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若还是那个胥若,她的眼角眉梢都还是沈愿熟悉的样子,但是沈愿现在总觉得哪哪都透着怪异。
他长那么大还没有遇见过这么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兼情人,突然之间变成了个女孩。
“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而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必须要知道的理由,胥若这么轻易就告诉他了,确实难以置信。
胥若道:“反正你迟早都是要知道的,我不想继续瞒着你了。”
其实也不尽然,主要还是因为胥若本身就是一个未雨绸缪的人,从前世来看,沈愿迟早都要知道,与其将来的某一天让沈愿自己发现,倒不如她自己坦白,这样反倒效果好一些。
她可以更好地把沈愿抓在手里。
“你难道就不怕……”
“不怕。”
胥若微笑着道:“不怕,我相信你。”
同胥若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沈愿其实每一天过得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缥缈感,这样说可能不太合适,但是的的确确他并没有什么踏实感,胥若样样都做的很好,作为恋人,胥若无比合格。但沈愿总觉得哪不对劲。
他好像感受不到胥若对他的爱或者喜欢。
仿佛那些亲昵并非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应该如此。
他没跟别人在一起过,也不知道自己总结的对不对,但总归是这个意思,不过现在他好像隐隐约约要从那种怕缥缈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了。
“好了,天很晚了,睡吧。不然你又休息不了了。”
胥若起身,走到床边,铺展了下被子,道:“过来吧。”
沈愿神色复杂的走过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沈愿看了眼这张不大不小的床,道:“要不然……要不然我睡地上吧。”
胥若转过身来,收了嘴角的笑意,脸色微沉道;“为何?”
沈愿解释道;“不是,咱俩还没成亲,你……你是个小姑娘,我不能平白坏你清白。”
胥若是男人和胥若是女人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胥若是男人,那么他们就都有各自要承担要奋斗的东西,他们不能去太过依赖彼此,必须要学会自己独自承担责任。他很舍不得胥若,但是他依旧选择把胥若一个人留在皇城,这不仅仅是情况使然,更是因为男人的责任,他们有着更坚固的盔甲,在这个不好不坏的世道上不可否认的有着比女人更高的地位,所以他们不能怯弱。
但胥若是个姑娘,那就不一样了。
姑娘,这两个字本来就是一个充满柔软和弹性的词,他们没有像男人一样健壮的身体,浑身都透露着温柔和美好,连说话的声音都是轻柔和缓的,对待她们的每一个举止都该是沉稳有礼的,不该轻薄,不该轻浮,需慎重,需珍惜。
胥若的目光从沈愿身上由上而下的扫过,然后道:“该碰的都碰过了,现在才说坏我清白?”
沈愿:“……”
曾经许多个耳鬓厮磨的瞬间在沈愿脑海里一一闪过,那些不可言说和羞于启齿通通都变成了现在让沈愿追悔莫及又忍不住卧槽的东西。
“那,那时候……”
胥若忽略沈愿的局促,瞥了眼他直接道:“过来吧,睡外面。”
沈愿心情复杂的走近了床。
胥若半躺在里面,下半身盖着被子,侧头看着沈愿道:“还不过来?”
沈愿想试图提议让人在多送一床被褥过来,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就这样和胥若睡一晚上,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愿就准备同胥若说。
刚一张嘴,就看到胥若目光没什么情绪的看着他。
“……”
沈愿默默闭了嘴,乖乖的躺在床上。
睡就睡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迟早都是自己媳妇儿。
睡在床的边沿,沈愿郑重其事的盖上被子,一点不敢逾矩。
同胥若在一起的这几个月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里防线在今天晚上这个惊雷的爆炸下轰然倒塌,他根本不能直视那些难以启齿的日子,只觉得自己太过轻浮。
胥若看着离自己一个胳膊远的沈愿,悠悠道:“你是怕我打你吗?”
沈愿道:“怎么会?我就是睡觉不老实,怕压着你。”
胥若毫不留情的拆穿:“沈愿,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没有。”
胥若不说话,目光毫无波澜的看着沈愿。
沈愿其实没有介意什么,胥若也没什么好让他介意的。
只是他暂时还不能放下自己心里的从小被灌输的礼仪与规矩。
胥若是男人,那便没什么贞洁之说,两个人亲一亲摸一摸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可是胥若是女人那就不一样了。
清白,在这个世道上,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东西。
“我从小被当做男娃娃养,对这个没什么在乎不在乎的。”
“更何况,左右都是你,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得不说,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这句话还是成功的取悦了沈愿。
是啊,现在再去在意这些未免也太矫情了。
说清白,他沈愿早干什么去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越过这条线好像又不是那么容易,沈愿翻了个身,看着胥若看了半晌,然后伸出手把胥若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胥若没挣脱,乖乖的待在沈愿的怀里。
事已至此,他可笑的再去提那些礼仪规矩是没错的。
但是说实在的,如果连亲昵拥抱这种事情都要胥若来跟他要求,那他沈愿未免也太不是男人了。
胥若埋在沈愿的肩头,声音被布料阻隔显得有些闷闷的,她道:“我都觉得觉得没关系,你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怀里的人身上还是沈愿记忆里那中清列的冷香。
这种冷香围绕在沈愿的心间许多年,从模模糊糊难以追寻到现在的一心一意相拥而眠,从未变过。
胥若还是那个胥若。
但他现在抱着,突然觉得好像这个人的身体好像很小,也很软,他稍稍一用力她就要喘不过气来,这个人好像没有印象里的那样战无不胜,她也需要有一个人可以站在她面前,为她抗下杀伐和风雪。
他说:“对不起。”
“你不知道,你是我多么想要珍惜的人。”
胥若轻声回答:“我知道的。”
她拍了拍沈愿的后背,道:“你太累了,睡吧。”
沈愿睁着眼睛,轻轻摩挲着胥若腰部,道:“不行,我一闭眼,指定就明天早上了。”
“我走了那么多路,不多看看你,多不划算呀。”
胥若失笑,道:“但是你睡得时候,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
“你想要看着我,但是我想让你好好休息。”
沈愿确实是很累了。
本来军队从边陲之地到云魏都是一段极其艰苦漫长的路段,他们到达云魏后,校尉下令整修,许多人都是回帐篷就睡。
只有他一刻未曾休息找可马硬生生一天从云魏跑到了梁溪,眼睛干涩发红,脑袋昏昏涨涨,只要他一闭眼,他就能睡得着。
“睡吧,我抱着你。”
胥若把手饶过沈愿的腰,轻轻的抱住了他。
沈愿还是睡了。
看着胥若的脸慢慢的就闭上了眼睛,他太累了。
烛火被吹灭,窗外的寒风敲打着木窗,有丝丝凉气从窗缝里透进来,不轻不重的摇晃着纱帘。
胥若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已经睡着了的沈愿。
这个冬天其实很冷,她天生体质不好,很容易受冻,所以入冬以来的每个夜晚,基本上都是伴随着寒冷度过的。
但是沈愿身上很暖和,被他抱着,不仅仅是心理上,身体上胥若也格外的舒服。
只有久经寒冷的人才能明白偶尔的温暖是多么的舒心。
他的肩膀很宽,身上气息会让胥若觉得很安心。
但他们都还太小了。
下一回沈愿回来,都不知道又是几个月或者几年之后了。
但是那个时候的沈愿,再回皇城,就该是另外一副样子了吧。
………
第二天,胥若刚刚醒过来就发现旁边已经已经没有人了。
她的身体一直被被子盖到下巴,被子的四角都被压的很好,那人好像生怕她被冻着了似的又把放在软榻上的薄毯撑开盖在了被子的上面。
但胥若旁边的被褥已经凉了。
看的出来沈愿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胥若睡觉向来浅眠,这会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没被沈愿惊醒。
昨天被胥若叠好放在那的软甲已经被拿走了,香炉还在缓缓的燃烧着,好像昨晚根本就没人来过一样。
胥若走下床,随手往身上披了一件斗篷,打开门,一片雪白便印入了眼帘,梅花的花枝被雪压的很低,往下低垂着,但依旧不能阻挡那鲜艳和明亮的美。
尸体已经被清理了,那条道上覆盖了一层不厚不薄的积雪。
白兰站在门边,问道:“公子,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胥若没回答,道:“昨晚又下雪了。”
下了一场雪,连沈愿曾经来过的脚印都被盖住了。
“嗯,后半夜下的。”
白兰擡眼看了看胥若,见胥若看着那处梅花道不说话,以为他是在想昨晚的刺杀,便道:“尸体我已经让人清理了,公子放心。”
胥若不知听没听见,问:“今日几号了。”
“回公子,今日已经是正月初八了。”
胥若低了头,轻声念了句:“初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