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六殿下送来拜帖,约您晚上去江渚船坊一聚。”
“拜帖我收下了,去准备准备吧。”
白兰皱了皱眉头,道:“公子,现如今六殿下同七殿下斗得厉害,我们向来是同七殿下紧密些的,如此去赴六殿下的约,怕是不太妥当。”
胥若半躺在软塌上,闻言答道:“有什么妥当不妥当的,我同他见个面罢了,又不是要谋划什么。”
“但六殿下约您,是何意味显而易见。”
胥若轻笑了声,不知想到了什么,悠然开口:“那便随他的意了。”
…………
冬日的夜足够寒冷,但街道依旧是繁华喧闹的,江水冰凉,但江上船坊依旧灯火通明。
旁边火炉奋力的燃烧着,符岚身旁的小厮弯腰给胥若和符岚添上了热茶。
符岚虽然患有眼疾无法视物,但目光却准确无比的落在了胥若身上,若是不知情况,根本猜不到这人是个盲人。
胥若道:“殿下怎么到梁溪来了,若是我得到消息,怎么也是要请殿下去府里坐坐的。”
符岚笑了笑,道:“我也是刚到,刺史大人不必自责。”
胥若道:“殿下不用客气,叫我胥若就好了。”
“那便失礼了。”
符岚又道:“今日邀胥若来此,还是有件事情想要请胥若帮忙。”
胥若道:“那是所为何事啊,力所能及的话胥若一定乐意为殿下您效劳。”
符岚嘴角含笑,道:“胥若啊,你我虽见面次数不多,但左右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本无意麻烦你,但想来又数你最合适了。”
胥若道:“殿下但说无妨。”
符岚伸手碰了下自己的眼角,有些无奈道:“你也知道,我眼疾多年未能痊愈,前些日子在南方的一个边陲小镇里寻到一名神医,神医对眼疾颇有研究,多人领过他手,都已经重见光明。”
“虽然自小父皇与母后便为我在大仪寻遍了医师皆无成效,我也早该死心了,但人嘛,总归还是应该抱点希望的。”
胥若明知故问道:“这是喜事啊,既然有希望为何不能一试,殿下大可将人请过来啊。”
符岚摇了摇头,神色颇有些无可奈何,道:“……可问题便出在了这里。”
“半月前,我得到消息,这位大师,已经被七弟引入了府里。”
符岚擡眼看着胥若道:“想必这些,胥若你也有所耳闻。”
“我也不同胥若你兜圈子了,现在我与我这七弟关系如何想来我也不用多说,今日主要还是想要请胥若在这事上帮个忙。”
胥若轻抿了口已经褪去了热度的茶,道:“殿下是想让我在七殿下面前同他说一说?”
符岚摇了摇头,道:“非也。”
“我想让胥若你将这位大师从七弟那带出来,并且让他入我麾下。”
此话一出,胥若没有立即回话,不管是白兰还是符奕身边的小厮都低垂着眉目,窗外是喧闹着的众人,窗里却寂静的没人多说一个字。
府岚这个要求,往小了说不过是从符奕那带走一个医师,但往大了说,便是要胥若抛却这些日子里同符奕建立的信任,把符奕往外推一把。
沈愿走的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胥若同符奕的关系可谓是今时不同往日,几乎有点门路的人都知道,这位新上任的梁溪刺史,是符奕身后的人。
胥若问:“殿下,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符岚将手放在桌上,宛如玉雕的脸几乎毫无瑕疵,他道:“我自然知道,胥若,我是诚心过来找你的。”
“我同七殿下……”
胥若话还没说完,符岚便打断道:“你同我七弟,关系想必不像外人传言的那样好吧,他是个什么性子我也略知一二,胥若不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吗。”
“我已经找人看过了,若是那位大师肯出手,我的眼睛十有八九会痊愈,到时又是怎样一番局势,尚且还难以定论。”
符岚这话,虽然十有八九是在引诱胥若,但是胥若知道,他所言不假。
符岚光是出身就甩了其他皇子一大截,母系势力庞大,自身才华又丝毫不输符奕,在众大臣的评价中,也是谦逊有礼,任人唯贤。
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却毁了所有。
若是眼疾可以治好,那还当真不容小觑。
“七殿下府里的人,又岂是我说弄出来就弄出来的,更何况,那位大夫有何作用七殿下不会不清楚,我这样帮您,岂不是自投罗网?”
符岚道:“我自是知道此事不易,所以才说胥若你是最合适的人。但是胥若你是知道的,我能给你的,比他能你的,要多的多。”
胥若挑了挑眉,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符岚轻声道:“是谢家啊,胥若你忘了吗。”
“姑且不论我能我能把兰家擡得多高,就说这谢家本家,胥若你想要不还是一句话的事情。”
“兰夫人为何早逝,国公大人为何会遭刺杀,胥若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吗。”
“更何况,三哥快要不行了,沈愿行军途中,我这七弟可没少派人手,你同沈愿这么多年的兄弟,想必也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局面吧。”
胥若动作停了下来,同符岚对视半晌,她忽然笑了起来,靠在椅子上,道:
“恕在下直言,殿下找错人了,我的局势您是清楚的。”
…………
从船坊里出来,江面的风便直直的吹了过来,携裹着一种特殊的香味掠过,散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胥若转头对旁边的白兰道:“走吧,该回去了。”
上了岸,还没走出去几步便被人叫住了。
“兰大人。”
胥若转头,柔三正站在街市中央,微微的对她笑着。
胥若转过头来,道:“原来是顾兄啊,怎么也在这里。”
柔三目光似有若无的扫了眼江面上的船坊,然后看着胥若笑道:“我随殿下一起来的,没想到兰大人也在这里。”
“殿下就在金线阁的顶层,兰大人不如上去一叙?”
胥若拱手,道:“那便劳烦了。”
“那走吧。”
说柔三是碰巧遇见胥若那未免也太牵强了。
上了几层楼梯,终于见到了临窗坐着的符奕。
他头发被高高束起,侧脸刚毅而锋利,衣着华贵,气质出众,别人不知他身份却也能从举手投足间窥见几分不同寻常。
柔三走上前,道:“殿下,您看是谁来了。”
符奕转过头来,目隐含欣喜,道:“胥若?你怎知我在这里。”
胥若走上前坐在符奕面前,道:“在下面遇见了顾大人,这才知道原来殿下在上面。”
符奕身旁站了个粗布衣服的中年男人,符奕低声对他交代了几句便挥手让他下去了。
“殿下怎么过来这里了。”
“也没什么事,听闻金线阁于武器一道极为精通,反正也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
“胥若呢,怎么有空开金线阁这里。”
柔三站在符奕面前,低着头,不着痕迹间,唇角微微扬了扬。
“也没什么事,方才在江渚的船坊里才与六殿下拜别,没走几步。”
胥若擡眼看了看一旁的柔三,继续道:“便遇见了顾大人。”
符奕问:“六哥,不知他…找胥若是所为何事啊。”
胥若将茶杯放置在桌面上,道:“我以为殿下你是可以猜到的。”
符奕自然可以猜到,但有些话直接就那样说出来就太没意思了。不过胥若既然这样说了,那便自然没有要继续与他继续绕圈子的意思。
“看来果真是如你早先所说,我那六哥,为了他的眼睛,还真是什么都敢做啊。”
胥若轻笑了一声,道:“这是他夺位的资本,自然得好好把握。”
符奕颇为不屑,低垂着眉目,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道:
“你说我这六哥,自小便被父皇母后捧在手心里,不容许别人欺辱他一丝一毫,一位大臣不过口误说了一句瞎子,父皇便诛了那大臣九族。”
“啧啧,臣子的命,都不是命啊。”
胥若坐在符奕对面,弯了弯唇角,看着符奕道:
“是啊,于帝王而言,臣子的命,不是命。”
“既然他已经……”
话没说完,不远处便传来一声惊叫,局势陡然变得混乱起来:“着火了!着火了!快跑啊。”
“啊啊啊……你们,你们是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道鲜血便染透了窗纸。
符奕站起身来,皱着眉问旁边吓得不行的下人,道:“怎么回事!”
“大人…,小的,小的不知道啊。”
金线阁是什么地方,梁溪这里最顶级的研制武器的地方,根本不是说被闯入就被闯入的。
符奕自知问也无用,便转头同胥若说:“应该是他们内部惹的麻烦,不是针对我们,我过来没有带人,既然他们进来,火势应该不大,我们从侧门出去。”
“嗯。”
“你们这里,西北角是不是还有一条出路?”
“是,是。”
白兰站在胥若身后,虽然依旧低着头,一副普通丫鬟样,但是比之刚才,分明离胥若更近了一些。
趁符奕正同旁边的人说话,“不要轻举妄动,我不吩咐,你便不要出手。”
沈愿知不知道倒是无所谓,符奕这,万不能让他知道白兰不仅仅只是一名丫鬟。
虽然她知道,自己一定不会让上一辈子那些悲剧重演,但是那些腐烂的骨肉,还有那枚碎掉的玉佩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胥若,符奕对白兰,根本不会留情。
这一变故来的太过突然,即便是胥若也有些猝不及防。
发生了她才突然想起来,上一世,金线阁好像确实发生了一起大的变故。
因为什么她记不清了,但是那场变故让金线阁一举被烧成灰烬,数十年的研究的图纸被抢掠一空,后来即便金线阁重建,也再也恢复不到巅峰状态。
但是现在,这场变故分明是提前了。
符奕侧头道:“胥若,你跟着我。”
胥若点点头,道:“好。”
情况远比想象中要混乱的多,每个人都在慌乱的逃窜,一群身着黑衣的人个个剑上都沾满了鲜血。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场面极其混乱,但是这种场面也某种程度上增大了逃脱的可能性。
符奕拉着胥若的手腕,身后跟着柔三和白兰,在混乱的人流中前行着。
人群太多太拥挤,渐渐的符奕和胥若他们俩便同柔三和白兰离得越来越远。
“殿下…,哎…殿下。”柔三已经同符奕拉开了距离,中间隔着一群拥挤着的人。
白兰皱着眉,她虽然学过武,但一般不遇见万不得已的情况还是不要暴露的好。
“公子……”
胥若被符奕拉着手,回头看了眼呗挤在后面的白兰,安慰她不要着急。
白兰如何能不担心。
虽然符奕本身并不是什么不会的普通人,应对这种情况应该是可以自保的,但符奕不比沈愿,胥若好不好就又是另外一说了。
那群人根本不在意金线阁这些人的死活。
他们处在最顶层,金线阁很大,即便是顶层七拐八拐也有许多呵拐角,下去的楼梯两边各有一个,需要穿过一条走廊才能找到离他们最近的下去的楼梯。
一个身材极为魁梧的黑衣人手里提了一把大刀,一刀便直接斩掉了胥若旁边那两人的头颅,连惊叫都还没有发出来,头就滚在了地上。
他们轻蔑的笑了笑,嘴里不知在说着什么,应该不是汉人,紧接在在一声声尖叫中又杀死了几个人。
这个人…就像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一般。
符奕一直拉着胥若向前走着,没管这个人。
但是不一会儿,那人便追上了他们俩。
嘴里不知说了什么,提起大刀便向离他稍微近一些的胥若砍过去。
别看这人生的笨重,速度倒是不慢。
不过好在符奕及时把胥若朝他身上一拉,那人便砍了个空,那人没想到居然没把这人杀死,明显愤怒了,紧接着便开始去攻击符奕。
符奕皱了皱眉,并不想在这人身上浪费时间,他不知道下面的火势如何,既然这群人肯进火场杀人,就肯定是有其他出去的办法。
但他们没有。
同这人两招一过,他便借着那人的刀抹了他的脖子。
伤口汨汨的流着血,瞪着眼睛躺在地上不动弹了。
“走”
带着胥若从这人身上跨过去,此时的顶层人显然没有刚才多了,多起来的,都是不停流着鲜血的尸体。
走完这条道,再转个弯就到楼梯口了。
符奕走在前面,胥若被他拉着走在后面。
刚刚转过这个弯,胥若还有来的及看清楚什么,符奕便猛然转了回来。
他紧贴着墙,拉着胥若手腕的手紧了紧。
苦笑了一声,他对胥若道:“我们俩,还真是不走运啊。”
楼梯那里,守着数名黑衣人,符奕虽然身手不错,但是一个人对付那么多人,恐怕还是难说,况且还有胥若要保护,而且根本不知道打着打着那群人会不会有帮手。
如此看来,这些突然袭击的人,根本就没想过给今晚留在金线阁的人留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