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孟悠觉得头晕。全身每个细胞都像让人给注射进某种温暖的液体。大量的水分让她变得分外滞重、黏稠,浑身绵软无力。房间里所有的光源都变得轮廓模糊,像是变幻不定的反射云团。
“我有点头晕……”她低着头朝自己嘟哝。
“我这是怎么啦?”
面部肌肉僵硬,她觉得自己笑不出来。可一旦开始笑起来,就刹不住车。
徐向璧的脸在晃动。他的手指也在晃动——
竖起的两根手指——在她眼前,在她鼻翼的两侧缓慢摇晃,带着拖影……让她的鼻根一阵发痒。
“我这是怎么啦?”她傻笑着问他。
他的面孔在背光里有些阴险:“我给你下药啦……”
她笑个不停,兴味盎然地打听:“你给我下药?什么药啊?”
“吐真药——”声音像是从一根极细的管道里挤到孟悠的耳朵里,挤压成一丝断续的线条。
“什么?”她一点都不惊讶,她想坐起来,想问问清楚,可她笑得浑身发软。
“一种可以让人说真话的药丸。”
她头脑还是很清醒,吐真药,间谍们怎么那么喜欢使用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给我看看,那药到底长什么样呢?”
他递过来一只筒状的景泰蓝小瓶,她打开盖,药片上有几个英文字母。她递还给他——
手一软,药瓶掉到地上,几粒药片滚到沙发底下——
“为什么要给我吃药呢?”她天真地问他。
“一个简单的测试——你必须说真话……你有没有打开过那个箱子?”
“没有啊,我没有啊,真的没有啊……”
“你有没有向人说起过这件事?”
“没有啊。”
“有人向你打听过我么?”
……
……
十
孟悠觉得自己在着魔。夜里担惊受怕,下午走在路上东张西望,暗自期盼徐向璧藏身在哪个街角,突然跳出来拦截她。每一次他出现,都意味着一个梦幻之夜。
连着两天,他都没出现。
第三天下午,她站在学校大门外,正在聆听戚老师当天最后一个八卦,抬眼看到马路对面停着那辆车。徐向璧站在人行道上,大半个身子遮掩在汽车背后,正在朝她招手。
戚老师瞪大眼睛,说话都有些结巴:“那,那是谁?那不是——”
“向北的双胞胎弟弟。一直在国外——”
“啊。噢。”
披着那件黑色羊绒大衣,在风中飘飘如黑衣王子。
戚老师诡秘一笑,孟悠搞不懂这笑容的含意。
徐向璧也在朝她微笑。风卷起枯黄的梧桐树叶,在地上旋转,铺散,如同铺出一条金色的地毯,横在马路的中央。
她踩着树叶走过去,脚下沙沙,像是小心翼翼走向又一个新梦境。
“想不想看电影?”
“电影?”
“我知道你喜欢这个。”
“你知道?”
“猜的。”
说真话的药丸——那天夜里,他到底问过她多少问题?到底她说过些什么?真的是药物的作用?还是她本来就想把真相告诉他?说真话的药丸……一个不错的理由,一个可以让人说出事实的理由……
不是电影院。是西郊宾馆。树影重重,一幢小洋楼。
二楼小宴会厅已重新布置,一面墙上挂着白色帆布银幕,两侧的墙都有窗,窗子已被厚厚的丝绒覆盖。服务生把他俩引到宴会厅中央的两张巨大沙发上。茶几上放着奶茶,巧克力和酒。
徐向璧拍拍手,所有灯光突然关闭。
在黑暗里,孟悠转头问那个埋在沙发深处的身影:“什么电影?”
“《不道德的交易》。”
直升机把黛米·摩尔送上游艇时,孟悠已完全入戏。她紧张,不知这一夜会发生什么……
黛米·摩尔身上依稀有她自己的影子,做梦般严厉的大眼,浓眉,茂密的头发,修长圆润的身体,白皙的腿。黛米·摩尔一败涂地。不是败在金钱上,而是败在一个梦境里。
她在掉眼泪,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