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指挥使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冯若定简直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正在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缓这越发凝滞的气氛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他下意识看了赵穆一眼。
赵穆点点头。
冯若定得了令。这才上前开门。
站在门外的。竟是去而复返的梅白依,冯若定看了她一眼,不大客气地道:“梅姑娘怎的又回来了?可是想起了还有什么话没交待?”
他可看出来指挥使大人不是很待见这位声名在外的江湖第一美人。自然也不会怜香惜玉了。
梅白依蹙了蹙眉,忍气吞声道:“我有事要和指挥使大人说。”
“让她进来。”屋子里。赵穆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冯若定闻言侧过身。让出了道。
梅白依目不斜视地踏进了门槛。
赵穆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扬起眉,“梅姑娘这是一个人来的?”
梅白依有种被看穿的尴尬不适,也对他毫不留情面的行为有些羞恼。
那个坐在上首的男人眉目斯文看起来仿佛一个无害的书生。可那一身飞鱼服却在昭示着他的身份。那是没有人想得罪的锦衣卫,皇帝的恶犬。
她看了一眼放在他手边茶几上的木匣子,垂眸道:“是。”
“哦?不知梅姑娘为何一个人去而复返呢。”
梅白依捏了捏手心。抬头看向他,“我有话想单独和赵大人说。”
一旁的冯若定挑眉。
赵穆挥挥手。让他下去了,这才看向梅白依。淡淡道:“你可以说了。”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梅白依道。
赵穆右手随意地搭在木匣子上,食指漫不经心地轻轻敲击着那个木匣子。淡淡地道:“说说你的筹码。”
他修长的指尖落在木匣子上的声音很轻,几不可闻。可是听在梅白依的耳中却如重鼓一般,锤得她的心口砰砰作响。
梅白依咬了咬唇。十分艰难地说了一句话,“我想用一个关于瑶池仙庄的秘密,和你交换一样东西。”
“哦?”赵穆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那要看你这个秘密的价值有多大了。”
梅白依定定地看着他,缓缓道:“长生不老,这个价值够不够大?”
赵穆搁在木匣子上的手微微一顿。
梅白依看着他,眼中渐渐有了一丝得意之色,她就知道,没有人能够抗拒长生不老的诱惑。
“你要什么?”赵穆明知故问。
梅白依看向他手底下的那只木匣子,抬手指了过去,“它。”
半柱香之后,梅白依如愿抱着那只木匣子离开了赵穆的房间。
她前脚刚走,冯若定后脚便走了进去。
“大人,那凶器不是证物么……”冯若定有些不解,怎么就给梅白依带走了?说着,偷偷睇了指挥使大人一眼,又觉得不大对,毕竟刚刚那位圣女托人送来那证物的时候,大人可是生了好大一场气,这……莫不是故意的吧?
赵穆仿佛察觉了他的腹诽,神色淡淡地道:“她用那凶器和我交换了一个瑶池仙庄的秘密。”
冯若定咂舌,那得是多大的秘密啊?
赵穆瞥了他一眼,缓缓道:“一个关于长生不老的秘密。”
冯若定微微瞪大了眼睛,作为指挥使大人的心腹,他知道指挥使大人此行不光要查出景王被杀的真相,更重要的是陛下还下了一道口谕,要他查清瑶池仙庄是否真的存在长生不老的秘密。
其实冯若定私下里对长生不老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是嗤之以鼻的,奈何这是陛下的口谕呢,虽然带着这道口谕来了,可是冯若定觉得所谓的“长生不老”不过是瑶池仙庄沽名钓誉、哗众取宠的手段,不可能真的存在,可是指挥使大人告诉他……瑶池仙庄里竟然真的有这种秘密?
“她说秘密就在瑶池仙庄的圣殿里。”
“圣殿……那不是瑶池仙庄的禁地吗?她一个外人怎么进去的?”
冯若定有些怀疑梅白依在说谎,但是指挥使大人并不是一个鲁莽的性子,他不禁看向老神在在坐着的指挥使大人,发现大人手上正在把玩着一个小小的玉瓶。
小小的玉瓶看起来像是闺阁少女用的装饰物,看着十分精致,只有半指高,里面可以装少量的液体。因为玉瓶质地很薄的关系,隐隐可见里头确定装着些液体……看着似乎是暗红色的。
“这是……?”
“梅白依说,那个圣殿里有一座巨大的血池,血池里满满一池子这样的液体。”赵穆将玉瓶递给他,“你闻闻。”
冯若定接过打开瓶塞,轻轻嗅了一下,有血液特有的腥甜味道,却又带着另一种奇异馥郁的芬芳……
这味道,仿佛有点熟悉啊。
他想了想,忽地想起了之前在席上吃到的酒,据说那是瑶池仙庄特有的仙酿,珍贵异常,甚至可以调理身体、治疗一些陈年的旧疾,他一杯下肚之后的确有些奇妙的感觉,而且余韵绵长,有股奇异的馥郁芬芳的味道……那味道,与这瓶子里的液体颇有些相似之处啊,他怔了一下,诧异地看向赵穆。
“去查查那个圣殿。”赵穆吩咐道。
“是。”冯若定应了一声,却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迟疑了一下,又道:“那件凶器就真的让梅白依带走了?”
赵穆凉凉地笑了一下,“不过自作聪明罢了。”
冯若定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若非她这样汲汲皇皇地去而复返,还不惜抛出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来换走那凶器,也许他都没有那么快确定她就是那个杀了景王爷的真凶……总还要费一番功夫去查那梅花匕首的主人,如今连这一步都省了。
所谓做贼心虚不外如是。
这下好了,真凶找到了,陛下的口谕也有眉目了。
“恭喜大人,又要立下大功了。”冯若定喜笑颜开地拱了拱手。
赵穆扯了扯唇角,眼中却并没有什么喜色。
莺时回去复命的时候,花朝已经随来取晚膳的秋葵去了西院。
“我离开之后他便睡下了?”花朝看着躺在床上睡着的傅无伤,放轻了声音,问。
“是,看着十分困倦,精神似乎不太好的样子。”秋葵亦放轻了声音回答。
花朝点点头,“你先去用晚膳吧,我坐一会儿。”
秋葵温顺地退下了。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烛火轻轻地跳跃着。
花朝看着傅无伤的睡颜,他的面色看起来十分苍白,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眉头微微蹙着。
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了他的眉峰。
正这时,傅无伤冷不丁抬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睁开了眼睛看向她,眼中一片锋芒。
“你是谁?”他问。
花朝一怔,“傅哥哥?”
傅无伤顿了一下,眨巴了一下眼睛,“花朝?”他神色缓和了下来,有些无力地扶着床沿坐起身,揉了揉额头。
花朝却是定定地盯着他,刚刚那一瞬间……他仿佛不认得她了?
“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傅无伤一抬头便对上了她的视线,微微笑了一下,问。
“你刚刚……仿佛是不认得我了?”花朝看着他,问。
傅无伤失笑,“怎么会。”
花朝却是没有笑,她咬了咬唇,轻声道:“这可能是蛊变的后遗症,也许三重蛊变之后,你便会完全失去自我,我甚至不能确定……你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要担心。”傅无伤认真地看着她,“这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我不会反悔,亦不会后悔,所以不要做多余的担心。”
花朝垂下眸子,伸手抱住了他,宛如小女孩抱着自己最心爱的木偶娃娃,“事已至此,我也不会再给你反悔的机会了。”
她靠在他身上,低低地道。
花朝想,她这辈子所有的自私大概都用在这个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