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园无此行 第六章 他是现在，也是将来 第六节
【6】你好，我是郁心
“后来呢？”
任茜目不转睛的看着钟妩，眉头皱得紧紧的。
钟妩后背伤口处的痂皮已经脱落了，这两天总是有些发痒，她换了个姿势靠坐在宽大的沙发椅里，想到那天的电话，目光一时有些飘忽。
虽然事实上，时隔半月她却还清楚记得陆锦行挂断电话之后，晦暗不明的神情。
她对来电对象的身份心知肚明，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彼时旖旎的气氛早已消失不见，陆锦行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低落，却也只是在离开前吻了吻她的额角：“别胡思乱想。”
没有其他任何解释。
但是现在想起来的时候，当时那些沉闷失落如鲠在喉的感觉，却似乎已经变得十分遥远了。
钟妩收回视线，看向任茜：“就是这样，没什么后来。”
“没有再打电话，也没有找上门？”任茜问完，见钟妩轻轻摇头，她的眉头依然没有一丝舒展的迹象，“是没有，还是你不知道？”
钟妩内心也并非没有过类似的自问，所以对任茜的话也并不意外：“没有。”
是因为她对他从始至终的信赖，其中也参杂着一些来自女人的、毫无因由的直觉。
见钟妩多少还是有些笃定的，任茜也就松了口气：“那不就得了。”不过原本有些话就一直都在心口打转儿，她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说道，“不过有些事，你自己心里还是要有点儿计较比较好。”
“什么？”视线原本看向窗外的钟妩闻言回眸。
“我知道你喜欢陆锦行，我也太知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可是阿妩，不管什么事，你还是要给自己想点退路的。”任茜斟酌着用词，缓缓说道，“我不是想唱衰你们，但陆锦行这个人……我知道他不是什么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但他们这种人，到底还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你们现在大概算是热恋期，但以后呢？”
至少那些花花公子把银货两讫的姿态摆在桌面上，没有人会去奢望他们的爱。可陆锦行却不是能让人轻易看透的人，钟妩这种性格，如果陷得太深，一旦陆锦行的感情有了什么变化，她也根本没办法回头。
任茜的话点到即止，但钟妩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她只是个普通人，赌上全部的感情，最后如果失败的话，因为对方耀眼如陆锦行，那大概她以后也不会再爱上什么人了。任茜了解她，也真切的担心她，所以希望如果可能的话，她能更清醒一点，这样的话即使将来的某一天陆锦行选择了另一个人，她也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哪里有什么退路可言。
“怎么样，有答复了么？”
陆祈闭目躺在摇椅上，刚进门不久的助理站在一旁，觑着他近来越发瘦削的脸，答道：“李总说最近身体不好，要入院做详细的检查，公事已经交给了底下的人去处理。”
“老狐狸。”陆祈唇边的笑意浅淡，讽刺意味却并不明显，似乎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结论，听不出多大情绪。
助理跟在陆祈身边多年，看着他掌心摩挲着的红宝石吊坠，又想到前一阵子慈善拍卖会上，包括这条项链在内的一系列拍品，心内多少都有些唏嘘，许久之后才试探似的问道：“那接下来……”
“开始准备吧，”陆祈脑海中闪过一张熟悉的脸，握着吊坠的手缓缓用力，“我倒是很好奇，一个人会有多少次死里逃生的运气。”
走进来的陆锦航把这句话听在耳中，冷漠的面上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沉郁。
和忙里偷闲的任茜相约吃完午饭，钟妩顺路买了陆锦行喜欢的蛋糕回公司。到了他办公室门前的时候，她习惯性的敲了敲门，随即又想到这个时间他应该在会客室，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原本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女人闻声看过来，和钟妩视线相撞，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怔忡。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却又似乎并不能单一的去用漂亮两个字来形容。她的五官无疑是精致的，及肩的内扣短发和干净清爽的妆容衣饰相得益彰。大概因为先前在低头看书的关系，一侧的头发被掖到了耳后，此时抬头看过来，眸中三分讶异七分从容，姿态优雅又沉静。
可钟妩的注意力却有些被分散：她从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书。
“你好。”钟妩朝沙发上的人打了个招呼，把手里的包和袋子随手放到了一旁。对方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放下书，朝她伸出了右手，大方笑道：“你好，我是郁心。”
和猜测的结果一致，钟妩却意外的发现自己的情绪并没有想象中的多大起伏，事实上，她平静的连她自己都有些诧异：“我叫钟妩。”
郁心眼中并没有惊奇，语气里却带着些恍然：“原来这些书都是你的？我看扉页上都有个‘妩’字。”
钟妩点点头，郁心笑道：“难怪，我来得时候第一眼看到时，还奇怪为什么阿行会喜欢上这方面的书。你喜欢雕塑？”
钟妩的视线落在翻看的书页上：“以前读的这个专业。”
郁心一边仔细地把几本书整理好放到一旁，一边带着些歉意笑道：“我对雕塑也有些兴趣，所以很抱歉没经你允许就翻看了。对了，我有一个朋友在这一行也算是小有名气，你大概听说过BrantMiller？”
钟妩原本维持的客气礼貌，终是因这个名字而褪去了些。她看向郁心，眸光里透着认真的光芒：“我知道他。”
“他前一阵子还说过想来中国度假，”郁心笑道，“如果他真的过来，到时候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钟妩并没有想到她和郁心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如此言笑晏晏的开局。即使她在这之前，对于陆锦行和郁心的过去，她好奇的背后还藏着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但如今也不得不承认，郁心和她想象中的任何一个模样都不同。
她沉静从容，落落大方，有一种熟悉的温润气质，又不失干练利落，让即使是初相识的人，也感觉不到距离感。
钟妩突然想起曾经顾雪晴说过——如果郁心还在，她顾雪晴甚至连与之相争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钟妩有些失神的时候，陆锦行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见到钟妩，神色里原本的冷淡褪去了些：“回来了？”
他眉宇间带着常人不易察觉的疲惫，钟妩压下心头原本的复杂情绪，笑了笑：“嗯。回来的时候路过常去的蛋糕店，带了你喜欢的蛋糕回来。”
陆锦行几不可见的点头，目光随后才落到一旁的郁心身上，语气和神情都透着明显的疏离：“你可以回去了。”
郁心跟过去，隔着办公桌看他，面上笑意不变：“我还是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一下，策划书你应该已经看过了，这次的合作对你来说利远大于弊，我相信你对我们团队的专业性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如果你讨厌我，我也可以不出面，一切合作都由我的团队来和你们进行对接，就像刚刚的会议一样。”
“不需要。”陆锦行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已经给出了答复，“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必再说了，这是陆家自己的事，和你无关。”
“无关？”郁心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转淡的笑容里透着些难以言喻的感伤，“你现在倒是知道和我无关了？”
陆锦行眉头紧锁，却并未说什么。短暂的沉默之后，郁心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反而是先道歉的那一个：“对不起，我不该提起来。”
不等陆锦行回应，郁心已经转身拿起了沙发上的手袋：“我先回去了，但是这件事我不会放弃的。”说完之后，她朝一旁始终沉默的钟妩点了点头，“虽然并不是合适的场合，但很高兴认识你。”
随着房门关闭的声音，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陆锦行和钟妩两个人。而陆锦行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无限远处，整个人亦陷入了沉思之中，并未再开口说一句话。钟妩看着他精致冰冷的侧脸，明明近在咫尺，却突然就觉得此刻的陆锦行陌生又遥远。
所谓的前女友，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三个人的碰面也荒腔走板，让她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当然，也根本没有人会去注意她的表情——她在认识陆锦行之后，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对于他和郁心，无法触摸的不仅是过去，竟然也是现在。
她觉得不可思议，潜意识里却又有个声音告诉她，似乎她并不应该感到意外。
不知过了多久，陆锦行的视线终于落在钟妩身上。她薄唇微抿，神情平静甚至淡漠，可目光却一片晦暗，没有往常的神采。
陆锦行起身走到她面前，缓缓伸出手臂，试图给她一个拥抱的时候，钟妩却抬手挡住他，朝他笑了笑：“我去拿蛋糕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