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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婚姻的战斗 正文 第十六章 白头

所属书籍: 我和婚姻的战斗

    早上,宁悦接到慕晓电话,说她最近案子不多,助理小聂基本没事做。本着对客户负责的态度,她建议宁悦可以把孩子送过来,交给小聂同志带去森林游乐场玩一天。下午四点之前再还给她。

    宁悦很想有骨气地推辞,可看着无精打采的儿子,又听慕晓说今天还有事情商量,她终于没志气地答应了。

    被田秋子拦在公司楼下的时候,宁悦心里划过一丝庆幸。如果这时候胡子渊在楼上等着,自己无论如何是没那么多耐心的。

    田秋子一扫之前的颓废,带着几分胜利者的姿态告诉她,自己已经帮胡成请好了律师。而且胡成的爸爸已经报案,说自己的孙子丢了,让宁悦等着被警察叫去谈话吧!

    听田秋子说着,看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宁悦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生气。她微微点了点头,“好啊!胡成一定很感激你。经过这件事,他爸爸也一定会接受你了?恭喜你了。”

    田秋子一愣。

    宁悦说:“祝你早日嫁给胡成。”

    有一种折磨叫白头到老。

    有一种诅咒叫愿你与渣男终成眷属。

    这一切,都被站在16楼的落地窗前,抱臂向下观望的罗雅婷收在眼底。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想象着两个人的对话。不经意间,宁悦扬起了头。太远的距离,看不清表情,但那敞亮的肢体语言,还有田秋子扭动身体的样子,告诉她:宁悦很开心,田秋子很挫败。

    这个时候,难道不是情人上位的绝佳时候吗?罗雅婷扶着下颌:毕竟胡成出来以后,还是那么有钱有才有颜,依旧是女人倾慕的对象。宁悦一个过气老女人,有什么可高兴的?

    这一切,在见到宁悦后,得到了答案。

    宁悦吃惊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我以为你应该比我了解。再有钱再有颜那也是个渣男,失去有什么好伤心。那些自以为抢到宝,难道不该被我嘲笑吗?”她顿了顿,似笑非笑地对罗雅婷说,“见到我时,你难道没有这样的心思吗?”

    罗雅婷赧然,抿嘴一笑:“有!但或许时间太久,不如你看得明白。所以对不起!”其实,她并没有完全的释然。胡成是渣男,但她走得太匆忙,心底还是有些留恋他的魅力。

    “没关系。”

    这是前妻和即将成为前妻的两个女人的开场白。

    尽管秦灿拒绝了罗雅婷,但罗雅婷还是找到了宁悦,宁悦也没有拒绝见面。她们在办公室里谈了半个小时,宁悦就出来了。那时,秦灿还在外面开会。潘洁看到宁悦走回自己的工位,倒是仔细地瞅了两眼,可惜没发现什么有意义的表情。

    宁悦接到电话,跟潘洁请假,说要去一趟派出所。潘洁点点头,没说什么。钟天明问宁悦要不要带上老钱一起去,被潘洁瞪了一眼。

    到了派出所,宁悦看到一脸伤痛的胡成爸。他果然报案说孙子丢了,媳妇人不见了,希望派出所帮忙找一找。所长出面调停,客气有礼但是很坚决地让宁悦把孩子带出来让老人见一见。看来在宁悦来之前,对方已经把家里的事情了解了一遍。至于是怎样的解释,宁悦懒得猜。

    宁悦直接打开手机,里面的放出胡成爸在公司楼下的喊叫。

    “子渊永远是我们胡家的孩子,你别想带走他!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把孩子抢回来!他绝不会跟了你这种奸夫淫妇的!”

    胡成爸霍然站起,抬手要抢手机,宁悦侧身闪过。胡成爸撞在桌子上,捂着腰呻吟起来。

    派出所所长家长里短的处理多了,见这样子,连劝带架,扶着胡成爸往外走。胡成爸指着宁悦说:“她弄伤我了,让她送我去!”

    宁悦眼皮一耷拉,连话都不说。

    所长说:“您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别管谁送的,万一有个好歹,就算孙子回来,您也看不了啊!”

    “你才有个好歹呢!”老爷子怒目圆睁,“你这个警察,怎么说话呢!还懂不懂尊重老人?我要找你们领导,我要投诉你!”

    所长倒是好脾气,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说:“行啊!您去分局投诉我也行。我这里有监控录像。您要不着急,您媳妇又不肯动,不如我们看看监控录像,到底您这腰是怎么伤到的?明确一下责任,咱再说谁来承担,好不好?”

    胡成爸看了看头顶角落里黑色的圆形装置,不吭声了。

    一场闹剧结束,派出所并没有按照胡成爸的意愿要求宁悦把孩子交出来。宁悦向所长致歉以后,准备离开时。胡成爸走到她身边,恶狠狠地瞪着她,嘀咕着:“等着瞧吧!等胡成出来了,让他收拾你!”

    宁悦立在派出所的台阶上,看着老头恨恨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很久以前,她试图从这对老人那里求支持,把胡成拉回来时,她得到的只是一个教训:在这一家子面前,错的永远是别人。在这对老人眼里,错的永远是媳妇。

    宁悦走出办公楼,看看头顶湛蓝的天空,想起罗雅婷给她的东西,拨通了慕晓的电话。

    慕晓的办公室里,电脑正反复放着一段视频。

    视频是某个角度的监控录像。青灰色的影像记录了宁悦的刀子从胡成的脖子上滑下来,宁悦的手一抖,与胡成手交握在一起。胡成一脸的惊恐,宁悦似乎拽了一下,胡成本能地抽手,然后两人来回拽了一下,宁悦一闪身,镜头被遮住了。宁悦弯下腰,胡成连连后退,手里握着那把有点发黑的刀子。

    慕晓看了两遍,按下暂停键,回头问宁悦打算怎么办?

    显然,根据这段视频,宁悦受伤是她自己拽着胡成的手戳向自己的。罗雅婷也是因为看到这段录像,才把宁悦叫过去。出于某种敏感的心理,问宁悦自己该如何处理?

    宁悦很爽快地承认,并且认怂,希望罗雅婷帮帮自己。不需要向警方说谎,只是不主动交给警方,不提示警方,如果警方索取,尽可能给自己一点时间。

    罗雅婷很聪明,“你还有计划?”她立刻显得兴致勃勃,“你打算怎么做?”

    宁悦苦笑着否定了她,就算真的有计划,也不告诉罗雅婷。这个女人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被宁悦利用之后,只怕一心想看他们夫妻演一场世纪末离婚大戏,值回个票钱!

    而慕晓,更是见多了这样的手段。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庆幸自己不将就不结婚的独身主义是多么明智。

    宁悦挺了一下腰,说:“如果这段视频被胡成拿走了,会怎样?”

    “出来呗!证明他不是故意的。不过如果你愿意,这个视频也不足以说明他无辜,至少误伤还是有可能的。但是就离婚这件事来说,你们夫妻关系肯定是没必要存续的。”

    “如果没拿到呢?”

    慕晓看了一眼宁悦,说:“其他的相关证据形成证据链的情况下,看你的伤情。这个不用我解释了吧?重伤入刑,轻伤的话,赔偿是最主要的。”

    “我应该让他往中间扎一点。”

    “那样你只能躺在医院里,孩子怎么办?”

    宁悦这才第一次正眼看慕晓,从方才的游离状态走出来,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打过我。你看到了,那堆资料里有。”

    慕晓点头:“如果不是丈夫的身份,足以构成强奸了。”

    “我们不支持婚内强奸。”宁悦露出痛苦的表情,“为了防身,我找了一把刀。后来我想离婚,却担心得不到孩子的抚养权。我看着刀子,就想,如果胡成有暴力倾向,那不管他有没有钱,我能不能挣钱,孩子都得归我?”

    宁悦的语气平和,讲到这里她闭上眼睛,顿了顿,“我知道罗雅婷是他前妻,在我进公司不久就发现了。所以我一直尽量避免和她见面,因为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后来的事情一步步的似乎就那么发展起来了,我利用罗雅婷激怒胡成,然后制造胡成在盛怒之下伤害我的事实。时间、动机、事实、证人都有,你说我能不执行吗?”

    宁悦深吸一口气,靠向椅子:“可是,真的我不敢!即使我真的把刀子拿出来了,架到他脖子上,我还在犹豫。那时我甚至想,只要他有一点点的犹豫,我都会放弃!我还是像以前那样生活,只要他让我工作,我就完全接受他的所有女朋友!可是,他太了解我了。他说我不敢,他往前走,刀子在他脖子上,他笑,一点都不在乎!”

    慕晓把茶杯推到宁悦面前,宁悦端起来喝了一大口,才说:“我不敢!伤了他,我要承担责任,我要坐牢,我还有孩子,我怎么敢!所以,他有恃无恐,他步步逼我,他嘲笑我!但是他忘了我是谁!我把刀子塞进他手里,趁他慌神,拽着他的手,捅进我自己的身体里。”

    宁悦冷笑一声:“我现在才发现,自己混到这个年纪,还是依靠自己的身体去争取利益!我学了那么多年的法律,积累而那么多的工作经验,到了最后,依然要靠卖身来挽救自己的失败!”

    沉默弥漫开来,宁悦的眼角湿润了。但是她没有擦,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杯子,一动不动。

    宁悦有些恍惚地走进公司的大楼,腰间一阵抽痛。她窝进角落里的沙发,闭上眼睛。

    慕晓从朋友那里问出来,胡成这个是不会被立案的,已经在走流程了。接下来,她是否有提起自诉的打算?宁悦自然没有。孩子妈告孩子爹,然后请求赔偿?这又不是美国!但是她流血换来的机会,绝不会就这么罢了。

    她问慕晓,她拿到孩子的监护权的把握有多大,能取得多少财产?

    慕晓敲着那一大堆资料笃定地说:“一个富有但是有明显暴力倾向和前科的父亲,显然不是合格的监护人。至于财产……目前看胡成在国内的资产还是负值。国外的部分,恐怕很难执行。”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宁悦一眼,宁悦只是点点头,没有说什么。慕晓觉得这是自己接的最轻松的一个案子,当事人自己把什么都搞定了,自己只管穿好衣服上庭就行。然而,她又有种直觉,这将是她接手过的又一个“危险”的案子。

    宁悦却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的眼皮上,暖暖的,柔柔的,就像少年时,懒懒地倒在课桌上,对着窗户发呆的感觉。她想,也许这一切真的就是一场梦。一睁眼,眼前还是学校那陈旧的绿色窗户,窗外是稀疏的树影。

    电话响了,宁悦没舍得睁眼,直接懒洋洋的,放在了耳边。里面传来卓浩的声音:“你说的胡成的资产,我只能查到这个份上了。抱歉啊!”

    “没关系!有那套房子就够了。”宁悦不情愿的睁开眼,说道,“谢谢你!”

    “客气啥,你早就该这样!”卓浩爽朗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就像阳光一样,铺进宁悦的心底。

    “不是说这个。”宁悦的声音有些疲惫,但亮着通透,“是你告诉我的,留在那个家里,胡子渊一定会被胡成带坏的。”

    宁悦笑了,卓浩骂她不争气时气急败坏的随口一句话,竟对她产生难以想象的影响,改变了她已经固定的思路。

    卓浩讶然:“我说过吗?好像是我会说的。要是那样,你可真得好好谢谢我!”

    “必须的!”宁悦没有承诺具体的答谢。现在不合适,卓浩也不需要,但她会记在心底。所有帮过她的人,都会被她珍藏起来,不仅是她,连胡子渊也应该感谢这些叔叔和阿姨!

    “你该做体检了。”对面有人坐下,声音很熟悉。

    宁悦笑着摇了摇头,“没事,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她看看身边,“你要出去吗?”

    秦灿没穿外套,白衬衫,深蓝的西裤,领口敞开着,毫不客气地坐在宁悦对面。宁悦知道,在办公室的柜子里,有一根领带架,上面挂着七条领带。如果他出门,一定会打好领带,穿好西服外衣,弄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如果不出门,那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敞着领口,挽着袖子,露出衬衣所有皱皱巴巴的部分。但是,这个样子的他几乎从不出现在办公室之外。

    总体而言,秦灿还是一个很重视外表的人。

    宁悦忽然想起一句话: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都会格外重视自己的外表。那么自己呢?自己似乎不太重视穿着啊?

    秦灿啧了一声:“拉倒吧!你看看你,又神不守舍了。只要你是这种魂不在的样子,我就知道你累了!还硬挺着!”他摇摇头,露出不屑的样子。

    宁悦释然,她的躯壳大概也神不守舍吧?一旦撑不住的时候就把思想缩进幻想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两人调侃了两句,秦灿问宁悦:“我估计胡成三四天就能出来。即使你提起自诉,胡成也不会太在乎。他的律师会跟他说明白的,而且他拖得起。”

    宁悦点点头:“对,他底牌很厚。我到现在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从他手里抠出钱来!”见秦灿撇嘴,宁悦道,“不是因为吝啬,而是因为面子。就算胡成不在乎,还有他父母。钱都在其次,凡是我需要的,他们都会不遗余力地阻拦。”

    秦灿嗤笑:“怎么有种战斗军团的感觉?”

    “有家就是好啊!”宁悦感叹,“无论你做什么,对或不对,爸爸妈妈永远都会支持你,无条件的。”

    秦灿也沉默下来。宁悦顿了顿,抛开感叹,继续说:“所以,我想让他拖不下去。”

    “哦?怎么做?”秦灿抬起头,眼睛亮亮的。

    看他这般模样,宁悦忽然意识到,他不仅是帮过自己的朋友,还是自己的上司,潘洁的斥责又回响在耳边,宁悦一时犹豫了,“我还在考虑。”

    秦灿有点失望,然后歪着脑袋自己琢磨起来。宁悦看看他的侧脸,又把目光移向窗外,秦灿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妈妈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吧?以母亲对母亲的身份起誓:我不会伤害他的!

    自从聂从风带着胡子渊玩过后,胡子渊就把聂从风引为知己,天天吵着要找聂从风玩儿,甚至还偷偷用宁悦的手机给聂从风打个电话发个视频什么的。宁悦只能一次次地道歉,然后更小心地保管好手机。可她一个人,哪有那么多精力顾及小朋友!胡子渊依然有机会进行他的计划。

    现在,按照聂从风和胡子渊的商量,胡子渊用自己的零花钱付给聂从风作报酬,聂从风带他去外面玩儿。宁悦自然嗤之以鼻,看到胡子渊坚持,宁悦又想着给孩子找个伴护,被胡子渊拒绝了。他说:“你要是把我扔给阿姨,我就自己找我爸爸去!”

    这是宁悦最不想听到的威胁,也是最有效的威胁。

    聂从风告诉宁悦,慕晓让他在完成宁悦委托的离婚事宜之前以陪伴和保护胡子渊为主要职责,钱都包括在代理费里。宁悦接受了慕晓的好意,私下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胡成迟早会找到自己,把胡子渊带在身边,其实并不安全。

    就在胡成出来的那天下午,在地面停车场,自己的车旁边,宁悦看到了胡成。那一刻,她很庆幸,孩子留在了慕晓那里。

    “怎么样?我的车还好开吧?不过有点费油,买得起吗?”胡成拍了拍奔驰的前车盖,“还有停车费,不知道你住的地方多少钱?”

    宁悦远远站着,没有吭声。

    胡成已经收拾利索,短袖T恤加长裤,一如既往的帅气,看不出任何曾被拘禁的痕迹。只有发青的面色,透着浓浓的阴鸷。

    看宁悦不吭声,胡成嗤笑了一声:“你不是挺能整的吗?连自己的老公都弄进局子里了。现在怎么哑了?”他用手指点点宁悦,“你呀!你以为你是谁?”他慢慢地走近,“子渊在哪里?”胡成的声音不大,但是充满威胁的味道。

    “在我这儿。”宁悦眼皮都不抬,充满抗拒地站着。

    胡成的身子凑得更近了,手掌暧昧地从宁悦的头发摩挲到额头、到耳根,到脸颊、嘴、下巴。胡成突然狠狠地揪住宁悦的脖子,“还给我!”

    然后,他吃惊地感到腰间被什么东西顶住了。这一次,胡成冷笑:“怎么,你又想让我捅你一下?来啊!放心,我一定会捅死……”

    他松开手,低头去抢腰间捅着的东西,却停下了。

    宁悦的声音没有变,眼皮抬起来,看着胡成,说:“这不过是把钢珠枪,弄不死你。不过……”她猛地一顶胡成的腰,“咔嚓”保险栓拉开的脆响落进胡成的耳朵,吓得他踉跄一下。这下换了宁悦紧紧逼近,“足够让你从此以后五脏六腑变成残废!”

    胡成恶狠狠地看着宁悦,却不敢造次。这时,有人从旁边经过。宁悦另一只手突然把包拽过来,人已经离胡成远远的。

    胡成点着宁悦:“算你狠!下次你给我小心点!”

    看着胡成离开的背影,一直到消失不见。宁悦才松了口气,脸色煞白,站在原地缓缓。当她挪动脚步,来到车门,准备开门上车的时候,突然停下了。

    宁悦好像想起了什么,围着车转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样。这才打开车门上去,可是,就在发动汽车的一瞬间,她又犹豫了。拿起车钥匙仔细看了看,宁悦干脆关了火下车。

    宁悦拨通电话,卓浩的声音响起来:“怎么?胡成找你去了?孩子没事吧?”

    “没事。你那里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检测出来我的车里被装了类似定位追踪的东西?”

    “谁敢装?”

    “胡成刚才在车场等我。我记得家里还有一把备用的车钥匙没有拿走,但是最后他也没要车就走了。我担心他在我车里装了什么,定位我的位置。”

    “好,我一个小时以后到。”

    “那我先去接孩子,一个小时后见。”

    慕晓送宁悦母子离开,聂从风夸张地叹了口气:“我的天啊!小孩儿都是什么做的?跟永动机一样,没个停的时候!老板,这个工作太辛苦了!”

    慕晓无所谓地一挑眉,往办公室走。聂从风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地叫苦。他说够了,才忽然口气一变,问道:“这个宁悦真的什么亲戚都没有么?我记得别的客户,遇到这种情况,都是把孩子送回老家。”

    慕晓摇摇头:“看样子是没有。”她若有所思地把手放在门把上,“所谓一个人带孩子,其实都还是有人帮忙的,像她这样的——”慕晓摇了摇头。

    聂从风问:“如果像她说的,只要孩子不要钱,结果——”

    “那个结果是最糟糕的!”慕晓断然说道,“我相信,就算是宁悦自己,也在努力避免这个结局。”

    “她?她能做什么?”

    慕晓笑了,向自己办公室方向努了努嘴,“就看那一堆资料,你说她能做什么?她应该还有一部分,不过是不方便让我们看罢了。”

    “你怎么知道?”

    “经验!别闲聊了。明天我要见见这个胡成,帮我整理一下东西吧!”慕晓一脸轻松,“听说是个帅哥!”

    “切!还是个人渣!”聂从风撇嘴,“而且,根据我的经验,他一定什么都不会答应你。我建议你带我去,说不定他会迁怒你,要知道他可是有前科的!”

    一扇关上的门一如既往地截住了聂从风的话尾,聂从风撇撇嘴,正要走开走开,冷不防门又开了。慕晓抱着一堆东西塞给他:“明天你带胡子渊去爬山,后天下午一点之前整理好,起诉书和保全申请书要随时都能递上去。希望这次可以省点劲儿,万一不行,我们只能抓紧时间了!”

    聂从风翻了翻资料:“这么点钱也要申请啊?”

    “主要是车和那个信用卡的还款账户,房子的银行还款记录。其他的,再想别的办法。”

    慕晓忙去了,聂从风还在那里嘀咕:“那也没多少啊!”

    胡子渊紧紧靠着宁悦,小脸上全是担心。一个又一个的路灯从车子前窗掠过,叔叔和妈妈都默不作声。在几次欲言又止之后,胡子渊终于忍不住问:“车上装的那些小盒子就可以告诉爸爸我们的地方吗?妈妈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我们住哪里呢?爸爸为什么要跟踪我们啊?是不是担心我们?”他抱紧宁悦的手臂,小心地说,“没关系,我跟爸爸说不用担心,不就没事了?”

    宁悦低头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勉强让自己笑出来。该怎么回答呢?还是不回答了吧!手伸进包里,想那个玩具出来转移注意力,却碰到了那把枪。

    这是买给胡子渊的礼物,却被用来吓走了胡成。现在她只想把这玩意儿扔得远远的,再也不要看见,更不想让孩子拿去玩耍。

    见妈妈没有回答,胡子渊没有了往日的自信,而是露出与他年纪不符的忧虑,直勾勾地盯着宁悦。宁悦努力让自己轻松起来:“爸爸……”她顿住,该怎么说呢?这样一个伤透她的男人,还要继续在孩子面前维护他的形象?

    “你爸爸要抢走你!”卓浩不耐烦地开口了,顺便瞪了一眼后视镜里犹豫的宁悦,“你爸爸不希望你跟着妈妈,想把你抢走藏起来,这样你就永远见不到妈妈了!”

    “我不要!”胡子渊带着哭腔缩进宁悦的怀里。宁悦搂住他,轻声说,“放心吧,妈妈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胡子渊眨眨眼睛:“是因为你们要离婚吗?你不是说离婚你们也会爱我的吗?为什么爸爸不想让我见你,你也不让我见爸爸!”说到最后,胡子渊哭了,哭倒在宁悦怀里。

    宁悦只能搂紧他,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卓浩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宁悦带着孩子直接去了慕晓的律所。胡子渊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准备和聂从风一起爬山。可是他的脸上并没有往日的轻松。他回头看看妈妈,宁悦笑着送给他一个飞吻,孩子还以一个飞吻,似乎觉得不够标准,又飞了一个,又飞了一个。宁悦一个接一个还着,直到车子开远看不见了。

    她低下头,鞋面上似乎有很多褶子,该擦鞋了。慕晓看她一眼,叹了口气:“走吧!”宁悦点头上车,什么都没说。

    看着宁悦一直盯着侧后镜,慕晓很好奇地也扫了一眼,没什么异样。

    宁悦收回目光,对慕晓说:“麻烦你给聂律师打个电话,有辆车一直跟着他们。”

    慕晓一惊,赶紧照做。挂了电话又赶紧向宁悦道歉,宁悦摇摇头:“没关系。我坚持自己带孩子过来,也是这个原因。胡成一定会派人盯着你们,好找到我的住处。”

    慕晓点点头记下,打起精神开车。

    这次见面,主要是商讨离婚的事情。本来宁悦可以不用来的,但是胡成说不来就没得谈,宁悦也就跟来了。

    如果谈得合适,双方愿意,就重要的事情达成协议,那么直接到民政局做个备案,是最简单也是最经济的了。所以,不管双方崩到什么程度,只要不闹出人命,慕晓都会建议大家坐下来谈谈。

    可是,这一次,是宁悦提出来的。说实话,慕晓心里是不希望的,但如果宁悦手里有别的牌就另当别论了。

    果然,胡成的态度很嚣张,见到她们一脸的阴狠。旁边两位老人见到宁悦很激动。胡成妈更是毫不犹豫地扑过来,喊着:“我孙子呢!你把我孙子藏哪里了!”

    慕晓万分庆幸自己听了聂从风的话,从所里借了一个男助理,小卢。

    小卢是个好青年。刚从某著名国内顶尖大学毕业,有理想有追求很自律。司法考试成绩优秀,拿过学校篮球比赛的MVP,每周都去健身房。这个时候,小卢挺身而出,像座山一样挡在中间。胡成妈愣了一下,扭曲的脸一下子变得正常,回头看了一眼儿子。

    胡成走过来:“怎么,你敢打我妈?”

    慕晓笑眯眯地说:“不敢!这边有监控,我们可以看看。对了,这位是我的助理,卢律师。”

    胡成瞪了一眼小卢,转身走了。胡成妈看儿子不吭声,站在原地,万分不甘心。

    宁悦忽然开口:“胡成,你不觉得过于激动会影响健康吗?我记得医生说过,情绪波动太大的话,保不齐还得住进去。”

    “你咒我!”胡成妈尖锐的声音响起来,小卢赶紧又一个错步,挡住老太太试图挪动的脚步。慕晓心里暗暗点头,回去得给小卢加奖金。小卢和聂从风不一样的地方是他有理想却不排斥现实。不过,像聂从风那种排斥现实到病态呕吐的家伙,满世界也找不到一个!

    宁悦也不看胡成妈,自顾自地带着慕晓找地方坐下。

    胡成脸色变幻,最后把父母拉到一边,不知嘀咕什么。老太太一脸不愿意,倒是老爷子默不作声许久之后,终于点了点头。胡成松了口气,看爹妈走出咖啡厅大门,这才折回来找宁悦。

    “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会给你的。你没钱没人,凭什么照顾好孩子。”胡成开场白气势惊人,“不过看在我们夫妻多年,你又是孩子妈的份上,我让你回家。”

    “我要孩子的抚养权,同时要求分割夫妻共同财产。”宁悦面无表情。

    “笑话!你凭什么分割我的钱?这家里有一分钱是你挣的吗!你天天在家闲着,连买袜子的钱都是我给你的,信用卡记得清清楚楚,是我的工资账户!”胡成愤愤而又不屑地说。

    慕晓说:“宁女士不工作,不等于不挣钱。根据法律,夫妻共同财产的认定,跟宁女士工作不工作,并没有很大的关系。”

    胡成一挥手:“别扯那些!我没钱!我一分钱都没有。要有也只有债务,我的公司赔了。还有一大堆债务呢,要不要你分一些?”

    慕晓知道那些账户里,的确钱少得可怜,尤其是最近这几个月,几乎都没钱了。

    宁悦说:“我的条件很简单,孩子的抚养权,和我应得的财产。我对你那些公司投资都不感兴趣,我只要两套房子。”

    “我哪儿来的房子。现在住的都是我爸妈买的!”

    慕晓拿出一堆资料,“虽然首付款是以您父亲的名义支付的,但是在支付之前,有一笔同样的款项从您的账户里汇到您父亲的账户。这是记录。另外,这是房子的还款记录,都是您婚后支付的。所以,可以认定这套房子不算赠予,是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不过,宁女士主张的,是另外两套房子,虽然不在您的名下,但是是在您控股公司的名下。”

    胡成半信半疑地拿过记录来看:“七年前的银行水单,你也能搞到?”他狐疑地看看宁悦,“还有这公司,你怎么知道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弄的?”

    宁悦没理他:“这是慕律师拟好的离婚协议,如果你同意,我们签字就可以办手续了。”

    胡成拿过来,看都没看,三下两下,就撕成了碎片:“回家!”

    慕晓看看宁悦,她依旧没什么情绪的波动,伸手梳了一下头发:“田秋子没告诉你,陈总正在催她把钱还回去吗?”

    胡成脸色一沉,“关我什么事?”

    “这笔钱是陈总挪用公司的钱交给田秋子投资的。田秋子做人情,连合同都没签,直接就交给了你,你拿来以自己的名义入了公司的股。现在你赖着不还,田秋子无法向陈总解释,陈总呢?天天担心被公司发现。而我和陈总一个公司,还是法务部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胡成的手握成拳头,垂在身侧。

    “即使陈总这里你不在乎他们进不进监狱,那么阮美英。如何?”宁悦又没头没脑地报出了一个人名。

    胡成激动地站起来,厉声道:“姓宁的!你不要以为这就能吓到我!我也不是吓大的。既然你翻脸,那我告诉你,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今天下午三点前,把协议签了给我。慕律师会在法院等着,三点一到,她们就安排起诉了。”宁悦冷静地说着。

    胡成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但是慕晓能看出来,他的眼神里,透着说不清的惊恐。

    胡成走了,宁悦没有立即起身。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水杯端了很久,才送进嘴里。慕晓默默地等着,看着眼前的资料,给宁悦留出平静的时间。

    良久,宁悦才说:“他能答应吗?”

    慕晓扭头,宁悦低头看着茶杯,仿佛从没开过口。慕晓并不了解刚才那段对话的具体意思,只是大概猜着,宁悦拿住了胡成公司里的什么把柄,而且听口气,胡成公司里的税务和资金来源,都有问题。

    宁悦忽然叹了口气,“晓律师,我们这样离婚的,多不多?”

    慕晓斟酌了一下,“并不算少。”

    宁悦顿了顿:“如果,我出国,会不会好点?”

    慕晓只能职业性的提供建议:“一般来说,不应该妨碍父亲行使探视权。”

    宁悦又叹气,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就算我还会爱上胡成,也一定不要生孩子。”

    “为什么不是不爱他?”

    “他很有魅力,对女人的魅力。我不相信自己能拒绝他。您理解吗?”宁悦第一次扭头看慕晓。

    慕晓眨了眨眼,她想起身边有只乌鸦天天念叨,假如有来生,不过是再一次爱上同一个人,所以重生什么的没有多大意义。然后,她笑了,点了点头。

    “我现在的工作是他的情人帮我找的。”宁悦低着头慢慢地说。头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脸,阳光落在头发上,乌黑的泛出一条条凛冽的银色光泽,“那时他需要钱,我不肯在抵押房子的文件上签字,除非他能帮我找到工作。胡成这个人很要强,也很自私。他知道我不可能全身心地去工作,担心把我介绍过去之后遭人埋怨,坏了他的人脉,所以一直以来都不肯。这一次,我也只是试试,不知道怎么就让田秋子知道了,于是她出面把我介绍到现在这家公司。后来,公司搞内调,我借查档案的机会,看了一些东西,发现田秋子帮胡成拉来的所谓投资公司,其实是个壳。是采购某个头头把部门小金库的钱借由田秋子的手,拿到外面投资生息,然后再还回来。而田秋子就擅自把这笔钱交给了胡成。这笔钱几乎就是胡成的初始资金。他为了逃税和避税,注册了不少公司。”

    慕晓安静地听着。这种事在公司内部,尤其是大集团大公司,并不稀奇。要不怎么说欲壑难填呢!

    不过,她也有点替那个情人好笑。宁悦不上班,你就真当宁悦是一个无知无识的家庭主妇么?她毕竟受过正规系统的法学教育,做过四年的专业律师,就算在家带孩子,她也会读书看报了解外面的变化。也许专业能力不能与时代同步,但基础还在。在这个世界上,0和1是截然不同的。

    宁悦不再说话,茶杯里的茶已经凉了,慕晓招来服务生把茶水换了,宁悦伸出手指,放在茶杯上方,看着氤氲白气缠绕着自己的指尖,喃喃地说:“我以为他会当场答应,想不到他居然就这样走了。你说,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慕晓等了等,见宁悦虽然不抬头却真的不说话了,清清嗓子说:“我已经让小聂准备起诉书和财产保全申请书,明天到点我就让小聂递过去。不过,如果你不确定的话……”

    宁悦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不确定。对了,还有一件事,如果可能,看能不能向法院申请,禁止胡成接近孩子,或者禁止他父母接近孩子。”宁悦沉吟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尾音拖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住嘴唇,没有更改。

    慕晓点点头,她会留意的。

    这时,宁悦她终于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别的暂时没了。总之对我来说,拖得越久,就越不利。”

    “胡先生一定也知道这一点。”

    宁悦冷哼了一声,眼睛定定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好像正穿过这个黑洞,看见胡成。

    从慕晓那里出来已经快三点了。

    慕晓曾经隐晦地问过宁悦,有没有其他需要做的事情,宁悦摇头拒绝了。对慕晓的好意,宁悦告诉她,没有出的那一招,才是最厉害的一招。

    慕晓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宁悦要么没有十足的把握,要么就是这些事情里面存在宁悦自己也会搭进去的危险。

    胡子渊哈欠连天地坐在出租车里,紧紧依偎着宁悦,不甘心睡着的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讲着爬山的趣事,甚至还幻想出了一个姓黄的小朋友和他一路比赛。宁悦猜测着,胡子渊是不是想回幼儿园了?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一进写字楼大堂,迎面走来一人拦住宁悦。宁悦先看了一眼胡子渊,然后才对来人说:“我先送孩子上楼,有什么话等我下来再说。”

    看田秋子一脸不信任的样子,宁悦冷笑:“现在我还有躲着的必要吗?或者,你想跟我去办公室,到法务部去聊聊?”

    “吓我!”田秋子丝毫不让,“宁悦,你别忘了,你这份工作还是我给你介绍的。”

    “对,我还知道我几次差点丢了工作,都是拜你所赐。不过,我终究还是留下了,你后悔吗?”宁悦挑衅地看着田秋子。手边一紧,身侧忽然感到软软的暖暖的,是胡子渊柔软的小身子靠紧了自己。

    田秋子大概也意识到和宁悦斗嘴占不到什么上风,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切入主题。她正色道:“我知道你假装手里有一些东西,威胁胡成。可是你这样做是没用的!你没有证据!”

    宁悦笑了:“是啊,我没有证据。那你来干什么?”

    宁悦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意。田秋子终于自食恶果了吗?当初她自以为可以挤走宁悦的殷勤奉献,今天成了她一溃千里的起点。啊,不,她的人生都会因此玩儿完!如果田秋子知道自己那些香艳的照片会带来这样的后果——比如进监狱,还会不会那么得意而执着地发给自己看呢?

    果然,迎着宁悦恶意满满的微笑,田秋子深吸几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却清晰地说:“如果胡成同意把胡子渊的抚养权交给你呢?”

    宁悦想,这是田秋子自己的意思,还是胡成派她来试探自己呢?

    田秋子不耐地催促:“问你呢!这已经是胡成最大的让步了,你最好接受!”

    宁悦确定了。田秋子纵然跋扈,对胡成却是百分百服从的。没有胡成的意思,她不敢擅自答应或者提出这样的条件。但是,宁悦不打算接受这个条件。放在三个月之前,她也可以考虑。但是现在,尤其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她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一个女人要想自己带好孩子,必须在陪伴和工作之间做出牺牲,而财力的大小决定了牺牲的惨烈程度。她不希望儿子受一丁点委屈,那么在财产问题上,她将尽全力去争取!

    “我的条件,都写在协议书里了。你有兴趣可以找胡成要来看看。”宁悦面不改色,尽量保持平和的口气,顺便低头给了儿子一个笑脸。胡子渊扬起的小脸上终于也露出放心的笑容。

    “你别给脸不要脸!真以为这样就能拿住我们?”田秋子的咆哮吓了胡子渊一跳。宁悦揽住孩子,不满地瞪向她。田秋子却气得根本看不到,她近前半步,居高临下地压低了声音,“你以为那些东西能保护你?我告诉你,你这样做,得罪了很多人!能不能看到明天的胡子渊都难说!”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惊动了整个大堂里的人。咖啡厅里的小哥抬起头向这边看过来,保安瞅了瞅,动身走过来。

    田秋子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悦。宁悦正像一头发狂的母兽,恶狠狠地看着她!

    田秋子一甩头发,索性也放开了,捂着半边脸说:“你也害怕了吧?对吧!我就知道,这个小崽子是你的软肋!宁悦,我告诉你,你和胡成离婚,我求之不得,但是最好离我远点!惹急了我,我也不会让你舒服!我是爱着胡成,让你折腾。可是你要是敢动我!”她突然伸手,猛地一把拉过胡子渊,扯着说:“你看我敢不敢!”

    宁悦脸色骤变。

    田秋子话音刚落,胸口已经被冲上来的宁悦重重砸了一下,跌坐在地上。宁悦打完田秋子,立刻稳住同样踉跄的胡子渊,护在怀里,退到保安身边。此刻,她万分感谢卓浩督促自己坚持锻炼!

    这时田秋子已经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你敢打我?你这个贱人,你以为我会怕你?你要毁了我,我先毁了你那个小崽子!”

    宁悦杏眼圆睁,如一头愤怒的母兽。把孩子往旁边目瞪口呆的保安手里一塞,抄起旁边一个金属铝的椅子,冲着田秋子的腿就砸了下去。田秋子疼得再次跌坐在地,又哭又叫。宁悦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连砸了三四下,才气喘吁吁地放下椅子,一把揪起田秋子的头发,半跪在地上,恶狠狠地说:“想欺负我儿子?就你那贱命,还不配!”

    一口吐沫喷到田秋子的脸上,宁悦拍拍手,走到胡子渊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看到没,对待欺负你的人,讲道理之前要先打回去!”

    “妈妈,打人是不对的。”胡子渊弱弱地说,煞白的小脸却多了几分血色。

    宁悦道:“法律允许正当防卫。”

    田秋子还在地上呻吟,宁悦看都不看,带着儿子就走。保安上前拦住,有点为难地在田秋子和宁悦之间看了又看。

    宁悦想了想,走到田秋子身边,挑眉问道:“要我帮你叫个认识的人出来吗?”陈总如果知道田秋子在公司大堂里被揍,会是什么反应呢?或者,陈总还不知道宁悦已经知道他和田秋子的关系吧?

    田秋子忍着疼,颤巍巍站起来,“疯婆子!”她很想原样打回去,但显然不能是现在。论年轻,论力气,她都不逊于宁悦,输就输在宁悦发动的突然而决绝,就像突然发病的疯狗,什么都不要,只要咬她一口!田秋子忽然明白胡成为什么会那么被动,宁悦就是一个疯子!

    宁悦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牵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保安目送田秋子离开,张大的嘴巴勉强闭上。

    一个小时以后,整个集团都传遍了。法务部有个女律师,在写字楼的大堂把找上门的小三暴打了一顿。两个小时后,小三的背景被挖了出来,竟然还和公司有业务往来。消息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在不同公司的员工之间流传……

    而此时,宁悦正在秦灿的办公室里,听着另一件她预料之外的事情。隔着半遮挡的玻璃墙,宁悦看到胡子渊正专注地玩着乐高。那是秦灿回来送给他的玩具,并且答应他,如果能拼出两种不同的东西,就送给他一个新的。小朋友找到了新的玩儿法,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

    宁悦不知道他的内心究竟记住多少方才的场景,那种暴力疯狂的场面,又会给孩子留下多少负面的影响,但是当田秋子把胡子渊拽走,露出狰狞的面目时,她的脑子嗡的一下,周围的一切仿佛一下子静止了!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特别冷静。冷静到眼里只有田秋子的身体,冷静到只用了一瞬间,就判断出如何击倒田秋子。她动手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要让田秋子从此以后不敢威胁她的孩子!

    “你在听吗?”秦灿的问话,拉回了宁悦。宁悦抱歉地笑笑,带着疑问看秦灿。

    秦灿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也不是真的有什么工作要交代。不过是想问问离婚的进展,又觉得不合适,没话找话罢了!

    秦灿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专心致志的胡子渊,突然问道:“你会给孩子改姓吗?”

    “如果很麻烦就算了。”宁悦当然明白改姓对胡家人的刺激是什么程度的,她有自己的目标,这种细枝末节并不计较。反正来日方长。

    秦灿“哦”了一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母亲姓秦。”他看了一眼宁悦,“虽然我母亲从来没说过我父亲一句不好,不过我回去以后也没再改回来。事实就是事实,我一直觉得正视现实才是最妥善最合适的解决办法——包括孩子。”

    宁悦心里一愣。她早已想好,不管自己与胡成打成什么样,胡子渊不会从自己嘴里听到一句关于爸爸不好的话。

    可是,孩子会怎么想呢?他们知道一切,他们有自己的评判能力,想起昨晚卓浩对胡子渊说的话,也许对一个正在长大的男孩来说,他们还需要承担事实的真相,体会充分的信任?秦灿说得对,作为孩子的母亲不能贬损父亲,可是过度的美化也不过是另一种谎言。孩子自己会看会认识,到时候会怎样?

    宁悦不敢冒险,如何带大儿子,在她心里始终是个不确定的存在。但是,一念起而万念生,至少此时,秦灿的回忆提醒了她,胡子渊是个独立的人。虽然小,也有自己的认知和体验,有自己的需求和判断。宁悦忽然有些后悔方才的疯狂,越发忐忑起来。

    宁悦的忐忑流露出来,秦灿以为是自己太过唐突,也有些尴尬。短暂的沉默后,秦灿清清嗓子,书归正传。

    “陈总的事情,是怎么回事?”这是他把宁悦叫过来的主要原因。

    宁悦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忘了叮嘱慕晓不要对别人讲,有些恼火。

    秦灿却接着说,“我查了你最近在档案馆整理过的文件的记录。虽然很多,但是只要知道你老公和田秋子的关系,再加上田秋子跟咱们公司的业务关系,要想找出你的关注点,并不难。而且,不是我一个人在看。罗雅婷也在看。”

    原来不是慕晓说的。但是宁悦皱起眉头。

    秦灿说:“跟你没关系的。罗雅婷是这个公司的法务总顾问,也是办公室一员。痛打落水狗,历来是办公室的铁律。你不过是刚好触发这件事的人。要说起来,从上次你被裁员开始,罗雅婷就一直盯着采购中心了。”

    秦灿看了一眼宁悦,想了想:“罗雅婷一直盯着采购中心的陈总。而陈总是从我们这个子公司上去的。他上去之前的业务,都是我们配合的。如果罗雅婷找到了什么问题,我们没查到,到时候就不仅仅是被动的问题了。”

    如果陈总的行为有问题,记录他行为轨迹的许多合同协议和文件可是经过法务认可的。这个责任,还真是不小!

    宁悦心里一动,却没有立即说话。这是她不多的优势之一,她不想就这样放弃。

    秦灿也没催她,“我已经把采购中心的系统权限开放给你了,你最近把东西捋一捋,我不希望被姓罗的抢先。”他看了一眼宁悦,似乎看透了宁悦的心思,“先下手为强,我们要争取立功。”

    宁悦松了口气,秦灿没有难为她让她放弃。对秦灿找到的方法和途径,宁悦除了全力配合,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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