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泽听到燕迟的话眉头微微皱起。
今日二人的话还没说到李牧云身上,可显然燕迟都已经知道了。
见燕泽不语,燕迟眼底便更带了三分冷意,“沈氏无辜,三哥为何要用他们试剑?”
燕泽闻言看了燕迟一瞬,随即一笑,“燕迟,并非是我不惜沈氏性命,只是沈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你以为没有李牧云的折子,沈毅便不会死吗?不管是沈氏还是晋王,在他们知道了秘密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便已经是个死人了,你为沈氏不平,光对我说是没有用的,你要看到那王座上的人,凶手在那里站着。”
“三哥是在以正道自居?那六年前死在观音镇的人,还有今夏宁不易手下的亡魂,这些人又如何解释?他们和皇室毫无关系,他们也半分都不知今上的秘密,这些人又为何该死?”
燕泽听着燕迟的话忽然笑意更深了,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燕迟,你和秦莞在一起,竟然也学会了这般论调?秦莞说这些话便罢了,可你说这样的话却只让我觉得好笑,他们的确和皇室的秘闻无关,可他们各个都有罪孽在身,这个世道的不公太多了,既然如此,何不交出性命为我所用?”
屋子里只有燕迟和燕泽两个人,倘若旁人听到这话,只怕怎么也不会相信这话是从燕泽口中说出来的。
燕迟看着燕泽,他一身素白的广袖袍衫,整个人气质清润犹如谪仙,可他口中的话,却是魔非仙,这样一个将心思深藏不露的人,有谁会相信如今京城之中的动乱有他一份力?
“别这般看我燕迟,若人力可为,我又何必寄希望于天道轮回?二十年,今上登基二十年,宫中死去的人,有多少是他刀下亡魂?直到瑾妃的死,冰山一角在隐约露了出来,今上顶着洛亲王的身份二十年,如今身份真假可还重要?大周百姓只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已经当政二十年,他励精图治他勤政爱民,称得上明君二字。大周的兵权在他掌中,满朝文武对他俯首称臣,他是大周真正的帝王,如果没有那些恶事,甚至这大周的江山让他做二十年也无妨,可……”
燕泽眼底酝酿着一股子夹带着冰雪的风暴,“他的励精图治,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罢了,只有我们的父辈母辈知道他的狠辣歹毒,从前的我们都太小了,与他作对,无异于螳臂当车,可如今却不同,燕迟,你是生而带着血性的人,即便我不说,你心底也有自己的打算,你应该知道今上对你早有杀意,而如今京中正乱,正是他最好的下手机会!”
燕泽越说眼底越是晶亮,好似黑幽幽的沼泽之中开出了一簇火花,虽然明亮,却又有种快要将人吞噬的危险,饶是他一身大义凛然之气,燕迟也无所动,眼前的三哥早已不是他认识的三哥,而他也从来不是亲信别人的人,哪怕此刻的燕泽已丝毫不遮掩自己眼底的恨怒,可燕迟还是下意识觉得燕泽身上有种无法掌控的危险。
“所以,三哥还是没说你想做什么。”
见燕迟毫不动容,燕泽眼底生出了几分失望,他唇角微抿着道,“先帝传位的是洛亲王,可今上却李代桃僵多年,你说的沈氏一族,还有晋王,甚至瑾妃,不过都是他自己野心的祭品罢了,由此可见,皇室血脉必定要回归正统才是,本来以为当今太子殿下稳坐储君之位,将来定能继承大统,如此,也算回了正道,可如今你知道的,皇上根本无心让太子继承皇位,所有洛亲王的子嗣,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棋子罢了……”
“所以三哥要帮皇后和太子?”
燕泽点了点头,“皇后有十万北府军,并非不能与今上一战。”
燕迟眉峰紧皱了起来,“沧州已经落在了北府军的手里,若要一路南下征伐,北面的百姓便要遭殃了,而皇上已经掉了锦州驻军北上,这还只是第一步,建州驻军,益州驻军,都还没有下令,十万北府军如何能敌?”
燕泽凤眸微狭,“你还是太过心软了燕迟,当年母妃和王婶婶先后过世,全因母妃为今上治病知道了他的秘密,便是……或许我没你这般好的定力,到了如今,我已打算釜底抽薪背水一战,而你,却还是有退路的,你有十万朔西军将等着你,只要到了朔西,京城的恩恩怨怨皆可抛。”
说到睿亲王妃,燕迟的眸色才是一深,燕泽却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去,他背对着燕迟,满身的凄然意味,幼年丧母,而后眼盲,这么多年的恨怒全都积压在他心底,由此造就了城府万钧的他。
燕迟看着这样的燕泽忽然有了那么一瞬的明白,他站起身来,“三哥所言我已知晓,后日兄弟大婚,静候三哥。”
话音落定,燕迟转身朝外走去,等脚步声消失,燕泽方才转过了身来。
他眼底冷漠的看着燕迟离开的方向,片刻,轻轻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