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因为靠近皇宫,所设店铺中物什精美珍贵,价格也高,平民百姓少有出入。
此刻长街行人寥寥,合欢花偶尔会被清风吹拂,桑窈原本憋着的气在谢韫来到后突然一下散了个干净。
她站在谢韫身侧,肩膀上似乎还存留着方才男人手指的触感。
李瑶阁掐着掌心,在看见桑窈身边的男人后,方才那种咄咄逼人的架势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她对着谢韫,很想端出温和有礼的笑,可她真的笑不出来。
她声音轻了轻,弯着唇角,同谢韫磕磕巴巴的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在跟窈窈打招呼而已。”
她又问:“对了谢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寻常人碰见对方是个女人兴许还会注意几分,但谢韫的漠然向来一视同仁,他道:“谢某认为这大概不关你的事。”
李瑶阁抿住唇,不由看向了谢韫身边的桑窈。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幸灾乐祸,挑衅,通通没有。
她只是静静的待在谢韫身边,可她越是这样,李瑶阁就越觉得自己是在被羞辱。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不知道桑窈是用了什么手段让谢韫对她另眼相看,可无论是什么,她此刻好像都在宣告着她有多么可笑。
她掐住掌心,又问:“窈窈,你怎么又同谢大人单独在一起。”
这话意在强调单独二字。
当初李瑶阁就是这样质问桑窈的。
“窈窈,你为什么会和我父亲单独在一起。”
但那时只是桑窈去花园帮她捡东西,碰巧碰见了路过的李尚书,出于礼节,她行了个礼而已。
结果正是因为这个再正常不过的礼节,她就被李瑶阁当着众人的面指责。
她不停的辩解,但没用。
后来她明白过来,李瑶阁可能不是真的认为她对李尚书有意,也不是真的讨厌她,她可能只是觉得生活太乏味,所以想给生活添乐趣,所以才盯上了她。
至于会不会给她带来困扰与苦难,这并不在李瑶阁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此刻听闻这熟悉的问话,桑窈心里有千言万语要去反驳,解释,但才一张开嘴,她这这不利索的嘴皮子又不知道应该怎么措辞了。
谢韫站在桑窈身侧,闻言睨视着她,他没有像桑窈预想中一样去解释,而是自然而然道:“怎么,我同我夫人出来还要得你的准允?”
“……”
他在说什么?
桑窈原先还在兀自恼怒,谢韫的话一说出口,她顿时睁大了双眸。
我夫人几个字仿佛是在她耳边放烟花一般,震的她耳膜颤抖。
非常怪异!
她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心脏砰砰跳,明明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虽然他们连亲都没定,这样实在于礼不合,可想来谢韫好像没干过几件合礼的事,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她就是从谢韫说出这句话起就她就莫名觉得自己心脏停了一拍,脸颊又开始不由自主的泛红。
这会还没成亲呢,他进入角色也太快了点。
不是,就那么迫不及待吗。
她这会也顾不上生气了,满脑子都是谢韫方才那无波无澜的声音,震的她半天缓不过来。
李瑶阁表情僵住,她看了看谢韫,又看了看桑窈,颤着声音道:“你们……”
其实若是单纯论喜欢,她对谢韫的情意并不比她表露的那般。
就算谢韫的确是个很容易让人一眼心动的人。
他高高在上,满身清辉,仅一眼就能让人生出好感,可也正因为如此,他身上的清贵感也往往拒人于千里之外,叫人很难真的去爱上他。
所以大多数时候,她对谢韫的执念通常都是为了证明自己。
可是现在,她努力了很久而得不到回应的,被旁人稀松平常的得到了。
谢韫懒得再理她,不等李瑶阁反应过来,他便顺势拉住了桑窈的手腕,带她阔步离开。
桑窈被迫伸着手任他拉着。
不过片刻,两人便来到了马车旁,谢韫松开她的手,道:“上去。”
桑窈还愣愣的,弯着腰,动作有几分迟钝,上了半天也没上去。
谢韫站在她身后,因为角度问题,他的目光很难不被少女因为弯腰而翘起的臀吸引。
他心里很不想看,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被攫取,这非他所愿。
停留片刻后,他的余光中忽而瞥见净敛的衣角。
男人脸色一黑,冷眸扫向净敛:“谁准你站在这的?”
正在认真观察前面屋檐上到底站了几只鸟的净敛突然被骂,他不明所以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试探性的看向谢韫:“……公子恕罪。”
谢韫没再理他。
桑窈在两人说话间已经上了马车,她掀开车帘,跨步走了进去。
谢韫也同来时一样坐在她的对面。
两人相顾无言。
桑窈抿着唇,她端端正正的坐着,脊背挺的很直,面上没什么表情,正努力做出一副大方的样子。
但实际上,她这会还非常没出息的在脑子发懵,他的那句称呼属实吓到她了。
而日后这或许会会成为常态。
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此刻,她日后跟谢韫会朝夕相处的场景才在她脑中渐渐清晰起来。
很难想象。
稍微想象一点,就觉得非常羞耻。
而谢韫已经观察对面很久了。
他亲眼看着桑窈的脸越来越红,从耳垂一路红到锁骨,白里透着淡淡的桃花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片桃花的花瓣。
谢韫盯了很久。
但对面那个少女一直半垂着目光,很明显是在避开他。
谢韫甚至怀疑马车里若是有个洞,她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桑窈真的不是刻意的。
原先跟谢韫单独相处时,她很少会觉得尴尬,可这会不知道为什么,她尴尬的要命。
谢韫的目光犹如实质,桑窈越发觉得窘迫,在这样的目光中,她总觉得自己仿佛没穿衣裳一般。
寂静之中,谢韫看着她的红脸,火上浇油的道:“桑姑娘,你就那么害羞吗?”
桑窈的脸更红了,她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害羞。”
谢韫紧接着问:“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桑窈强行擡头,然后把目光落在了谢韫那张冷淡的脸上,面无表情道:“我看了。”
谢韫对上她的目光,“你看起来很勉强。”
桑窈道:“我不勉强。”
谢韫懒得同她争辩,不再多言。
这一天过的飞快。
转眼就到了翌日清晨,桑窈睁眼时,时间已至辰初时分。
想起今天的日子,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缓了缓。
谢家要来提亲了。
一番梳洗后,太阳又升高了几分。
待到一切都弄完后,她坐在花几旁,明明她今日不必露面,可心中还是忍不住焦虑。
为了转移注意,她开始拿起了前几天没绣完的帕子,熟练的穿针引线,然后落针,针脚细密,手下是当下并不普及的掺针绣法。
桑窈人反应慢,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她手指细长又灵巧,帕上图案已初现端倪,是一只正在喵喵叫的小猫。
她想把白白绣上。
桑窈在此之前闲暇时其实绣过这些,是一方旧帕子,只是那帕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丢了,兴许是让她放在哪忘记了。
清晨间隐有雾气,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外面偶然有人走动,脚步匆匆。
隔了一会儿,燃冬推开门,站在桑窈身边低声禀报道:“小姐,媒官来了。”
桑窈手上的动作并没因此而停下来,她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可等到小猫尾巴绣完后,她还是缓缓停住了动作,幼态的小猫已经绣出一半,她已经没什么心思再绣下去了。
她静静的看着窗外,偶然有侍女经过,脚步也是急匆匆的。
燃冬瞧出桑窈的忐忑,便低声道:“小姐您放心,谢大人今日没有过来的。”
桑窈朝支摘窗外看了一眼,明明离得远,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能够听见正堂内的喧闹。
今日行纳采礼,谢韫不必来,她也用不着露面,一切都交给她爹就行了,桑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紧张的。
但心脏就是不听她控制的一直狂跳。
就这样坐了好一会,燃冬瞥见桑窈实在是紧张,便主动同桑窈道:“小姐,这才只是开始罢了,等到六礼流程走完要好久呢。”
“等您定下婚期,最起码也是下个月底的事情。更别提真正成亲了,怎么也该三月后,那时都快九月了。”
“您同谢大人兴许也熟悉一些了。”
桑窈捏着细针,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面前的软布。
她心想她倒是希望如此,可是谢韫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比他想象中要急的多。
还九月份呢,照谢韫这个猴急样,九月份谢韫兴许就要拉着她生宝宝了。
想到这里,桑窈更痛苦了。
早知道昨天再跟谢韫商量一下这个了。
至少也得到明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