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念俱灰是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词。
我从未万念俱灰过。
但此时此刻,我跌坐在一尘不染的羊毛地毯上,扑鼻而来的都是木檀香。
“承光”
我低头啜泣。
原来我也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
我将小凯安置在承光家,他说被承光资助的大学生,在全国约有十来个,他们都想来参加追悼会。
于是我将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安排起来。
但是这个时候,周卓找到了我们,带来了又好又不好的消息。
彼时我正在为承光的追悼会准备悼念词,易南神色凝重地来小花厅找我。
我放下手中纸币,穿着棉麻长裙跟了上去。
周卓等在书房,在我们未到的身后深吸了一口烟。
当易南敲门进去时,他又飞快地灭掉,扬起特有的阳光微笑,说道:“穗岁瘦了些。”
我点点头:“该喝奶茶了。”
周卓同易南相视一笑,然后自顾自地坐在一侧的独立沙发上。
易南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坐在我旁边的沙发把手上,一只胳膊揽着我的肩膀:“你说的那两个消息,分别都是什么?”
周卓叹口气:“要不我先说好消息吧就是当年承光父母身亡案件有了突破,大货车体内的那枚金戒指终于找到了来历,也就是我们拿到了证据链,可以证实那枚戒指的出处”
我瞪大了眼睛,毕竟那枚戒指的事我还没有告诉过易南,因为周卓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链,源于秦画一件事也是我七七八八的猜想。
于是我急切地问道:“是不是能够证明了?”
周卓点点头:“那枚戒指不是普通的金戒指,是凤起1990年推出的限量款纪念戒指,全国发行十二枚,十二枚的归属都有记载,而我们在十二枚收藏证书里发现了袁山,也就是大货车司机吞进去的那枚”
我说:“袁山和秦画在一起过,那很有可能袁山将戒指送给了秦画!”
周卓点头:“袁山确实送给了秦画,作为当年他们的结婚戒指,那枚戒指刚好被当年的婚礼摄影师拍了下来,我们已经拿到了照片,这样串联起来,差不多已经可以证实那枚戒指属于秦画”
他顿了顿,露出满口大白牙:“也就是可以正式提取卷宗重新调查当年大货车司机之死。”
我欢欣地握住易南的手背:“易南,那么承光父母去世的真相就很近了!”
易南也安慰地报我以微笑:“嗯,穗岁,我父亲那边,我也会再找他聊聊,放心,我们答应承光的,一定会办到。”
这些天来我难得的高兴,于是鼓足了勇气,问道:“周卓,那那个坏消息呢?坏消息是什么?”
周卓为难地皱了皱眉,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穗岁,你有点麻烦,由于承光的案子你是目击证人,所以你需要出庭。”
我耸肩:“这算什么坏消息,我能作证。”
周卓摇摇头,他复杂地看向易南,我也看向易南。
我身边矜贵的男人眉眼郁结,似是几层厚雾经久不散:“不是作不得证,是周卓担心会有人以此大做文章”
易南沉声下去:“穗岁不能去。”
周卓附和道:“唔,我知道。”
“那承光的事怎么办?”我咬咬牙:“那个秃头胖子必须死!”
易南的眉头深锁:“放心,有人比我们还希望他死。”
周卓安慰道:“你即便不出庭也没人拿你怎么办,听易南的,承光的事我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哦对了。”周卓转向易南:“你约了大家一起跑山,别忘了。”
易南扬唇笑笑:“嗯,周六见。”
周卓走后,我问易南:“没听说你要去跑山,怎么这么突然?”
易南温柔地抚了抚我的耳朵:“之前周卓同我说你要带我去散心,等了几个月也没见你约我”
他又揉了揉我的发尾:“索性我带你去散散心。”
我讪讪一笑:“最近有些乱,忘记了。”
“没关系,穗岁,我们之间该留下一些美好的事情。”
他说。
我附和道:“嗯,是要。”
承光的葬礼定在了三日后的暖阳。
虽说阳光绒绒,却感受不到暖意。
我看了节气,才知道,一晃眼居然到了霜降的日子。
我着了一条黑色长裙,又用一顶巨型的黑色蕾丝礼帽遮住了半边脸。
我担忧霜降的日子泛着凉意,便让易南在西装外又披了一件麂皮质地的黑色风衣。
我们将他的墓园选在了牧山山顶。
座山抱水,一派宁静祥和。
袁家的亲属在南海的也仅剩承光母亲那派的几个旁系,承光父亲那边的亲友几乎都移居了出去,也没有因为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子赶回来。
承光的父母去世的太早了。
以至于,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变得孤立无援了
我见到了许多天没见的陈念念,还有王健康。
健康面容枯槁,像是大病了一场,他远远地冲我走来,垂头道歉:“姚总,是我太幼稚了,手机关机了三天,之后我才看见你联络我的微信和电话,都怪我”
我打住他的话:“过去就过去了健康,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每个人都有过不去的时候,忘了吧。”
健康点点头,站在我的身侧。
陈念念捧着一束修剪得整齐的白**,双眼绯红:“穗岁姐,今年秋天太苦了”
我听不得她嗓子里由于涌上的悲伤而夹杂的哭声,忙背过脸去,努力捻出一个微笑:“谢谢你来,念念,你好些了吗?”
陈念念点点头:“最近我看了许多书,都是你之前推荐给我的书,我准备申请专升本了,我想好好学一个学历,然后进大公司,做市场营销。”
我动容地伸手摸了摸她:“齐铭知道了,会很欣慰的。”
我和陈念念相拥。
是啊,这个秋天,太苦了。
像是被阳光晒透的**。
被开水冲泡后,茶汤橙黄泛着涩
没多久,秦晚宁也来了。
他坐在轮椅上,推着他的是他美国的经纪人。
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由于长期用药。脸部居然因为浮肿而显得丰腴了不少。
我打趣地笑笑:“你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中国人了。”
秦晚宁眼眸微垂:“医生说,我这次养好身体,病就彻底好了。”
我点点头,指了指石碑的方向:“那是你的救命恩人。”
秦晚宁欲言又止,一言不发地朝石碑而去
我见I-WE的员工尽数到齐后,拉了拉易南的袖角,说道:“我们过去吧。”
易南的眼光却一动不动地盯着草坪末端。
我也顺着望过去,是秦画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她还敢来!”我的恨意不出半刻便能将我自己灌满。
易南按住我的手:“你别忘了,秦画曾经是承光的舅妈,她来,不奇怪。”
秦画此时已经亦步亦趋地走到我们跟前,面容冷静到仿佛所有一切同他无关。
她面向易南,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却被易南躲开。
可她还是噙着笑,说道:“你一定很伤心吧,乖乖?承光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许久没见她做戏,再见居然有些犯恶心。
“你还是称呼我为易南就行。”
我侧目看过去。
易南的脸上覆盖了一层冰凌。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拂了秦画的作秀。
“秦女士”易南又说:“你既然知道承光是我的好朋友,为何又要利用他?”
秦画佯装惊讶,说道:“乖乖,你怎么用这样的口气跟小妈说话呢?”
易南动了动唇:“你自此以后,不再是我的小妈。”
“易家,也同你再无半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