脚步。
高晖笑眯眯地问:“说谁是提款机?”
刘力宾摇头。他可没忘记,鬼屋揍过来的拳头又狠又重。
旁边两个同学站在他的左右。
“哟。”高晖斜着眼睛,“一天不见,都有左右护法了。”
“走。”刘力宾的手揣在兜里,把钱攥得紧紧的。他还没迈开步子,就被高晖揪住了手。
“话还没有解释清楚,这么急着走吗?”高晖的手跟着揣进刘力宾的兜里,硬生生把钱掏了出来。
同学甲抬腿要去踢高晖。
高晖扣住刘力宾的手腕,后退一步,把人拽了过来。
刘力宾被拖得差点摔倒。他暗骂,遇上这个狮子头就没好事。
高晖攥着钱:“这是从曾连喜那里提出来的?”
刘力宾疼得哎哎直叫:“你先放开我才好讲。”
“我跟你没什么话可讲。”高晖狞笑,“以后再欺负人,我就废掉你这身肥肉。”
这种狠话在刘力宾这群人中,跟口头禅似的,王昊圆时常以此恐吓同学。但从高晖嘴里蹦出来,刘力宾觉得这可能是真话。他连连应声:“是是是。”
高晖松开手。
刘力宾跟那两个同学向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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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晖沿着刘力宾来时的方向走,没有看见人。他以为曾连喜去了图书馆,到图书馆一楼的自习室逛了一圈,也不见曾连喜。
没有电话,在诺大的图书馆找人如大海捞针,高晖打算星期一再把钱还给曾连喜。
他走下图书馆的台阶,听见草丛里传来两声“喵喵”的叫声,轻轻柔柔。他一眼瞥去。
两个拳头大的小白猫躲在了草丛里,见到了人,它睁着无辜的猫眼,又“喵喵”地叫。
高晖笑着蹲下去,伸手抚抚小白猫的头。
听同学说,这是读书管理员捡的猫。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图书管理员没有否认,也不承认。
小白猫蹭了蹭他的手,立起身子,轻轻一跃,往图书馆方向走了。
高晖这时看清,刚才小白猫踩着一个文件袋。他捡起来,A5大小,袋子的拉链已经开了,里面散了几张纸。
他正要把捡到的这个文件袋交到图书馆。
一个同学在另一边喊:“高晖。”
他转过头,原来是刚才打球的同学。
同学扬手,大声问:“晚上有庆祝活动,还来不来?”
高晖把文件袋放到了背包最外一格,走过来说:“不了,我回家。”
天色晚了,他溜达了一天,上午去了图书馆,下午约了同学来学校打球。在球场上畅快淋漓,衣服也是满身大汗。
他此刻只想洗澡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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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连喜背起书包,经过饭堂,他掏出钱包摸了一下,饭卡还在。饭堂的蛋糕抢手,是在星期一到星期五的日子。周末只有住宿生,蛋糕的供量很充足。
曾连喜记得,高晖向苏迁炫耀蛋糕时的得意。他去到甜品区,问:“平时销量最好的是哪一个?”
饭堂的阿姨指了指顶上那个黄色的。
高晖昨天嘴上叼的好像就是这一种?
买下了蛋糕,曾连喜在椅子坐下。他拆开包装,咬了一口。
这是高晖喜欢的口味。甜腻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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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晖到家才知道,高星曜今天出外玩了一整天。他就算留在家里睡懒觉,也能完美避开高星曜。
不巧的是,高晖回家的时间碰巧撞见了高星曜。
“高晖。”高星曜在花园里洗手,“今天我和爸去果园,摘了十几斤的水果,你想吃就自己去拿。”
挺好,父子情深。高晖笑:“不想吃。”
高风熙走出车库,这时才见到高晖的头发,在夕阳余光里晃**着几缕金黄。他沉下嗓子:“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弄这些非主流的东西,像什么话?”
“哦。”高晖转身。
高风熙又说:“还有你这个书包,又红又绿,花里胡哨。”
“哦。”高晖抓住书包带子,没有回头。
关上房门,他第一时间扔掉书包,脱下衣服进去浴室。水流冲不走他的满腔闷气。
洗完澡,他直接趴在**,闭起眼睛。
窗外传来了高风熙和高星曜的声音。太阳落山,花园亮起了灯。父子俩兴致很好,在花园里打羽毛球。
高星曜一个书包背了六年,从初中到高中毕业,都没有换过。他的头发非常柔顺,发质又柔又亮。
高晖就是要跟高星曜不一样。但他也知道,他那个当爹的,喜欢高星曜那样的儿子。
高晖找出一个朴实大方的款式。他整理课本,换到这一个书包。
大红大绿、花里胡哨的书包被丢在了角落。
高晖忘了,有一个文件袋还在这个书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