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南的脸色并不好,这家医院的设施也不算太好。
可能是他怕太容易被找到,于是找了家不那么符合他身份的医院。
我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却被皮肤的凉意惊了惊。
我静静地道:“你之前不是说,无论如何,会希望我站在你身旁陪你一同度过么?”
我揣测他是心虚地闭上了眼。
喉结上下翻覆,鼻息缓缓而出:“我后悔了。”
我强忍住泪意:“不就是癌症么,许多人都熬过来了,你也可以。”
“我不行。”易南简单明了地说道。
“你为什么不行?”我反驳。
他的睫毛在眼皮上微颤,顾左右而言其他:“谁和你来的?”
我说:“Cynthia。”
“让她进来。”
我想也未想,便去唤Cynthia,想着仅凭Cynthia在易南身边这么多年的地位,怎么着也能帮我劝一劝他。
谁知,Cynthia一进来,易南便让我出去。
我站在门外,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个寂寞。
半晌过后,Cynthia红着眼眶出来,她并未看我,只吐了吐唇:“易总叫你。”
我复又进去时,易南居然从病**坐起来,并且穿戴整齐。
我知道,他是不愿让我看到他病容憔悴的样子。
可他越是这样,我越是难过
“姚穗岁”
似乎不管易南正在历经多少苦难,他只要一唤我,便是政教处主任那般严厉又宠溺。
严厉于表。
宠溺为心。
“Cynthia会全权代表我与你处理离婚事宜”
“呵呵”
我用冷笑打断他一本正经的说辞。
易南提了一侧的眉,眉宇间的英气被憔悴裹挟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又是老把戏”我将双臂抱在胸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社会一些:“我已经离过一次婚了,自然不怕与你再离一次”
“可是”
我恶狠狠地咬着牙齿:“我如果再改嫁,易念远那个小家伙就要喊别的男人爸爸,他那个胖样子,又懒又能吃,肯定不讨人喜欢,到时候我为了我新的家庭,肯定不能时时偏袒他,他那个嫩屁股,肯定会被打开了花”
我继续说:“说不定,我还会再生一个,毕竟我还这么年轻,如果再生一个,更没有人管易念远那个胖家伙,我到时候就把他丢给他姥姥姥爷,反正爷爷也指靠不住,等他长大,就是再叛逆,再不听话我也不管他,谁让他爸爸三番四次地抛弃我”
也不知怎的,我的眼眶居然一派湿润,眼球上附着的水汽让我看不见屋内的样子。
我只得继续絮絮叨叨地威胁着:“易念远那个小胖子吃惯了山珍海味,什么贵喜欢吃什么,我以后就不给他吃那些,我就给他吃青菜,胡萝卜,他不喜欢吃什么我非给他吃什么!”
“还有,你送我的别墅,别想着我会留给小胖子,我肯定会给我新的老公和新的孩子,我们一家人开心快乐地生活在你的房子里,让易念远给我们打扫屋子,洗衣服,什么累让他做什么!”
“还有”
我用手背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扬着下巴看他:“怎么样,怕了吧?”
易南终于笑了。
只是他的笑容不再像阳光一般洒下来。
而是像冬日里的晨曦,需得拨开重重厚重的冷云。
“穗岁”
他的眼睛又沉又深:“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咬了咬唇,让自己看起来坚不可摧:“只要你不和我离婚就行!”
易南的眉间横亘了一座山川,声音沉沉的:“可我又能陪你多久么?”
我斩钉截铁:“陪一天是一天!”
接下来的沉默,是易南单方面的。
我继续絮絮叨叨地将团子作为人质,开始要挟他的亲生老父亲。
从不给他吃不给他喝说道打他屁股让他冬天吃冰淇淋夏天吃火锅
直到易南哀哀地开口:“你别说了,不离了。”
我终于抹干净眼泪笑了起来,指着门说:“那你把那个女人叫回来!我斗不过她,她一向拿你的话当圣旨!”
话音刚落。
门被Cynthia倏地推开:“不拟离婚协议了?我知道了。”
我愣了愣:“你偷听?”
Cynthia十分严肃:“我只是在等着易总随时可能下达的命令。”
我扬了扬手指,将话吞进肚子里。
但她暗暗地冲我竖了拇指,低声道:“有你的。”
终于,在我絮絮叨叨的攻势下,我和Cynthia终于给易南顺利转院。
转到悉尼最好的肿瘤医院,然后又通过Cynthia的商务手段约了数十家全球最佳的医生三天后在悉尼会诊。
我拿着易南一摞厚厚的资料才知道,他为什么这次突然间什么都没交代就不见了。
因为医生已经给他下过病危通知书了。
病灶转移出现在肝脏里。
按病程来说,已入晚期。
按时间来算,发展下去,三月都悬。
我颤抖着身子,腿似铅化了一样。
Cynthia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坚强点,如果你一旦表现出来承受不住,易总还是会想要把你推开的”
Cynthia顿了顿:“因为你一直是他最看重的人,他不希望你来承担他的苦痛,他同跟我说过,你如果没有遇上他,就不必见风雨。”
我苦苦一笑:“可他知不知道,如果我没有遇上他,没有见风雨,那哪里知道风雨之后也有彩虹。”
我回头,一把抱住Cynthia僵硬的身子:“他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也不想他死,可如果他真的挺不过去,我希望他放心的离开”
良久,Cynthia的手才拍了拍我的后背:“易总没看错,姚穗岁,你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