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园无此行 第六章 他是现在，也是将来 第四节
【4】总有些人，受了教训才能学乖
钟妩的话问出口之后，原本摩挲着她长发的陆锦行动作一顿。
现在想来，她家中遭逢大变的时候，正是一个女孩子最好的年纪。所有的重担都落到她一个人肩上，无论她多害怕多无助，也只能选择一力扛下来。大概这几年看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旁人也就总是看见她沉默的样子，而她虽然每天艰难的讨生活。
但对自己的感情却洞若观火，即使处境艰难，也敢倔强又固执的坚持本心。
可原来她还是不踏实的。
也许正因为轰轰烈烈的失去过，于是幸福于她而言也就变得更像是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即使看似握在了手里，也仍然害怕随时会失去。只是她从来不说，也从来都只是把这些不安稳不确定都小心翼翼的藏好，不让人看出半分，永远只是安安静静的在他身边陪伴他，爱着他。
沉默片刻之后，陆锦行缓缓开口，声音温和而又坚定：“是啊，阿妩，我很喜欢你。”
他说完之后，低头在她发顶轻轻落下一个吻：“只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才会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
“不，你很好的。”钟妩眼圈儿微热，“出事那一瞬间其实我特别害怕，怕我万一就这么掉下去死掉了，再也见不到你该怎么办，可后来你出现了，别人都怕你，但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是担心我。你看，我当时明明脑子里乱七八糟，可还是被我发现了，你说你表现的有多明显？所以你别看我当时哭得厉害，其实我特别开心。”
陆锦行有些无奈的笑道：“那么狼狈的时候，你倒是还顾着想这些。”
钟妩吸了吸鼻子，将他又抱紧了些：“因为你一个人太久了，什么事都要自己面对自己解决，所以真实情绪才会很少外露。知道你其实特别在乎我，我怎么能不开心？我当时甚至觉得，只不过是受了点小伤，就能看到你这么紧张的样子，那也算是赚到了，或者哪怕是比现在的伤更严重，我都认了。”
“胡说。”陆锦行微微蹙眉，钟妩抬头，眼前是他线条紧绷的下颌，于是她不顾背后隐隐的疼痛，动了动身子，把唇瓣轻轻贴了上去：“阿行……”
她满身狼狈，但只是这么无意义的叫着他的名字，就觉得开心。
知道她后背擦伤的地方现在一定不好受，所以温香软玉在怀的陆锦行只是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之后就不肯让她再轻举妄动：“老实点儿。”
语气却是比往常更亲昵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敲门声响了起来，轻轻的三声，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味道。
陆锦行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猜到了门外的人是谁。钟妩知道最近他越发忙起来，如今陪了自己这么久已是推了一些事务的，于是也就松开了抱着他的手：“下午不是还有慈善拍卖会么？你先去忙吧，我过会儿可以叫茜茜来陪我。”
“好，”陆锦行答应着起身，抬手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陈嫂过会儿会把午饭送过来，你还想再吃什么就吩咐她做，我尽量早点回来陪你。”
知道他的行程排得多满，所以钟妩也不忘嘱咐他：“你不要担心我，忙你的就好。不过不要只顾着应酬，更不能喝太多酒，知不知道？”
原本要出门的陆锦行低低地笑，回身又亲了亲她的脸：“真啰嗦啊，陆太太。”
林越知道带受伤的钟妩回来时陆锦行是什么心情，所以虽然有很正当的理由，但敲门时仍是有些忐忑的。不过此刻他眼见走出房门的陆锦行面色温和，眼带笑意，心里也就松了口气：“陆总，这是您变更后的拍品名单。”
陆锦行并没有接，只是拄着拐杖迈步向前走去。
林越跟上去，一直自认耳聪目明的金牌助理并未错过随着房门的关闭，陆锦行眼底已经沉淀了的笑意。
“周初晓怎么样了？”
林越顿时了然，于是不敢掉以轻心，斟酌着词句答道：“听说和那边的陆总吵了一架，哭得很伤心，直接被送回周家了。”
陆锦行几不可见的冷笑，看着前方长长的走廊，眸光晦暗不明：“把周家最近几个项目的资料收集一下，我过两天要看。”
总有些人，受了教训才能学乖。
房间里的钟妩因为陆锦行临走时的调侃红透了脸，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许久，才闷声闷气地笑出声来。
歪打正着的和陆锦行重归于好，她也知道两个人之间还影影绰绰的隔了些问题，但显然他们彼此都不是什么感情经历丰富的人，相处，相知，相爱，每一步都需要两个人一起努力，而这期间他们彼此一点一滴的变化，她都能感受得到。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敲门都听不见？”
任茜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进来，钟妩吓了一跳，猛地扭头看过去，却不慎牵动了后背的伤口，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哎你可别乱动！”任茜见状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床边，一面查看她的情况一面抱怨，“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您这伤可还新鲜的很呢，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钟妩小心翼翼的侧躺好，先前后背上那阵尖锐的疼痛渐渐平缓许多，她也不禁轻轻吐了口气，怕任茜担心，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没事了。我只是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以为你还在为晚上的舞会激动呢。”
提到这个，任茜眼中顿时放光：“你也知道了？你家陆先生实在是太厉害了……随便勾勾指头就是个杀手锏。我跟你说钟小妩，如果不是你现在横在这里，我真想抱着你转三百圈儿！”
什么叫横在这里……钟妩忍不住扶额，但眼见着她一脸美梦成真的幸福模样，也不由得替她高兴：“阿行到时候会帮你介绍，你不是天天做梦都想看男神发什么朋友圈？别忘了要联系方式。”
任茜却挥了挥手：“我能近距离见秦楚一面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而且这本来也是因为你家陆先生的面子，其他的还是算了。”
活得认真努力，追星也比别人更爽利干脆，钟妩看着面前的任茜，笑意越发浓郁。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外面的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林越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化妆师和礼服都已经到了。
任茜反而有些犹豫不决：“要不……还是算了吧，我紧张……”她有些坐立不安的给自己想到了一个绝妙借口：“陆锦行也要去参加舞会，我如今再一走，你一个人躺在这里不也太凄凉了么？我留下陪你吧阿妩……”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钟妩哭笑不得，直接下了“逐客令”，“赶紧去吧，追星老少女。”
任茜一边往外走一边感慨：“我这是近乡情怯，你根本不懂。”
想到任茜离开前纠结的神情，钟妩忍不住又笑起来。不过她倒是承认，人在伤病期间大概格外脆弱一些，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竟的确感觉时间有些难熬。
钟妩的头仍有些晕，所以也依然没什么胃口，陈嫂送过来的晚饭并没有吃太多，陈嫂离开之后，房间也就再次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钟妩看了看时间，舞会已经开始了，她有些好奇任茜和秦楚见面的情景，又担心陆锦行会不会多喝酒，渐渐地，睡意终是袭来，她的眼皮有些发沉，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钟妩只觉得脸上被手轻轻抚过，她下意识的抬手挥了挥，人已经醒来，不过还没睁开眼，唇角就已经忍不住扬了起来，犹带睡意的呢喃声格外温软动人：“阿行……”
没有人回应。
钟妩睁开眼睛，面上的笑意顿时微僵：“锦航哥。”
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如果不是脸上残留的温热触感依然清晰，她甚至很可能会疑心刚刚只不过是自己将醒之时的错觉。
陆锦航却仿佛并未注意到她眼中的茫然和疏离，神情平静自然：“好点儿了么？”
“好多了。”钟妩笑了笑，按下心头的那些惊疑不定，也直接回避了他此时本应在舞会上的事情，语气鲜有的客套，“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还要麻烦你专门跑一趟。”
陆锦航看着她：“来看看才放心。”
不过是简单几个字，却因着他低沉的声音和深邃的眼神而愈显暧昧。钟妩词穷的同时，心也越发沉了下来。
她并不是善于客套的人，更何况对方是陆锦航，他们即使在当初，也并没有多少真正心平气和的独处，所以此时她垂眸片刻，也不过是笑道：“没什么可不放心的。锦航哥你有事可以先去忙，阿行之前来过电话，过会儿会回来陪我的。”
陆锦航目光幽暗而深远，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笑了起来。
他和陆锦行不同，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沉默而冰冷的，所以此时的笑容竟有些冰雪初开的味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心里眼里就只有对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