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喜一愣,反应过来后便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知道皮晦那个大嘴婆把她的话全都透了出去,也终于知道步怀宇今天的反常是为什么了。她低头沉默了片刻,终于抬头直视着步怀宇,虽知道他和她一样都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可是她还是放缓了紧绷的嘴角,轻声说道:“没有如果,从来就没有过如果,如果有了,那也就不是如果了,如果有了,我就会选择四年前不放手,你也会早在几年前就选择不放手。”
几句话里这么多的如果,换成别人也许早就听糊涂了,步怀宇却很明白,他怔了片刻后苦笑,是啊,哪里有什么如果,既然成了如果,那也就不是如果了。步怀宇没再说什么,上车离开。袁喜默默的看着车子尾灯消失在街道拐角处,心中并没有意想中的轻松,反而有些空落落地,她自嘲地笑笑,小声地嘟囔:“劣根性啊,劣根性,这就是女人的劣根性!不管说了多绝情的话,总希望对方还能把自己藏在心底。”
接下来几天都是加班,像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忙,就连接下来的国庆长假都没能闲下来,不光是袁喜,何适也一连好几天都在加班,忙得连过来看袁喜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了,只是会在晚上的时候给袁喜打个电话诉诉辛苦,说他们在赶一个项目,一伙子人都快连轴转了,累得不行的时候在办公室里随便打个地铺躺下就能睡着。
袁喜劝他别这么辛苦,他听了就会嘿嘿地笑,说男人么,不辛苦怎么行?不辛苦怎么来养家糊口?他又说,袁喜,等我忙完了这阵儿就送你份大礼好不好?你先答应我你会收下。袁喜笑了,说白送我东西我哪会不要呢,我是那么傻的人么?何适也是笑,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到时候不能反悔。袁喜笑着说不反悔,等搁了电话脸上就笑不下去了,愁眉苦脸地对着那一张张的表格,忍不住嘴里念道:送吧,送吧,送我一百万吧,这样我就敢把这些烂玩意摔到他们脸上去了。
眼看着假期都要过去了,袁喜才捣鼓利索了那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数据报表,晕头转向地报到总管那里,那主管还算是有良心,看着那摞报表点了点头,又对着袁喜说了句“辛苦了”,袁喜长舒一口气,总算是交了差。
回到家里,袁喜直直睡了一个对时才觉得缓过点劲来,给何适打了个电话问他那边怎么样了,何适嘶哑着嗓子说还差不少,买家追得又紧,老徐都急红了眼了,恨不得把大家都劈了算了。袁喜有些纳闷,问劈了大家有什么用啊,那干活的人不是更少了么?何适暗哑地笑了两声,然后说袁喜笨,连数都不会算,当然是一个劈成两个用呗!袁喜也笑了,又低声嘱咐何适要注意身体,不管怎么忙都不能把饭给耽误了,何适只是低声“嗯”着,听得出来他也是疲惫到了极点。
正说着,就听见话筒那边有人喊:“何,该吃饭了。”何适对着那边应了一声,又小声对袁喜说道:“我先挂了,等我忙完了就过去找你。”
袁喜挂了电话有些愣神,刚才喊何适吃饭的那个声音还是上次叫何适去调bug的那个女声,只不过没了上次的清脆,听起来也有些沙哑。何适的那些女同事她都见过,文静的叫他“师兄”,爽朗的直接喊他“牛人”,这一声“何”让袁喜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就像是有一些不可避免的事情正在发生,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女人的第六感,袁喜自嘲地笑了笑,没再多想,只把这种感觉归结到女性多疑的这个特点上去了。
进了十月份天气渐冷,皮晦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兴起了要给肖墨亭织毛衣的念头,在长假的最后一天跑过来拉着袁喜出去买了毛线,回来就窝在沙发里啃着苹果翻《毛衣针织大全》,纤纤玉指在杂志上不停地指指点点,一会的功夫就从毛衣的样式评论到了男模特的长相。
袁喜听得十分无奈,到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问皮晦:“你整天这么对着帅哥流口水,你们家肖墨亭都一点不恼么?”
皮晦视线都没从杂志上离开,耸了耸肩很无所谓地说:“他习惯了。”
袁喜脸上的五官不禁有些扭曲:“就这也能习惯?”
皮晦翻了翻白眼:“他知道我这人没耐性,对同一个帅哥顶多迷上三个月。”
袁喜努力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又问:“所以他就很放心?”
皮晦点头:“对啊,只要不是一直迷一个人,他就不和我计较这些。”
“肖墨亭真伟大!”袁喜由衷地赞叹。
“不是他伟大,而是他知道我长情,”皮晦抬起眼很严肃地看着袁喜,说道:“袁喜,我告诉你,这世界上最痴情的人反而是我们这些花心的人,你信不信?也许我们有百分之四十的感情被分成了很多份然后给了不同的人,但剩下的那百分之六十却坚定地给了同一个人,而且不管那些小份之间如何变化都不会影响到那百分之六十的坚定,这就是长情。而你们这些所谓的专情种子会把所有的感情放到一个人身上,变一点则变全局了,懂么?妹妹。”
皮晦的表情很严肃,论点很学术。
袁喜被皮晦一本正经的语气唬地有些傻,还真怔怔地摇了摇头,后来看到皮晦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的坏笑,这才明白过来她是在忽悠自己,咬着牙往她身上扑了过去,怒道:“死丫头,连我都敢忽悠了,我看你好日子过得腻了!”
皮晦笑着讨饶,姐姐妹妹地叫了半天才哄得袁喜放过了她,她笑着把杂志从地上拣起来,说道:“袁喜,我也没全哄你玩,有些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袁喜白了皮晦一眼,撇了撇嘴,说道:“你这话张恒准爱听,没准还得对你感激地痛哭流涕的,抱着你大喊‘知己’。”
“嘿!你还别说,别的不知道,就说咱们这几个当中最懂情也就是他了,袁喜,你还别翻白眼,就你那情商绝对理解不了,别看你整的跟什么都明白似的,其实你也就是个纸上谈兵,你实战经验太少了!所以别看你在台下跟我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头头是道,可一旦把你放台上,你跟傻子没什么分别。”
袁喜眯了眯眼睛,看着皮晦,貌似不经意地问:“我看这也不像是你的见识,跟张恒没少交流吧?”
皮晦还没意识到危险,喀嚓了一口手中的苹果,大咧咧地点头:“嗯,那小子看着嘻嘻哈哈地,其实挺有深度的,我发现和他聊天特有收获,他说得那些话我越诼磨越觉得有道理。”
“嗯,”袁喜也跟着点头,“我觉得他和你聊天也得挺有收获,不然我说的什么话怎么会传到步怀宇那里去呢,是不是?皮晦?”
皮晦终于警觉地闭了嘴,看袁喜正抱着胳膊看着自己,又忙扯着嘴角干笑了两声:“嘿嘿,袁喜,你看看我们也没什么恶意不是?再说了,我也没想到张恒那小子嘴也这么不严啊,要是知道他会和步怀宇说,就是打死我也得闭着嘴死啊,我绝对比江姐的嘴严实!”
其实袁喜对皮晦也没什么辙,只能没好气地瞪皮晦:“你不是总想着改名么?我看你干脆直接叫皮大嘴算了!”
皮晦嘿嘿地笑,见袁喜并没生气就更得寸进尺了,用胳膊杵了杵袁喜,神秘兮兮地问:“你去医院看过步怀宇,是不是?”
袁喜看着皮晦不说话,心里只是惊讶,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曾偷偷地去过医院?皮晦看着袁喜的表情,得意地笑了笑,说道:“没错吧?别害怕,没人跟踪你,去过了就是去过了,有什么啊,越是心虚越是说不清。张恒说了,你和步怀宇这么折腾折腾挺好,这样大家才能把所有的事情看清楚,才能认清彼此的感情。感情这玩意,就你们这种段位的压根控制不了,他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什么感情像流水滚滚往前流不分日夜——”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袁喜猜测着问。
皮晦忙点头:“对,就是这句话!”
袁喜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是哪跟哪啊!”同时又有些佩服自己,皮晦这种解释都能被自己猜出来。
“我就说你这情商理解不了吧!”皮晦斜她一眼,得意洋洋地说道:“张恒说了,现在和你说这些也是白说,你压根儿听不进去,所以说你想干吗就让你干吗吧。不然我们越拦你就越叛逆,总想证明点什么,证明你是一个长情的人,证明你的感情可以坚贞不渝。其实你对何适不过是种执念,在你内心深处你自己都已不能信任这份感情了,不然你为什么不敢告诉他你家里的事情?因为你潜意识里就不信任他,不相信他能和你承担生活中的一切,而感情里最最重要的就是信任。由于你的不信任,你根本无法投入你全部的感情,因为你不敢,所以在感情里走的每一步你都会提前想好了退路。何适早晚会发现这一点,当他发现自己全部的热情只能换来你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感情时,他也会慢慢倦了,然后怀疑自己的归来是否正确。他的犹豫更会加重你的不信任,如此循环下去,你们根本就走不远,都就不需要第三者的掺和,他们只需要在一边等着就可以。张恒早就说了,早晚有你回头的时候,而且等你回头的时候你会发现,你那命中之人,括弧——步怀宇,依然在灯火阑珊处。”
袁喜听得有些呆了,怔怔的看着皮晦,仔细地想着她说的每句话,难道是她在心底就不能相信何适么?为什么?因为何适曾经抛下过她一次么?所以就不肯去相信他现在的真诚么?既然张恒都能看出来她对何适的不信任,那么何适自己呢?他是否也已经感觉出来了呢?那他为什么还会对这份感情这么执着?袁喜沉默了,她想不到张恒会把她和何适之间的问题看得如此透彻……
皮晦看袁喜半天不说话一副元神出壳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在袁喜面前画了几个圈,小心翼翼地叫:“袁喜?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