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阁的地牢很阴冷,花朝默默坐在一角,手腕和脚踝都被黑沉沉的铁链锁住。她透过木栅栏望向外头一条黑幽幽的通道。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但心里有处已经结了冰的地方似乎漏开了一个洞,风一吹便呼呼的凉。
外头的守卫正边烤火边喝酒,他们大声谈笑着。还不时扫向花朝所在的那处角落,那目光粘稠。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令人不适。
正是喝得兴起,那条黑幽幽的通道里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花朝定定地盯着那里。来的是在外头守门的护卫,他匆匆跑了进来,凑到一个身材壮硕的独眼男人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那男人左眼是瞎的。因此都叫他骆瞎子,是掌管这地牢的小头目。
骆瞎子听了那人的传话,脸上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色。想了想到底还是挥手道:“让他进来吧。”
那护卫点头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领了一个人进来。
花朝的眼睛里带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希翼,每次那条通道里响起脚步声她都会盼望着来的会是她等的人。可是除了那些地牢的守卫,谁也没来。
但是这一回。看他们的态度似乎不太一样?
花朝微微睁大了眼睛,待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身着雪青色短打的少年时。她眼中的光亮微微黯淡了下去。
来的不是他。
是司武。
司武不知道和那骆瞎子说了什么,竟是得了允许。被放了进来。
“我一柱香后来开门。”骆瞎子看了一眼花朝,对司武道。
司武点点头,笑着抱拳:“有劳。”
骆瞎子便锁上门,走了。
司武走进牢房,看了一眼沉默着坐在角落里的花朝,视线落在她手腕和脚踝处的铁链上,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紫玉阁真是越来越出息了,竟然将这玄铁链用来锁一个弱女子,传出去也不怕江湖上的英雄好汉笑话。
他叹了一口气,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她面前,道:“花朝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若是早早地离开这是非之地,就不会遭此无妄之灾了啊。
花朝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地道:“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吗?”
“……”司武被她这话问得一噎。
来之前司武也曾想过花朝的状况,可是任他想破脑袋都没有想到会见到这样一个淡定的花朝,被诬陷杀了人,又被关进了这么阴森森的地牢,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就算不是惊惧不安到情绪濒临崩溃,也该哭红了眼睛楚楚可怜吧?
怎么就能这么云淡风清了?什么叫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吗?她当这里是她家呢?这是在地牢啊!
见司武瞪着自己不语,花朝十分不解:“怎么了?”
司武抹了一把脸,道:“你不怕吗?”
花朝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嗯,怕。”
她当然怕,她怕的东西太多了,她怕袁秦不来找她,她怕瑶池仙庄的人发现她的存在,她怕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
司武无语,虽然说怕,但这平静如水的语气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呢。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花朝又问。
好吧,司武也知道自己出现得有点突兀。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道:“你也知道你现在被诬陷是杀害阁主夫人的疑凶,虽然证据十分可笑,但却得到了梅阁主的承认,那位看似公正的阁主大人心疼病重的女儿,打算要牺牲你让梅大小姐出了这口恶气了。”
“嗯。”花朝点头。
梅白依大约是把曲嬷嬷的死算在她头上了。
“我可以救你出去。”司武忽然道。
“但是有条件?”花朝淡淡接口。
被那双黑幽幽的眼睛看着,司武突然就有点心虚起来,他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道:“条件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让我取一点点血就行,真的只要一点点就行!”司武怕花朝误会他是变态,忙比了个小拇指说明真的只要一点点。
作为少爷的贴心好随从,他自诩是最会揣摩上意的,在少爷不在身边的日子里,他反复思量了少爷之前那些看似不合常理的行为,尤其是接连两回打碎了心爱的酒杯和茶具,目的似乎直指一件事……
他想要花朝的血,而且量不多。
虽然还没有闹明白少爷这么做的原因,但他决定在少爷回来之前把这件事办妥。
花朝闻言,下意识摸上了腰间的流星锤,眼神微变,断然拒绝道:“不必了。”
随着她的动作,她手腕上沉重的铁链一阵叮当作响,司武也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他看了一眼那对她来说过于沉重和巨大的铁链,试图解释道:“我无意伤你,只要用针刺破你的指尖,取一点点血就行了。”
花朝眯了眯眼睛,眼中已经有了森冷之意:“我在这里待得挺好的,不需要你救,谢谢。”
“……”司武抽了抽嘴角。
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但司武察觉到了她紧绷的神经和眼中的森然,见她这样大的反应,司武忍不住心生疑窦,不过是取一些血,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也不必这样大的反应吧?
……还是说,她的血有什么玄机?
他眼神微转,举起手表示放弃:“好吧,不管怎么样,你先吃点东西。”他说着,蹲下身打开了放在地上的食盒。
食盒里放着几样点心,十分精致可口的样子,花朝也确实饿了,她看了司武一眼,见他后退一步表示无害,便点头谢过,慢慢吃了起来。
司武也不吱声,待食盒里的点心快要吃完的时候,骆瞎子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时间到了,还请小公子不要让我为难。”
司武闻言,忙笑道:”我这就出来。”说着,便上前收了食盒,也不知是不是动作太急,竟一个趔趄向着花朝摔了过来。
花朝抬手扶了他一下。
司武借着她的搀扶站稳,笑着谢过,后退一步,拎着食盒走出了牢门。
说完,他不待花朝开口,便走了。
是骆瞎子亲自送他出去的,走了两步,骆瞎子笑着试探道:“小公子和花朝姑娘相熟?”
“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司武看了他一眼,笑道:“是我家少爷吩咐我来探望花朝姑娘的。”
骆瞎子似乎有点惊讶花朝竟然认识傅无伤,但他知趣地没有多问,心里却是嗤笑,他不是不明白司武这话是有意在点醒他,让他不可对花朝太过分,奈何虽然那位傅公子也是身份尊贵,他吃的却是紫玉阁的米粮,当然以大小姐的意思为重了。
一直到走出地牢,走出骆瞎子的视线,司武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衣袖上有一块血迹,只有指甲盖那么大,那是花朝的血,她的手腕被沉重的铁链磨破,他是趁着刚才被搀扶的那一瞬间,抓着衣袖按在他的手腕上,才得了这么一小块血印。
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也不知道少爷到底想做什么。
司武想起之前花朝听他说要取血之时奇怪的反应,抬起袖子仔细看了看那血迹,却也没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不过……他得赶紧回去将这带着花朝血迹的衣服换了下来,只等着少爷回来,他就可以领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