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渊非常渴望建立一个自己的王国。妈妈的工位成了他的试验区,各种椅子都被他拉来,团团围住本就不大的区域。自己坐在正中间,皱着眉头把玩儿着乐高。钱律师又开始奔波在他出差的路上,潘洁依旧坐镇中枢,盯着屏幕砸键盘。钟天明本来端着茶杯,靠在护栏上,想跟胡子渊一起玩儿乐高。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最爱,工作忙了才渐渐放下。此刻见胡子渊玩儿,心里又痒痒起来。奈何胡子渊一眼就看透了这家伙的目的,小身子一扭给了个后背,把乐高攒在身前的椅子上,挡着钟天明的视线——自己玩。
宁悦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钟天明围着护栏转来转去,却被各种椅子挡着,不能靠近胡子渊。宁悦心里好笑,没想到胡子渊的一时兴起居然也有用。
和钟天明打了招呼,伸手要拉开椅子进去的时候,突然想起在秦灿办公室时冒出的那个念头,手停下,问道:“子渊,妈妈回来了,可以进去吗?”
胡子渊抬头看看,又往两边瞅瞅,确定钟天明已经不在,才点点头说:“进来吧,别忘了关门。”
宁悦也就按他说的,坐到了工位的出口位置。然后告诉儿子,没地方关门了。胡子渊想了想,居然站起来,自己去了另一个挨着宁悦但是空着的位置,按原样布置好了,才对宁悦说:“妈妈,你工作吧。这里是我的办公室,我们一起办公,好不好?”
宁悦点点头,心口被填得满满的,又有点酸酸的。
世间最难发现的是真相,跑得最快的是流言。
秦灿加班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收到一封罗雅婷转过来的邮件。一看发信人,已经密密麻麻一大堆,看不清都有谁了。内容很长。第一行是罗雅婷写的,只有三个字:“拉到底。”
秦灿依言而做,看到了宁悦在来他办公室之前发生的事情。他拨通罗雅婷的电话,“你想干什么?”
“宁悦暂时停职反省。”顿了顿,罗雅婷说,“工资照发。”
“不行。”秦灿断然否定。
罗雅婷轻轻“咦”了一声,“你觉得她现在适合上班吗?”
秦灿看看外面还在加班的人,只剩下潘洁了。系统显示,宁悦刚刚登陆。这个点胡子渊已经睡了,显然是宁悦第二次工作的时间。
秦灿挠挠头:“放一个月假吧,不要停职反省。
然而第二天,还没来得及通知宁悦,人力中心的苗崇礼就把罗雅婷请过去了解情况。苗崇礼说,对方虽然没有报警,但对公司影响不好。宁悦上次在公司内部造成流血事件,这次又公然打架,影响极为恶劣。问罗雅婷怎么办?
罗雅婷心里骂娘,嘴上却问:“我记得公司的确规定过,员工参与刑事犯罪或者有不良社会公共影响的应该立即解除劳动合同。不过,说起流血事件,宁悦也是受害者。做我们这一行的,谁还没被威胁过。要说流血,苗总应该记得,我也在公司车库被人袭击过。”
苗崇礼嘴角勾了勾。那次是因为罗雅婷帮他们人力中心处理一宗离职诉讼,被当事人打了。
罗雅婷皱了皱眉头:“不算流血的话,哎,我记得去年下半年,有个员工的母亲,在写字楼前举了两个月的牌子,上面好像提到了苗总。”
那是一个员工晚归遇到车祸死亡,在认定是否为工伤的时候,与家属意见不同。于是家属就举着“苗崇礼是吸血鬼”之类的牌子,在公司门前示威,还找来了不少记者。若说不良影响,这事儿都上报纸了……
罗雅婷看了看表,笑着说:“我还得去一趟部里,没事儿我先走了。”
苗崇礼默默地看着罗雅婷离开,打了个电话,“我让你帮查的那个匿名邮件的来源,找到了么?”
电话里是陈公哲的声音:“我去!你们公司这个妞太火爆了!能不能介绍我认识一下?”
“她四十了。说正事儿。”
“那么老!太可惜了。”陈公哲深沉地叹了口气,“我生君已生,逢君君已老……”
“说人话。”
“查到了。”陈公哲说了个地址。
苗崇礼放下电话,对着电脑键入几条命令。花花绿绿的电脑屏幕黑了下来,一行行白色的代码哗啦啦的出现。苗崇礼熟练地操作着,一会儿就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苗崇礼去安保部要了监控录像,调整了时间,不一会儿从黑白的图像上,看到了一个人。
“王总?”苗崇礼自言自语,“胡成不是和陈总有关吗?销售中心的王明诚忙活什么?”
胡成不耐烦地对手机那头说:“我帮你压了那么多货,不过求你办点事儿,至于吗!”
“你帮我压货不假,可你也没少赚啊!当初你要公司找理由辞掉你老婆,我也按照你的要求办了。但是,以后你和你老婆的事,不要来找我了!”
胡成扑哧笑了:“别啊!王总,有什么难处,告诉兄弟。十几年交情,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电话那端正是销售中心被冯主任压下来的王明诚副主任,胡成还是按照旧例,唤他王总,王明诚也很受用。
不过,这时候的王明城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压低嗓子,神秘地说:“不知谁给韩董事长发了封举报信,好像指向了采购中心。老陈刚被训话,这会儿韩董已经把罗雅婷那娘们儿和财务中心的苗总都叫过去了。”
胡成脑子里忽然闪过宁悦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后背突的一凉。但还是镇定地说:“采购中心的事儿,您着什么急?”
“老陈和姓田的什么关系,用我说?昨儿在公司大堂你老婆揍那个姓田的,肯定不是因为姓陈的吧?胡成,你是个聪明人,在你把自己家事抖搂清楚之前,还是不要来找我了。对了,你要的那个折扣,老冯最近看得很紧,我拿不到了。抱歉,兄弟。我还要见个人,以后再说吧!”
手机里传来挂断的声音,胡成愣了一会儿,突然一甩手,手机砸到了墙上。
胡成的手机屏还没来得及修,田秋子就闯进了他的办公室,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胡成斥责的话在看到田秋子鼻青脸肿的样子后吞了回去。他知道田秋子挨打,甚至借这件事做了篇小文章,想让宁悦因此被辞退。但是,田秋子被打成这样,实在让他怀疑出手人是谁?
田秋子顾不得自己的狼狈,只是催促胡成赶紧把那笔钱还给陈总。胡成恼怒,忽然想起宁悦说过的话,他立刻醒悟:“举报人是宁悦!”
田秋子不耐烦地摆手:“除了她还能有谁!只不过现在没时间收拾,必须把陈总的窟窿补好!”
胡成上下打量田秋子:“是啊,必须补。那么,你想想办法吧?”
田秋子深吸一口气,笑着说:“胡成,你真以为我就让你随便玩儿?他们查的是几个采购合同,还没到小金库的问题。但是那几个合同跟千城投资是有关系的,陈总只不过担心迟早会引起注意而已。而且,千城跟你的公司,有资金往来。这个,你不会也否认吧?啊,对了,就算你否认,我这里也有记录。”
胡成脸色变了变,突然打了个哈哈,站起来搂住田秋子的肩膀,亲昵地说:“这么多钱,我得筹集一下。给我多久的时间?”
田秋子其实已经心急如焚,她拿捏胡成不过是灵机一动,真的如何利用这里面的关联,她并未想清楚。而胡成放软态度,也不过是怕她有后手,实在是被宁悦最近一波波的出手弄得草木皆兵。不过,田秋子显然跟宁悦不是一个路数。她只是担心,自己是千城的实际控制人,稍微一查就能查到。万一出事,她就完了!
“一个礼拜吧!不!三天!”
胡成冷笑一声,他明白了:田秋子没那么多弯弯绕。但是,整个事件都是宁悦在折腾。就像她曾经说过的,内部查老陈,然后逼的自己还款。短时间内,借是难借到,借到利息也高,只能从自己控制的那几个公司走。只要自己这边资金一动,也就把自己所有的资产基本都暴露在宁悦的目光下了。
好算盘!
胡成抬眼看看兀自着急的田秋子,忍不住一阵冷笑,然后轻声道:“好,我知道了。跟老陈说一声,这事儿我会办妥的。”
田秋子松了口气,她是信任胡成的,见胡成这样讲,也是嫣然一笑,这才意识到相貌有些不妥,匆匆离开了。
胡成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环顾四周,寂静中的威严庄重令他自傲。这是他的世界,这是他的荣耀,这是他奋斗了很多年,才拥有的王国。
让他拱手相让?做梦!
还有宁悦和她手里的孩子,都是他的!
胡子渊站厨房门口,远远地看着妈妈做饭。虽然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小朋友已经慢慢接受了,即使饿得不行,也要给妈妈时间把饭做好。
“妈妈,我们为什么不叫外卖?”
“因为外面做的饭油大盐多,对小朋友的身体不好。”
“可是很好吃啊!”胡子渊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锅,“比妈妈做好吃。”
“是吗?那妈妈努力学习,争取做出油小盐少又好吃的饭吧!”
蒸好的珍珠丸子端出来,煮好的小米粥盛在碗里,切成细块适合小朋友嘴巴大小的小白菜热气腾腾的出锅了,最后泼上醋,烹出满屋子诱人的醋香。
胡子渊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着急麻慌地去摆饭碗。
宁悦笑着看他急急乱跑,心里希望能借这个机会把他口重的习惯改过来。老话说,饿了吃糠比蜜甜。这样饿着,即使油盐少,应该也能接受吧?
宁悦正偷偷观察儿子吃饭的反应,门铃响了。
胡子渊像只小老鼠一样警觉,立刻停下手里的勺子。宁悦拍拍他的手,露出一抹微笑安抚孩子。胡子渊肩膀微微塌下去,低头吃饭去了。
宁悦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猫眼上贴着的创可贴向外看,有点变形的视野里,卓浩的脸变的巨大无比。不停地在门口走来走去,还拎着一大包塑料袋。
宁悦开门请他进来,“你不是有钥匙吗?”
卓浩说:“那也不可以。”然后耸耸鼻子,“这么香?我来对时间了吗?”
胡子渊大声招呼他:“卓叔叔,我妈炒的小白菜和珍珠丸子,可好吃了!”
卓浩兴致勃勃地冲过去,一看盘子和菜量的大小,扭头冲宁悦苦笑。宁悦尴尬地说:“唔,你稍等一下。冰箱里还有昨晚炖好的鸡汤,我给你下碗面。”
“行!放点午餐肉、菠菜、鸡蛋,鸡蛋打碎啊!”卓浩一点不客气,“你炖鸡汤,那鸡肉还有吗?”
“老母鸡的肉,柴了。”
“没事,你弄细丝,烤一下。我吃那个!”
宁悦摇摇头,那种做法她知道。小时放学后,校园路边的小吃摊卖的鸡肉串,鸡胸不怎么样,仗着佐料味道重,学生们都爱吃。她陪着卓浩吃了几回,闹了一次肠胃炎,再也不吃了。
吃饱喝足,卓浩抢着洗碗。说饭你做了,碗不能再让你洗,然后拽过胡子渊一起洗。本来十几分钟就能做完的事情,宁悦忙活了一个小时,厨房里才洁净明亮。
熄了厨房的灯,关好门,客厅里卓浩正陪着胡子渊做作业。看宁悦出来,卓浩问:“他上的什么幼儿园,怎么还有作业?”
“还有一年就要上小学了,提前适应一下吧。”
卓浩看了一眼孩子,问宁悦:“我都听说了,银行那边我盯着,只要他账户动了,咱们都能知道。到时候,他手底下到底是不是还有别的咱们不知道的公司,或者收入来源,就一清二楚了。”
“如果他不动呢?”
“不可能吧?那老陈就垮了。”卓浩突然顿住,“对啊,老陈是田秋子的关系。可是,他真的能不管田秋子吗?”
宁悦叹了口气:“这个时候,我倒希望他对田秋子能多在乎一点。”
两人都不再说下去,不约而同地去看胡子渊。胡子渊赶紧眼巴巴地说:“妈妈,陪我玩乐高好不好?”
卓浩也是乐高的好手,陪到胡子渊要睡了,卓浩才起身告辞。宁悦送走他,才想起那个大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满满的都是各种肉菜。
“妈妈,你今天看起来很高兴啊!”睡前,胡子渊这么说,“是不是因为卓叔叔陪我玩儿,你不那么累了?”
宁悦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的疲惫有那么明显吗?她略一沉吟,说道:“妈妈上班的确很累,有些事很烦,有些事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些事需要时刻惦记着,是很累的。不过下班之后能和子渊一起描红,一起读故事,一起拼乐高,就可以不去想那些事,对妈妈来说也是一种休息。要不,天天想那些烦心事,那才叫累啊!”
“所以,妈妈你一看到我就高兴了,对吗?”
“对!这几天事情尤其多,多亏宝宝陪着妈妈,妈妈才能坚持下去。”
“妈妈你谢谢我,我不介意多陪陪你的。”
宁悦放声大笑。胡子渊钻进宁悦的怀里。不知过了多久,宁悦以为胡子渊睡着了,忽又听他说:“妈妈,以后别打架了。我怕怕!”
宁悦鼻子一酸,轻轻搂住儿子,慢慢地拍着他……
有目标的查账要找出什么结果很容易。宁悦带着孩子来到办公室,秦灿就把她和潘洁叫到会议室开会。钟天明赶紧跑到宁悦工位,要和胡子渊拼乐高。宁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笑着摇摇头,让她不必介意。
宁悦这才发现,潘洁已经整理出一份很详细的合同列表,并按照合作伙伴和交易关系、资金往来做了一份相关交易图,把陈总几年下来的进出列得清清楚楚。
宁悦是个大近视眼,但是,一瞥之下,只凭轮廓,她就知道潘洁的思路和自己的一样,做的东西也是一模一样的。
潘洁手里的光线笔移动着,红点在“千城投资”上画了个圈:“我昨天已经查清楚,千城投资的法人代表是孙月霞。但是,她的身份证号和田秋子的非常相近。所以,我又找到田秋子在网上求职的个人简历,最早的家庭地址和孙月霞是一样的。为了进一步确定,我去了孙月霞住的地方。确定孙月霞是田秋子的母亲。”
“你怎么确定的?”秦灿忽然问。
潘洁一笑:“我找了个快递大叔请他帮我的。拿着我给的快件,要求田秋子本人签收。孙月霞开的门,说她女儿不在这里住。我就拿着快件又回来了。”
宁悦听着他们讲,心思却向另外一处飘:也许,她找错人了。老陈的死活,田秋子的来去,对胡成来说都无所谓。那么,她该找谁呢?
一张清丽而略带沧桑的脸浮现在眼前,宁悦心底一凉,沙哑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回荡:“我不会介入你们的婚姻。我对胡成就是一个回忆,我自己很清楚……你容得下我,就是容得下胡成的过去,他会感激你的。更何况我比你清楚胡成和他父母的为人,他们家的事我可不想掺和。”
田秋子招惹了这个女人,胡成便对田秋子起了嫌弃之心。这意味着什么?
胡成把对家庭或者家族的未来的期冀放在胡子渊身上。把对现实生活的状态放在自己身上。那么“她”呢?过去吧。总得有个人,来自过去的人,见证他现在的荣光、未来的辉煌。否则对胡成那样一个在乎别人评价的人来说,努力奋斗将无异于锦衣夜行!
阮美英活在胡成的记忆里,无论她如何苍老,都已经凝固在胡成的少年。她只要安安静静地凝视着他的成功,适当地赞美和谦卑地顺从,就永远不会被胡成抛弃。
胡成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唯独这个阮美英,岿然不动。
宁悦心底微沉。如果说这场婚姻里,还能有一个女人激起宁悦的怨恨嫉妒之心,那只能是阮美英。
“宁律师,你的意见呢?”潘洁硬邦邦的声音打破了宁悦的迷思,宁悦茫然地看了看大家,歉意地点头,“对不起,什么问题?”
潘洁“哼”了一声,还是重复了一遍:“虽然很明显,采购中心有人和千城投资存在着不正常的资金往来,但我们还缺少直接的证据。五年前他们就存在合作关系,资金往来看起来也很正常,但是除了有点频繁,我们并不能说他们的合作有什么样的问题。财务那边昨天就已经在查千城,但是今天还没有结论。以他们的专业程度,做的只能比我们快,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也没证据。”
秦灿说:“所以,如果我们比罗雅婷他们先找到证据,就能摆脱被动。”说完,秦灿看向宁悦。
宁悦点头:“好,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再去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
秦灿没说什么,潘洁的笔却被猛地掷到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果然,散会后,潘洁在茶水间堵住了给胡子渊冲奶的宁悦。
“你为什么不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潘洁咄咄逼人。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别装傻了,都知道是你举报的陈总!你手里的东西肯定不止于此!”
宁悦顿了顿,看着潘洁说:“我不想说你需要有证据才能指控我那些话。就凭你刚才讲的,万一我出点什么意外,你怎么撇清?”
潘洁一愣,看着宁悦,目光惊疑不定。但当宁悦绕过她想离开,潘洁身子一横,不依不饶地挡住她的路:“我们会保护你的!”
宁悦嘲讽地笑,“真的吗?如果不是秦主任,我现在恐怕站不到这里吧?”看潘洁脸皮红一阵白一阵,宁悦也知道自己过分了,她最近情绪太复杂,很多情绪控制不住。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说:“我真的没有。”
潘洁并不相信道:“你看过档案,那些关联交易里有百分之七十都是秦主任签字的。”
“那是因为他三年前来当主任了。”宁悦看着潘洁,“千城的关系,早在五年前就开始布局了。”
潘洁仔细看着宁悦:“但他终究要签字,签字就要负责。”
宁悦认真地说:“正常的业务合同,签字的人需要负责什么呢?”
潘洁眼前一亮,又上下打量宁悦:“你是说合同没问题?可是,如果合同没问题,他们怎么……你到底什么意思?”
宁悦摇摇头,“没什么意思!实话实说而已。如果合同可以查出来问题,那就太明显了。你们也太低估田秋子的智商了。她只是爱错了人,并不是傻子。”她看着外面的胡子渊,决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潘洁,“千城投资是投资公司,我怀疑她是以投资回报的形式,把钱拿过来,然后以回报的形式转给胡成。老陈那笔钱也不会先给田秋子,如果你查一查往年注销的公司,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我是没有这个能力。不过,老陈对田秋子可不是一往情深,他和田秋子之间对这笔钱怎么用怎么收益怎么分配,一定有个纸面的东西。如果能找到这个东西,问题就都解决了。”
“可是,这东西老陈一定会收好……”潘洁若有所思。
“不错。如果我能找到,还会让某些人狗急跳墙,给自己惹来大祸。所以,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我不会碰更不会去找那些证据。”这也是她拒绝向慕晓提供更多证据的原因。说完宁悦歉意地向潘洁点点头,绕过她,端着奶瓶给儿子送过去。胡子渊还在和钟天明争执,他们试图把美国队长变成一辆月球车。
潘洁把宁悦说的话告诉秦灿,秦灿想了想,“宁悦说得对,这种要命的东西,老陈肯定藏得紧。不过,如果我们压力够大,田秋子会不会把钱还给他?这样不就有迹可循了吗?”
潘洁犹豫:“等着?”
“不,查。姓罗的把重点放在内部,我们就去找供应商聊聊吧!”
这些风风雨雨已经超出了宁悦的控制。她想起最早认识胡成的时候,好像也有这么一件类似的事。当时自己心里很害怕,是胡成一点点告诉她该怎么做,该如何应对,该如何思考,当她于心不忍的时候,也是胡成教给他,对猪队友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就算潘洁不知道,秦灿也应该明白重点在哪里。
陈总是不是贪污,关秦灿什么事?重点应该是罗雅婷拿到的证据有没有不利于他的!
不过,宁悦心里一想。以秦灿的性格,这种事就算跟他没关系,也要插手的。何况他已经陷身其中!他一定会玩嗨的!
中午的时候,宁悦接到胡成的电话。他说:“你放弃吧!就你那点本事,还不够我看戏的。回家,我什么都不计较。”
宁悦说:“我等你到下午三点。”
下午三点,慕晓接到宁悦的电话时,她和聂从风都在立案大厅里。挂了电话,聂从风看着慕晓:“看来不管用啊?”
慕晓没说话,径直往窗口走去。
一切都很顺利。
“剩下的就是等通知了。”聂从风一边收好凭据,一边说。慕晓却脚步一顿,转头问他关于胡成的投资情况查的怎么样了?
聂从风挠挠头:“不太好。按照宁悦提供的资料,胡成直接或间接控制的公司,包括注销的总共有七家。这些公司之间主要有耀峰科技、茗都餐饮、立成安平和承平保世,另外还有以他父母的名义购入的房屋两套。耀峰科技是胡成一手创办的创业公司,目前已经拿到了天使轮的融资,公司业务不错,但是目前主要是烧钱,账面没有利润。茗都餐饮的经营人是阮美英。和胡成是早年的中学同学。目前,主要是阮美英为女儿上学方便,租的房子是胡成父母的,阮美英经营的餐厅、办公区,租的是承平保世持有的房产。阮美英在市区持有一套房子自住。立成安平主要是做代理,业务平平,略微有些亏损,和集团的销售中心业务往来有一些。承平保世比较复杂,由一家海外公司控股,那个公司可能是胡成控制的BVI公司。耀峰和茗都与这家公司有资金来往。主要业务有股票、基金和房产投资,另外还控股一些企业。业务一般,投资基本是平平。从账面上看,所有胡成直接投资或控制的企业,都是亏损状态。包括他现在的这家耀峰科技。”
“阮美英那边呢?”
“阮美英是胡成初中同学,也是胡成多年的邻居。胡成父母也认识她,所以租房子给熟人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租金高出同地区的一般水平。”
“这样茗都的一部分钱就能以租金的形式流回去。”
“是啊!如果胡成不是天天住在阮美英家里的话!”
“有证据吗?”
“我有阮美英家门口的监控录像,显示了胡成进门时间和出门时间。”聂从风挠挠头,“不过有时候他也会住到市中心那套房子去。”
“茗都餐饮的资金来源查清楚了吗?”
“成立八年了,中间洗过几次。费点劲还是能查到的。初始投资是两百万,那时候阮美英正为孩子的学费发愁。在同学会后第二天就解决了孩子的学费,还张罗着开起了这家餐馆。我找到了当时的出资文件,胡成用的是立成安平的名义出的资。现在阮美英是主要投资人,胡成已经不是了。但是茗都的经营状况一般,税收报的很少。我去过店里,经营状况不错,粗略算一下,应该有相当的现金没入账。”
“和耀峰的手法如出一辙。”慕晓一边开车一边说,“钱应该在承平保世,但是那里有个外资公司挡着,不好查。”
“好在宁悦只是要房子,对财产的要求只是一次付清孩子的抚养费。”聂从风说,“我们多算点抚养费就好了。”他扭头警惕地看着慕晓,“这事搞不好就刑事了,你不会那么蠢吧?”
慕晓翻了他一个白眼!
慕晓赶回办公室,宁悦已经在那里等她了。看到宁悦,慕晓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宁悦看看身上磨破的地方,摇了摇头:“包被抢了。”
“没事吧?报案了没?”
宁悦摇摇头,带着一丝诡异,笑着说:“不用。抢了也好。”
慕晓去拿简易创口处理的东西,宁悦看着窗外:这会儿,胡成应该拿到自己的包了吧?当他发现包里是一包完整的A4空白打印纸,会不会很激动呢?
宁悦抽出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慕晓才发现上面挂着一个略微有些夸张的珠宝挂坠。宁悦轻轻一拔,原来挂坠是个U盘。项链精巧纤细,平时都藏在衣服里,谁也没想到会藏着东西!
慕晓浏览着U盘里的东西,皱着眉头问:“这里面没陈总什么事啊?”
“陈总的事情,本来我也没准备做得太深。像这种隔着几个人的关系,是不会得到胡成的信任的。”宁悦解释,指着表格上的一个人名,“这个人,是税务局的。这是他的出境记录。这些是船票和购买记录的影印本。”
“赌博?”
“或者说洗钱。”宁悦面无表情地说,“胡成的钱,有相当一部分会在公海上洗干净。这个是他在香港和澳门的账户。”
慕晓仔细看了看,点点头:“明白了。这个人,王明诚是谁?”
“我们公司采购中心的。”宁悦冷笑,“立诚安平是我们公司的代理商,王明诚为了完成业绩,会让代理商大量购买设备充数,但是会以公司的名义给一个非常宽松的账期。对代理商来说,可卖可退,一本万利。”
“胡成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他一般不退,而且会做一个很高的成本价。再卖出去的时候,基本都是亏损或持平。”
慕晓想了想:“这样,他的钱……”
宁悦点了点头。
慕晓看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宁悦:“你知道谁抢你的包,对吧?”
宁悦没吭声。
慕晓说:“这些文件的原本呢?”
“我今天早上叫了快递,应该在你们公司门口那堆快递包里。收件人是你们公司昨天生病没来的王主任,寄件人是我们公司统一印刷的。”
慕晓赶紧叫人去找标有宁悦公司名称的快递包,果然有两个包裹。捏了捏,感觉不到里面是什么。慕晓找了把美工刀切开,泡沫软包装里分门别类放了各种文件。有原件,有复印件,有公证书,有的甚至已经发黄……
慕晓的手扫过那些发黄的纸页,抬头吃惊地看着宁悦。宁悦苦笑着说:“那时我还没有下定决心离婚,只是觉得心里不安。带着孩子,我又做不了什么,只能收集一些看起来有用的信息。我一直不知道家里的财政状况,用的也是不需要我还款的副卡。胡成说起收入也总是愁眉苦笑说不好做,每个月都紧巴巴的。开始我也信,毕竟我以前挣得也不多。不过有一次,信用卡中心把还款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胡成知道后背着我投诉了那边。我当时留了个心眼,发现他把我的联系人电话改成他妈妈。”
慕晓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宁悦的肩膀,表示自己明白,无须多言。
宁悦无奈地摇摇头,松了口气。
慕晓见多了这类事,从那以后,宁悦就没了安全感,她感到自己被隔离,潜意识已经察觉自己被丈夫防范着。幸运的是,她下意识地做出了自己当时能做的唯一正确的事——保留证据。
胡成后面可能经验丰富,转移资金的手法五花八门,但是初始阶段就没有那么多了,甚至非常直白。宁悦最直接的证据也是这个阶段的。后面的,更多的是间接证明材料。不过,这也足够说明,胡成并不像他说的一无所有满身债务。
看宁悦依旧忧心忡忡的样子,慕晓安慰她:“没关系,就算离婚的时候财产分割完了。如果离婚后发现新的转移婚内财产的证据,还可以向法院申请。”
宁悦愣了一下:“我怎么不知道?”
“新出的。”慕晓笑了。
宁悦摇头:“我果然老了。”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略微有些轻松。
“妈妈,我饿了。”胡子渊推开门,眼巴巴地看着宁悦。他在外面和聂从风玩了半天捉迷藏,出了一头汗。
“谢谢你。”宁悦看着孩子,忽然向慕晓鞠了一躬。慕晓吓了一跳,再看跟在胡子渊身后冒了个脑袋,同样龇牙咧嘴的聂从风,明白了宁悦的意思。看她眼眶红红的,慕晓也忍不住心里一酸。
回去的时候,慕晓让小卢送他们母子回去。宁悦没有拒绝。方才虽说对胡成拦截自己心里有准备,但手里拎着的包突然被大力拉动脱手随着摩托的轰鸣远去的时候,宁悦踉跄着跌倒在地上,看到跪在自己身边吓哭的儿子,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那时候,她是真的魂都吓飞了!
从律所出来,在小卢的劝说下,原本对报案有几分犹豫的宁悦答应去报案。
派出所的民警都认识她了。基本信息录入完毕,年轻的女警员问她包里都是什么?宁悦说,原本是交给律师的关于自己丈夫财产来源和去向的证据材料,出门时换成了一包A4纸。警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宁悦不再说话,她扭头和同事低声交流了几句,便客客气气地安慰了一下宁悦,送走她了。
目送宁悦离去,所长从里屋出来,年轻女警员说:“不就是个离婚吗?至于这么折腾吗?”
女警员还单身,对婚姻的想法不太复杂。在她看来,合则聚不合则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老所长喝了口茶,看了一眼女警员叹了口气:“你呀,还是需要历练!就说这个女的吧,丈夫外遇、家暴、转移财产,都多少年了,她一直不离。为什么?”
“为什么不离?”女警员好奇,“这么渣的男人,为什么不离婚!”
“四十了,带这个孩子,又是家庭主妇。那个男人精明得披上层毛就是猴,一家子都是!如果离婚不能得到足够的经济基础,你让她离婚以后怎么带着孩子生活,甚至还有可能连孩子的抚养权都拿不到。那她前半辈子的付出,一辈子的牺牲,就全都废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能轻易离婚吗?我说你们随随便便就把‘离婚’挂在嘴上,稍一不如意就问人家为什么不离婚。我告诉你们,不了解情况就建议离婚的,都是耍流氓!她们受的苦,总是超过你们想象的!”
女警员吐吐舌头,顺口接道:“可是现在她还是要离婚。”
所长说:“涉及钱和孩子,有的人会豁出命的。”
“不会吧?”真要出了大事儿,他们的奖金可就悬了。
“所以啊!多走访一下,多了解情况,和胡成那个区的保持沟通,随时掌握动向。但愿不要出问题。”所长转身回去,突然顿住,“这个宁悦住哪里?”
警员一愣:“她登记的地址,好像是写字楼。”
所长慢慢地点点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走了。
女警员皱着眉头,还是不解:“这么麻烦。要什么钱啊!还有孩子,多累赘!要我啥都不要,自己过自己的,才爽呢!”
站在公司楼下,宁悦目送小卢离开,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正要说出家里的地址,看了一眼后视镜,她说了一家购物中心的地址。
“妈妈带你去玩儿,好不好?”宁悦低头告诉胡子渊。
胡子渊眼睛一亮,却又偎进妈妈的怀里,闷闷地说:“不要了。妈妈今天摔了一大跤,还被坏人抢了东西,我们回家休息吧!”
宁悦摸着儿子毛茸茸的头,感觉到孩子最近虽然还是又笑又闹,可是眼神里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纯净。
“谢谢宝宝为妈妈着想。不过,妈妈觉得去游乐场散散心,然后吃点好吃的,也是不错的休息方式。你觉得呢?”
胡子渊这才抬起头,露出满足的笑脸。
最后把她们娘儿俩从游乐场接走的是卓浩。
卓浩最近只要没事就去宁悦那里蹭晚饭,今天回去敲门没人应,打了电话才知道宁悦母子在外面玩儿。
在车上的时候,卓浩也知道了宁悦东西被抢的事。气得卓浩要找人查,被宁悦拦住了:“你帮我,没人知道。但是你一查,保不齐就有人注意到你。何必因小失大呢?”
卓浩悻悻的,总觉得不解气,又和胡子渊聊了一通男子汉应该练的强壮一点,因为他们必须保护身边的人云云。胡子渊也认真地听着,最后狠狠地抱怨了一通宁悦在商场的时候没给他买那个玩具小哑铃。
卓浩说,要什么玩具的啊,叔叔这里有真家伙。最小的那个你能拎得动,回去拿给你,好好练,揍死那些欺负你妈妈的人。
听着他们聊天,宁悦有点恍惚,随着汽车的节奏慢慢地晃动身子,不知不觉中竟悄悄打了个盹。
胡成看着桌子上那包A4复写纸,仿佛看到宁悦坐在对面正嘲讽地看着自己。但是这一次,他的怒火并没有变成攻击性的暴力举动。胡成的手指摩挲着掌中崭新的手机,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秦灿果然有两下子,从供应商入手,居然找到一份顾问合同。从那份合同顺藤摸瓜,已经摸到老陈的狐狸尾巴了!
电话响了,胡成看了一眼来电,并没有立刻着急接起来,而是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仿佛一只看着老鼠在掌中翻滚的老猫一般,有一种从容的得意。屏幕变黑了,胡成耐心地盯着看。然后屏幕又亮了,亮光投映在他的瞳仁里,亮晶晶的,然而他仍然没接。直到最后,一条微信进来,有人请他方便时即刻回电。
他等着。
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
他当然会帮陈总,但必须按照自己的方式。既不会是宁悦要求的,也不会是田秋子希望的。女人,都是愚蠢而狭隘的。他永远不允许自己被女人牵着鼻子走!
胡成这边正在算计,办公室的门被“嘭”的撞开,秘书和田秋子拉拉扯扯地进来了。看到胡成,秘书着急地想解释,胡成挥手让她出去。
“胡成,你到底还不还钱?”田秋子一甩头发,气势汹汹地逼问。不等回答,田秋子又说:“别跟我说没钱,我问过会计了!”
胡成垂下眼皮,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知道你让我还什么钱?我借过你的钱吗?如果你是指千城的那笔投资,咱们都是有协议的。我得到的是投资收益,我欠你什么了?”
“你明知故问!那笔钱本来就是我借给你的!你怎么不认账!”田秋子丝毫不让,美丽的杏核眼透着疯狂,“胡成,别把我逼急了!你把我和陈总算进去,黑掉这笔钱,那么接下来的呢?你以为我在投资界就没有人,不会讲故事吗?”
胡成一挥手,笑着说,“别着急啊!如果你真缺钱,我可以给你点。但是你看,我这儿真的没钱!原本账上还有一百多万,这不,也刚付出去八十万。”
“最近什么项目,要付这么多?”
“饭钱!员工的三餐,公司请客吃饭,赊了人家饭店的钱,总得给吧!”
田秋子突然不说话了,嘴唇微微颤抖,眼睛眯起来。半天才从牙缝里刺出一句:“你付给茗都了?”
“啊!对啊!”
“你都给了阮美英那个贱人了!”田秋子突然冲过去,使劲摇晃着胡成,“你把我的钱,都给了那个贱人了!我给你拼了!”
胡成不耐烦地把她从身上扯下来:“够了!来人!”
秘书早就把保安找来,在门口等着。听到里面在喊,立刻推门进去,拖着田秋子往外拽。这大概是田秋子这辈子都没遇到过的待遇:她的鞋,她的项链,她的衣服扣子,都留在了胡成办公室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她衬衫的一角露在裙子的外面。而裙子的扣子已经扯开……
田秋子被拖开的时候已经全都不顾了,她哭着求胡成把钱还给她,那不仅是陈总的,还有她自己的全部积蓄……
秘书等着胡成的指示,胡成却只是摆了摆手,什么都没说。
宁悦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客厅里的微弱的灯光对她而言还是有点强。适应一下,才发现卓浩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嗯?看什么呢?好看吗?”宁悦说着走到一边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
卓浩放下遥控器,“没什么好看的,打发时间。胡成最近到处在找他儿子,也找到我了。”
宁悦低下头,把被子摆正:“他想怎么做?”
“我担心,只要你们固定地住在一处,他很快就能找到。”
“那怎么办呢?”
“后天搬到我父母那里吧。家里有老人,他们也喜欢小孩,可以帮你看着。住一阵子再说。”
宁悦抬头认真地看了看卓浩,卓浩微微扭头,把眼神闪到一边。宁悦叹了口气:“我累了。子渊变化很大,心事重重的。”
“那你打算放弃吗?还是按照胡成说的,重新回去!”卓浩忽然很激动地问。
宁悦摇摇头:“怎么可能!我只是想,这样一个男人,为什么可以在世间活得如此潇洒!他不仅对妻子不忠,对情人也没什么信义,他自私自利唯利是图,为什么没人惩罚他?为什么我只是要求我应得的就需要用尽全部的力气去争取,那不是我的么?我不知道他做对了什么,就可以坐享其成。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要每天生活得像只老鼠!”
“宁悦!”卓浩声音微颤,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臂,将宁悦揽入怀中,“阿乐。”他低声唤着宁悦的小名,埋头在她的发丝间。
宁悦的眼泪渗入卓浩的衣衫里,疲惫地倒在这个怀抱里。此刻,她不想算计,不想计较,不想绷着,她就想靠一会儿,就靠一小会儿。
宁悦每天早上五点半不用闹钟就能醒。但是她今天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一看表,六点半了。
宁悦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这才想起,昨夜自己好像……嗯,她哭得昏昏沉沉的,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摸摸脸,有点烫。房间里传来动静,宁悦立刻收拾起心情,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到平时的反应和情绪上,蹑着脚来到卧室门口,胡子渊翻了个身说了句梦话还在睡。宁悦走过去拍拍他,见他又睡沉了,才去了厨房。
卓浩……
哎,果然是自己的年纪大了,白送上门都没人要啊!切着菜,宁悦忍不住这样想。脸上的微烫,立刻变得火辣辣的,不是害羞,而是丢脸!以后还是远离男人吧,至少可以为自己保存些颜面!
宁悦默默地总结经验教训,丝毫不知此刻在办公室里辗转半宿没睡的卓浩,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唉,如果我多留一会儿呢?如果我多等一会儿呢?哪怕我多说一句话,就当是劝劝她。”卓浩看着天花板,想起了很久以前,也想起了和宁悦再见面的那一瞬间。然而,印象最深的,却是宁悦坐在他的对面,平静淡定地说:“我想离婚,帮帮我!”
那个时候,家庭主妇宁悦终于露出问题少女阿乐的真面目。
一直隐藏的心意,从此无法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