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蒋阮在太后身边呆着,有一日露珠听宫里的小太监们在谈论此事,打听了一番后茶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蒋阮。露珠自然是解气的,当初她们这些贴身婢子可都是为蒋阮鸣不平,蒋阮微微思索一下,懿德太后虽然有些为她出头,却不会用如此自降身份的手段。瞧着像是将军府的手笔,可是女子的指甲印?蒋阮摇头,脑中便想起一个人来。
若是萧韶的话,倒有些说得通了。锦衣卫做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某些时候并不在乎什么手段。并且这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感觉,倒是像有心要为她出气。
不得不说,萧韶这一手,倒是解气得很。她微微笑起来。
锦英王府,锦一来同萧韶报告蒋权的事情,萧韶正在书桌前看信,东夷国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萧韶头也不抬,淡声道:“做得好,去领赏吧。”
“主子,要不要跟郡主那边通个气儿,不然郡主也不知道这事是您做的。”锦一为主子鸣不平,这追妻之路怎么能如此将到手功劳拱手于人呢,虽然锦衣卫们平日里并不在乎功勋。可是要获得美人芳心,自然是不遗余力的殷勤示好啦。
“不必。”萧韶目光还是只盯着书信,他做这事只是让蒋权受到惩罚罢了,至于要怎么处置蒋权,最后还是得蒋阮自己决定。举手之劳,他也没打算让蒋阮知道,当然,蒋阮也未必猜不出来。
锦一心中腹诽,就主子你这么闷,小心有天少夫人被人拐走了都没处哭。
……
宫中思梦殿里,陈贵妃正在饮酒。
海上运来从波斯进贡的葡萄酒,盛在晶莹剔透的羊脂玉杯里,散发出好看的紫色光泽,仿佛是上好的紫色宝石一般。
陈贵妃醉眼微眯,似乎有些乏了,身子越发柔若无骨,整个人陷在软榻中,温柔的如同江南水乡的一个梦。她唇角微微扬起,声音动听,语气却含着一种清醒的冷意。
“你说,瞧见了蒋阮和柳敏在御花园中拉扯。萧韶还与她解围?”陈贵妃问道。
宫女低下头去:“回娘娘的话,正是。”
“啪”的一声,却是拿盛着美酒的羊脂玉杯猛地摔碎在地上,上好的玉质四分五裂,散发着光泽依旧美丽,就如此刻陈贵妃脸上破碎的神情。
若说蒋阮和柳敏有什么瓜葛只是让陈贵妃心中诧异之外,听到萧韶维护蒋阮的事情,陈贵妃的心却似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气恨不行。
若说这宫中什么都入不得陈贵妃的眼,除了八皇子叶离之外,萧韶是一个。陈贵妃早年进宫,那时候的皇帝已经坐拥佳丽三千,她美丽温柔,娇花解语一朵,才谋到了如今这个地位。可事实上,她每次靠近皇帝的时候,都有淡淡的恶心。
萧韶却不同,他像是每个女子心中一个完美的梦,干净,冷淡,优雅,高贵。即便萧韶年纪与叶离相仿,也不妨碍陈贵妃对他那些隐秘而肮脏的心思。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记得当初她还是年轻女子的时候,萧韶是惨绿少年。如今她风姿不减当年,萧韶已经成了令人心动不已的俊美男子。
她以为若是可以,一辈子瞧见这男子也是不错的,萧韶性子冷漠,从来都不曾与女子间有什么牵扯。不想如今得知萧韶与蒋阮关系匪浅,怎么能不如晴天霹雳,登时令陈贵妃嫉恨难当。
就仿佛自己少女时候的一个美梦即将离她远去了。若说从前对蒋阮只是棋逢对手的挑衅,可是从这一刻起,陈贵妃就下定一个决心,蒋阮此人,若是不除,她誓不为人!
那张向来温柔的脸孔此刻紧紧扭曲着,表情令人生惧。
……
宫中每日过的悠闲,有懿德太后撑腰,宫里的太监宫女见到蒋阮都是恭敬有加。于是有些妃子偶尔也会与蒋阮套些近乎,讨好了蒋阮,可不就是讨好了懿德太后。只蒋阮待她们的态度淡淡,虽然温和,却也不见得有多热络。一来二去,妃子们就歇了心思,干脆不再与蒋阮往来了。
露珠奇道:“姑娘,那王美人瞧着也是个和善可亲的,姑娘昨日怎么那样冷淡?”
“不过是有所求罢了,招惹了,日后怕有麻烦。”蒋阮道。
露珠便吐了吐舌头,不再吭声了。事实上,蒋阮记得清楚,这个王美人上一世是贯会踩低捧高的,与她表面上也做亲热姐妹,背着她却又与夏娇娇混在一堆。不只王美人,这宫中皇帝三宫六院,又有哪个是单纯的?若真是单纯的,怕是早就成为黄土一堆。
一边坐着吃茶,不久懿德太后走了进来,瞧见蒋阮,道:“你父亲送来了帖子,哀家问过,原是你三妹要出嫁了。”
蒋俪要出嫁?蒋阮低头沉吟一下,心中明白了过来,在宫中日子太过惬意,竟是忘记了蒋俪要出嫁的事情。
懿德太后见蒋阮思索,便道:“蒋三出嫁,你自是要回去的。哀家这些日子已留了你许久,蒋权应该已经明白过来。今日哀家就让人送你回去,想来蒋权也能安分一些日子。”
懿德太后权势大,自然早已将蒋权同蒋阮的关系打听的一清二楚,蒋阮不说,她也有心为蒋阮撑腰。如今蒋俪要出嫁,蒋阮身为姐姐必须回去,蒋权如今怕也不敢说些什么。
蒋阮想了想,便笑道:“多谢皇祖母。”
懿德太后看着蒋阮没说话,同蒋阮相处的三年,她看的清楚,蒋阮为人通透,性情温和,做事妥当,心智也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可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心底有一块不能触碰的地方。懿德太后知道蒋阮生母早逝,这又和她早年间失去女儿的心情刚好互补了,想着若是元容公主不死,生下孩子的话,如今应该也有蒋阮这般大的年纪。是以面对蒋阮时,懿德太后常常有一份难得的温情。
出宫回府的时候,是太后身边的杨姑姑一路陪同的。杨姑姑是宫中女官,就连蒋权也要给三分脸面,蒋阮这般高调回府,竟也无人敢说什么。蒋府下人只是私下里悄悄议论,如今的大小姐真是越发厉害了。
红缨来找过蒋阮两次,只是却并不如传闻中过的那般好,原是蒋权虽然宠爱红缨,可红缨的出身太低,如今又怀了身子,掌家之权落在二姨娘手中。二姨娘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处处给红缨小鞋穿。长此以往,蒋府后宅便成了两个女人的战场,红缨也没有讨得了什么好处。
红缨与蒋阮说了许久,蒋阮也没有什么表示,红缨心中有些不悦,到底没说什么,只又笑着离开了。待红缨走后,连翘道:“五姨娘难不成是想让咱们姑娘做靠山?”
“做什么靠山?”紫苏皱了皱眉:“姑娘还是别搀和到这些事中好。”
转眼便到了蒋俪出嫁那一日。
二姨娘身为吏部尚书的庶女,嫁的蒋权做妾,也算拉拢两家关系。吏部尚书是京中官家,蒋俪的亲事被二姨娘亲自操持,竟也红红火火,那嫁妆足足有五十五台,作为一个庶女来说,已然十分丰厚,比得上许多人家的嫡女了。
二姨娘也真心疼爱蒋俪,左郎中送来的聘礼,大部分一并给了蒋俪带在身上。蒋俪这下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若是有个尾巴,非得翘到天上不可。
因着这一日蒋俪是新娘,得穿嫁妆,蒋阮倒不好穿大红的衣裳。最后便只挑了一件浅粉的,由紫苏为她梳了头,便去瞧蒋俪。
蒋俪被喜娘方绞过面,痛的直皱眉,瞧见蒋阮进来时,忍不住挺直了脊梁,面上闪过一丝得意。
蒋阮令天竺将添妆递给蒋俪的丫鬟,丫鬟给蒋俪呈上来,蒋俪打开来看,里头是一只金镶珍珠手链。那珍珠个个又大又圆,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只觉得是少有的佳品。蒋俪面上登时划过一丝喜意,然而极快的收敛下去。状若无意的道:“大姐姐这手链可真不错,倒是比二姐姐的瞧着更好看。”
蒋素素站在一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忿。她今日送给蒋俪的添妆是一只琉璃翠镯子,那镯子也是少有的佳品,只是同蒋阮的比起来却又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然而这已经是她能拿得出成色不错的东西了,自从夏研失势后,但凡她出门,必是被人指指点点,蒋素素一怒之下索性不再出院子。然而蒋权也不再如过去那般时时送来一些珍贵漂亮的首饰,梳妆匣中的首饰已经许久没有换过,如今再看蒋阮浑身上下戴着的尽管简单,一看却知并不便宜,登时心中就骂了起来。一骂蒋俪不识抬举,一个庶女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抢了别人的亲事。二骂蒋阮一介山野孤女,如今攀上了太后这根高枝就以为飞上枝头做凤凰。
三姐妹虽为名义上的姐妹,事实上谁也不看不上谁,蒋阮微笑道:“恭喜三妹。”
蒋俪自然是得意非凡,自小以来,她在府中嫉妒的就是蒋阮和蒋素素,蒋素素便罢了,因为有蒋权和蒋超护着。如今夏研失势,蒋俪看笑话还来不及,如今心中最看不顺眼的,可不就是蒋阮。说来蒋阮自己摊上一个没本事的娘,偏偏还占着嫡女的位子,如今不知是走了哪门子运道,混了个郡主。每当想起此事,蒋俪就十分嫉妒。当上郎中夫人,官家太太,本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可因为蒋阮,蒋俪却觉得自己仍是矮她一截。
“大姐姐客气了。”蒋俪笑道。
天竺有些鄙夷,这个蒋二小姐无非就是个没脑子的,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了,实在是令人全无好感。正在此时,蒋丹走了进来,去外头拿东西的二姨娘回来一看到蒋丹,立刻警惕起来,挡在蒋俪面前。
“丹娘还未祝三姐姐新婚之喜。”蒋丹让丫鬟送上添妆,笑道:“恭喜三姐姐。”
蒋俪瞧见蒋丹,立刻皱了皱眉,她自是知道这门亲事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如今看见蒋丹,仿佛在提醒她什么。冷笑一声,命令丫鬟将盒子打开,啧啧了两声,随即伸手从盒子里挑出一条素纹平银镯子来,摇头道:“四妹。不是我说你,你这添妆委实也寒酸了些,咱们虽然身为庶女,可也是官家的庶女,这等小玩意儿,贫民也不屑于用呀。”
平心而论,那镯子的确不出彩,却也没有蒋俪说的那般糟糕。于蒋丹来说,应当是她梳妆匣子中比较昂贵的东西了。蒋丹这番话说的刻薄又恶毒,偏生她自己毫无察觉,二姨娘也跟着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蒋丹微微低下头,有些发抖的瑟缩了一下肩膀,看着好不可怜。
若是从前,蒋素素为了维持仙女形象总会说上几句,若是换了上一世的蒋阮,也必是要站在蒋丹这一边。可是如今情势非昨日,竟无一人说话,蒋阮微笑道:“三妹好好梳妆打扮,我先出去了,今日可要做最美的新娘子。”
蒋俪得意的一笑:“承大姐姐吉言,我自然会是的。”
蒋阮便带着天竺径自出去了。
到了外厅,果然是一片热闹和气宾主尽欢的模样。红缨挺着一个大肚子在外迎客,连许久不曾露面的通房莲叶也因为人手不够而出来帮忙。客人们嘴里说着客套的话,眼神却难掩讥嘲。
蒋权如今是京城中最大的笑话,宾客们前来捧场,背地里又不知怎么议论。正牌夫人给老爷戴了绿帽子却不能休妻,姨娘出来迎接客人,大锦朝的官家里想来还是头一遭。
蒋阮的目光轻轻扫过众人,却停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一身绫罗绸缎也掩饰不了纨绔之气,双眼发着精光在宾客席中的女眷中游走,又似乎在搜寻什么猎物一般。
蒋阮豁然转身,声音有点发冷:“天竺。”
“是。”天竺敏感的察觉到蒋阮情绪不对,问道:“主子?”
“你杀人的功夫如何?”她问。
“虽不敢自夸,十人内足矣。”天竺答道。
“今日警惕些。”蒋阮垂下眸,叶游也到了?很好,她想知道,是谁将叶游请来的。蒋素素?二姨娘?还是蒋俪?
……
婚礼是在左郎中府上进行。蒋俪没有兄弟,是蒋超将她背上了花轿,一路喜气洋洋,京中人人驻足,这场亲事也算办的盛大。
拜过堂后,左郎中在外敬酒,蒋俪被送入洞房。闹过洞房,便是该敬酒的时候,蒋俪盖头未揭,声音却是头一次变得温柔而软绵,敬过二姨娘和蒋权生父生母后,便是敬兄弟姐妹。蒋俪娇滴滴端起托盘上的酒杯:“这一杯酒敬我的大姐姐,如今出嫁从夫,我与大姐姐同是蒋府女儿,从前却聚少离多,实在颇感遗憾,今日一杯酒,全了我们的姐妹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