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是在骂他又像是在夸他,纪伯宰哼笑:“大人既然想不到,不如就还当我是冷血无情之辈,毕竟今日我是替大司来与大人说话的。”
提起大司,薄元魁眼里犹有怒意:“是他背弃诺言在先,怎还敢找我说话。”
当年慕星城失去继承人,从上三城陨落,被群起而攻之,是他齐恕自己跑去逐月城求娶他的养女,跪在星陨石面前发过誓会好生待她,让她一生富贵。
结果呢?他竟连她的死讯都瞒着不敢传回逐月城,还让她死得那么不体面!
虽是养女,但薄元魁也是当亲女儿心疼的,那姑娘善良又柔弱,原是可以寻个好人家的,为了两城的联姻,红着眼上的花轿,上去之前还回头跟他说:“此一别再难相见,爹爹保重。”
他当时还觉得她是心有怨怼才这么说,毕竟慕星城和逐月城的距离是六城之中最近的,他总有机会来看她。
结果没想到,一语成谶。
拿出那枚竹节簪,薄元魁神情哀恸:“你早该在我入城的时候就给我。”
“身边有眼睛盯得紧,没办法。”纪伯宰淡声道,“只有那妾室堪用,她要寻机会送去您那里,有些难。”
妾室……
薄元魁捏紧了竹节簪:“女儿家,还是莫当人妾室来得好。”
知道他只是有感而发,纪伯宰未觉冒犯,只道:“外人不知其中牵扯,还请大人归咎于醉酒误事,强硬一些表达歉意,此事可解。”
“我省得,明日就去见齐恕。”他沉声道,“我倒是想看看,他打算怎么追究我。”
话到这里了,纪伯宰也就没再往下说,只看了一眼门外,突然问他:“最近单大人出入可频繁?”
使者院子正对着门,互相进出都看得清楚,薄元魁卧病在床不知道,他身边的奴仆在他的注视下倒是开口了:“最近不算频繁,就前段日子早出晚归,有一天奴才卯时一刻起来倒夜香就瞧见单大人带着身边的随从匆匆出去。”
纪伯宰挑眉:“记得日子么?”
“约摸是五月廿七。”
正好是纪府起火的那一天。
纪伯宰了然,起身颔首:“那我先去对门走一趟,大人好生养病。”
薄元魁唔了一声,闭上了眼。身边奴仆将他送到门外,拱手垂目。
纪伯宰漫步就进了单尔的庭院。
院子里有人在修习,灰色的豹子浮在空中,还没修出它自己的灵魂,只能被主人操控,露出一副虚张声势的凶恶模样来。
瞧见纪伯宰,它立马就扑了过来,三尺长的獠牙朝他高高张起,鞭子似的尾巴狠狠甩向他的脖颈。
气势很足,可惜底子薄。纪伯宰微微抬手,玄龙就咆哮而出,飞卷一圈就咬掉了豹子的尾巴,而后就回了他的身体里。
豹子都还没反应过来尾巴就没了,怔愣片刻,慌张又痛苦地奔回主人身体里。
“不知是纪大人驾到,唐突了。”单尔出来,挡在了那个修习的随从跟前,朝他拱手。
纪伯宰笑着还他一礼,真诚地夸赞:“不愧是朝阳城,区区随从都有能将元力化兽的本事,瞧着能与季清打个平手了。”
单尔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谁不知季清元力一般,年年过不了六城大会的初试,偏后台强大,年年都总要去。拿他和雍王说平手,还是在不知道雍王身份的情况下,单尔实在笑不出来。
甚至产生了一丝怀疑,雍王元力这么弱,当真能代替明献吗?
“我来倒也不是为别的。”突然落下冥域,纪伯宰拧了拧手腕,漫不经心地道,“就是想来跟大人要个说法。”
心里一沉,单尔左右看了看。
院子里的护卫都被冥域隔绝在外,他身后只有一个雍王,别说胜过纪伯宰,连保命怕是都做不到。
他垂眼:“大人与我要什么说法,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纪伯宰轻笑,“给你地图的人都招了,你说能有什么误会。”
他笑中带恼,眼神坚定地看着他,有种一切尽握的笃定。
单尔心中诧异,明意怎么会跟他坦白?那对她半点好处都没有。
不过,怪不得纪伯宰能轻易逃命,原来是她出卖了他。
有些生气,单尔沉声道:“一个朝阳城流窜犯的话,大人也信?她既出卖大人在先,也大有可能借机挑起大人与我的争端。”
“我信她。”纪伯宰淡声道,“现在只想问大人要个说法,否则,我一介莽夫,可不会顾什么两城之谊。”
他说着,玄龙再度出现,盘旋在了整个冥域四周。
只要龙尾收紧,他与雍王就都得死。
单尔终于变了脸色,垂眼道:“我说。”
玄龙停止盘旋,龙头朝着他与雍王的方向,喷了喷鼻息。
单尔感受到了这股强大的元力,抿唇低声道:“您身边那位明姑娘,原是朝阳城明家的嫡子明献,她经脉尽毁,再无法替朝阳城争光,便只能央我去除掉您,以保明年朝阳城的上三城之位。”
逻辑恰当,锅也甩出去了,加上明意身份这个重磅消息,单尔胸有成竹地等着纪伯宰震惊失态。
然而,面前这人听完,跟玉山似的一动不动,别说震惊了,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单尔以为他没听明白,皱眉道:“明意就是明献,明献就是明意,您身边那姑娘是来害您的。”
纪伯宰挖了挖耳朵:“我没聋,大人不必这般喧哗。”
“你……”单尔看不明白了,这样的消息他都不意外?
“比起明献为什么会变成女儿身出现在慕星城,我更好奇的是,大人你为何会出卖她。”他似笑非笑,“明献为你朝阳城夺了七年的魁首,如今还劳心劳力地想除掉我替朝阳城铺路。大人作为朝阳城的重臣,为何会反过来出卖她?”
单尔哑然,下意识地别开了目光:“性命垂危,我自然要说真话。”
“大人若当真为朝阳城着想,当一肩扛下这事,毕竟地图在你手里,司判的案卷上也只写了你的名字。”纪伯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但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