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我的心思都在单板滑雪上了。受人之托,我得把随笔写下去,各位可别嫌我烦。插一句,上回的题目是《大叔滑雪客诞生始末》,《单板滑手》杂志的总编M对此提了意见:
“大叔滑雪客的称谓不好,要说‘滑手’。”
原来如此。还是有很多讲究的嘛。我一介新手,前辈的话必须听,所以这一回开始,我自称“大叔滑手”。
我在GALA汤泽滑雪场第一次体验了单板滑雪,浑身酸痛。不适感退去之后,我再也按捺不住想滑雪的心情。现在已经是3月,再磨蹭下去,这个滑雪季可就结束了。情急之下,我决定赶紧去水上高原滑雪场。为什么选择水上高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其实我在去GALA汤泽滑雪场之前,就有人邀请我去水上高原了。很久没玩滑雪,什么地方有怎样的滑雪场,我一无所知。
我预订了滑雪场的酒店,距离入住还有几天(还得等这么多天呀),便给T女士打了电话:
“听说SSAWS滑雪场9月份要停业了。停业前去滑几次吧?”
“好呀。随叫随到。”
T女士多年没碰单板,兴致很高。她去约S总编,S说哪怕是调整开会的时间也要去。一百二十岁三人组,元气满满!说一说SSAWS滑雪场,它是世界最大的室内滑雪场,位于千叶县。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将于年内遗憾停业。
我和T女士碰头,开我的车去了SSAWS。到达时,S总编已经在滑雪场前等我们了。见他整装完毕,连滑雪鞋、针织帽都穿戴好了。这份热情来自哪里呢?他在工作岗位上是否也这般激情四射?听他说,他这次自掏腰包购置了滑雪板和固定器,但滑雪鞋是别人送的(买一双不行吗),滑雪服是借的(买一套不行吗)。
见面匆匆打了招呼,我们走进SSAWS。当时是工作日的上午,我们本以为会很空,没想到满满的人,都是高中生打扮。我们仨面面相觑。
原来是高中放了春假,学生们无事可干,便蜂拥而至,来玩滑雪。“一百二十岁三人组”混迹于高中生之中,一般来说处境相当困苦,但是我们并不在意,毕竟上回在GALA已经受了一番磨炼。我们一边滑一边回想上回滑雪课的内容。两个小时后,S总编因为工作关系不得不提早走。
“哎呀,真遗憾。”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是窃喜的:嘿嘿嘿,这样一来我就能多练一会儿,跟你拉开差距咯!S总编幽怨地瞥了我一眼,离开滑雪场。
此后,我和T女士一同滑到单板时段结束(SSAWS分单板时段和双板时段),玩命地滑。要说有多玩命——事后T女士告诉我,第二天起床时,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大变样,赶紧贴上好多舒筋活络的膏药。
我在SSAWS复习滑雪课的内容,两天后就出现在水上高原滑雪场。这事S总编不知道,我也让T女士保密了。彻头彻尾的开小灶。
我有一点失策。在水上高原滑雪场,亲子滑雪客比较多。要说有什么问题,那就是玩双板的人远远超过玩单板的。处处可见双板滑雪的夫妇俩教孩子。大人的年龄和我相仿,显然他们不是玩单板滑雪长大的一代。
我观察着他们,越看越别扭。在我看来,父母像是在给孩子洗脑,要把孩子培养成“双板派”。他们严密监视孩子的一举一动,生怕孩子的心思跑到单板上去。因为一旦孩子沦为“单板派”,那么父母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不能借助双板彰显自身的伟大,更不能将来与孩子共享双板之乐……总之绝不让孩子落在可恶的“单板派”手里!莫非是我的心理太阴暗了?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总之水上高原就是玩双板的多,感觉就连滑雪场本身也是为双板量身定做的,所以滑得也就不是那么尽兴。话说回来,将出发前塞进脑袋的理论付诸实践的机会还是十分充分的。所谓的理论,是从《单板滑手》杂志和《单板滑雪五天超快速成》(实业之日本社)上学来的。尤其是《单板滑雪五天超快速成》这本书,十分厉害。照着书练,不出五天,应该就能熟练驾驭U型池和跳跃技巧。日后我找到这本书的负责人M,在我的质问之下,他很快招供了:“那是骗人的。区区五天,怎么可能掌握那些技巧。哈哈哈……”答得倒是理直气壮啊。不过,他的回答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我不气也不恼。
两周后,我把在水上高原的秘密练习告诉了S总编,见他眼角上挑,向我抗议:
“啊——不带这么玩的!你这不是耍赖嘛,光自己练,真龌龊啊。有没有搞错!”
我一心以为他会付之一笑的,没想到遭到他疯狂白眼。四十好几的大男人,就因为我多练了一回,就懊恼到这般地步,至于吗?从另一个角度看,他也入迷了。
估计是急红眼了,S总编命令T女士策划第二次滑雪之旅。任务艰巨啊!眼下已经是4月,积雪越来越少,有的滑雪场甚至已经关门歇业。T女士一番斟酌,最终决定去神乐田代滑雪场。那一带海拔高,能滑到五一黄金周呢。
住宿定在苗场王子大饭店。从这个滑雪季起,苗场和田代两地之间架了一条长度极其夸张的“龙缆车”(DRAGONDOLA)。乘坐这条缆车也是我们此行的盼头之一。
说一个题外话。我在出发前无论如何要准备一样东西——新的滑雪服。你也许会问我:不是刚买了么?其实是有深层次原因的。说实话,我是个极度怕热的人,还非常容易出汗。上次去汤泽,我在滑雪服里面只穿了一件T恤,就这样还热得浑身湿透了。春天玩滑雪,更是需要薄款的滑雪服。
我去了运动用品商店林立的神田。不出所料,出售冬季运动商品的柜台已经大幅萎缩,我还是找到一家甩卖单板滑雪用品的店,一进门就向导购妹子要最薄的滑雪服。
“您要超薄的?”
“嗯,要那种不热的。”
导购听了我的解释,热心地帮我寻找起来(她似乎挺闲的),最后向我推荐了一款布料很薄而且不带风帽的。
“不带风帽,旁人看着就觉得凉快。”
“唔——”
我穿上,果然凉快。旁人感觉如何与我无关,心平则气和,便买下了。
万事俱备,马上出发。我们三人乘S总编驾驶的车辆,第一个目的地是苗场。网上显示此时苗场滑雪场的积雪有一百一十厘米厚。不料我们到达之后,跃入眼帘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幕——乌黑的地面上,肮脏的积雪斑斑驳驳。个别雪况极差的地方,我们竟然看到了草坪和水坑障碍——这是高尔夫球场么?原计划在苗场也滑上一遭的,现在完全没想法了。
“什么玩意儿嘛。这哪是滑雪场呀。”
“好像只有前往龙缆车的那段路程有积雪。”T女士说。
于是我们驱车直奔田代滑雪场。在田代,乘坐索道往上升,眼前银装素裹的大地让我们惊叹:都4月份了,还有这样的地方。
废话少说,赶紧开始。很可惜,田代的坡度比较平缓。即便是我等初学者,也能顺畅滑行,几乎没有摔倒过。三人一致认为这样不行,当即启程前往神乐。从田代到神乐,又是乘吊椅又是在林间小径滑行,路途之长,令人有些厌烦。说是滑行,其实也就是沿着道路笔直前行,斜坡平缓,以至于速度慢下来,不免焦躁。不比双板滑雪可以依赖雪杖,单板如果中途停下,那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事实上,S总编屡屡落后,他说半道上会停住。我往往是在他后头出发的,却经常反超他。两人的体重差别有一定影响,关键是他的滑雪板不够滑。为什么呢?第二天早上给滑雪板打蜡的时候我明白了:他怕麻烦,蜡没好好打,甚至有一种“不就是往死里抹吗?”的不良倾向。他倒是自以为手艺不错呢。
神乐滑雪场向我们呈现的是一片完美的雪地:地形起伏丰富,坡度也够。我们爽爽地滑了几轮后,稍事休息。去餐厅必须滑另一条道,这条道可不得了,斜坡上满是鼓鼓的雪丘,个个都齐腰高,令其他滑手畏葸不前,却让我肾上腺素飙升,将驻足观望的T女士和S总编置之脑后,朝林立的雪丘猛冲过去——我腾空而起,摔倒,站起来继续滑,拐弯,被雪丘撞飞,摔倒后连续翻滚……总之就是一系列动作的循环反复。几分钟之后,我成功抵达餐厅。他俩落后许多,姗姗来迟。
“哎哟,那么多雪丘,可真折腾人。”
“东野先生,您吓了我们一大跳。二话不说,一个猛子就栽下去了。”
“话说那是条什么道呀?”
我们查了查T女士带来的地图,大吃一惊:我们滑下来(倒不如说是滚下来)的这条道上,标着“猫跳滑道”字样。
“猫跳?不会吧。这不是里谷多英滑的路线吗?”
三人大笑。这难度可太大了啊。这时我心里有了一个目标。如果能够攻克如此高难度的滑道,那该有多棒啊。瞧好了,总有一天我能做到的!
春天玩单板,让我有了一种成见:滑雪=很热的运动。八个月后,我才有了新的认识:滑雪其实很冷
当晚我们住在苗场,第二天总算是坐上了“龙缆车”,全程约十五分钟。好一个龙缆车,简直逆天了。眼看它顺着山坡往上升,转眼又往下坠,幅度之大不亚于过山车。我心想有恐高症的人这下惨了,忽然发觉邻座的S总编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这一天主要在神乐滑雪。大概是气温比较高的缘故,积雪松松垮垮的。话说回来,有雪就不错了。而且因为时间是周一上午,人非常少,可以放开了滑。当然,不好的地方也是有的——处处可见停运的吊椅缆车。我们担心起来:这还回不回得了苗场啊?
三人滑到下午,又乘“龙缆车”回到苗场,换了衣服坐上车。并非回东京,而是去田代泡温泉,用温泉水疗治疲劳的身体。这时当然少不了啤酒,问题来了——S总编是驾驶员。
“哎呀,真不好意思。那么东野先生,我们干杯。”
T女士说完举起大扎啤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也举杯相碰。我和T女士面前有关东煮,有盐煮毛豆。S总编举起的杯子里装的是乌龙茶,面前一碗油豆腐乌冬面。
啤酒滋润着干渴的喉咙。我心想:可别在回程的车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