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同工作室开张以后,迎来了第一对新人。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在家里,火急火燎地赶回工作室,客人已经坐在沙方上等她了。两个人都穿着白色的体恤,最简单的款式,没有任何图案。
女人小巧可爱,短发在脖子后侧扎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只是个小女孩。倒是坐在她身旁的男人很帅,头发是亚麻色,五官英俊,是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气质,姚小同心想,要是我再年轻几岁,可能就被迷倒了。
姚小同走上前拿出名片:“久等了,我是姚小同。”
新郎抬起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她开心的笑起来,又灵气又讨人喜欢:“你好,我叫姜河,旁边这位……唔,不用管他。”
新郎很没地位地咳嗽了一声,耸耸肩,只能自我介绍:“你好,顾辛烈。”
姜河告诉姚小同,她是赵一玫的朋友,得知她要办婚礼,赵一玫热情地向她推荐了姚小同。
“她说和你一见如故。”
“她救我一命,还给我介绍业务,”姚小同笑着说,“是她把我当故人。”
姚小同坐下来,喝了口水,疑惑地问:“不过,你看起来真小,真的到合法结婚年龄了吗?还在读书吧?”
姜河老老实实的拿出身份证,双手伸长,递给姚小同:“我已经毕业了,我和一玫是同学。”
“美国的同学吗?”姚小同随口问,“哪个学校来着?”
“……斯坦福。”姜河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姚小同被水呛住,连连咳嗽,想起宋二曾经在医院里给自己提起的女孩,似乎也是那里毕业。
“怎么又是斯坦福,”姚小同哭笑不得,“让我这样的学渣情何以堪。”
姚小同拿出来电脑:“可以聊聊你们想要怎样的婚礼吗?”
姜河举起手,眉飞色舞地说:“简单一点,可以吗?我很懒的,不希望一场婚礼办下来,两个人被累得要死。婚礼应该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办给别人看的,小一点,精致一点,牵着手,亲个嘴,然后……”
说到这里,姜河顿了顿,身旁的新郎终于开口,似笑非笑地说:“然后吃个大蛋糕。”
“对!吃个大蛋糕。”
姚小同笑起来,姜河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感染力。
“你的要求很好办,我也认同你的想法,婚礼不是打仗,不应该太大动干戈。新郎有意见吗?”
顾辛烈摇头:“这是大事,她说了算。”
姚小同好奇:“那小事你说了算?”
“不,”顾辛烈高深莫测的一笑,说,“大事她说了算,小事我说了不算。”
姚小同:“……”
这名新郎在家中的地位,看来比她想象中还要堪忧。
“那,要办室内还是室外的婚礼呢?”
“室内吧,”顾辛烈说,“地点我们商量过了,去冰岛,教堂也选好了,室外太冷了。”
说完,他解锁手机,翻出里面存的教堂的照片,递给姚小同。是一座悬崖边上的教堂,白色的建筑物兀自矗立在山间,背后是已经冻结的冰川,和万丈的深渊。
“这里真美。”姚小同倒吸一口凉气。
“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在一部电影里看到的,”姜河解释道,“费了点劲才打听到位置,是二蠢的主意。”
“这里太美了,”姚小同还在翻手机里的相片,感叹道,“我这辈子或许也只能办一场这样的婚礼。”
“那你就是愿意接下来了?”姜河两眼放光,很开心的样子。
姚小同有些无奈:“别这样,你们才是上帝。”
姜河说:“起初担心你不接,一玫向我们推荐的你,她很喜欢你。”
“她现在在哪里?”
“去了非洲,”提到赵一玫,姜河立刻变得忧心忡忡,皱着眉头说。
“替我向她问好,”姚小同安慰她,“她面相很好的,定会平安无事。”
“我只是不希望她一生漂泊。”姜河回答。
为了赶上观看极光最佳的季节,签订完合同后,姚小同马不停蹄开始筹备这场冰岛婚礼。
这是工作室的第一个单子,而且是上百万的大单子,姚小同看着合同上的金额,想到新娘聊起自己的婚礼,眼睛亮着星星,开心地说“想要一场简简单单”的婚礼,没由来一阵羡慕。
她不谙世事,天真浪漫,一定是被人保护得很好,想必是命好,一生平顺,从来没有遭遇过苦难。
还有和当地的教堂沟通,姚小同学生时代的那点英语早就被她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幸好还有思凡在,他大学英语六级过了六百分,阮丹丹真是雇了一个人才。
想到阮丹丹,姚小同又一阵惆怅,不知道她过得如何。
姜河和顾辛烈的婚礼的准备一切就绪后,两位新人提前飞去了冰岛,租了一辆越野车,开车自驾冰岛。姜河偶尔会给姚小同发来照片,用三脚架定时拍出来的,他们站在无人的冰雪上接吻,夕阳余晖铺满地面,一直延伸至山川的背后,世界的尽头。
等到预测出极光出现的时间,姚小同带着工作人员,还有婚礼邀请的嘉宾们,包了一艘客机,飞往冰岛。有多余的座位,姚小同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连羽拽了去。又是一整天的飞行时间,姚小同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见夕阳余晖温柔的撒向大地,然后飞机开始慢慢滑动。
飞机穿破云层,金光万丈,越飞越远,飞过换日线,飞往星辰和天际。
她转过头,看到身边坐着的连羽。姚小同伸出手,拿起他的右手,和他十指相扣,然后头靠上他的肩膀。
“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坐飞机吧?”姚小同说。
连羽伸手,将飞机上的灯熄灭,轻声说:“睡吧。”
“醒来时你还会在吗?”
“我在,”连羽转过头,看着姚小同,说,“从今以后,你去哪里,我都在。”
姚小同从他的肩膀上坐起身,说:“唱歌。”
连羽挑挑眉毛。
姚小同勾着他的手指头,撒娇道:“你唱歌给我听。”
连羽弯了弯嘴角,“好,你要听什么?”
“《系我一生心》。”
连羽终于还是笑出来:“姚小同,你怎么脸皮这么厚?”
“我不管,要听。”
连羽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姚小同抬头看他的眼睛,他竟然不好意思,匆忙别过头去,姚小同得意地伸出手,想要扳正他的头,可是力气太小,扳了半天也没有动静,她终于嘟着嘴,泄气地松开手。
然后在细微的光亮中,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小公主握着荆棘长大
白衣少年不再弹吉他
盛夏凉风青衫湿遍
愿你常住时光里
陀飞轮兜兜转转在回不来的海边
蔷薇散尽飘雨的三角巷
黑板上模糊笔画
屋下的绿藤蔓
也走不回旧年华
你离开的那天
大雨滂沱我看不见你的眼
你说相爱不必抱歉
大梦一场十五年
抵足不成眠”
飞机在冰岛降落,新郎提前联系好了接机的车,他和新娘也赶来,姜河穿着姜黄色的羽绒服,坐在车顶的篷子上,大笑着给姚小同挥手:“小同,小同!”
她就像个小孩,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纯粹简单。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一行人住在酒店里,等待极光的到来。
抵达冰岛的第一天晚上,姚小同睡不着觉,或许是因为这场婚礼太特别,又或许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独立策划的婚礼,没有孙大年刻薄的责备,她反而觉得惴惴不安。
她走到连羽的屋外,抬手想敲门,又怕打扰了他。干脆披上厚厚的羽绒服,去教堂外面走走。
外面一片漆黑,但是好在星空璀璨,姚小同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星星,实在是太多了,挂在夜空中,此起彼伏的闪耀,像是银河。她走了两步,风猎猎地吹,她看到前方有一道人影,她停下来。
顾辛烈转过头,看到姚小同,笑着给她打了个招呼。
姚小同问他:“睡不着觉吗?”
顾辛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一米八几的男人,系着黑色围巾,戴着毛线帽子,耳边垂下两个毛绒小球。
“这样一看,突然觉得你很像一个人,”姚小同说,“宋祁意,越看越像。”
“大明星呵。”顾辛烈耸耸肩,不在意地笑笑。
顾辛烈注意到姚小同好奇的目光,用手指拨了拨连接在帽子上的小球,笑着说:“很多年前她送给我的礼物,可能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啊。”姚小同点点头,“一般结婚前,新娘失眠的比新郎多。”
“是吗?”顾辛烈想了想,“我倒不是害怕。要真的有什么害怕的事情,那一定是有一天,我不能再带给她快乐。”
“看得出来,你是真的爱她。”
顾辛烈笑了笑,只说:“能遇见她,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最后一个问题,”姚小同好奇地问,“为什么选择冰岛?”
“想要在这世上最美的冰山川流、极光星河面前,向她起誓我将一生爱她。”
“真好。”
顾辛烈笑起来,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一片凌乱,他黑眸凝视着远方,轻声说:“和我们短暂的一生比起来,日月山川,可以称得上是永恒了。”
北极光来临的那天夜晚,所有人都清醒着,天气预报十分准确,夜空天气晴朗。姚小同推开门,看到一条白色光芒横跨天空,她刚开始时以为是银河。
连羽从她身后走上来,说:“是极光。”
姚小同这时才发现,那条银河越来越绿,像是翡翠。
婚礼如期举行,教堂矗立在悬崖之上,前方是北大西洋,一浪高过一浪地拍打着黑色沙滩,波涛汹涌,万物复苏。
星辰闪烁,极光舞动。在这世上最美的冰山川流、极光星河面前,发誓一生一世。
姚小同站在教堂之外,灯光从门窗倾泻而下,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她情不自禁,感动得落下眼泪,深深为自己的职业自豪。
爱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这个星球的每个角落发生着。每一段感情都是瑰丽磅礴,独一无二的。
如果真有什么职业信条,姚小同想,那她的一定是“相信爱情”。
为爱而生,为爱而活。虽然很难,但是世界上总要有些这样的人。
站在姚小同身边的连羽忽然开口:“那天,我一直在门外。”
姚小同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睛看着他。
“对不起,”他说,“是我失了约。”
姚小同这才明白,连羽说的,是自己和宋二结婚那天。
“姚小同,你愿意——”
“我愿意。”姚小同打断了他的话。
连羽静静地站着,无可奈何地看着姚小同,像是叹气,又像是祈福,他说:“你要等我把话说完。”
然后他弯下身,轻轻吻上她的嘴。他的嘴唇冰凉却柔软,像是雪花,一动情,就融开开来,顺着她的血液,一直流淌进她的心脏。
噗通,噗通。姚小同觉得自己仿佛要在这一刻死去,又在下一秒醒来。
“我也愿意,天涯海角,黄泉碧落,至死不渝。”连羽终于离开她的唇,声音沙哑地说道。
教堂的钟声在这一刻响起,钟声悠长,一声一声,回**在每一个人的心底,教堂中的新人以爱之名,许诺此生不负。
姚小同想,那位叫顾辛烈的新郎说的对,和我们短暂的一生比起来,日月山川,可以称得上是永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