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夏天的夜晚被雷雨占据。
云层后面喘息的月亮也带着氤氲的水汽。
我又记起了承光对易南的描述。
说他内心仿佛是一片永远都会宁静的汪洋。
狂风海浪都卷不起浪。
他似是这样从容淡定。
除了替团子捂住眼睛的那一下,手速有些快。
其余的。
面对幼年玩伴长大后铺天盖地的泪。
他更多的是排斥。
我能感受到易南压抑着自己的性格平心静气地同薛以桐说道:“节哀。”
仿佛下一秒,薛以桐要诬赖我这件事已经昭然若揭。
若薛以桐真如此笨,大约今晚之后就再也没有她登场的机会。
但他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一些。
或者说,她骄纵的表象是在掩饰别的什么。
她只是哀哀的抬眼,手指想要去碰那猫咪的尸体,又不敢。
手抬在半空颤抖。
半晌,哀哀地冲我微微鞠躬,说道:“姐姐,我替宾果跟你道歉,他可能是身体不舒服了,才会抓伤你的”
半分钟前,她还是那副怎么都不相信的样子,半分钟后忽然变得豁达礼貌。
我也愣住。
我再是个冷酷的性子,面对一个刚刚失去心爱宠物的可怜小女孩也开不了毒口。
只淡淡地说了句:“没事。”
此事便作罢。
薛以桐冲易南哀哀地笑笑:“我养了他十三年,等了哥哥十三年,现在宾果死了,哥哥和姐姐也如此相爱,可能一直执着的人,是我罢”
十九岁的少女穿着淡蓝色的长裙。
长裙遮住脚踝,露出光洁的脚背。
她的头发散下来,被空调的风吹的飘起几根发丝。
她的杏眼来回瞟,又垂下眼去:“易南哥哥,明天我就去酒店住吧,在这里,也实在打扰你和姐姐”
忽然,那一瞬间,我觉得是我想多了。
我将她和安瑜视作了同类人。
也许薛以桐除了骄纵些,并没有安瑜那么坏。
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突如其来的松懈居然让我萌生出一丝愧疚。
于是说道:“我房间有一个盒子,是用来装乌克丽丽的,看大小刚好合适,这样裹着也不是办法”
薛以桐摇摇头:“不必了姐姐,我见庄园入口有一片草地,我想将宾果埋在那去。”
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让我一时间举棋不定。
全然忘记胳膊上和后背上都还是那猫抓伤的痕迹。
心下一软,竟差使起尊神来:“要不你陪她去吧?”
易南的眸子像是洞察泯生一般瞥着我。
还好薛以桐率先拒绝:“不必了,我和小齐阿姨一起去就可以了。”
说罢,薛以桐转过身,再无别的废话,离开了二楼。
她走后,易南轻轻将手掌拿开,发现团子居然就这样歪着脑袋睡着了
我们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回**,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开始谈心。
尊神问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咂咂嘴:“那猫咪估计是窜到邻居家被人打了,奄奄一息中又钻回来,死在花园里的。”
他拧着眉:“我不是问猫怎么死的,你为什么让我去陪她?”
我一愣:“她不是你妹妹么?”
尊神只张张嘴:“算了。”
我倒是疑惑起来,问道:“你说,咱们这片宅子,家家户户离着一个车道那么远,那猫怎么奄奄一息地跑回来的?”
我蹙眉:“会不会园丁师傅以为是黄鼠狼给拍死了?”
我继续自言自语:“不应该啊,下午薛以桐搬家进来,人人都看见她怀里抱着那只白猫,没人会问也不问就拍死的”
约莫是我自言自语太过啰嗦。
尊神终于不耐地说道:“没人会打死她的猫。”
我听这言下之意,也坐起身子来:“那是她自己打死自己的猫?为了栽赃我?”
我又以蹙眉:“可她也没栽赃我啊,我以为她是要栽赃给我呢”
我听见身旁有神微微叹息,然后他的大手一把捏住我的脸蛋子,将我捏成了嘟嘟唇。
他说:“姚穗岁,你这么笨怎么生存?”
我瘪瘪嘴。
跟易南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已经习惯被打击了。
人就是这样。
每天被人说脑子里有怪东西。
那久而久之就真的觉得自己脑子里有怪东西了。
于是我说:“我一般笨吧。”
易南无可奈何地笑笑,松开我的小脸蛋,转而去查看我胳膊上的伤口。
只是另一只手刚好滑到我的后背,我“咿呀”一叫。
易南立刻察觉不对劲,问也没问就扒了我的外衣。
我侧过脸去,讪讪一笑:“那猫是不是喝了什么狂躁药?”
我见他眉头紧锁,不太高兴:“后背这么严重你还有心思睡觉?”
我面颊一红:“也有心思干别的”
易南将我的丝绸外衣扔在一边,下床给我找来一件他的纯棉T恤,说道:“走,去医院。”
我看了看墨水一般的夜色,有些犯懒:“明天再去吧”
“你不想死就现在动身!”
我当时还觉得易南看起来顶天立地,怎么独独怕死。
不过就是被猫抓伤,被染上狂犬病毒的几率也只是了了。
后来我才知道。
是因为关于我的每件小事他都觉得重要。
爱之弥足珍贵。
就是如此
易南开着车,载我去二十公里以外的医院。
我们的车子刚刚驶出庄园,便看见小齐阿姨一个人跪在门外的草坪上哭。
她用手在捶打地面,身旁是那只薛以桐养了十三年的猫。
我忽然明白易南的话。
汗毛不禁立了起来。
我骇然望过去,说道:“易南,以后离薛氏母女远一点!”
易南头也未回,只专心开车:“你不必操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