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四人结伴前往瓜田。
近三公里的路,换做平时杜漫一定提议开车过去,可大锅炖鱼太好吃,几个人撑得站起来都变成负重,步行全当消食。
星月相伴,狗吠作陪,乡间夜晚总让人心旷神怡。欢尔与杜漫走中间,景栖迟与宋丛各护一侧,四人打趣外人看了还以为帮派约架。走出一段视野豁然开朗,广袤的瓜田一望无际。景栖迟大呼,“原来以前吃的西瓜原产地都在这里啊。”
“现在吃的没准也是。”杜漫接话,“今天来收的车就是北京来的。你们说逗不逗,搞不好我在学校高价买个瓜就是自家产的。”
欢尔拍拍肚子,“只怪你家伙食太好,我连溜缝的地儿都没有。”
“消化消化,一会渴了地里随便摘个吃。”
宋丛此时指指人,“正好欢尔表演一个徒手开瓜。”
杜漫眼睛瞪得滚圆,“徒手……开瓜?”
“她真行。”宋丛笑,“西瓜、苹果,还有什么来着?”
“梨。”景栖迟漫不经心接一句。
“梨?”宋丛面露疑惑,“我不记得掰过梨啊。”
那是八斤半鸭梨的后续。当日后来在路上遇见邱阳,这家伙瞧景栖迟一手拿一个非要替他“减负”,欢尔辛辛苦苦带来的梨景栖迟自然舍不得给,于是要把嘴里吃过两口的给他。邱阳何等精致,嚷嚷着真小气你都吃了我咋吃。欢尔这时出马,在两个男生的注视下硬生生将梨掰成两半,而后将没有碰过的那半递给目瞪口呆的邱阳。至于结论——邱阳事后语重心长嘱咐景栖迟,你啊没事儿多练练吧。
“能都让你知道么。”景栖迟想到这里,递给宋丛一个傲娇表情。
“又来。”宋丛无奈摇头,一把拉过杜漫的手腕,“快走,看着难受。”
望着伙伴们跑开的背影,欢尔停下脚步,“栖迟,我跟你说件事。”
“嗯?”
“下学期……”欢尔不由低下头,“我想申联合培养,以我现在的情况组里回来的师兄说问题不大。可能英国或美国,顺利的话隔年走。”
陈欢尔的路已然被她自己拓宽,并且愈发宽广绵长。
这是事实,亦是可以预见的未来。
景栖迟拉过她的手,“看我。”
欢尔扬起头。
“这件事我是不是第一个知道?”
欢尔未曾想过他是这样的反应,点了点头。
读博一遭两人闹了些不愉快,那让欢尔明白即便只是正在决定的事,她也应该第一时间分享给他——某种程度上,她认为他们是绑定在一起的。
又或者说,她学会将他计入进自己的未来。
“我挺高兴的。”景栖迟歪歪嘴角,右脸颊出现一个好看的弧度。
“还有呢?”
“还有……”他一时想不出别的,见她身后路边长着几簇野花,于是上前一步摘两朵下来,去掉草叶将纯白的小花别进她扎起的丸子头上,一边弄一边说道,“放假我去看你。”
根本算不得一句情话,更像是一种打算。
可这恰恰是呆在他身边的感觉,踏实、安心,即便什么都不想不做他也会安置好一切。
踏实啊,是细水长流日子里的无限温柔。
欢尔双手环住他的腰,“怪我无情吗?”
“怎么会。”景栖迟由她抱着,“关于你的心愿,我能做的我一定全力为你去做,至于那些我做不到的只能靠你自己努力。可不管怎么样,当你觉得撑不住的时候我一定会接住你,记得这点就好。”
“无论什么时候?”
“无论什么时候。”
“栖迟,”欢尔勾住他的脖子,双眸亮如繁星,“你不是在报恩吧?”
很早之前她就想问这句话,可又觉得说出来太过夸张,仿佛她对他的感情始终不信任。
她只是想知道那里面还夹杂多少过去的残余。
景栖迟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我就是……”欢尔试图放开手。
可紧接着,景栖迟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我对你,”他一字一顿,“从未有过报恩的心态。”
欢尔听到他的心跳声,就像十八岁那年他第一次抱她。
“这也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懂的一件事。”景栖迟轻轻说着,“以前我总说欠你一次下回还,可欠了多少到底有没有还上我一点都不记得。所以欢尔,欠和还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可能潜意识里我只是希望能和你多一些关联,长长久久把你留在我身边。”
景栖迟双手捧起她的脸,“我这么说,你懂不懂?”
“嗯。”欢尔忽觉自己那些小心思太过无趣,试图解释,“我其实没有……”
想要说的话被景栖迟的吻封住。
无需解释,对方全部都知道。
她闭起眼睛,踮起脚尖,彻底沉迷在这个柔软的乡间夏夜里。
四人回到杜家已是凌晨两点。
欢尔与杜漫住一间。两人开了空调,盖起棉被,舒舒服服脸对脸躺下。
“他俩可要受罪了。”杜漫笑着说道。客房只备一落地风扇,即便如此也可想闷热难耐。
欢尔与她说起闺蜜间的悄悄话,“你和宋丛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杜漫羞涩,“就聊了聊学校和课题的事,他给我一些建议。”
“这傻帽。”欢尔恨铁不成钢,翻身趴着问女伴,“漫漫你说实话,你觉得宋丛怎么样?”
“就,是个很好的人。”
“天呐这评价太高了!”欢尔打趣,“他在你眼里竟然是个人!”
杜漫咯咯乐,“小心明天我告诉他。”
“他就是不被当人看啊。”欢尔掰手指数,“学霸学神学圣,自打我认识宋丛他就只是这些。自郝姨,哦就是宋丛他妈妈出了意外,大家好像对他更苛刻了。不能软弱也不能哭,因为宋丛必须比别人坚强,宋丛一定有办法。”欢尔抿抿嘴,“他又不是真的神,他哪有办法。”
杜漫不说话,良久问道,“他妈妈现在怎么样?”
“超级好。”欢尔眨眨眼,“心态绝佳复健也顺利,郝姨很厉害的。”
杜漫柔声说道,“也算天遂人愿。”
欢尔在黑暗中点点头,“所以啊,宋丛也是爸妈生的,最多算个智商高点的普通人。”
杜漫故作惊讶,“高点?”
“高……高不老少。”欢尔顽皮地吐吐舌头,“总之,在你看来他就是个普通人,宋丛也算捡到了。”
“本来就是啊,”杜漫喃喃,“有毛病也有脾气,谁不这样。”
欢尔凑近一些问,“漫漫,高中那会儿你喜欢他吗?”
杜漫摇头,“我没想过。”
她的高中时代只有做不完的练习册考不完的试卷以及一次又一次的大榜排名,那时的宋丛只是她的后桌,轻而易举就能成为年级第一的学习委员。远远谈不上羡慕或嫉妒,因为知道差距所在,因为想要改变的心态足够迫切,杜漫没有多余精力去考虑其他。
“那个时候,”杜漫掐掐女伴的脸,“非要说遗憾的,就是没和你们一起骑车回过一次家属院。”
人生总有想想才会后知后觉遗憾的事。
“不怕,”欢尔看着她,“这不是又在一起了嘛。”
幸运的是,那些遗憾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开出了花。
“你脑袋上这是什么?”杜漫注意到她发丝间的小小草本植物,“头发扎着睡觉不难受?”
“礼物。”欢尔微微一笑。
“切,”杜漫自然猜到是谁送的,一脸鄙夷,“为了收礼你都没洗头,就那么喜欢小景?”
“老妹啊,”欢尔翻个身仰头对房顶闭起眼睛,“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哪一天?”
“只要想到他,”欢尔点点自己的心口,“这里就会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