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绝公子】
天将破晓的时候,守在西厢外面的两个婢女笑盈盈地来敲门。
“二少爷,该起床洗漱了。”
说着,也不待屋子里的人有所反应,便端着水盆毛巾进去了,屋子里因为没有开窗通风,有些闷,媚香的余韵夹杂着欢爱过后的糜烂味道,让屋子里的气味显得有些怪异。
两个婢女掩了鼻子,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调笑和鄙夷的味道。
“二少爷……”其中一个婢女拂开了卧室的帘子,在看到床上赤裸着身子相拥而卧的两人时忍不住微微红了脸,轻声道,“二少爷,该起了……”
她的声音终于惊醒了还睡着的两人,桃叶揉了揉眼睛,看清那抱着自己的人时,猛地僵住。
这时,抱着桃叶的裘玉江也醒了,他似乎意犹未尽地伸手在桃叶滑腻的身上摸了两把,这才睁开了有些混浊的眼睛,看到自己怀里竟然真的抱着一个相貌艳丽的美婢时,顿时愣住了,随即大怒:“怎么会是你!”说着,便毫不留情地一脚把她踹下了床。
桃叶哀叫一声,一丝不挂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她本就被折腾得狠了,如今又被狠狠当胸踹了这一脚,此时竟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裘玉江却是看也不看她,黑着脸披上衣服便大步离开了西厢,那两个自发现不对便胆战心惊地退到一旁的婢女,直至裘玉江走后,才敢上前将桃叶扶了起来,待看清她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恐怖痕迹时,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大少爷……还真是下得了狠手,莫怪前头他看中了夫人身边伺候的晴草时,晴草推脱不过宁可跳了井也不愿落入他手中。
真还不如死了干净。
裘玉江却是因着没有能够如愿,心气不平得很,一路气冲冲地径直冲进了正房去寻裘夫人。
这时,裘夫人刚刚起身,正由贴身的婢女伺候着梳洗,一夜未睡又担惊受怕的裘夫人精神看起来十分疲惫,还未上妆的脸老态毕现。
因为先前贴身伺候的晴草投了井,现在这个梳头的婢女是新提拔上来的,到底不如晴草贴心。正心烦意乱着,便觉头皮一痛,竟是梳头的婢女下手不知轻重,扯断了她精心保养的头发,裘夫人“咝”地呼了一声痛,阴沉着脸看向那婢女,甩手便是一耳光。
“夫人饶命!”那婢女挨了打也不敢捂脸,只慌忙跪下求饶。
“没用的东西。”裘玉江一进门便到这副场面,当下上前便踹了那跪在地上的婢女一脚。
“这是怎么了,大早上这样怒气冲冲的,拿我的婢女来撒气。”看到宝贝儿子,裘夫人眼里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倒是冲淡了先前不悦的神色,让她的脸色好看了些。
她挥了挥手,示意那婢女继续替她梳头,那跪着的婢女忙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
“还不是那个可恶的小杂种!”裘玉江恶狠狠地道。
“发生什么事了?”裘夫人微微蹙了蹙眉,“跟着你的青儿不是来报,说你得手了么。”
青儿是裘玉江的贴身小厮,一向最得他信任,昨天夜里青儿是看着裘玉江进了后院那位龙锦姑娘的屋子,并且看着那屋子的烛火熄了之后,才安心退出了后院的。
“跟我睡了一夜的是桃叶那个贱丫头,根本不是什么龙锦姑娘!”裘玉江愤愤道,“这一定是唐风那个可恶的小杂种搞的鬼,这个时候他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我给你的噬灵虫呢?”裘夫人问。
“那虫子根本一点用都没有,早被收拾了。”裘玉江一脸气闷。
“应该不是唐风。”裘夫人却是摇头,“你仔细想想,该不是那位龙锦姑娘出的手吧?”
身体里有旱天虫在,唐风除了靠着那张脸傍上了龙女之外,是不可能再有什么大作为了,能够出手杀了噬灵虫的,八成是那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龙锦姑娘吧,也是她大意了,不管怎么娇生惯养,她也是龙族出身的大小姐,怎么可能没有点本事呢。
听裘夫人这么说,裘玉江也有些不能确定了,昨天唐风出手太快,他根本没有看到唐风,只觉得脑袋一痛便失去意识了……
难道,真的是那位龙锦姑娘出的手?
“倒是我小瞧她了。”裘夫人有些头痛地按了按额头。
昨天夜里有神秘人盗走了她辛苦养成的噬灵虫,然后她明明已经计划好的事情却又出了篓子,一切似乎都超出了她的掌控,这感觉着实令她不高兴。
“那个小杂种仗着自己身具龙之血便如此得意嚣张,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不管,我一定要娶龙锦!”裘玉江跺着脚不管不顾地直着脖子嚷嚷。
年近二十岁的青年做出这样的动作着实有几分滑稽可笑,可是裘夫人的眼里却露出了心疼的神色来,她连连点头:“好好好,你不要着恼,娘一定会让你如愿的。”
裘玉江却是没这么好糊弄,犹自愤愤地叫道:“那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娶到龙锦!”
“不急不急,你再等等,娘总会让你如愿的。”说着,裘夫人却是又紧紧地盯了他一眼,嘱咐道,“只一点,你不许私自去招惹她,她再怎么不济也是龙女,你不是她的对手。”
“知道了。”裘玉江不耐烦地应了一声,一双混浊的眼睛却是闪过了一丝不甘心。
“知道就好,娘亲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了,可不许你胡闹。”裘夫人似是怕他不听话,叮嘱了又叮嘱。
裘玉江没有再说什么,表情却是愈发地不耐烦了。
而此时,被那对母子算计着的中心人物唐风和龙锦正一脸悠哉地坐在后院的一株大树上,听着他们的谋算。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唐风一脸嫌厌地轻哼了一声,若不是怕打草惊蛇,他恨不得现在就把那对恶心的母子给收拾了。
龙锦则是一脸怪异,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如此坚持不懈地想要娶她呢,可是就不能是个好看些的美少年吗?
……裘玉江这般重口味,她实在有些承受不住哇。
“怎么了?”唐风注意到了龙锦奇怪的表情,问。
“这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想娶我呢。”龙锦随口道,“心生感慨罢了。”
唐风一哽,怒目道:“你才多大点,早恋不好!等你长大了想要娶你的人大把都是!这种渣渣又丑又没本事,看都不许看一眼!”
“……”龙锦抽了抽嘴角,简直要目瞪口呆了。
这爹一般的口吻是闹哪样?
唐风怒完才想起来自己的立场,他轻咳一声,有些别扭地放软了声音道:“我是说……以后肯定会有更好的人想要娶你的。”
肯定会有更好的人会娶你的,你以后的夫君是堂堂掌管着一方天界的帝君,所以不要随随便便有个人想娶你就露出一副感动的表情好么!唐风很想这么跟她说,可是……他又不出说口。
他一点都不想用现在这个又矬又没用的身体跟她表白,这个身体一直在她面前丢脸,甚至害她涉险,他想等到威风凛凛地回到天界那一日,请月老见证,请诸天仙人见证,帝君颛顼心悦龙族龙锦,愿与她共结连理,相偕永生。
唐风想到那景象,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你在傻笑什么?”龙锦歪头看着他,忽然道。
唐风一下子清醒过来。
傻笑?!他傻笑了?!他捂住脸默默别开头,在龙锦面前,他已经一点形象都没有了,已经不能更丢脸了好吧……
所以,这绝对不是表白的好时机啊!
“不过裘夫人那么肯定你连一只噬灵虫都对付不了,你身体里那只旱天虫八成便是她种下的。”龙锦见他别开头,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耳朵慢慢红了起来,觉得分外可爱,不忍再逗他,便换了个话题道。
“嗯。”唐风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点头,然后眯了眯眼睛看向远处,“饵已经下了,不知道会钓上多大一条鱼呢。”
“无妨,总有我陪着你。”龙锦以为他心下不安,安抚道。
唐风感觉心脏再一次受到了重击……
他不知道是不是命定之人注定对他而言便是这样特别,可是他发现越是与她相处多一日,他便是越比前一日更喜欢她多一些。
微凉的秋风摇动着满树的叶子飒飒作响,穿着一袭海棠红交领宽袖长袍的龙锦坐在满树翠绿微黄的树叶间,分外地耀眼。
唐风发现她喜欢穿各式色彩艳丽的衣服,都是男装的样式,但颜色大多是绯红、深红、樱桃红,或者此时身上这件海棠红,明明长着一副白皙纤弱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是总让人觉得从骨子里透出一种风流不羁的感觉。
这种喜好在龙族的时候还不明显,但自从离开龙族,或者说她的身体有了改变之后,这种喜好便越来越清晰了。
他觉得,龙锦身上的谜,一点也不比他少。
“奇怪,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时,龙锦忽然道。
唐风一下子收起了在她身上流连不已的视线,一脸谨慎地问:“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啊我知道了。”龙锦侧着脑袋想了想,一脸恍然大悟地擡手晃了晃手上的墨玉镯子,“是阿三太安静了。”
一直最爱聒噪的三首恶蛟覃天竟然已经好久没有出声了,这也太不寻常了。
唐风一头冷汗……
他竟然忘记要解开对恶蛟的禁锢了!他眼神飘移了一下,看了那镯子一眼,那镯子立刻抖动一下,变成了一只缠着龙锦手腕的三头小蛇。
“阿三?你没事吧。”龙锦摸了摸它三个小脑袋,难得温柔地问。
三头小蛇微微一僵,小心翼翼侧头看向唐风,对上他温和的笑脸时,当下一个哆嗦。
“你怕唐风?”龙锦一下子发现了蹊跷。
“怎么会!覃天爷爷我怕过谁!”三头小蛇最爱面子,哪里忍得了这个,当下直嚷嚷,嚷完之后便后悔了。
不吹牛会死么!
谁知唐风一脸我最和气的表情道:“是啊,怎么会怕我呢。”
“他叫阿三,是一头三首恶蛟,是我的好朋友。”龙锦介绍。
“谁是你好朋友,还有,不要叫我阿三,我叫覃天!覃天!”三头小蛇一脸暴躁地道。
“阿三还真是一条活泼的恶蛟呢。”唐风笑眯眯地道。
三头小蛇暗地里又是一个哆嗦。
娘咧!这唐风到底是何方神圣啊!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可怕了啊!原先那个蠢萌蠢萌的小少年去哪儿了啊!
正在唐风和三头小蛇进行眼神交流的时候,坐在树杈上的龙锦却是忽然顿住,她的注意力被对面大街上一个狂奔而过的人影吸引住。
那是一个衣着褴褛的男子,看起来似乎不是人类,因为他脑袋上顶着一双狐耳,身后还拖着一条脏兮兮毛茸茸的尾巴,他的脸上坑坑洼洼的看起来十分可怕,似乎是被火灼伤过。此时,他正疯疯癫癫地一路跑一路叫,可是却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只模模糊糊地发出一些奇怪的音节来,引得那些在路边玩耍的孩童一路嘻笑地跟着他跑,还不时拿小石头丢他。
“打妖怪!打妖怪!”
他却似乎完全不知痛一样,连躲都不会躲,只一径向前跑。
“你在看什么?”缠在她手腕上的三头小蛇率先发现了她的异样,疑惑地探了探脑袋,“那个疯乞丐有什么不对吗?”
“我似乎认得那个人。”龙锦开口,表情有些莫测。
唐风也凑了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个疯乞丐……看起来是只被废了灵脉没什么杀伤力的小狐妖,沦落到被人类小孩追着玩是有点凄惨:“是你的朋友吗?”
如果是龙锦的朋友,救下来便是了。
“不是。”龙锦摇摇头,表情还是有些奇怪的样子。
“那他是谁?”三头小蛇又盯着那疯乞丐看了一眼,不是朋友那是仇人?
不然为何如此重视的样子,只是对方都这么凄惨了,就算报仇也没什么快感了吧?
“他是天绝公子。”龙锦终于开口,一字一顿,说出口的名字却有些匪夷所思。
“你在逗我?”三头小蛇瞪圆了眼睛,表情有些滑稽。
怎么说他也是九幽大陆时代混过来的,天绝公子的名字虽然不说天下皆知,但也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天绝公子出身魅狐一族,拥有天赋的倾城之貌,并且得天之宠,有特殊的预言能力,同时他还有着一个不甚光彩的身份,他是临渊城主慕容云实的男宠。
虽说是男宠,但据说那位生性暴戾的临渊城主对他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在城主府中地位很不一般。那样一个人物,跟眼前这个容貌尽毁,疯疯癫癫,形如乞丐的男人,哪里像了?!
“能不能不要这么肤浅,光看脸怎么成。”龙锦嫌弃地看了它一眼,转而又盯着那个疯乞丐一样的男人,“你听他在说什么。”
三头小蛇无端端被鄙视了一下,愤愤地看向那个疯乞丐,凝神细听,然后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那个男人口中叫着含糊不清的音节,但仔细听,依稀可辨,他口中反反复复喊着的是四个字:“神……将……灭……世……”
三头小蛇一个字一个字认了出来,然后瞬间惊悚了。
“真的假的?”它扭头看向龙锦,一脸希冀地道,“你认错人了,他不是天绝公子吧?”
如果他不是天绝公子,这四个字便只是一个疯乞丐的疯话。
可如果他是天绝公子,那便是恐怖的预言。
“很遗憾,他就是天绝公子。”龙锦说着,跳下树,几个起落,出现在天绝公子面前。
唐风并不知道天绝公子是谁,身为帝君的时候,他不会知道人界一个小小的狐妖是谁,纵然名声再大,一只狐妖也不值得帝君关注。而身为人界的唐风,他这一世的轮回又太过年轻,不认得龙锦曾经见过的那些人。
看着她和那碍眼的三头小蛇聊着他挤不进去的话题,唐风抑郁了。
抑郁归抑郁,他还是起身追了过去。
开玩笑,已经错过了她那么久,她今后人生中的每一步,他都要掺一脚才行!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此时弑神阵将破,天地间到处灵气四溢,便是凡人也聪慧许多,各种善妖和修士也不少见,那些孩子胆敢追着一个落魄的妖怪打,此时看到这个穿着一袭鲜艳长袍白皙纤弱的美貌少女之时,自然也不害怕,只好奇地围观着。
“天绝公子,好久不见。”龙锦看着那疯乞丐,含笑道。
看到她,那疯乞丐一下子站定,容貌尽毁的脸上,只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西……门……龙……锦……”他含糊着吐出一个名字。
缠在龙锦手腕上的三头小蛇立时惊悚了,我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能够一下子认出龙锦,只能说明他真的是那个天绝公子了!
被天绝公子一眼认出,龙锦也不惊讶,也许是他曾经的预言影响了她一生,她对于天绝公子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能够透过她现在的样子认出她,也没有什么出奇的。
龙锦细细地看了他一眼,他身上灵脉尽毁,半点修为都没有,已是寿元无多,连个凡人都不如了。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怎么竟会变得这样惨?
正想着,便见天绝公子一头栽倒,竟是昏了过去。
龙锦上前一步,却有人比她更快地接住了天绝公子。
“他身上脏,我来就好。”唐风笑得一脸的温驯。
三头小蛇抽了抽嘴角,暗道了一句,小心眼。
天绝公子的身体已经将近油尽灯枯之态,饶是龙锦用了龙吟之力替他修补了经脉和体内的暗伤,他也没有多久可活了。
寿元将尽,是任何灵丹妙药和外力都无法阻挡的。
这便是天命。
在龙锦救治天绝公子的时候,唐风以担心三头小蛇打扰为由,将三头小蛇一并带了出来,心里暗搓搓在想着有许多问题他都可以先拷问一下这条小蛇,譬如……闻歌为什么要叫龙锦师父?
譬如……那个混得很惨的天绝公子为什么要称呼龙锦为“西门龙锦”。
恶蛟覃天不用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这是被惦记上了,一番欲哭无泪之后,便认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个少年身上强悍的,一种属于强者的气息,令它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于他。
……这是一种比西门龙锦更为可怕和浩瀚的气息。
“唐风大人您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未待唐风开口,在他手心里盘成便便状的三头小蛇便十分狗腿地道。
“我最喜欢和聪明的孩子打交道了。”唐风笑眯眯地赞许。
活了一把年纪,头一回被称为“聪明的孩子”,恶蛟覃天默默流泪。
可是,这从侧面证明了唐风是一个比他活得更久的老妖怪吧?
这让覃天坚定了不可忤逆他的决心。
“天绝公子是谁?为什么你和龙锦都那么在意他说的话?”不知道自己被这三头小蛇认定成了老妖怪的唐风开始提问。
“大人听过魅狐一族么?”
唐风摇头,狐族他是知道,但他哪里会去关心狐族有几个分支,再怎么也不可能闲成那样吧……
“魅狐一族天生可化形且都是绝色,但没有自保能力,这个种族如今已经差不多灭绝了,如今我所知道的魅狐大约还有两只,一个便是天绝公子。”
“那另一个呢?”唐风下意识问。
三头小蛇的表情有些怪异起来:“另一个你也见过,他叫闻歌。”
唐风当然记得这个名字,这可是入了他心中黑名单的名字来着,于是他问出了那个一直压在心底的疑惑:“闻歌不是狐族的长老么?为什么会叫龙锦师父?”
这个问题,三头小蛇却是闭口不答。
“不能说?”唐风挑了挑眉。
“这件事涉及龙锦的私隐,我却是不好乱说。”三头小蛇虽然担心触怒这位大能,但它也不是无耻到毫无下限的好吧。
“嗯,你和龙锦那么在意天绝公子的话,和他是一只魅狐有什么关系呢?”
三头小蛇原以为他会发怒,想不到他竟然轻松放过,换了另一个问题,当下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瞄过来的视线中忙道:“因为天绝公子有一个相当特别的天赋,他会预言术。”
听到这个答案,唐风眯了眯眼睛。预言术么……刚刚那个天绝公子说什么来说?神将灭世?这可还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呢。
【魅狐族的诅咒】
裘玉江虽是得了裘夫人的承诺,但到底心里邪火难忍,又摸进了后院,在龙锦的院门口转悠了一阵,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而这时,桃叶因为早上被裘玉江当胸踢了一脚,疼痛难忍,便求着内院小厨房相熟的李妈妈要了些药膏,正往回走的时候,恰巧又撞上了正在内院转悠的裘玉江,一时惊得面色发白。
裘玉江一见着身形丰满的桃叶,又回味起了昨夜颠鸾倒凤的美妙滋味,心里顿时邪火丛生,想着暂时吃不着大菜,先吃些清粥小菜开开胃也是好的,当下便不顾不管地拖着桃叶进了一旁的屋子,便是好一通折腾。
泄了心头邪火,裘玉江整整衣服出了屋子,又开始盯着龙锦的院门发呆,心道如果刚刚被他压在身下的是龙锦的话,那滋味一定会更美妙吧,毕竟是龙族的龙女呢,可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能比得上的。
可娘总是瞻前顾后,总说要他等,他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再等下去只怕就要被唐风那个小杂种先得了手,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裘玉江越想越是不愤,当下完全把裘夫人的叮嘱抛在了脑后。
他左右看看,瞅准了一棵大树,狠狠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一个大树杈,坐在那树杈上,刚好可以看到院子里面。
裘玉江原是想先饱饱眼福的,谁知这一看,眼睛里便冒了火,唐风那小杂种竟然在龙锦的院子里!他觉得煮熟的鸭子要被旁人先吃了,当下气得噌噌噌爬下树,冲到院门前,犹如要去捉奸一般“咣咣咣”地拼命捶门。
屋子里,龙锦用龙吟之力在天绝公子的体内游走了一圈,刚刚收回搭在他腕上的手,便被那震天响的捶门声惊着了,她起身走出屋子,便见唐风正一脸阴沉地开了院门。
“好哇!唐风你个小杂种,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竟然就敢待在内院里厮混!”门一开,裘玉江便指着唐风的鼻子破口大骂。
对于这种脑残,唐风连话都懒得跟他说,擡脚便踹。
在裘家,向来只有裘玉江踹人的份,从来没有人敢踹他,如今被唐风当胸这一踹,还没待他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径直横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头一歪便晕过去了。
“大少爷!”对门走廊上,刚刚出了屋子的桃叶见到这一幕,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裘玉江是夫人的心头肉,谁敢动他一下便是要了夫人的命,如今竟是被打得晕了过去……这可如何是好。
桃叶惊慌失措地擡眼看去,一眼便撞上了唐风讥诮的目光,当下不敢再看,只吃力地扶起没了意识的裘玉江,一叠连声地叫人,好在此时裘玉江的贴身小厮青儿正在月亮门外候着,听到桃叶的声音,忙匆匆跑了进来。
看到没了意识的裘玉江,青儿也是骇得魂飞魄散,他下意识瞧了门内的二少爷一眼,终究没敢说什么,只帮着一道扶了裘玉江走了,速度之快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何必惹他,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一阵呢。”看完了全场的龙锦开口道。
“死不了。”唐风冷飕飕地道,他看那个丑八怪不顺眼很久了,真不知道那丑八怪哪里来的自信可以配得上龙锦,还口出狂言想要娶她,他也是在一重又一重的轮回之中把脾气都磨平了,若是放在以前,但凡敢觊觎他的人,哪怕只是想想,他也会虐得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这种丑八怪喜欢龙锦,简直就是亵渎。
当然,唐风不知道裘玉江已经在心底意淫过了,否则八成早就按捺不住把他大卸八块了。
“好了好了,跟那样的人生什么气呢。”龙锦擡手摸摸他的脑袋,顺毛。
唐风被顺毛顺舒服了,他看向龙锦:“那人怎么样了?”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三头小蛇还给她。
龙锦伸手让三头小蛇爬上她的手腕,然后摇摇头:“他的寿数已经不多了。”
唐风是知道这个的,寿数尽了,谁也救不了他。
那是天道。
饶是天帝,也改不了天道。
“咳咳……”这时,屋子里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他醒了。”龙锦忙又推门进去。
唐风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他们踏进房间的时候,天绝公子已经自己坐了起来,正半倚着枕头低咳,看到他们进来,他的目光落在了龙锦的脸上,随即眼中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西门龙锦,真的是你。”
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而含混不清,听在耳里仿佛含着沙砾般令人不适。
他的嗓子已经毁了,现在还能这样完整地说出话来,已经是龙锦用龙吟之力修复过后的结果了。
龙锦已经替他施过了除尘术,此时他身上干干净净的,比先前那副乞丐样好多了,但他的脸是真的毁了,透过那坑坑洼洼的大小灼痕,依稀可辨曾经那秀美的轮廓,名动天下的天绝公子竟成了这副模样,着实令人唏嘘。
龙锦看着他如今的样子,神色略有些复杂。事实上,她跟他并不熟。可是眼前这个人,却用他的一句批命禁锢了她一辈子。
“看你这副模样,西门龙兰应该找过你了吧。”天绝公子却是忽然开口。
龙锦稍稍愣了一下之后,便眯起了眼睛:“她来找我,又是因为你的预言?”
“你死之后,西门龙兰服用了化龙丹,却成了鱼龙之身,一直没有办法化身为龙,便托了王女找我批命,我预言她只要吞噬了龙族禁室之中收藏的那枚龙蛋,便可以化身为龙。”天绝公子微笑着道。
见他如此坦然,还面带微笑地说出这件事情,龙锦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不要恼怒,若非如此,龙锦也不会是此时站在我面前的这个龙锦了。”天绝公子却是破天荒地解释道。
“这是在向我卖人情?”龙锦扬眉。
若非天绝公子的批命,龙陵不会去偷盗龙蛋。龙陵不去偷盗龙蛋,龙蛋便不会被打碎,龙女也不会因为提前出世而生机全无,从而给了她可乘之机占据了这副身体。
所以,她要感谢天绝公子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吗?
原以为一切都是巧合,结果却原来都在天绝公子的算计之中吗?
“算是吧,我知道不管怎么样,临死之前我都会再见你一面,我只是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天绝公子道。
“说说看。”龙锦似笑非笑地道,却没说答应,或者不答应。
“我想请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留慕容霜一命。”
“慕容霜?”龙锦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是,慕容云实的女儿,王族的王女慕容霜。”
“她对你很重要?”
听到这个问题,天绝公子却是苦笑道:“你便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么?”
“嗯,我记得魅狐一族只要不是断了心脉立即致死,任何伤痕都可以自愈。”龙锦看了一眼他那张坑坑洼洼的脸,“你的脸,看起来倒是很别致啊。”
她想起了初见闻歌的时候,闻歌的脸看起来比他还惨,纵横交错的都是新伤,一片血肉模糊,那些伤都是他自己抓挠出来的,就为了毁掉那张绝色的脸,坏了那魔头的胃口,不致让自己受辱。
可是因为魅狐一族天生可自愈的这项天赋,他不得不在脸上的伤还没好全的时候,再狠狠把自己的脸抓烂。
现在想来,能够忍住这样的酷刑,并且还是自己亲自下的手,这种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个性,会有日后的那场背叛,其实也不足为奇了。
“因为我已经自我驱逐于魅狐一族了。”天绝公子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处那个丑陋的小窟窿,语出惊人。
那小窟窿的位置原是魅狐一族标志性的美人痣所在的位置。
“哦?”龙锦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据她所知,如今魅狐一族连闻歌在内也只剩两个人了,如今天绝公子自我驱逐于魅狐一族了,那闻歌不是成了光杆的魅狐王?
啊……反正他还是狐族的客座长老,倒也不用发愁。
“我只是……不甘心至死都背负着魅狐一族的诅咒。”这么说的时候,天绝公子眼中流露出痛意来。
“诅咒?”龙锦扬了扬眉。
“没错,魅狐族是一个受了诅咒的种族。”天绝公子扬了扬唇,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这个种族天生反骨,总会受到血脉的召唤害死自己的心中至爱,你听过魅狐一族诞生的传说么?”
“愿闻其详。”龙锦看他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样子,便在一旁坐下,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唐风见状,也在一旁默默坐下,他识趣地没有开口,凭感觉,他知道现在龙锦的心情不是很好,她现在的表情太过平静了,平静得……仿佛是暴风骤雨的前夕一般。
天绝公子用嘶哑的声音说了一个相当久远的故事。
当年,上古青丘之主九尾狐王有一爱妾名为青姬,青姬是一只三尾妖狐,是狐族一个远支敬献于王的礼物,青姬虽然资质一般,但因天生貌美,非常得狐王宠爱,甚至有独霸后宫之势。然而事实上青姬早已心有所属,她费尽心机终于逃出了青丘,与爱人私奔,狐王知晓之后震怒非常,亲自出手杀了青姬的爱人,捉了青姬回去。
可是那时青姬已经怀有身孕,她在绝望中生下了一只小狐后自断经脉殉了情,狐王又痛又怒,加罪于刚出生的小狐,赐予她天生可化形的美貌,但却收回了她的修炼之力,让她终身只能依附于强者才能存活,永远只能成为强者亵玩的对象,并诅咒她若得真爱之人,那真爱之人必会因她而丧命。
这只小狐不属于狐族任何一支,单分为魅狐一族。
而这只被狐王加罪的小狐,便是魅狐一族的始祖。
“诅咒之力啊。”龙锦点点头,然后看向天绝公子,“这么说,你杀了慕容云实?”
天绝公子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呆呆地摇头:“……没有。”
“你不是受了诅咒之力杀了所爱之人么?”
“我爱的不是慕容云实。”天绝公子几乎要咬牙切齿了。
“咦,不是所有人都说你是慕容云实的男宠么?”龙锦一脸惊讶的表情。
天绝公子哭笑不得,他敢肯定,西门龙锦是故意的。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西门龙锦再怎么强大,这会儿也是个胡搅蛮缠的女人。
“你或许听说过,慕容霜的母亲,是只火狐。”天绝公子擡手按了按眉心,开口。
“原来如此,你跟慕容霜的母亲偷情了,所以慕容霜其实是你的女儿?”龙锦微微有些惊讶,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
“不是,她的确是慕容云实的女儿,但纤云与我相爱在前,那时我身受重伤生命垂危,只有慕容云实才能救我,为此纤云才答应委身于他。”天绝公子垂下眼睛,淡淡道,“我伤势痊愈之后,便留在了慕容云实身边担当幕僚一职,后来纤云有了身孕,却因为误食了冰凌神石,拼尽全力生下了一个女婴之后便撒手人寰了,我为了能够就近看护那个孩子长大,便一直留在城主府为慕容云实效力。”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淡淡的讽意,“可我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我当初会身受重伤,便是慕容云实的手笔,一切都只是一个阴谋,因为他需要我的预言之力。”
而那个傻乎乎为了他不惜委身于慕容云实的女人,只是慕容云实为了将他绑在战车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甚至……慕容云实因为怀疑纤云的不忠,在她怀有身孕的时候骗她吞下了冰凌神石。”天绝公子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了刻骨的恨意。
明明……纤云自从跟了慕容云实之后,为了避嫌,与他从来都是保持着距离,从来没有私下见过面。可慕容云实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然一脸深情地干下了那般残忍龌龊之事,一想起纤云受尽痛苦怀胎十月拼死也要生下女儿的样子,天绝公子几乎恨得眼中滴血。
也是因为动了气,他又是一阵猛咳,咳得几乎断了气。
龙锦蹙了蹙眉,忙上前喂了一颗丹药给他。
那丹药也是归雁山庄暗室中的存货,天绝公子在那丹药一入口便知道是好东西,可是再好的东西治得了病,却救不了命,也只能让他多茍延残喘几日罢了。
“不要为我难过,这一生,我为虎作伥,也算作恶无数了,现在这副模样也是报应,死于我而言不过是解脱。”天绝公子脱力一般躺回了床上,眼中的恨意也似乎消弭于无形。
“我不会为你难过。”龙锦却是淡淡道。
天绝公子似乎是吃了一惊,侧头看向她。
“为何如此吃惊?你自己也说,你这一生作恶无数,与我也并无交情,难道我应该为你难过么?”
“你很恨我?”天绝公子苦笑。
“我不该恨你么?”龙锦反问。
“你该恨的是,是人心。”天绝公子摇摇头,却是不甚赞同地道,“若非西门一族贪心太过,你便也不会遭到如此下场。”
“是你给了他们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龙锦却是笑了一下,“况且,分明是你自己承认遭了报应啊。”
天绝公子神色稍稍迷茫了一下,才笑道:“差点被你带沟里去,我说的,跟你说的,却不是同一件事。”
“你是觉得,不管如何我是因为你才能重生,所以即便你对不起旁人,却也对得起我了?所以便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向我提出要求了?”
天绝公子似乎是察觉出了什么,沉默了下来。
“抱歉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西门龙锦为何会死,你心知肚明,慕容云实固然可恨,可是慕容霜对我下手之时也不曾手软。”龙锦抚了抚袖子,淡淡开口,“我并不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所以不会主动寻她报仇,但若她再犯到我手上,我必不会手下留情。”
“算我求你……”天绝公子有些艰难地开口。
“这世上可以蛮横地要求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伤害某人性命之人,已经不存在了。”龙锦浅浅笑了一下,眼中划过一丝凉意,“而你,显然没有这个资格。”
“在我自我驱逐于魅狐一族之前,我做了最后一次预言,这预言极为重要,可影响天下苍生,若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便将那预言告诉你。”天绝公子有些急切地支起身子,道。
“我对你的预言没有兴趣。”
“你会后悔的!”
“我从来都不会后悔。”
天绝公子气急,情绪几番动荡之下,已经破败得彻底的身子到底支撑不住,他一头栽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沉默。
龙锦看着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的天绝公子,在想他所说的最后一个预言。
那时,他在大街上疯疯癫癫喊的“神将灭世”……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否便是他所说的……最后一个预言?
“算你还没有蠢到家。”一阵沉默之后,缠在龙锦手腕上的三头小蛇冷冷地哼了一声,“真是岂有此理,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莫名其妙就要你答应不许伤慕容霜性命,凭的什么?难道那劳什子幕容霜打杀上门来,也要你坐以待毙束手就擒不成?他哪里来这么大脸?”
当日遭遇屠龙阵一事,没有杀死西门龙兰,令覃天至今耿耿于怀。
龙锦不语。
“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屋子里闷死了,大爷我要出去透透气!”覃天叫嚣。
龙锦轻嗤一声,笑道:“你不必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覃天奓毛,“我只是不想看你那张优柔寡断的脸!”
龙锦笑了笑,没有再与它擡杠。
唐风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是在笑,可是他却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悲哀和……深深的惶恐。
他擡手,轻轻触了触她的手。
龙锦笑着看了他一眼:“这屋子里果然太闷了,出去透透气吧。”
唐风点点头,牵着她的手走出了屋子。
秋风飒飒,掀起她宽大的袍摆,如鸦羽般的长发被风吹得卷起,挡住了她的脸。
唐风心中一痛,忽而伸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龙锦有些意外,她稍稍怔了一下,却也没有挣扎。
“不要难过,不是你的错。”唐风抱着她,在她耳边低低地道。
天绝公子的话说得那样明显,聪慧如唐风,只稍稍一想,这中间的曲折便猜了个大概。
他一直在想,他们为什么都称呼她西门龙锦。
他一直在想,闻歌为什么会唤她师父。
如今,总算稍稍明白了一些。
“若是大长老知道,我并不是他的孙女,一定会非常地失望和生气吧。”龙锦轻轻地开口,声音有些缥缈。
偷来的东西,便是偷来的东西。
那些美好的,从来不是真正属于她。
她只是一个卑劣的小偷,偷走了原该属于龙女的一切。
“他只是在偷换概念罢了。”唐风轻轻抚了抚她如鸦羽一般的长发,柔声安抚她,“他只是预言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并非因为他的预言才导致了龙蛋被打碎,那颗龙蛋从一开始便是不可能孵化出来的,正是因为有你的魂魄存在,才会有了现在这个龙女的诞生。”
龙锦有些迷茫地擡头看他一眼:“真的?”
“真的。”唐风一脸认真地保证,心里却欢喜得冒泡,他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这样迷茫的表情,可怜又可爱,喜欢得他心里发疼。
“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龙锦疑惑。
“因为我来历不凡啊。”唐风一脸认真地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龙锦被他逗乐了。
“我是认真的。”唐风强调。
他真的是认真的,作为他命定的媳妇,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去,龙族前任族长放在禁室的那颗龙蛋几千年都没有孵化,足以证明那便是为了他的小媳妇准备的。
还有那个所谓“可以带领龙族走向前所未有的辉煌”的预言,成了天帝之妻,当然会有那个能力。待弑神阵彻底消失,与天界的路被打通,他回到天界之后,让龙族举族飞升也不是难事。
只是,唐风还有一些疑惑。
弑神阵破损的时机太巧了,还极有可能和噬灵虫有关系,会不会有其他的阴谋在呢?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哪怕是为了他的小媳妇,他也要再谨慎一些才行。
“好吧。”龙锦笑着颔首,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心里想着这些个都是安慰之词,可是到底还是舒服了许多。
她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自己,什么时候,她也已经软弱到如此自欺欺人的地步了呢。
“可以跟我说说以前的事情吗?”唐风却是兴致勃勃地问,“他们为什么叫你西门龙锦呢?这是你以前的名字吗?”
曾经错过的那些事情,他也好想知道。
龙锦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问起这个问题,可是再一想又似乎是在情理之中,她笑了一下:“你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吗?”
唐风一想,还真是挺耳熟的啊,可是一时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正冥思苦想着,忽然对上龙锦含笑的眼神,他忽然便是一个激灵。
他想起来了!
西门龙锦,是他在传承堂学过的大陆历史里提过的那个“九幽大陆长老制度未终结前的九大长老之一”,上次九幽大陆秘境之行中安福酒楼掌柜莫老三极度推崇的战神西门龙锦啊!
“你便是莫老三口中的那个龙锦大人?”
他早该想到的……西门龙锦和龙锦本来就是一个人。
只是谁会想到那个已经湮没于历史中的人物,竟然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呢。
“嗯,是我。”
“狐族那个闻歌……是你徒弟?”想了想,唐风又有些小心眼地问。
“现在不是了。”
她只淡淡说了这一句,并没有细说其中的缘故,可是唐风知道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将她伤得不轻。
想起在九幽大陆时,传承堂的弟子聊起西门龙锦的死因时她含笑的表情,唐风忍不住心疼不已,她一定遭遇了令她难过的事情,月下老人当时说他的小媳妇在下界遇到了麻烦,那便肯定是不小的麻烦,必是涉及生死。
可惜他还是去迟了。
他下界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只要一想到她曾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孤独地面临了死亡,他便觉得心里十分难过。
【又见慕容霜】
在天绝公子还在昏睡着的时候,唐风和龙锦一直等待的大鱼终于上钩了。
来者排场很大,两只异兽拉车,车前车后都是统一身着紫衣的护卫,所过之处,声势浩大,凡人纷纷退避。
看这来头,很是招惹不起的样子。
拉车的异兽停在了裘府门前,那车身是用可隔绝神识的材料所铸,一时竟探不清来者是谁。
有紫衣卫上前拍门。
此时后院里,龙锦和唐风正相对而坐。
“紫衣卫都出动了,来的是王族无疑了。”唐风支着下巴眯了眯眼睛,“但是……这么大动静着实有些奇怪啊。”
裘夫人身后那人已经如此有恃无恐了吗?
难道不该是悄悄地来吗?
如此大张旗鼓是闹哪样?
“先看看来的是谁吧。”龙锦说着,却感觉芥子空间里,阿晴突然躁动了起来。
……阿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暴躁了呢。
龙锦凝眉看向那车上王族的标志,莫非来的……会是她?
与阿晴有仇的,也只有她了。
而此时,裘府东厢里正鸡飞狗跳成一团,院子里,护主不力的小厮青儿被褪了裤子压在板凳上施以杖刑,哀叫哭号声不绝于耳,东厢的卧房里,裘玉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
桃叶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听着外头院子里青儿的哀号声,整个人摇摇欲坠,脸色白得吓人。
“大少爷伤得不轻,只要这一脚再踹重一点点,只怕就……如今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也需要好好用汤药养上一年半载方能不落下病根。”留着短须的大夫仔细地把了脉,又解开衣服看了看胸口的伤处,这才道。
“有劳大夫开个方子。”裘夫人微红着眼圈,强打起精神笑着对那大夫道。
这是城中千金堂最好的坐堂大夫,若非她亲自舍下脸面去请,轻易是不肯出诊的,自然不能怠慢。
那大夫点点头,在一旁桌边坐下开始写方子。
裘夫人这才回过头来,一脸阴沉地看着裘玉江敞开衣服的胸口,那里一个紫黑的脚印触目惊心,裘夫人当下便差点落下泪来,心道那小杂种真是好狠辣的心肠。
果然当初就该直接杀了他的,如今可不就留成了祸害。
如今,也只有期望那边的使者收到她的传讯玉简后能尽快过来了,到时候她可以献上那个新培育出来的虫种,也不知道有没有希望给玉江讨一颗疗伤的丹药。
唐风那个小杂种给的丹药都被裘仁当成宝贝收进了私库,轻易是不肯拿出来的。当然,她也绝对不放心用唐风给的丹药,以己度人,丹药上可以做的手脚太多了。
当初,那只旱天虫不就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唐风的肚子么。
裘夫人思忖着,怕儿子着凉,伸手仔细替裘玉江拉好衣服,盖上了被子。
大夫留下药方,便告辞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打板子的声音,青儿早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夫人,青儿只怕已经不行了。”院子里的仆妇上前来禀。
“拖下去丢到乱葬岗。”裘夫人面无表情地道,“连主子都护不住,留他何用。”
“是。”那仆妇颤巍巍地指挥下人将已经没了呼吸的青儿拖了下去。
到底兔死狐悲,悄悄给备了个薄皮棺材。
桃叶的脸色便越发地白了。
“把当时的情形,好好给我再说一遍。”裘夫人冷冷地开口。
事情的经过,先前被活活打死的小厮青儿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听到夫人这样问,桃叶打了个寒战,不敢有一丝隐瞒,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又细细说了一遍。
“那个该死的小畜生。”裘夫人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就在这时,本来整日在后宅陪着那些通房姨娘厮混的裘仁一路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夫人!夫人!”他跑得很急,饶是秋天,也跑出了一身的汗,但他也顾不得擦汗,只一脸喜色地想要说什么。
“怎么了,这般大呼小叫。”裘夫人侧过头,冷冷看向跑进来站在原地气喘如牛的裘仁,一脸讥诮地道,“玉江被你的好儿子打伤了,也没见你来看上一眼,如今这样急冲冲的,是有什么事情呢?”
裘仁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裘玉江,脸上略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才道:“有贵人到访,算不算大事?”
裘夫人微微蹙了蹙眉,贵人?有哪门子的贵人会来这小小的裘府?
虽然心里疑惑着,但裘夫人知道裘仁就算不靠谱,但也不至于分不清轻重缓急,若真是有贵人上门,怠慢了总是不好。
“好好照顾大少爷,再有差池,仔细你的皮。”出门前,裘夫人淡淡看了桃叶一眼。
桃叶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恭敬地目送着他们离开,这才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若非她还算是夫人的心腹,此次断然逃不过这一劫。
那厢,裘夫人和裘仁一同出了院子,去正门迎接所谓的贵人。
在看到门口那套威风凛凛的异兽拉的车架,以及车架两侧身着紫衣的护卫时,裘夫人差点掩不住脸上的惊诧之色。
这是……王族的紫衣卫!
这一回来的使者究竟是谁?竟有这么大排场?
往年使者来时,都只是私下悄悄与她见面,甚至作为一家之主的裘仁都是不知道的,这一回……怎么如此地大张旗鼓?
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正疑惑着,便见那辆异兽拉的车上跳下来一个粉衣的女子,眉眼柔和,令人望之可亲,裘夫人以为她便是王族新来的使者,正想迎上前,却见她站稳了身子后,竟是回身掀开车帘,一脸小心地伸手扶着一个身着霜白色绣团花曲裾裙的秀美女子缓缓下了车。
神识扫到那张脸,龙锦稍稍一顿,随即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来。
果然是她啊。
难怪阿晴如此暴躁了。
龙锦擡手轻轻抚了抚耳垂上的浅紫色花纹,安抚阿晴。
该说什么?天绝公子怕什么来什么吗?还是说……天绝公子早算到了这一茬,所以才提前跟她提出了那样的要求?
……还真是算无遗策呢。
“是她?”唐风也认出来了。
上一回九幽大陆的秘境之行里,在安福酒楼里口出狂言羞辱西门龙锦的女人,后来还因为宝物追杀一对祖孙,恰好被他们撞见,当时情况凶险,若非莫老三及时出现,只怕他们便要交待在那里了。
“她便是慕容霜。”龙锦翘了翘唇角,道。
“王族的那个王女?”唐风的表情有些怪异了起来。
他也想起来了天绝公子的话。
敢情在这里等着呢,若是当时龙锦答应了他的要求,只怕此时便不得不瞻前顾后有所顾忌了。
只是,她来干什么?
是为谁来的?
为龙锦?
为天绝公子?
还是为了裘夫人……抑或是,为了他?
“且静观其变吧。”龙锦笑道。
却不知,裘夫人此时的心情真是五味陈杂,她没有想到,这一回来的使者,竟然是王女!
裘夫人也算是慕容氏一族的远支,但因为血脉已经相隔太远,又没有修炼的天赋,基本上已经跟王族没有什么往来了,直至她十岁那年因为意外成功培植出了已经灭绝的噬灵虫,被发现具有“育虫”的天赋,这才被族中重视了起来,甚至被接进了王庭,和嫡系的小姐们一起接受教养。
她开始像一个真正的王族大小姐一样生活,也曾远远地见过王女一面,那时王女便是高高在上如仙子一般的存在,她连嫉妒的情绪都不敢有,仿佛连那都是亵渎。
她不敢奢望像王女那样耀眼,但她十分努力地为王庭培养出了许多已经灭绝的灵虫种,这些灵虫种所养育出来的灵虫为王族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王族是四大家族中唯——个人族,武力值原是四大家族中最低的,可是灵虫的出现让家族实力猛增。
甚至,连王都接见了她。
曾经那些看不起她,欺压她的嫡系小姐也开始对她和颜悦色起来,她的前途似乎一片光明,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在她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族中会突然将她指婚给了关家一个已经出了五服的旁支。
而她指婚的对象是城中有名的纨绔,且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她试图反抗过,但是教养她的女官面无表情地告诉她,违抗王的命令,任她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有好下场。
于是,她成了现在这个裘夫人。
在她成为裘夫人之后,王族每年都会有使者暗中与她接触,她也会按照命令继续伺养各种灵虫,直至十一年前,使者让她在城中寻一个具有半龙之血的少年,并将已经培育好的旱天虫种入他体内。
这世上唯一可能与龙族有关的只有关家,而豫州是王族的地盘,在东源郡寻找一个拥有半龙之血的少年……那少年便很有可能与裘仁有关,毕竟……不管裘仁怎么无用,他是关家远支这件事,是真的。
裘夫人派人盯紧了裘仁,终于发现了唐风的存在。
一个已经死了母亲,并且被裘仁放弃的外室子。
她原是想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唐风,却想不到一向蠢钝如猪的裘仁却突然聪明了起来,不知从哪里看出了蹊跷,竟然猜出了唐风身具龙之血,当下便兴奋地将这个本已经遗弃了的外室子接进了府中,欲送回关家参加龙族的选拔。
唐风也是精乖得很,简直精明得不像一个孩子,她愣是没有找着下手的机会,直至安排了桃叶在他身边伺候,这才算得了他的信任,完成了使者的任务,成功在他心脉中种下了旱天虫。
自从嫁到裘家之后,她过往风光的生活便如同南柯一梦,如果不是每年使者都会出现,她几乎要怀疑自己只是俗世中一个普通的被关在内宅中的,且不得丈夫欢心的妇人。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回放出传讯玉简之后,原先联络她的使者没有出现,来的却是往日里高不可攀的王女。
当年见到王女的时候,她还是豆蔻之龄,如今她已经是苍白憔悴的妇人,王女却依然是当年的模样。这便是凡人和修仙之人的区别,可恨她没有修炼的天赋,纵是一手育虫的技巧已经出神入化,也抵不过她只是一个凡人的事实。
裘夫人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一点都不敢带出来,她自然也不敢像在唐风面前那样摆夫人的谱,只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旁,想亲手伺候王女饮茶,奈何有那粉衣侍女在,根本轮不上她插手。
粉衣侍女自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玉盏,又放了灵茶,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直看得裘夫人自惭形秽。
裘仁见裘夫人难得如此恭敬,又见来者排场如此之大,便猜想应该是王族里来的哪位贵人,也一脸讨好地站在一旁,不敢坐下,只搓着手谄媚着问:“不知贵人芳名?”
这不伦不类不甚恭敬的问话让慕容霜微微蹙了眉。
裘夫人心里一咯噔,恨不得把裘仁这个丢脸的东西扔出去,但也只得陪着小心道:“王女恕罪,外子是个粗人,我这就让他出去。”
裘仁也惯是会察言观色的,见夫人这般小心翼翼,又听她唤“王女”,虽然心里痒痒着想留下得点好处,但到底不敢放肆,忙告了个罪,低头退了出去。
裘仁一走,屋子里立刻清静了下来,裘夫人也稍稍松了口气。
“不知王女此来……所为何事?”到底探不准她的来意,裘夫人提着心小心翼翼地问。
“族里收到了你的传讯玉简,我恰好有事要办,便顺路过来看看。”慕容霜饮了一口侍女准备好的灵茶,道,“不必拘谨,你也坐吧,我有事要问你。”
裘夫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挨着椅子坐了半边,倒衬得慕容霜像个主人,她才是客人一样。
那厢粉衣侍女也替她准备了一盏灵茶,裘夫人忙受宠若惊地站起身接过。
“你在传讯玉简中说,这次准备的噬灵虫都不见了?”慕容霜问。
“是。”听王女终于问起此事,裘夫人略有些惴惴不安地道,“那天夜里我感觉放着噬灵虫的屋子有些动静,去查看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发现,因疑心来者隐了身,我肉眼凡胎又看不真切,便放出了噬灵虫,谁知只一小会儿,那些噬灵虫便都不见了。”
“那时,龙族来的两人已经在裘家了?”
“是。”裘夫人应了一声,又犹疑着道,“应该不会是他们吧?唐风已经被种下了旱天虫不可能有什么大作为,就凭那个龙族的小姑娘……”
慕容霜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她,只道:“我会在裘家住两天,你不必大张旗鼓,给我安排一间靠着那个龙女的厢房就好。”
裘夫人摸不准她想干什么,却也不敢多问,只低头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若无其他事,这便去安排吧。”慕容霜挥了挥手道。
裘夫人却是犹豫了一下,忽然跪了下来:“属下最近新培育出了一个新的虫种。”
“哦,说说看。”慕容霜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这位裘夫人的育虫之术她早有耳闻,还是十分有兴趣的。
裘夫人自袖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她将那小木匣双手捧上:“它叫百目虫,可以隐身做潜伏窥伺之用,且无声无息,天生不带灵气。”
那粉衣侍女上接过那小木匣,转身交给了慕容霜。
慕容霜伸手打开匣子,便看到一只黑色的甲壳虫,只有她指甲盖一般大小,果然感觉不到任何灵力波动,她点点头,合上了小木匣:“辛苦了,我会告诉父亲,替你请功的。”
“属下不敢居功,只还有一事相求。”裘夫人忙道。
“你说。”慕容霜看了她一眼。
“属下有一独子受了重伤,想求王女赐一丸疗伤的丹药。”裘夫人垂下头,道。
“方便说说,他是怎么受的伤么?”慕容霜却是问。
裘夫人虽是知道自己儿子受伤的过程不怎么光彩,但也不敢隐瞒,低头一五一十地都汇报了。
包括自家儿子看中了龙族来的那位姑娘这件事。
慕容霜轻笑一声:“清景,赐药。”
那被唤为清景的侍女便依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递给了欣喜若狂的裘夫人。
目送裘夫人离去,慕容霜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满是嘲弄意味的笑容来。
真的是你吗?西门龙锦?
西门龙兰告诉我,你复活了。
怎么办呢,名动四方的战神西门龙锦,竟然被一个一无是处的凡人觊觎了,还真是……好笑啊。
这么想着,慕容霜便真的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一旁侍立着的粉衣侍女安安静静地站着,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似的。
裘夫人依着王女的吩咐,在龙锦隔壁的厢房里整理出了一个房间,收拾得妥妥当当的,安排慕容霜住了进去。
对于这件事情,意见最大的是唐风,他来去没有那么自由了,总要顾忌着院子里多出了一个人,而且这人还是他必须有所防范注意的人。
龙锦倒是无所谓,天绝公子并没有意识到他一心想要护着的人,已经自己找上门来了,为防被慕容霜发现,坏了唐风的事,龙锦设了一个内里乾坤的隐藏阵法,将天绝公子藏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慕容霜便来拜访了。
粉衣侍女敲的门,龙锦院子里可没有婢女伺候,她自己来开了门,然后便看到已经换了一袭浅紫色衣裙的慕容霜正站在门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看到门内的少女时,慕容霜眉头微微一挑,满是探究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白皙纤弱的少女,怎么看……都跟曾经记忆里那个嚣张狂妄的西门龙锦相去甚远。
西门龙兰是疯了么?竟然说她便是西门龙锦的重生。
“你叫什么名字?”慕容霜问。
龙锦笑了起来:“姑娘询问旁人名字的时候,是否应当先自报家门呢?”
“放肆!”慕容霜未开口,站在她身后的粉衣侍女却是出声斥道。
“清景,不得无礼。”慕容霜淡淡道。
龙锦看了一眼那个粉衣侍女,虽然叫的是同一个名字,虽然同以前那个清景是一样的打扮,但眼前这个清景,并不是曾经那个被她废了一臂的清景。
那侍女低头退下,倒比先前那个懂事多了。
“我是王族的慕容霜。”慕容霜笑盈盈地看向那眉目陌生的少女,然后又问,“你呢?”
“我是龙族的龙锦。”
听到龙锦这个名字的时候,慕容霜神色微微一顿,然后笑道:“姑娘的名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呢。”
“那还真巧。”龙锦不咸不淡地道。
“是啊,真的很巧。”慕容霜弯了弯眼睛,“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听说过西门龙锦这个名字?”
“九幽大陆赫赫有名的战神,又怎么可能没有听过?”龙锦不动声色地给自己脸上贴金。
慕容霜一噎,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果然不管过了多久,她还是不喜欢听到关于那个女人的好话。
她定定地看了那少女一阵,半晌,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西门龙兰的话,她从来只信一半,她向来最相信的,只有自己的眼睛。
可是就冲着她和那个女人叫一样的名字,慕容霜便觉得这少女也是讨厌得很,既然如此,那便休要怪她了,若她不是西门龙锦,也只能怪她取了和那个讨厌的女人一样的名字,如今便也只能代她受过了。
心里做了决定,她脚下转了个弯,去了东厢。
此时,东厢里,裘夫人将那枚好不容易求来的丹药喂入了裘玉江的口中,那丹药甫一入口,便立时化作一股清液直入肺腑,裘玉江的脸色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呼吸也平稳了下来,连胸口那个看起来十分恐怖的青紫色脚印也立时消退,果然不愧是王族的灵丹。
裘夫人正欣喜不已的时候,慕容霜带着那粉衣侍女施施然走了进来,守在外头的桃叶自然是不敢阻拦她的,因此也没有来得及通报。
裘夫人看到她的时候有些惊讶,忙上前道:“王女有事吩咐下来即可,怎么亲自来了?”
慕容霜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男子:“我来看看你家公子,他如何了?”
裘夫人有些受宠若惊道:“得了王女赐下的丹药,现如今已经好多了,还要多谢王女慈悲。”
慕容霜看着床上那个身形干瘦相貌略有些猥琐的男子,眼中滑过了一丝嘲弄的笑意:“那便好,我刚刚去见了那位龙姑娘,的确是好相貌。”
裘夫人不知她忽然提起龙锦是什么意思,只低头一脸恭敬地听着。
“只是她出身龙族,又是族中大长老的孙女,也算身份高贵,令公子想要娶她,着实有些难度。”
裘夫人面色便有些不大好看,虽然她心里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可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听到这么贬低自己儿子的话,心里又怎么可能舒服得起来,她当下笑得有些勉强:“我也知道不甚般配,可那孽障就跟迷了心窍似的,怎么说都不听。”
可不就是迷了心窍么?即便不是西门龙锦,就凭人家龙族大长老孙女的身份,也是你一界凡人可以肖想的?
虽然心里这么嘲笑着,可慕容霜却在房中布下了一层防神识偷窥的结界,然后伸手递出了一个透明的琉璃瓶给她。
“这是?”裘夫人看了一眼那琉璃瓶,随即微微一怔,“欢喜虫?”
欢喜虫是她早年培育出来的,存活不易,数目也不多,而且这种虫子无甚大用,族里也并不看中,之后便一直没有再继续养着了。
这种虫子跟旱天虫有些相似,是类似蛊虫一样的存在,可以直接种入人体,影响到被种入此虫之人,只是旱天虫是杜绝灵气的存在,而欢喜虫却十分猥琐下流,但凡被种入此虫,便会如同中了媚毒一样,非交合不得解,而且若是不能及时解了这虫毒,会有性命之危。
而且,欢喜虫可不是普通的媚药,便是连修仙之人,都难以抵抗它的威力。
最离奇的是,欢喜虫只能种在女子身上。
……只要一想到西门龙锦会身中这种龌龊的东西,慕容霜便兴奋得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西门龙兰说,那个叫龙锦的少女便是西门龙锦。
谁知道呢?也许是,也许不是,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是不是她都跑不掉。
感觉到慕容霜进了东厢,便设下了隔绝神识的结界,龙锦收回神识,心里猜测着不知道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如今看来,慕容霜竟然是冲着她来的呢。
“果然是因为当日没有杀了西门龙兰,才惹来这祸害的吧。”缠在她手腕上的三头小蛇愤愤地道。
应该是吧。
毕竟西门龙兰和慕容霜一早便是有交易在的,如今西门龙兰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但又对付不了,将这个消息告诉慕容霜借刀杀人的确是她一贯的作风。
“我感觉到阿晴一直暴躁得很,这慕容霜便是当日害得阿晴失了魂魄的人吧?”三头小蛇道。
“嗯。”
“当日害死你她也有份儿?”
“嗯。”
“天绝公子还真是绝了,这样都有脸让你放过她。”三头小蛇重重地哼了一声,一脸厌憎地道。
龙锦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欢喜虫】
因着慕容霜与龙锦做了邻居,唐风再不能大喇喇去龙锦院子里与她作伴,此时,他只能半躺在西厢的卧房里,用神识察看龙锦院子里的情况,于是恰好看见了龙锦与慕容霜对峙的那一幕。
……原来这位王女,竟然是冲着龙锦来的吗?
及至后来,慕容霜去寻了裘夫人,虽然她设下结界隔绝了他的神识,可是唐风也察觉出了那慕容霜定是针对龙锦在预谋些什么,这种预感来得十分突然,令他有些不安。
唐风第一次尝到这种因为在意一个人而患得患失的滋味。
那厢,慕容霜在将欢喜虫交给裘夫人之后,便离开了。
裘夫人神色复杂地将那装着欢喜虫的琉璃瓶拢入袖中,心中却是摇摆不定,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要对龙女下手。裘夫人并没有蠢到家,她在犹豫,身为凡人,得罪一族龙女的下场,真的是小小一个裘家所能承受得起的吗?
慕容霜给的丹药见效很快,只见裘玉江微微动了一下,便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娘?”看到站在他床前的裘夫人时,裘玉江下意识唤了一声。
裘夫人见他醒了,很是欣喜,但欣喜的表情一闪而过,她很快沉下脸道:“我不是跟你说过,让你不要自己去招惹那龙女吗,为什么不听话?”
听到裘夫人的话,裘玉江稍稍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下坐起身来,气得嚷嚷道:“娘!唐风那个小杂种竟敢伤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裘夫人被他嚷嚷得有些头痛,按着他躺下:“你这孽障,才好些又闹什么!”
“我不管!娘!儿子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亏!我要杀了那个小杂种!”裘玉江恶狠狠地道,“还有龙锦,我一定要娶了龙锦!”
裘夫人叹了口气,到底拗不过他,又担心他气急伤身:“好好好,娘总会让你如愿就是了,你这才刚刚好些,休要再闹腾了,且乖乖躺下歇着。”
待裘夫人松了口,又跟他保证了,裘玉江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歇息。
待裘玉江睡着,裘夫人才转身出了房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正守在外头等候传唤的桃叶:“你随我来。”
桃叶应了一声,不知道裘夫人找她干什么,又有些担心是不是要同她翻先前护主不力的旧账,心中颇有些惴惴不安地跟着她一同进了正房。
一进正房,裘夫人便挥手遣退了所有伺候的婢女,只留下了桃叶一个。
“桃叶,你过来。”
“是,夫人。”桃叶心中一跳,口中却是温顺地应了一声,缓缓走上前。
裘夫人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手里轻轻摩挲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竟是变得和缓起来,她轻声道:“你是个好丫头,玉江那浑小子先前不知轻重伤了你,你休要恼他。”
“奴婢不敢。”桃叶忙道,她算哪个牌面上的人,若她真的傻到把夫人这话当了真,便有她受的了。
“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十多年了吧。”裘夫人又道。
“是。”桃叶摸不准裘夫人要说什么,只得乖顺地应道。
“你是我的心腹丫头,有什么事情我向来不瞒你,如今我有桩事要你去做。”裘夫人看着她,缓缓开口,“做得好了,我便将你的身契还给你,同时还可以举荐你进入王族修行。”
桃叶被这话中的意思惊得呆了一下。
“如何,你可愿意?”见她一脸惊讶,裘夫人微微笑了一下,道。
桃叶回过神来,激动得脸都红了,她急忙一下子跪了下来:“奴婢但凭夫人差遣。”
裘夫人眯了眯眼睛,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借着袖子的遮掩,将袖中的琉璃瓶塞入了她的手中,凑到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桃叶微微颤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收起那琉璃瓶,点点头退了下去。
退出正房,桃叶这一路心脏都在怦怦怦跳个不停,并不是惧怕,而是激动。
她早知道自己并不是普通的丫头,她是身具灵根可以修仙的,所以夫人当年才会把旱天虫那样重要的事情交给她来做,她并不甘心在裘府做一个卑微的婢女,只奈何没有门路,如今夫人终于答应要发还她的身契,并且举荐她入王族修行了!
入了王族,她便再不是一个卑贱的下人,而是高高在上的修仙者了,这样一步登天的好事落在了她的头上,她如何能不激动。
但很快,桃叶便冷静了下来,夫人许下如此重利,是因为此次交代她做的事情也很艰难,夫人要她将琉璃瓶中的欢喜虫种到那个随二少爷一同回来的龙女身上。
她开始琢磨着该怎么接近那个龙女。
一时喜一时忧,桃叶一路心思重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是夫人的心腹丫头,自己单独有一个屋子,并不像旁的婢女一样是几人共住一间,房中各种摆件也不缺,乍一看倒比裘府里两个庶出小姐住得还好些。
然而满肚子的计谋在她推门进入屋子的那一瞬间便一下子全都吓没了,她呆呆地看着堂而皇之地坐在她屋子里的美少年,脸上的表情如同见了鬼一样:“二……二少爷?”
他怎么会在这里?!
唐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在害怕什么?”
桃叶垂下头,忐忑地道:“您这样突然出现在奴婢屋子里,奴婢当然会害怕……”
“别怕,我问你几个问题就走。”唐风扫了她一眼,“还不进来?”
桃叶虽然心中惴惴,但唐风积威在前,她并不敢反抗,只听话地进了屋子,安安分分地站在一旁,等他问话。
“裘夫人找你去干什么?”唐风问。
听到这个问题,桃叶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你心跳那么快,在慌什么?”唐风淡淡瞥了她一眼。
桃叶的脸色微微白了一下:“没……没有慌……”
“如实说,若有一句虚言,你便休想再走出这个屋子了。”
“夫人交代我仔细盯着二少爷,说若是做得好了,便会发还我的身契……”桃叶心里一紧,已经打好腹稿的话说出来却有些磕磕巴巴。
“还会推荐你去王族修行?”
桃叶垂着头,袖子里的手已经紧紧握住,掌心里都是黏腻的冷汗,他都知道……他果然都听到了……
还好……还好夫人有所准备……
“裘夫人是王族的旁支?”唐风又问。
见他没有在先前那个问题上纠缠,桃叶轻轻松了口气,心道反正如今王女就在裘家,夫人出自王族这件事情根本已经暴露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而且也瞒不住,于是点点头,小声应了一声:“是。”
“旱天虫的事情,是裘夫人授意你做的?”冷不丁地,唐风问。
听到这个问题,桃叶脑中轰然一响,脸一下子白了个彻底,她不敢置信地擡头看向唐风,他……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
夫人不是说旱天虫之事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她将旱天虫悄悄种在他身上,他是永远都不可能发觉的……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会知道……
看到桃叶的表情,唐风便已经知道了答案,他轻轻嗤了一声,便离开了桃叶的屋子。
唐风一离开屋子,桃叶便感觉腿一软,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怎么办……二少爷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忽然想起了夫人先前交代下来的任务,心道反正已经这样了……也不能更差了……
想着自己的通天之路,她横了横心,从袖中取出了那只琉璃瓶,快速从琉璃瓶中取出一只血红色的肉虫,那肉虫一入她的手掌立时变作了透明色,似乎便要融化在她的掌心,她忙按着裘夫人所教的口诀结了一个手印,然后咬咬牙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二少爷!”她凄厉地尖叫一声,追上了唐风,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二少爷您误会了,不是桃叶……桃叶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二少爷您出手啊……”
唐风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大胆子敢扑上来,当下皱了皱眉,一脸嫌恶地踹开了她,桃叶先前的表情已经是答案了,如今再怎么描补都是枉然,但他也没有要与她为难的意思。
不过是小卒中的小卒而已,还不值得他出手。
桃叶被他狼狈地踹开,但唐风那一脚还算有分寸,她并没有伤着,只十分狼狈地摔在了地上,连发髻都散开了,趴在地上半天没动。
许久之后,待感觉唐风已经走远了之后,桃叶那被乱发遮住的嘴角才缓缓挑起了一个妩媚的笑容来。
刚刚那一抱,她已经如愿将欢喜虫寄在了他的身上。
欢喜虫只喜欢女子的味道,而二少爷向来对裘府的婢女不假辞色,他唯一会接触的女子,便是龙族的那位龙女。
总要叫二少爷知道,便是不起眼的奴婢,也能让他一再在阴沟里翻船。
不可以小瞧任何人啊,二少爷。
唐风并不知道自己着了桃叶的道,作为帝君,他是真的没有将一个小小的凡人女子放在眼中,不过蝼蚁而已。可便是这个蝼蚁,却算计到了他。然而此时,他并不知道这些,只一径去了龙锦的院子。
此时,天绝公子已经醒了,他如今身子十分虚弱,需要用丹药维持生机,对于丹药,龙锦是一点也不吝啬的。
又吞了一颗价值连城的丹药之后,天绝公子有些消沉,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他醒了?”唐风进来,便看到天绝公子正靠着枕头坐着。
“也不晓得做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给谁看,若不是龙锦的丹药,他此时早就已经入了轮回了,哪还能在这里叽叽歪歪恩将仇报。”缠在龙锦手腕上的三头小蛇自天绝公子提出要龙锦放慕容霜一马之后,便看他十分不顺眼,此时便出言相讥道。
“好了,休要落井下石。”龙锦拍了拍三头小蛇。
三头小蛇哼了一声,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龙锦,我有事同你说。”唐风看了天绝公子一眼,拉了龙锦出去。
他的手拉住龙锦的手时,那只寄在他身上的欢喜虫一下子钻入了龙锦的手中,欢喜虫如同空气一般很快融化在了龙锦的皮肤中,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龙锦微微一顿,眉头一蹙。
“怎么了?”唐风问。
龙锦细细感受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便摇摇头道:“大概是我的错觉。”她随唐风走到院子里,才道,“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裘家的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旱天虫的事,应该是王族的手笔,我们再待在这里也没有多大意义,不如这便走吧。”
“你是担心慕容霜会对我不利?”
“嗯,总觉得她似在筹谋些什么。”唐风十分坦然地承认,“倒并不是怕她,只是没必要留在这里任她算计,且我还想去一趟神魔之地,我担心时间会来不及。”
龙锦点点头:“去神魔之地拿回你的链子要紧,只是天绝公子有些麻烦。”
“把他交给慕容霜便是,他不是一心护着她么。”唐风随口道。
龙锦笑了起来:“倒也是好主意。”
两人进了屋子将慕容霜已到裘家的事情说了,表示要将他交给慕容霜的时候,天绝公子的反应却十分激烈。
“不行!不能告诉她我在这里!”天绝公子猛地提高了声音,那嘶哑的声音一下子拔尖,听得人极不舒服。
“你不是很在意她吗?为什么不能让她知道你在这里?”龙锦奇怪地问。
“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天绝公子低低地道,“反正我也没有几日好活了,别让她知道我在这里。”
他的样子太过落魄凄凉,龙锦一时竟不忍反驳。
“那你这是赖上我们了?”三头小蛇却是火了,他虽然没有再认主,但已经自动将自己归入了龙锦一伙,如今见这是被赖上的节奏,很是不爽。
“我们还有事要做,不方便带着你,你可有去处?”龙锦拍了拍三头小蛇,看向天绝公子,直言道。
天绝公子沉默了一下:“方便的话,送我去狐族吧。”
“林州南月郡应该有狐族在那里守着,顺道送一下倒也不误事。”龙锦看向唐风,“你觉得如何?”
“听你的。”对龙锦的话,唐风自然没有异议。
此时天已入夜,外头有婢女来敲门,说是正院设下宴席,请龙锦与唐风一同去饮宴。
今日这宴,是为了替王族一行接风,有慕容霜在,唐风直觉不想龙锦去蹚这浑水,便直接拒绝了。
“天绝公子今日刚醒也要稍稍休养一番,此时天色已晚,我们拒绝了饮宴又趁夜离开未免露了痕迹反而惹人注意,不如明日启程吧。”龙锦建议。
去找神魔之地的事情,也不好声张。
唐风一想也是,毕竟他们如今算是出自龙族,行事也不能太过没有章法。
刚刚商定,那厢竟是裘仁亲自来请,唐风心中不悦,但也不好再赖在后院不走,只得随裘仁去正院饮宴。
龙锦没有去,裘仁倒也没有勉强。
天绝公子气力不继,服了丹药之后便闭目休憩了,龙锦掏出当日唐风给的那个装着陈年佳酿的小玉瓶,坐在院子里一人独饮。也不知怎的,总觉得今日这酒尤其醉人,不过饮了些许,脸颊竟是微微有些发烫。
她心中犹疑,又用龙吟之力在体内游走了一周,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是她太过敏感吗?薄醉的感觉难得让她稍稍有些不适,她起身回了屋子。
天绝公子已经被她安置在卧房后面的内里乾坤阵中,以一座四扇屏风相隔,自成两个空间。
龙锦摇摇晃晃地走到屋子里,在美人靠上坐下,感觉身体里忽然涌动起一股陌生的燥热,那奇特的感觉便犹如在体内点燃了一把火似的,几乎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她的双目也因此忍不住微微泛出红色来。
那燥热感越来越重,她忍不住有些烦躁地一把扯开衣领,好凉快些,然而似乎敞开的衣领并没有能够让她感觉舒服一些,她仍然觉得那把火在她体内熊熊燃烧着,叫嚣着仿佛要摧毁一些什么似的。
正在此时,门忽然被推开了,裘玉江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看到双颊绯红的少女半倚在美人靠上双眼迷离的样子时,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色眯眯的眼神落在了少女微敞的领口上,暧昧的烛光下,精致的锁骨和隐约可见的秀美山峦让他的呼吸陡然粗重了起来。
“你来干什么?”龙锦眯了眯眼睛,开口,声音却软糯得不像是自己的。
听到那声音,裘玉江感觉自己的身体立时酥了一半,他的眼睛几乎粘在了她身上,挨挨蹭蹭地走上前,目光闪烁着道:“龙姑娘,在下知道你现在难受得很,不如让在个帮帮你……”嘴里这样说着,他已经走到她身边,急不可耐地伸手捉住了她的手。
握住那只细腻微凉的小手时,裘玉江只觉得心神一荡,另一只手便再也忍不住摸向了她的身子。
龙锦只觉得脑海中一根名为理智的弦一下子崩断了,当下擡起一脚,便向着那面露猥琐之色的裘玉江踹了过去。裘玉江正想同美人好生亲近一番,哪里知道香艳的场景陡然变得残暴起来,那一脚让他直接撞上了门板,力道之大,让他连同那扇被撞坏的门板一起飞了出去,四仰八叉地跌在了院子里。
龙锦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伸手祭出了双龙缠月矛,她手提双龙缠月矛一步一步走出了屋子,那霸气十足的双龙缠月矛被她在地上拖着走,矛尖与地面摩擦着,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犹如地狱传来的催魂曲。
裘玉江感觉自己这一摔,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可是意识却依然清醒,当下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听到那矛尖划过地面的令人牙齿发酸的声音,擡头便见龙锦半眯着一双血色龙瞳,如死神一般走了过来,当下惊叫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个美貌纤弱的少女,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如同恶鬼般可怕起来……
“饶……饶命……”一向自诩口齿伶俐口才出众的裘大公子一时竟然除了这两个字再也说不出旁的话来。
今日这接风宴分设了男女两席,裘夫人陪同王女慕容霜在另一间房设了女席,裘仁则负责接待王族来的那些紫衣卫,由裘玉江和唐风陪同。
裘玉江在宴席吃到一半的时候,便借口腹痛难忍,提前离了席。
裘夫人自然知道他是做什么去的,因为这本来就是出自她的授意,桃叶那小蹄子做事向来干净利落,竟是很快传来消息说事情已经办成了。
只是不知为何,自裘玉江离席之后,裘夫人便一直心神不宁,仿佛会发生什么事情似的,这不安的感觉比那天夜里噬灵虫消失的时候更甚。
“若夫人担心公子,不如去看看?”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慕容霜十分善解人意地提议。
裘夫人当然说好,立时起身告了个罪,匆匆走了。
慕容霜却是随后也跟了上去。
她一手设计的好戏,她当然要看完全场才知道够不够精彩。
【灭世的预言】
龙锦知道自己这是着了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但她现在的状态显然不正常。体内陌生的燥热感让她不知所措,这种无法掌控的燥热感让她整个人都暴戾了起来,她微微眯着一双血色龙瞳,看着眼前地面上那个如蝼蚁一般不停地哭泣求饶的男人,越发地烦躁了。
真是面目可憎。
“闭嘴,蝼蚁。”龙锦低低咆哮了一句,擡起了手中的双龙缠月矛。
刚刚赶来的裘夫人见到这一幕,几乎魂飞魄散,她想上前制止,可身体却忽然动不了了,她下意识侧过头,便看到了不知何时跟着她来的,此时正施施然站在她身后的王女慕容霜。
“王女!救救我儿子!”裘夫人眼睛一亮,如同见了救星般,忙不叠地大声呼救道。
慕容霜却并不理会她的叫嚣,只一径定定地看着那手持双龙缠月矛的少女,眼中发出异样的光芒来,多么眼熟的武器啊,原来西门龙兰说的竟是真的。
眼前这面目陌生的少女,竟然真的是西门龙锦。
哈哈哈,多么可笑!曾经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西门龙锦被种下了那般肮脏的欢喜虫,陷入了如此这般的疯狂之中,非与男子交欢不得解!
若非因着身为王女要维持一向矜贵的形象,慕容霜几乎想要仰天大笑了。
那厢,裘玉江看到那闪着寒芒的双龙缠月矛,尖叫一声,一股臊臭味传了出来。
竟是吓得失禁了。
裘夫人简直快疯了,明明是中了欢喜虫,这龙女的状态怎么会变得如此奇怪……明明不是应该如同媚药一般的效果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般危险的暴走状态啊!
“王女!王女!快救救我儿子啊!”眼见着自己唯一的、最宝贝的儿子在生死之地徘徊,裘夫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惊声尖叫着,哀求慕容霜出手,可是慕容霜却不为所动。
裘夫人猛然醒悟过来,她倏地侧过头看向慕容霜,她在那位王女的脸上看到了嘲讽和势在必得的笑意……这一刻,她猛然醒悟了过来,是王女出手定住了她,她是故意的……她故意把欢喜虫给她,她故意让她对龙女下手,她明明知道惹怒了龙女她的儿子一定会死……
她明明知道……
她利用了她!
可是她清醒得太迟了……
龙锦只觉得心口烫得厉害,裘夫人的尖叫声让她更加地烦躁起来,她全身都在发烫,眼前仿佛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似的,她仰天长啸一声,手中的双龙缠月矛便将裘玉江扎了个透心凉。
裘玉江只是凡人之躯,哪里受得了龙锦的全力一击,当下便在双龙缠月矛的一击之下炸成了一摊血糊糊的肉泥,连骨头都成了不完整的碎片。
裘夫人愣愣地看着这恐怖的一幕在眼前发生,连尖叫都忘了。
她感觉脑袋里突突作响,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她当成宝贝一样疼着宠着的儿子……就这样没了?
“龙锦!龙锦!你醒醒!”这时,缠在她手腕上的三头小蛇也感觉出不对了,她的状态太奇怪了,它忙大声道,“龙锦你怎么了!快醒醒啊!”
龙锦听到他的声音,却是仿佛发现了新目标似的,扭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血色的龙瞳看得三头小蛇一阵头皮发麻。
“是我,是我啊……覃天!我是覃天啊……”眼见龙锦就要六亲不认了,三头小蛇忙不叠地道。
龙锦却是不管不顾,伸手便去扯缠在自己腕上的三头小蛇。
“不要扯我尾巴……是我啊!阿三阿三!我是阿三!”被扯着尾巴的覃天简直快哭了。
龙锦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是稍稍犹豫了一下。
……果然还是只对阿三这个名字有反应么,三头小蛇简直快要泪流满面了,这是对阿三这个名字有多少地执着啊!
“唐风!唐风!你快来啊!”三头小蛇感觉不对劲了,唐风一向把龙锦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如今这么大动静,竟然没有过来简直不合常理,它凝神四下一望,顿时大怒,原来这四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设下了一个结界。
覃天猛地脱离了龙锦的手腕,一下子恢复了真身,巨大的三首恶蛟抑天长啸一声,将笼罩着这片空间的结界震破了。
裘夫人呆滞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因为惊恐太过,整个人都麻木了,她的儿子没了,又突然出现了一头可怕的三头怪物,她只感觉一切仿佛是场噩梦,待梦醒就好了吧……
见结界被破,慕容霜脸色便是一变,她没想到西门龙锦动作这么快,竟然连这三首恶蛟都寻了回来,不过,就凭这恶蛟,料想在她手里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冷笑一声,慕容霜擡起手,便见她手中骤然出现了一把巨大的、由冰霜凝结而成的弓箭,那弓箭之上隐有雾气缭绕,带着令人压抑的气息,她伸手将那支寒气森森的冰箭搭于由雾气凝成的弓弦之上,眯了眯眼睛,指尖微松。
那冰霜之箭便带着凌厉的杀气向着三首恶蛟疾射而去。
然而,那一箭并没有射实,便被一只手握住了。
结界一破,在前院宴席上被裘仁纠缠着的唐风便感觉到了,他如一道残影般出现,一手紧紧抱住正在暴走状态的龙锦,一手握住了那支射向三首恶蛟的冰箭。
他冷冷看了慕容霜一眼,反手一甩,那道冰霜之箭便向着自己的主人射了回来。
力道之凶猛,慕容霜竟然一时反抗不能,生生被自己射出的箭刺穿了肩膀。
若非她闪避及时,这一箭必然已经穿胸而过。
慕容霜大骇,她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唐风,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神鬼莫测的身手!他不是应该已经被裘夫人在身体里种下旱天虫,再无法聚起灵气修炼才是吗……
见一击未死,唐风也没有顾得上继续补刀,龙锦的状态实在太令他在意了,她在他怀中挣扎个不停,血色的龙瞳之中一片暴虐,似乎不摧毁些什么便不肯罢休一样,唐风心里十分难受,他分明已经下定决心要保护好她,结果却还是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遭到了暗算。
“你对她做了什么?”唐风冷冷看向慕容霜。
慕容霜竟然被他的眼神盯得打了个寒战,心下更是一片惊愕。
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当年父亲便十分重视这个叫唐风的少年,也不知在顾忌些什么,竟然下令裘夫人在他身体里种下旱天虫,杜绝他的修炼之路。她也问过父亲原因,父亲却是连她都不肯多说。
如今……这个明明已经被种下旱天虫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力量。
唐风却是已经不耐烦了,龙锦在他怀中不断地挣扎,痛苦的样子让他无法再忍耐下去,他凌空捏住了慕容霜的脖子:“说!”
慕容霜一被制住,裘夫人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能动了。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身体一得自由,裘夫人便猛地扑向了慕容霜,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拿手去扯她的头发去挠她的脸,一副要与之同归于尽的姿态。
她这一生,为王族做了那么多事!结果却被族里指给了裘仁那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如今,竟然还害死了她唯一的儿子!
她怎么能不恨!
“放……肆!”被捏住了脖子反抗不得的慕容霜紫涨了一张脸,气得发抖。
“都是你!都是你!还我儿子!你这个祸害!你眼睁睁看着我儿子去死!你这个歹毒的女人!”裘夫人一脸怨毒,“你自己和那龙女有仇,便拿我儿子作筏子!都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慕容霜哪里受过这般侮辱,她冷冰冰地盯着冲着她发疯的裘夫人,也不管自己还受制于人,凝气甩手一排冰棱便将裘夫人扎成了刺猬。
裘夫人猛地瞠大了眼睛,一脸不甘地倒在地上,竟是立时气绝了。
收拾了叫嚣的裘夫人,慕容霜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蠢货”,然后看向唐风,似笑非笑地道:“她中了欢喜虫,并没有那么可怕的,只是她不通人事,反应过度罢了,只要找个有经验的男子交合,便什么事都没了。”
这么说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满是疯狂的快意和轻贱。
被唐风紧紧按在怀里的龙锦眯了眯一双血色龙瞳,竭力压制住了心底的燥热感,原来……是欢喜虫啊,她试着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任由自己靠在唐风身上,因为紧紧贴着唐风的身体,那控制不住的燥热感果真竟缓解了一些。
但也只是一些而已,如同饮鸩止渴般,随之汹涌而来的渴望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态。
唐风却是因为慕容霜眼中的轻贱而大怒,一时竟没有察觉到龙锦忽然安静了下来,他看着那即使受制于他,也依然能扭曲着脸下手杀了裘夫人的女人,冷笑着道:“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恶毒啊,不杀了你,都对不起龙锦所受的侮辱。”
感觉到他的杀意,慕容霜的脸色猛地一变:“你不能杀我!我是王族的王女,你若敢杀我……”接下来的话却是猛地被扼止在了喉咙里,再说不出来了。
唐风轻哼一声,便要替龙锦解决了这个祸害。
“咳……咳咳不要!”天绝公子却是突然从里间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拦住了唐风,“不要……不要杀她!”
他想要救慕容霜的心太过急迫,竟凭着已经废了的身体硬生生逼退了唐风,让慕容霜有了喘息的时机。
唐风意味不明地看着天绝公子,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天绝公子正因为他奇怪的态度而稍有愣怔,随即面色却是猛地一变,他缓缓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到一把冰剑自他背后穿胸而出,血水和着冰水滴滴答答地沿着剑尖滚落下来。
那个被他护在身后的孩子,给了他致命的一剑。
“哼,不过是一个低贱的男宠,竟然也敢背叛我父亲,如今正好让我为父亲清理门户,父亲一定会高兴的。”慕容霜看着倒在地上的天绝公子,一脸嫌恶地说了一句,然后不待唐风出手,便飞快地抛出了一张千里遁符,消失在了原地。
天绝公子倒在地上,一手捂住被刺穿的心口,面上的表情由错愕慢慢变成了痛楚。
龙锦一边控制着快要丧失的理智,一边看着倒在地上的天绝公子,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名动天下的天绝公子竟然如此憋屈地死在了自己一心想要保护的慕容霜手上……
唐风注意到龙锦的异样,倒也没有试图去追慕容霜,只低头查看龙锦的情况。
“可恶!竟然让她跑了!”三首恶蛟怒气腾腾不甘心地道,奈何慕容霜手中有千里遁符,那是逃跑利器,凭它的速度根本追不上。
“急什么呢,想杀她,总有机会的。”唐风淡淡说着,看向怀中全身滚烫、绯红着双颊的龙锦,他注意到她的下唇已经被咬出了血,显然是极力在忍耐着欢喜虫的控制,他眼中露出心疼的神色来,轻轻抚上她的唇,“别咬了,先睡一下好不好?”
感觉到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唇,微凉的感觉十分舒服,龙锦控制不住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自被舔过的手指传到了心里,唐风稍稍一愣,随即掩住眼中的异色,伸手轻轻复上她的眼睛,温柔地道:“别怕,睡一下就好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安抚人心的术法之力。
龙锦感觉到那只复住自己眼睛的微凉的手,她没有挣扎,乖乖地闭上了眼睛,竟然真的有浅浅的睡意涌了上来,无比地舒服。
因为在龙蛋之中被困了几千年,她自破壳而出之后,便一直对睡觉这件事情敬谢不敏,如今……这突如其来的睡意竟是感觉意外地舒服,她真的闭上眼睛,陷入了出壳以来的第一次睡眠。
前院里,裘仁尚且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仍然和那些王族来的紫衣卫推杯换盏,端的是热闹非凡。
唐风抱起龙锦,便要离开。
“等……等一下……”倒在地上天绝公子微微动了一下,有些艰难地开口,喊住了唐风。
“还想要我放过慕容霜?”唐风停下脚步,淡淡瞥了一眼那个倒在地上满身是血的男子,“下次再见到她,我必会亲手了结了她。”
天绝公子心中一恸,这痛楚牵动了心口上的伤,他猛地一阵剧烈的咳嗽,口中随之涌出大量的血沫来。
那个他小心翼翼护着长大的孩子,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里过,在慕容云实的刻意引导之下,这个孩子从来都只当他是慕容云实的男宠。
因为纤云怀着她的时候被喂食了冰凌神石,导致她天生是冰火相冲的血脉,虽然慕容云实出手压制住了她身上的火灵根,但她的身体因此受了很大的伤害,体内的火毒和寒毒几乎每年都会发作,一旦发作起来便是生不如死。
他也因此格外心疼她,纤云难产而死之后,他为了就近照顾她,继续留在了慕容云实身边。慕容云实知道,纤云死后,慕容霜便是那根能牵制他的绳子,他刻意将她娇宠成了这副骄纵狠毒的性子。
如今……他大限将至,却是再也顾不得她了。
天绝公子没有再提起慕容霜,而是断断续续有些艰难地道:“在我自我驱逐于魅狐一族前,我做了最后一次预言,这件事情,我想告诉你,也算为纤云积德,以期修得来生了……”
“什么事?”见他如此执着,唐风无可无不可地问。
“弑神阵将破,是一个阴谋……”
听到这一句,唐风脸上才露出了些许感兴趣的表情,他想起了上一回天绝公子说过的那个关于“神将灭世”的预言,见他一副上气接不着下气的样子,为防他话说一半便断了气,他拂袖弹了枚丹药入他口中:“说详细些。”
丹药入口,天绝公子方才感觉说话畅快了些,不再像先前随时都可能断气的样子了,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慕容霜那一剑已经彻底切断了他的心脉,这枚丹药最多支撑到他把想交代的事情交代完而已。
“不管怎么样,大天劫都会如约降临。”天绝公子的眼睛里带了些悲悯,“当年朱雀火离的行为已经彻底惹怒了天界诸神,而这片大陆将要承受诸神的怒火。你们想象中美好的修真世界,永远也不可能真的出现。”
弑神阵将破,所有的人都在幻想着通往天界的道路会再次畅通,几千年来一直没有人得以飞升的情况会彻底改变,各类人修妖修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天的大道。
可现在,天绝公子一句话将要彻底打破他们的幻想。
他看着唐风,说:“神将灭世。”
这是天绝公子的最后一个预言。
“王族那位知道么?”唐风想了想,问。
给他种下旱天虫的幕后黑手是王族,但是按理王族与他并无恩怨纠葛,唯一的可能便是王族与天界有联系。
天绝公子摇头,脸上带了一丝冷嘲:“弑神阵出了问题,便是慕容云实动的手脚,他还当自己与天界修好,等待他的将是一条通天大道呢,我又怎么会打破他的幻想。”
这是他的报复。
让他汲汲营营辛苦期盼了几千的梦想,一朝破灭,纤云也会高兴的吧。
天绝公子说完,脸上带了些奇异的笑容,仿佛看到了那青梅竹马的美貌少女冲他微笑的景象。
纤云……
他无声地呢喃了一句,终是无力地合上了眼睛。
“神将灭世,这是要大家一起死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三首恶蛟瞪着已经气绝的天绝公子,简直无语凝噎。
谁会料到天绝公子临死之前竟然会丢下这么一条爆炸性的恐怖预言,这哪是天绝公子,分明是乌鸦嘴公子好嘛!它好不容易从沉眠中醒来,结果就要面临灭世之劫了么!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啊!
三首恶蛟嘀咕着,下意识看向站在一旁的唐风,想看看那高深莫测的大人物有什么高见,结果便见唐风根本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只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龙锦。
……这是只要有你在,其他都不重要的意思吗?
喂!不要这样啊,他还是光棍蛟啊!他不想直到死都是一条光棍蛟啊!
“还去不去神魔之地了啊……”到底不敢惹唐风,三首恶蛟只小声嘀咕。
“当然要去,且还要快。”唐风淡淡开口。
看来,隐藏在天界的对手已经迫不及待要彻底铲除他了,他必须快些寻回所有的力量才能有一战之力。
只是龙锦……
他很在意她身体里那只欢喜虫的存在,刚刚他已经用灵力探查过了,那虫子十分诡异,已经彻底融化在了她的血脉之中,根本没办法剥除。
慕容霜逃脱之后,以王族对他的重视,一定会派遣其他人过来对付他,龙锦现在状态不妙,他不宜再与王族有正面冲突。且说到底,王族也只是一个马前卒而已,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除了浪费时间和消耗灵力之外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从来不做。
“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唐风说着,便抱起龙锦离开了裘家。
三首恶蛟十分乖觉地重新变成了细细小小的三头小蛇缠在了龙锦的手腕上,开玩笑,神将灭世,它当然要牢牢抱住这根粗大腿以策安全。
当然,它眼里的粗大腿明显不是正被欢喜虫折磨的西门龙锦,而是自觉醒之后表现得深不可测的唐风大人!
唐风瞥了一眼缠在龙锦手腕上的三头小蛇,到底没说什么。
覃天小小地松了口气,然后又嘀咕了一句:“不过龙锦是什么时候中招的?我竟然都没有发觉。”
唐风眯了眯眼睛,想起了那个叫桃叶的婢女,冷冷地笑了一下。
他也是大意了,竟然会让一只蝼蚁坏了事。
只要一想到那蝼蚁竟然敢利用他伤害龙锦,他便恨不能把她投入十八层地狱一层一层活受过去。
而此时,桃叶正在前院宴席上伺候着,她已经完成了裘夫人的任务,此时正满心欢喜地幻想着入王族修行的事情,她十分殷勤地伺候着一个紫衣卫的领队,心里想着要早些同王族的紫衣卫打好交道,以后入了王族,也好有个臂助。
紫衣卫领队是个相貌平凡体态敦实的中年男人,桃叶相貌艳丽,身材又丰满,这样送上来的艳福,他又怎么会拒绝,当下揩油揩得十分欢畅。
但桃叶自恃身份,只撩拨着,却并不给他实际的甜头,直把那男子逗得心痒难耐,桃叶一边给他斟酒,一边注意到大少爷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了席,她在心底轻轻嗤笑了一声,龙女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人了大少爷的魔掌。
妖妖娆娆地飞了个媚眼给那被她撩拨得心头火热的紫衣卫领队,桃叶娇笑着退了下去,打算去看看女席的情况,结果却见女席上竟然是一个人都没了。
裘夫人不在,王女也不在,只有王女带来的那个名叫清景的侍女还在。
桃叶只稍稍一想,便知道定是裘夫人放心不下大少爷,去龙锦的院子了,她犹豫了一下,打算去看看情况。
她心里盘算着等见到裘夫人之后该说些什么讨喜的话博她欢心,以便早日落实她入王族修行的事情,而那些想法和兴奋在见到龙锦院子里一片血腥狼藉的场景后,当下变成了一片空白。
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裘夫人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圆瞪着双眼一副死不瞑的样子,她身旁还有一摊连人形都辨不出的血肉糊糊,看那衣服的碎片应该便是大少爷……
桃叶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纵然有再多的算计再多的心眼,她也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此时见了这般恐怖的场景竟是吓得失了声,许久之后,她才猛地捂住了嘴巴,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
她回过神来之后,心头涌上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庆幸,庆幸自己来得晚,看来二少爷他们已经离开了,想来二少爷是不会在意到自己这般蝼蚁的存在的,他定然只知道是裘夫人下的手,并不知道这其中也有她的手笔在。
这样想着,她再不敢在这里多待,她得立刻去前院,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定了定心神,强迫自己动起来,然后支使着一双有些发软的腿,转身便跑,然而刚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她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听使了。
然后,她瞪大眼睛,看到自己的身体表面突然鼓起无数的肉芽,那些肉芽崩裂开来,以她的血肉为基础长出了无数张牙舞爪的藤蔓。
“啊!”
她惊恐万状地尖叫出声,然而很快她便叫不出来了,她的嗓子里也抽条出藤蔓来,在剧烈的疼痛和恐惧中,桃叶眼中的光亮逐渐黯淡了下来。
直至死,她都被那些自她身体里长出的诡异藤蔓支撑着,站在那里。
桃叶死前,仿佛看到了二少爷漠然的脸。
桃叶后悔了,她怎么就那么蠢,竟然被不可能得到的利益蒙蔽了双眼,明明知道二少爷的可怕,竟然还自作聪明地出手算计他……
那些仙人的手段神鬼莫测,又哪里是她可以妄自揣测的……
桃叶临死前的尖叫声惊动了前院的紫衣卫,众人赶来后院,只见到一片血腥和狼藉,还有全身被藤蔓裹缠着,死得无比凄惨的桃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