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涡不知道昏昏沉沉睡了多久,等到她猛然惊醒,才发现**只剩了她一个人,顿时心情轻松,拍了拍胸口。
寝床和外殿中间有数道纱帷隔挡,将光线遮挡得很暗。云涡一心想要出这寝宫,穿戴整齐就掀开纱帘往外走去。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就忽然传来冷冷的一句:“什么事这样高兴?”
云涡毛骨悚然,忙回头望去,只见蓐收坐在桌案前,正翻阅娄宿呈上来的天下策卷,当下便心道倒霉。
谁能想到这尊瘟神居然没走,在寝宫里批阅策卷?
娄宿站在桌案旁等候,见到她目光望过来,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娘娘昨晚上还好吗?”
不是睡得好,而是还好吗。
云涡总觉得娄宿这话里有话,咳嗽了两声道:“说不上好不好,这床睡得不太踏实。”
娄宿点头道:“那属下回头吩咐仙娥们一声,换一张坚固点的床。”
蓐收“嗯”了一声,继续批阅。
云涡琢磨了下这句话,还是觉得有一股怪味:“娄宿,不用和仙娥们说,省得她们嚼舌头。”
“是啊,”蓐收接过话头,对娄宿道,“如今我也算纳妃了,寝宫里传出点什么事,总归是不好的。”
“也是,那就不说了。那是东海贡的白玉床,只要动作轻点,还是耐用的。”娄宿一本正经。
动作……
什么动作……
云涡窘得整个人都在发烫,狠狠地瞪了娄宿一眼。娄宿却恍若未闻,只挑了挑眉,看笑话似地看着她。
“殿下,我身为神奴,不好总是特例。今日便去枫林苑和其他神奴一同修习。”云涡待不下去了,胡乱禀了一声,就往外走去。
蓐收却在此时冷喝一声:“站住!”
云涡停步,回头不悦地瞪着他。蓐收从桌案后站起身,将批阅完的策卷交给娄宿,然后负手往外走去:“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可是……”
“没有可是。”他不容置喙,抬手一指,“还记得你用咒虫咬烂的屏风吗?不补好,就别想出去。”
语毕,蓐收便往外走去,有仙娥立即迎上去,给他披上披风。娄宿目光里充满同情,看了她一眼便跟着往外走去。
云涡气得跺脚,这简直是变相的囚禁!
可是眼下没有它法,胳膊上的虎形印记又开始隐隐作痛。云涡只能走到屏风那边,蹲下来看如何修补那两个小洞。这样靠近一看,她突然发现屏风上的山水格外眼熟。
山川河流,青松怪石,于泼墨中尽显风姿秀雅。只是在那山野之中,两道身影吸引了云涡的注意力。
她凑近一看,发现那屏风上的两道身影,一个是四五岁大的小娃娃,一个身影尤其像蓐收。
云涡心头狂跳,猛然明白了这屏风上的山水画的是哪里,这两道身影都是谁。那是她和蓐收的尘事过往,彼时他不是战神,只是她眼中的山大王。她也不是罪仙,而是一个小人参精,视他为天,视他为地。
那样单纯的美好,终究是昙花一现啊。
云涡感慨着,念出仙咒,往那青松上的两个破洞上一抚,小洞就消失不见了。她轻轻抚摸着,心潮澎湃万千。
正这样感伤着,一道黑影投到屏风上。云涡回头,看清楚来人,顿时惊叫出声。
花薛站在身后,正冷眉冷眼地看着她。
“花薛殿下,你这是……”云涡一边挪动脚步,一边往门口望去。她就指望这时候能过来几个仙娥来解围,可是花薛接下来的话,让她仅存的希望破灭。
花薛道:“别看了,我已经吩咐过她们了,让她们不要进来。”
云涡将后背抵到屏风上,偷偷地捻出一个遁逃的仙诀。既然打不过,那只能逃了。
花薛冷笑一声:“别耍花样,你也知道我的手段,向来都不会手软!”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花薛的瞳仁瞬间变成火红色,“你是一介罪仙,就该有自知之明!当然是拉你去仙判殿!”
云涡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捻起遁逃仙诀。可是花薛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死死地揪住她:“你再挣扎,我就灭了你的元神!”
“放开我!”
花薛恨得咬牙切齿,侧目看到那幅屏风,更是勃然大怒,一掌将那屏风拍得粉碎!
“又是为了你,总是为了你!”花薛的表情十分扭曲,“真不知道他是看上了你哪一点,为你做了这么多!”
说完,花薛将她抓在手里往外飞去。猛然看到仙光大盛,云涡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等到视线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她才看到花薛飞去的方向,一座银白仙宫立于云雾缭绕处。那仙宫足足有上百层丹阶,正门口立着一口青铜大鼎,鼎内依稀有水光晃动。
脑中划过零零碎碎的记忆碎片,似乎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云涡极力地回想着,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记不起来了吗?你已经是第二次来了。”花薛从空中落下,将她往殿门内推。
“第二次?”
“对!真想不到,你还有命来这里。”花薛一字一句地道。云涡回头,看了她充满戾气的脸庞,打了个寒战。
她试探地问:“我上一世,也是你抓来的?”
“不然呢?”花薛抬了抬尖俏的下巴,“上一世,你狐媚蓐收殿下,在他手下逃脱了那么多次。不是我出手,你现在就是一个魔将。”
云涡扭过头,内心苦涩。
不止是花薛,连她都想杀死这样的自己。居然背叛仙族,藏匿魔心,罪不可恕……
殿内穹顶上,挂着数百颗夜明珠,将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云涡在花薛的押送下走向殿内,一眼便望见宝座之上的长须白发的上仙。他目光幽深,雪白胡须飘在胸前,白衣如剑,牢牢地刺在大殿之上。
“司天仙君?”云涡揉了揉眼睛,以为看错。
司天仙君开口,声如洪钟:“不错,本座正是司天仙君。”
云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面涌上心头。司天仙君掌管仙界万仙,是最高级别的仙判官。由他来审判,一般刑罚不会轻。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通往大殿两旁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了许多仙兵,大概是防备她逃走。
司天仙君叹气道:“真想不到,当年祸乱天下的罪仙,居然是个小丫头。灵参妖仙,蓐收将你藏得真好,过了这么多年你才重回天庭!”
花薛走上前几步,盯着云涡道:“是啊,要说蓐收对你不偏心,我都不信了。”
云涡只低头看着脚尖,什么也没说。
“云涡,你身为罪仙,还有什么话要辩解的?”
云涡摇头:“没有。”
司天仙君眼中现出刚硬:“那好,你上一世背叛仙族,藏匿魔心,要在仙牢关押上一万年……”
“且慢!”殿门处的一声断喝,打断了司天仙君的话。
云涡愕然回望,看到那清亮仙光处,蓐收正大踏步走进来。他眉眼间的情绪淡淡,蕴藏着冰雪般的冷意。
司天仙君面色一僵:“殿下有何高见?”
花薛侧身挡在云涡身前,大声道:“蓐收!你私自将罪仙带到天界,我有权让她接受仙判!”
蓐收走到跟前,冷冷一笑:“我没说不让她接受仙判。不过,既然有罪当罚,那有功是不是也能抵罪?”
花薛一怔:“她有什么功?”
“诛杀桃花灵魔!”蓐收声音清朗,在殿内回响。他抬起一双黑曜石般的凤眸,看向殿上的司天仙君,“这算不算功劳?”
司天仙君明显有些不信:“你说她……诛杀了桃花灵魔?”
“不错。”蓐收伸出右掌,往地面上一挥,地面上便现出一片幻境。幻境中出现的场景,正是在峨眉山的苍生殿。云涡将利剑刺入桂花仙的胸口,眉目中尽是决然,还有眼泪。
他用了流光倏影的神术。
云涡默默地闭上眼睛。这段回忆太心痛,她都不愿意看到,也不愿意想起。
司天仙君看完幻境,捋着胡须半晌,道:“既然如此,那这桩就算上云涡的功劳吧。”
“甘做战神宫的神奴,这算不算功劳?”蓐收将云涡的袖子抚起,露出了她胳膊上的那枚虎形印记。
“算。”
“那这上万年的牢狱之刑,也可以免除了吧?”蓐收当仁不让。
花薛反驳道:“没那么容易!她可是藏匿魔心之人,就算把魔心交出来,也不能免除罪罚!”
司天仙君认同地点头:“是啊,殿下,就算这些功劳都加起来,也只能让罪罚从一万年减少到五千年。”
“好。”蓐收铿然道,“这五千年的责罚,我来替她承受。”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司天仙君瞪圆了眼睛,从上殿一步步地走下来,微微发怒:“殿下,你有什么立场替他承受罪罚?”
“请殿下三思!”花薛眼中嫉妒的情绪更盛,“您是西方战神,承担着消灭量劫的重担,怎能为一介罪仙承担责任?”
蓐收将云涡的手轻轻牵起,直直地看着她,话却是对着花薛等人所说:“因为她是我的人。”
“什么?”众人震惊。
“她已入我后宫。既然是我的人,那我替她承担罪责有什么不可以?”蓐收表面上轻描淡写,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力道,“你们判她囚刑,我便替她受这囚刑。你们判她死,我便替她死。”
云涡震惊了。
她茫然看着眼前的上神,难以相信刚才的这番话是由他说出。
——你们判她死,我便替她死。
可是为什么?
云涡心神俱乱,慌乱地道:“殿下,我……”
他没有容许她继续说下去,只飞快地低声嘱咐:“听我的。”
言毕,他用明锐目光缓缓扫过殿内诸仙:“你们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
司天仙君站在仙阶之上,半晌才道:“既然蓐收殿下为自己的人担责,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仙君!”花薛不甘心。
“九玄神女,殿下身份尊贵,这五年前的仙牢刑罚自然是担得起的。另外,因为量劫在即,需要等量劫过后再施行。你看如何?”司天仙君看向花薛。
花薛攥紧拳头,却也只能缓缓低下头:“好。”
蓐收终于得到了明确答案,握紧云涡的手,转身就往外走去。他的步履很快,云涡差点都要跟不上他的步伐。她仓皇回头,只看到花薛低头站在台阶之下,似是很是挫败。
“殿下!你不该把话说得这样绝,花薛毕竟是你的神后。”云涡想要让他止步。
蓐收猛然停步,回头看她:“她不是我的神后。”
“你们已经订了神婚。”
“婚可以退。”
“我不被天地所容。”
“天可灭,地也可毁!”
云涡怔然,看清俊雅秀的他,眸中情绪是这样坚如磐石。她心头涌上一股难过:“可是,天不可灭,地不可毁。”
蓐收低眸一笑,转而看向别处:“是了,我竟然忘了,你一直都是个心怀天下的小妖仙。”
“天地太美,如何不牵挂?”
“对,天地太美,如何不牵挂。”蓐收重复着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着,前两次错失了你,这一次一定要把你守住。”
昨夜星辰昨夜风,他说过的话再听一次,云涡居然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受。也许,他是认真的?
她低头:“谢谢。”
这一刻,她不再尖锐,而是带着一股花样的娇羞,对他说,谢谢。
蓐收忽然心念一动:“怎么谢我?”
云涡咬牙,就知道不能轻易服软,不然他会得寸进尺。正想着对策,蓐收却已经有了主意:“走,陪我去看夕阳,就当是谢我了!”
“啊?”
蓐收自顾自地将玉骨扇打开,玉骨扇在面前徐徐展开,然后变成小船一般大小。他跃上扇面,向云涡伸过手来。
云涡鬼使神差地将手放进他的手心,然后登上扇面。巨大的扇子带他们飞出仙宫,直往西边的云海飞去。
不远处的长天之上,悬浮着的一颗金乌正慢慢地移向西边——和在人间不同,仙界的金乌永远不会坠地,只是从仙界东方移到西边罢了,所以仙界也永远不会有黑暗。
此刻,朵朵白云如膨胀的棉花被一般铺陈在面前,一派云蒸霞蔚。金乌四射的淡金色光芒如揉碎的金箔,给氤氲的烟云染上余晖的色彩。一眼望去,万里云海,万丈霞光,这壮观的景色让人叹为观止。
蓐收跳下扇子,踩在白云之上。云涡不敢相信这壮观的景象是真的,她来到仙界也不过是为了做任务,匆匆来,匆匆去,很少见到这样的美景。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蓐收,只见他优哉游哉地幻变出一方桌案,案上摆着仙酒和酒樽,修长五指拈住酒壶,倒出两杯清酿。
云涡突然开始羡慕仙界的生活了。在万丈余晖之下一人饮酒,该是多自在的生活?
“不饮一杯?”蓐收向她遥递来一个酒杯。
云涡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蓐收殿下,没想到这个时辰就能看到夕阳之景。”云涡有些奇怪。按照这个时间,金乌神应该高悬天穹才对。
他道:“是我让金乌神提前四个时辰西落的。”
“……”
再抬眼看那金乌,果然表情十分不自然。
云涡忍不住道:“不带你这样欺负金乌的,日月轮回,怎可忽早忽晚?”
蓐收回头看她,映着暖金色芙蓉般的夕霞,一笑便染了无限艳光:“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看夕阳。”
仿佛天边的火烧云烧到了脸颊上,云涡忽觉心跳得厉害,忙转移视线,佯装喝酒。
剩下的时光,谁都没有说话。面对这样的美景,任何语言都是亵渎。
仙判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云涡每每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预想中的惊涛骇浪,就这样被蓐收轻轻松松地化解。
云涡仍然住在寝宫,只是蓐收再也没有回来过。仙娥对她解释说,那是因为蓐收最近忙于天界政务。于是她每晚都独自躺在那张仙**,看着纱帐外来回摇摆的黄金挂钩入眠。
有几次,似乎睡到半梦半醒之际,她感到有一双大手轻抚她的头发。可是等她睁开眼睛,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
云涡披着衣服起身,忽然感到一股清寒袭身。原来,外面竟然下了淅淅沥沥的一场小雨。
“真想不到,仙界也会下雨。”云涡自言自语地道。
寝宫的每一处都华美至极,可是这些华美细节堆积在一起,只带来一股空旷寂寥。
孤独忽然变得很多很多。
云涡推开月洞窗,望着外面乌黑夜色,依稀能看到万里云影。只是那云影之上空无人烟,让人觉得很失落。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云涡忽然觉得自己在等待一个人。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可是即便是关上窗子,躺回**,仍然驱赶不走这个暧昧的小心思。
什么时候,她也居然会想念蓐收?
云涡觉得自己要疯了,她明明对他恨之入骨,明明对他厌恶至极,却在这样的深夜忍不住思念。
也许是因为那天的夕阳,太美了。
为了压抑住自己的心思,云涡决定去枫林苑里和神奴一同接受训练。她算了算时辰,就换了一身利索的衣服走出寝宫。仙娥听了她的要求,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带路领她来了枫林苑。
一进枫林苑,她有些怔愣。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红枫如火的场景,这一次来,红枫居然都变成了雪白。
仿佛一夕之间,朱红褪色成雪。
“这是怎么回事?”云涡回头问仙娥。
仙娥掩口而笑:“姑娘是有所不知,这红枫其实是祝融锁住的怨气灵。这段时间,神奴们在这里化解怨气灵。怨气消散,枫叶自然就变成白色了。”
正说着,林居意从枫林深处走出,见到云涡顿时两眼发光:“云涡,你怎么到这里了?”
“我也是你们中的一员,当然要来这里训练了。”云涡上下打量了下林居意,发现他略微瘦了些,也没有太大变化。
林居意挠着后脑勺,嘿嘿笑道:“你不用太辛苦,我就不信蓐收殿下还真的舍得让你上战场?”
云涡瞪了他一眼。林居意自知失言,忙道歉:“云涡,我快言快语惯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行了,不说这个了,你们平时都训练些什么呢?”
林居意道:“化解怨灵,运用六昧真火。这化解怨灵还可以,六昧真火可真是难操控得很。你看……”
他伸出手掌,云涡顿时大吃一惊。原来林居意那手掌上黑乎乎一片,几乎看不到肉色。
“怎么会这样?疼吗?”云涡皱了皱眉头。
林居意收回手掌,无奈地道:“这点疼算什么,祝融大人控制了火候,才没有让六昧真火伤害我们。说实话,能学到这些,我已经很知足了。”
“带我去见祝融。”
“你真的要在这里训练?”林居意吃惊。
云涡坚定地点了点头。
仙娥犹疑地开了口:“姑娘,万一殿下问起来,我怎么交待?”
“我虽入了他的后宫,但神奴这个身份也是他定的,来这里训练有什么不可?”
仙娥只得点了点头。
云涡跟着林居意往枫林深处走去,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那栋白色书阁。八扇门扉仍然开着,祝融正坐在门槛上,对着一帮神奴哈哈大笑。那些神奴们都在修炼六昧真火,有的能够灵活掌控,有的则不慎烧到了手指,疼得哇哇大叫。
见到她和林居意走过来,祝融瞪圆了一双黑眼睛:“咦?娘娘来了?”
“在这里我不是娘娘,而是一名普通神奴。”云涡不卑不亢地说。
祝融站起来,三四岁的身高只够到云涡的膝盖。他仰头看着她道:“你是唯一一个没有化为字灵钻到仙书里的神奴,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这么笨!”
“还请大人明示,我哪里呆笨了?”
“你只要对蓐收殿下示好,此生就享尽仙福。为什么还来这里自讨苦吃?”祝融撅起嘴巴。
他这幅小大人的模样十分可爱,完全没有火神的半点威严。云涡忽然玩心大起,蹲下来向他挤了挤眼睛:“可我不觉得这是苦。”
“为什么?”
“修炼神功,以正我仙族神族威名,这怎么能是吃苦呢?”云涡托着两腮看他。
祝融挥了挥手:“呵,你这人看着不顺眼,倒是挺上道的!说吧,你想学什么?”
“和其他人一样,化解怨灵,然后掌控六昧真火。”
祝融白了她一眼:“这两样你都会了,还学什么?等这段时间过去,训练其他的东西你再来吧。”
云涡诧异:“可是我不会呀。”
“你曾用月老姻缘线和报恩丝化解怨气坑的事,我都听说了!还有,蓐收殿下用玄水清露给你涂过胳膊,从此六昧真火无法侵体。这还不叫学会了?”祝融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立即窜出一股六昧真火。那真火来势凶猛,可是一旦触碰到云涡的手臂,就自动熄灭了。
云涡诧异,试着去摸那六昧真火,发现真火居然缩成一个火球,静静地浮在她手心上方燃烧。
林居意喜道:“云涡,恭喜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掌控六昧真火了。”
“是啊,真是羡煞旁人。”
“真是好运气。”其他神奴见状,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云涡有些脸红,毕竟掌控六昧真火不是靠自己的努力,而是靠蓐收的玄水清露。
她为难地道:“可是,我还是想学点东西。”
“你想学,我可以教你。”祝融说,“我听说你炼成了无念珠?”
云涡想了一想,忽然记起自己曾用仙情决退去魔根的时候,结出的那颗透明的珠子。她忙将无念珠从百宝袋里掏出来:“祝融大人,这珠子有什么用?”
祝融将那珠子拿在手里,嘿嘿笑了:“炖起来特别好吃。”
语毕,他居然抱着那颗珠子,吧嗒吧嗒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云涡急了,忙追上去:“祝融大人!”
祝融却不理她,径直跑到木桥上,伸手往水面上一推,那河水便咕嘟咕嘟沸腾起来。
“炖珠喽,炖珠喽!”祝融拍着手欢呼,一挥手便把无念珠往河里扔去。云涡气结,忙念了个仙诀飞身去捞。
她在抓住无念珠的那一瞬间,看到无念珠忽然变成了红色。
“啊!”云涡惊叫,忙飞回桥上。可是那珠子比刚才更加红艳,像是一团烈火在燃烧。
祝融乐呵呵地说:“现在你知道了吧,无念珠能吸取意念,当你愤怒的时候就是红色,当你有杀心的时候就是黑色。”
林居意追过来,正好听到了这番话:“可是祝融大人,这样又能怎样呢?”
祝融没有回答,而是伸手夺下无念珠,往林居意额头上狠狠一磕。林居意顿时满面怒容:“祝融大人,你欺人太甚!”
“你看,这就是无念珠的作用。”祝融回答,“它可以吸收你的嗔意、贪意、怒意、杀意、善意、惧意,然后把这些意念再传染给另一个人。”
云涡心存疑惑:“普通人被打一下也会暴跳如雷,所以林居意发怒也未必是无念珠的作用吧?”
“并非如此,你看珠子将怒意传递给林居意之后,颜色变浅淡了。”祝融晃了晃无念珠,那珠子果然没有刚才那般火红了。
“原来是这样。那如果无念珠出现了其他颜色,我怎么才知道它吸取的是什么意念呢?”云涡问。
“你舔一下,就能感知了。”
云涡点头。
林居意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揉着额头道:“这无念珠仙力也不过如此。”
祝融翻了个白眼:“不过如此?无念珠是不过如此,也只有懂得它的人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还请大人指教。”林居意诚恳地道。
祝融道:“修仙需要清心寡欲,灭除私心杂念,就是这个道理。你看,一念为一劫,当你心生怒意、情意、嗔意等等,就会忍不住做出种种破坏修行的举动,这就是劫数!所以表面上看,无念珠只是转移了意念,但其实——无念珠转移的是劫数!”
云涡心念一动:“我懂了,谢过祝融大人。”
“这还差不多,你比他们有悟性多了。”祝融看了一眼林居意,“我就知道你们这帮神奴都在想什么,无非是想提高自己战斗力!肤浅!”
“对付魔族,当然不能只靠说教,要剿灭他们才行。”林居意不服气,英俊的脸上现出戾气。
云涡打了个寒战,忽然发现这世间诸人都是如此,再纯良的人,提及魔族也是杀气万丈。她低头想了想,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祝融挠了挠后脑勺:“应该有其他办法,但是我还没发现。”
“没有其他办法。”
蓐收的声音忽然响起。红枫林上忽然吹来一阵风,他从枫叶摇曳处走出,俊雅面容上带着浅淡笑意。
“见过神君。”林居意和众修士忙拜倒。
蓐收示意他们平身,然后看向云涡:“你刚才的疑问我想到了,对付魔族,只能杀掉,不能留有后患!”
“可是……”云涡看到他就心头猛跳,她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没有可是,杀人安之,杀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蓐收道,“云涡,你想过没有,杀掉魔族的目的是为了保全寰宇。”
云涡点头,心里却没有完全认同。
蓐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其他人道:“我今日来此地,是想要告诉你们一句。神奴修炼至此,你们快要获得仙身了。”
众人一呆,眨巴了两下眼睛,才欢呼起来:“蓐收殿下,这是真的吗?”
“怎么忽然就成了仙?”
“我还以为我要再熬上一年半载呢!”
众修士欣喜若狂,只有云涡依旧淡定。
蓐收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淡淡一笑道:“你们原本就有修仙底子,之前经受过几轮神奴考验,虽说表现参差不齐,但想必你们应该有所了悟。三日后,我会挑选出最先获得仙身的一批神奴。”
说完,他转身离开,披风的一角被风吹起,轻轻打在云涡手背上。云涡心生异样,追上去道:“蓐收殿下。”
“不用喊我殿下。”他回头,眉目中风华尽显。
云涡忍不住红了脸,呐呐地问:“我也会一同获得仙身吗?”
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她反而有些胆怯。就像是叶公好龙,平日再想见到龙,真的见到龙的那一刻却只剩恐惧。
蓐收一笑,转过身,垂眸看她:“当然,你早已修满了仙缘,自然也会获得仙身。只是你准备好了吗?”
一旦获得仙身,就等于知晓了前尘往事,也就要供出魔心的下落。云涡怅然许久,才道:“准备好了。”
“你这样说,我怎么放心。”蓐收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要不然你顺延几日,等你准备好了再告诉我,我安排你获得仙身。”
他的指腹贴在她的脸颊上,滚烫如一块烙铁按下。云涡忙躲开,目光闪烁:“知道了。”
蓐收的手僵在半空。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就这样讨厌我?”
云涡一顿,知道他误会了,可还是没有解释,只轻轻摇头。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杀了桂花仙。”蓐收转过目光,“你应该还不知道他的真名吧,他叫风七月。”
云涡顿时睁大眼睛。
风七月?
桂花仙就是风七月?
传说中,风七月是魔族安插在仙族中的奸细,隐姓埋名许多年,最后在神魔大战中倒戈,让一支仙族灰飞烟灭。
“获得仙身后,你就能重拾上一世的记忆。你的上一世,应该和风七月有过交集。”蓐收道。
云涡也恰好想到了这个可怕的可能性,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我可能和风七月联手?”
“对。”
云涡心里难过起来。
那个和风七月联手坑害仙族的自己,想一想就觉得可怕。
“无论你做了什么,都是上一世的事了。”蓐收仰头望着远处的云路,“我只希望,等你认清风七月的真面目之后,能够少恨我一点。毕竟,我只是惩奸除恶。”
说完,他再也没有看她,飞身离开。
“可是,我并不恨你啊。”云涡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地道。
蓐收没有听到。
仙雾扑过来,又被一阵风吹散开来。她的这句话,也消散在风中。
起初她恨他入骨,不止是因为桂花仙风七月,也是因为他种种残忍的手段。可是后来她渐渐发现,他其实并没有伤害到谁。
上一世,她并非死于他之手。这一世,他表面上杀伐果断,可是手下的神奴修士,并没有谁因此丧命。
云涡下意识地将手抚住胸口,却无法确定自己对蓐收是什么感觉。正胡思乱想,她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说:“你对蓐收殿下动心了?”
“啊!”云涡吓得惊叫一声,回身看到祝融站在身后。他笑嘻嘻地重复道:“你一定对蓐收殿下动心了。”
“我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
“这里太热了而已!”
“我帮你告诉他一声吧。”祝融扭了扭小身子。
云涡一把将他抱起来,认认真真地说:“你不许告诉他,听到没有?”
“为什么?他为了你,把天柱都换掉了!”祝融愤愤不平地嚷嚷。
云涡心头停跳一拍:“你说什么?”
祝融像一只虫子般拱来拱去:“我是说,他为了你,把天柱都换掉了!你知道换天柱有多耗费神力吗?”
云涡手一松,祝融就跳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云涡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是为了我?”
祝融摇头晃脑地回答:“就是这几天的事情!我偷听来的,娄宿不让蓐收殿下这样做,说不能为了你去冒险。”
“带我去看天柱!”云涡蹲下身,抱紧祝融的肩膀,眼中迸发出急切的光芒。
天柱一共有东南西北四根,蓐收换去的就是西界的这根天柱。云涡和祝融到达的时候,天柱坍塌的废墟还在。
云涡怔怔地看着小山般的碎砾。踩上去,还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你看,那边就是新的天柱!”祝融往前方一指。
云涡极目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根擎天巨柱穿入云霄,不见头尾,只能看到云雾中隐现的一段柱身。
她颓然蹲下身,摸着脚下碎裂的砖块,忍不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当时,她泪流满面地向他吼道,这一生我只剩下一个意义,那就是恨你直到……天柱倒塌,仙海结冰!
她怎么都想不到,他居然从此上了心,真的让天柱倒塌成一堆废弃的山丘。难道……
难道,他就这样想解除她对自己的恨意?
“小娘娘,我带你去仙海逛逛吧,就在不远的地方。”祝融抓了抓她的衣角。云涡点了点头,将祝融抱起,向着祝融所说的方向飞去。不多时,眼前便出现了星星点点的亮光,似乎是海上粼光。
仙海其实是银河其中一脉支流所形成的大湖,晶蓝如玉,像是一只澄澈通透的蓝眼睛。
云涡很小的时候,曾经在院子里铺一卷凉箪,躺在上面纳凉。那时的夏夜格外幽静,耳边蛩虫轻鸣,天上银河垂挂。看得久了,她眼睛就有些酸涩,视线中的银河有些模糊,仿佛有仙娥在河中湔裙,将星河摇晃。
月老在旁边坐着,摇着扇子道,你们哪,总有一天能够长居九天之上。
景宸没有说话,云涡乐呵呵地笑起来。
长居九天之上,看银河摇曳,是存在她记忆中的一个美好的幻梦。这一梦就是许多许多年。
只是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真的长居九天之上,来到银河一脉,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云涡想着心事,没看到怀里的祝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阿嚏!”
祝融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抬起稚气十足的脸庞:“小娘娘,这里太冷了,我得回去了。”
没等云涡反应过来,他就化作一道光遁去。
“喂,你去哪里?”云涡忙挽留他。可是祝融消失得飞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云涡只得降落在仙海边上,茫然四顾。
“真是任性……”
仙海边上,生有茂盛的芦苇,在仙风的拂动下,发出沙沙的响声。云涡拨开芦苇往湖水的方向走去,脚下却突然发出碎冰的声音。
她眉目一凝,抬眼便看到不仅是芦苇根部结了薄冰,整个仙海水面上都覆盖了一层冰雪。
云涡呆住了。
仙海,真的结冰了……
她轻轻地走上冰面,低头望着脚下瓦蓝瓦蓝的湖水,在冰下静默地流淌。风轻轻吹过,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拨动了。
有人轻轻地从身后搂住她。
云涡周身一震,不用回头,也猜到了身后是谁。
只听蓐收哑着嗓子在她耳畔道:“别恨我了,行吗?”
眼前是万里冰封,她却被一股和煦温暖所环绕,像是整个寰宇都是莽莽无物,只有她端坐在王座之上,被尊崇,被爱护。
云涡眼角湿润,哽咽着道:“我不过是人微言轻的一个小罪仙,你何必这样兴师动众?”
“在我眼里,你比这天地都重要。”
云涡回过头,看见蓐收面色沉静,目光深邃。他眼瞳里倒映出她的脸庞,是那样惴惴不安的神色。
“云涡,我不贪心,只想要你的一瞬倾心。”他将她的手牵起,放在自己的胸膛上,“你明白我的心意了吗?”
云涡浑身颤抖,将手抽回:“我明白,但是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你值得。”他往前走了一步。
蓐收的指尖散着白色的柔和光点,那光点流动到云涡的百宝袋上,那根白玉簪便飞了出来。他将那簪子小心翼翼地为她簪入黑发,上身略往后退,上下打量了下,道:“很美。”
簪子上的梅花已经全部开放,有暗香幽幽袭来,趁着一地冰雪,尤为应景。
云涡闭上眼睛,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蓐收哑然失笑:“你这是做什么呢?”
“说不定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再睁开眼睛,你可能就不在了。”云涡道,“要是在梦里,那还是早点醒过来的好。”
“不是梦。”他的声音充满磁性。
“可我怕这是梦。”夜色里,云涡的声音有些发抖。她已经经历了太多难以置信的事情,实在不敢抓住眼前的这一点幸福。
蓐收目光温和,几乎化为一泓湖水。他缓缓将头低下来,吻住了她的唇珠。她浑身发起抖来,于是他将她抱得更紧,吻得更烈。
许久,他才将她松开,那滚烫气息却依旧留在她的唇上。
“我在这里,你感受到了吗?”他压低了声线,像是风声低诉,只给她一个人听。
云涡几乎要化为一团火,红着脸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埋进了他的胸膛。他胸口的撒银纱带着微凉的寒意,正好降低了些她脸颊的热度。云涡忍不住就抱上了他的腰封,摆弄着腰封上垂下的一缕流苏。
蓐收的轻笑自头顶上降下:“走,我带你回神宫。”
云涡咬着下唇,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飞身而起,抱着她纵身往战神宫的方向飞去。云涡心想,幸好有夜色掩盖,要不然她定要羞得化作他流苏上的一块玉佩,不敢见人。
战神宫静寂一片,往日在宫苑里采露修炼的仙娥,此时不见仙影,仿佛都在默默回避着他们。云涡心下稍松,正要伸脚落地,蓐收却眼疾手快地将她的腿弯抱起,往寝宫内走去。
她预想到了什么,红着脸道:“放我下来。”
“不放。”
“别……”云涡刚想反抗,胳膊上的虎形印记却疼痛起来。她皱起眉头,倒抽一口冷气。
蓐收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径直走到寝床前,将她一把抛到**。**早已铺了厚厚的鲸皮毡,她摔在上面,整个人都砸下去一个小坑。云涡正要爬起来,他却迅疾如豹,两只手按在她的头部两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云涡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热烈的、痴迷的、深情的,哪一种意味都让她胆战心惊。
她最终闭上眼睛,任由他整个都覆了上来,沉浸在一片温柔浪涛之中。
云涡醒来后,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
她睁开眼睛,眼前朦胧模糊,好一阵子才看清楚床帐上的花纹。那是并蒂莲,柔柔地开在水波之间,让她猛然记起了昨夜发生的事。
“啊!”云涡猛然从**坐起,心跳如雷。她和蓐收,居然……
外面的仙娥听到动静,忙走入寝宫,跪在床帐外道:“娘娘醒了?那我侍奉你沐浴吧。”
云涡这才注意到,身侧锦被凌乱,狼藉一片,蓐收再一次不见了,只有一丝余温。她忙大声道:“不,不用进来,我自己整理就好了。”
仙娥没听她的,施施然进来,道:“那怎么行?娘娘不必害羞,我知道你一个人整理不来。”
云涡忙抓了锦被挡在胸前,目光慌乱:“你把沐浴的水准备好,我自己来。”她皱了皱眉头,“不是让你喊我‘姑娘’的吗?”
仙娥笑道:“昨晚上你和殿下……这哪里还适合喊姑娘呢?”
云涡目瞪口呆。
这仙娥居然听壁角!
仙娥见她面色绯红,也没多说,放下水盆就出去了。云涡将头埋进被窝里,将蓐收诅咒了一百遍,才有力气起来洗漱。直到这时,她才看到皮肤上布满了红紫斑痕,顿时面红如血。
云涡忿忿然擦洗身体,不明白怎么昨晚上意乱情迷,居然答应了蓐收。擦洗完毕,她从旁边的衣柜挑了件干净衣服换上。对着青铜镜,她将那根白玉簪插入发髻,才重新走出寝宫。
仙娥早就在外面等候,见她出来,道:“娘娘,娄宿已经把混沌兽搁在宫苑里。”
云涡这才记起,当时考验神奴的时候,为了彰显公平,娄宿收走了自己的混沌兽。她忙跑出宫去,只见丛丛桃花林中,混沌兽正徜徉在草地之上,数名仙娥正围着它左看右看。
“你瞧瞧,它居然开了五窍!”
“听闻,混沌兽原本没有意识,任意凿开一窍,就能灵力大增!”
云涡不自然地将领口拉高,遮住脖子上的红痕,又将袖口往下扯了扯,将那一排齿痕也挡住了,才走上前去。她原本准备了一套说辞,万一仙娥问起蓐收来,她要怎么回答才好,没想到仙娥们齐刷刷地向她跪倒:“拜见娘娘!”
“……”云涡无语。
“娘娘有什么吩咐,就尽管告诉我们。”为首的绿衣仙娥笑吟吟的。
云涡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娘娘就娘娘吧,她如今的身份就是蓐收的侧妃,既然逃不掉,不如面对。
她轻咳一声道:“我知道了,以后见了我,不用行礼的。”
“那怎么行,你可是殿下心尖上的侧妃。”绿衣仙娥道。她目光潋滟,灵巧地转向身后的混沌兽:“娘娘应该多日未见混沌兽了,可喜欢混沌兽身上这身盔甲?”
云涡这才注意到,混沌兽的身上多了一层朱红色的盔甲。这盔甲应该是用精铁打造,在阳光下散发着锐利光芒。混沌兽似乎在炫耀般,抖动了下身体,那盔甲的波纹芒丝便如潋滟般散开,看来是出自仙人之手。
“这是……”
“这是蓐收殿下亲手打造,生怕娘娘遇到什么不测。”绿衣仙娥巧言巧语地道,“用的都是最精锐的仙铁,可见娘娘在殿下心目中的地位。”
云涡又是一番脸红心跳。她不愿别人太多议论自己和蓐收的关系,可又没法回避,只得道:“替我谢谢殿下。”
“娘娘要谢,就亲自谢,这些我们可做不得主。”
云涡窘到极限,只好招手让混沌兽过来。没想到混沌兽往她手上一扑,道:“你受伤了?”
云涡一怔,恍然明白混沌兽是说她皮肤上的爱痕。她面红耳赤,将袖口狠狠一拉:“没受伤!”
“这就是伤痕!而且是遍体鳞伤!我不会嗅错的!”混沌兽急切起来,抽了抽鼻窍,“你说,到底是谁伤了你?”
仙娥们怔了一怔,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纷纷脸色绯红。绿衣仙娥咳嗽一声,道:“混沌兽,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伤痕不是伤……”
“是谁伤了我主人?”混沌兽暴跳如雷。
云涡忙上前抱住它:“混沌兽,你冷静一点,没人伤我……”
绿衣仙娥跺脚道:“果然是混沌兽,一点规矩都不懂!在战神宫,还有谁能碰娘娘,你也不想想……”
云涡心头一沉,明白坏了。
这下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是蓐收殿下?”混沌兽的吼声如雷声滚过,“就算他送我一身精锐铠甲,我也不能容忍他伤了我主人!”
“混沌兽!”眼看混沌兽展开双翅,云涡忙去抓它,却扑了个空。混沌兽一飞冲天,半天中回响着它的吼叫,“我找蓐收算账去!”
云涡忙飞身去追,却因为昨晚上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动作慢了一拍。就这短短的一恍惚,混沌兽已经飞入天际,身影隐入云端。
“娘娘,殿下在开四神会议。”绿衣仙娥颤声道。其他仙娥也是面露担忧,若是混沌兽胡言乱语,该怎么办……
“我去追!”云涡咬牙,御云往混沌兽的方向飞去。四神开会的地方是在四神殿,门口有层层守卫,但是在看到云涡之后忙侧身避让。
云涡问守卫:“你们看到混沌兽了吗?”
“刚进去,因为是娘娘的坐骑,就没有阻拦。”守卫一脸懵懂,“怎么,娘娘不是和坐骑一起来的?”
云涡懊恼地跺脚,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顾不得解释,懵头懵脑地就往里冲。大殿有数层防卫,见到她无不下跪行礼。云涡火急火燎地往里冲,终于看到混沌兽的身影,却不慎脚下一滑,跌倒了。
只听混沌兽的声音在整个大殿里回响:“蓐收殿下,我家主人为什么浑身上下都是伤痕?你对她做了什么?”
云涡趴在地上,鼓起勇气才抬起眼睛。她看到巍峨大殿上,三位神祗共同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分别是青龙句芒、朱雀凤凰、白虎蓐收。
尤其是蓐收,目光里带着丝丝戏谑的意味,根本没有为她解围的意思。
青龙句芒突然噗嗤一笑,转而看向蓐收:“你啊,为什么让那位仙子娘娘遍体鳞伤?”
朱雀凤凰倒是淡定,只淡淡一瞥蓐收,那目光里看笑话的意味居多。
混沌兽还在叫嚷:“蓐收殿下,你明明说过,要守护我家主人生生世世的,现在算什么?”
“什么算什么,”蓐收声线既慵懒又优雅,“算是用实践履行我的承诺。”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的气氛暧昧到极点。
云涡默默地从地上站起来,快步走到混沌兽跟前,低声斥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当你的主人了!”
混沌兽吓了一跳,呆立在原地。
“还是让我说吧。”蓐收轻裘缓带地从神座上走下来,拎起盖住混沌兽的赘肉,低声耳语了一番。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见混沌兽整个身体更加红润,像在害羞。
蓐收笑眯眯地道:“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了……”混沌兽声如蚊蚋。
“那好,”蓐收站直身体,柔和目光看向云涡,“来人,把娘娘和坐骑都送回去。”
云涡根本不敢和他对视,她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丢人……啊!
云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战神宫的。
她浑浑噩噩地踏进寝宫,看到琉璃镜中的自己像一根面条,左摇右晃地随风摆动,脸红得像天边的火烧云。
混沌兽躲在她裙子后面,怯生生地伸出头来看她的神色。云涡忽然就怒从中来,转身使劲捶她:“你这个笨蛋!笨蛋!都是你!我以后在仙界有何颜面啊啊啊?”
“主人饶命啊!”混沌兽东躲西藏,躲到后来躲不下去,委屈地道,“主人,我下次再也不敢啦!一见到蓐收殿下,我就躲得远远的。”
云涡立即想起了蓐收。
这不想还好,一想起来,她浑身上下都像是从火盆里趟过去一样。她一把揪住混沌兽:“说,在四神殿里,他对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混沌兽的声音可怜巴巴。
“我不信!”
“真的什么也没说。”
“快说!”
混沌兽耍赖,四脚朝天地躺着:“我就不说,主人心善,你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云涡恨得牙痒痒,看混沌兽这个样子,想来蓐收也没有说什么好话。她触及腰中的百宝袋,突然想起了无念珠。
祝融说过,无念珠可以掳取意念,不如现在就试一试。
云涡掏出无念珠,在混沌兽的肚皮上滚了一滚,那透明的珠子立即就变成了银灰色。
“怒意是红色,杀意是黑色,那这银灰色代表着什么意念?”云涡转身,一边观察着无念珠,一边自言自语。她按照祝融的说法,试着舔了下无念珠,顿时感到一股惧意!
这是一种由心而生的惧意!
云涡呆住了,回头看混沌兽。果然,混沌兽窝在台阶下面,身体微微发着抖,但因为无念珠的缘故,它很快就平静下来。
蓐收对混沌兽说的话,居然让它感到无比恐惧?
云涡走到混沌兽跟前:“蓐收殿下到底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混沌兽展开翅膀就往外飞去。云涡想抓住它,却扑了个空。她气得跺了跺脚,正要追出去,忽然看到那宫门口出现了一道人影。
蓐收背光而立,身后清光将他的轮廓晕染得有些模糊。他抬眼看她,淡声道:“不用去追了,我告诉你。”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异,完全不似云涡预想的那样,仿佛有什么秘密要和盘托出。
“云涡,你们今日看到了天机,有些事我不得不说了。”蓐收撩袍坐下,目光沉静。
天机?
云涡感到有些滑稽。不过就是混沌兽闯下的一个乌龙,害她在三神面前丢了面子……
等等!
三神?
云涡掰着手指头数着:“青龙、白虎、朱雀……”
她的心就在此时抖了抖,终于明白了症结所在——那就是明明是四神殿,可她没有看到玄武!
蓐收垂眸看她,目光深邃如海:“玄武死了。”
“什么?”云涡大惊。
她脑子里嗡嗡的,回**着他说过的话。玄武死了,死了……神祗也会有死去的那一天吗?
“四方神祗活得太久,所经历的天劫一次比一次巨大。玄武比我们的年龄都要长,在神魔大战的时候就已经步入式微阶段。不久前,玄武陨灭了!”蓐收的声音很沉郁。
“那混沌兽……”
蓐收皱了皱眉:“我已经警告它,这是天机,如果他透露出半个字,就会万劫不复!”
难怪,无念珠掳取混沌兽的意念,是恐惧。
云涡沉吟了一下:“那玄武死了,四方神岂不是少了北方神祗?这天地会发生倾斜的。”
“所以眼下是多事之秋,量劫在即,偏偏玄武在这个时候陨灭。云涡,你还记起风七月对你说过的话吗?”
云涡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蓐收说的风七月,就是桂花仙。她点了点头:“我记得,他说过,天书早就有预言,魔族中将诞生新神祗,取代旧神祗……啊!”
“魔族成为神祗,这是从上古开始都闻所未闻的事!”蓐收攥紧拳头,眸光里冰冷一片,“若真让预言实现,天下大乱,量劫覆灭寰宇!”
云涡呐呐无言,半晌才道:“那,该怎么办?”
“找到魔心,摧毁之后就能彻底毁掉魔族。只要新神祗从仙族中诞生,一切劫难就能过去了。”蓐收意味深长地看着云涡。
云涡茫然无措,点了点头道:“那,就是我必须要恢复前世的记忆?”
“对。”
“那尽快让我获得仙身吧。”云涡勉强笑了笑,“可是蓐收,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不要对魔族赶尽杀绝。”云涡咬字十分清晰,“风七月说过,灵魔之前也是仙。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放弃仙途,但是魔族应该不会全部有罪。所以,你可以放过他们吗?”
蓐收看定云涡。殿外仙光泄来,在她的碎星裳上折射出细小的光点,也让她整个人更加柔和。她从来都是这样,无条件地信任一个灵魔,哪怕那是作恶多端的桃花灵魔。
“好。”蓐收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我本来也不想彻底灭掉魔族,毁掉魔心。只要他们元气大伤,不能涉及玄武之位就可以。”
云涡心中放松下来,点了点头,温顺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魔族求情。她明明知道魔族是邪道,不能沾染半分,却总是觉得,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可以。
她闭上眼睛,尽情嗅着蓐收衣上的清香,那样沁人心脾。
“云涡,”他轻轻搂住她的腰肢,“获得仙身可能会有一点痛苦,但是你别怕,有我在。”
云涡笑着摇头:“若是这点都怕,那我就没有资格成仙。”
蓐收将她搂得更紧,面上却浮起一丝不忍。他看向怀中的美人儿,终究没有告诉她一些真相。
当年她的元神被花薛一劈为二,如今要合在一起,恐怕要忍受巨大的痛苦。
“云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蓐收轻声道,眸色里已经多了一抹伤痛。
“你已经说过了。”云涡笑了笑。
他也笑:“只是想再说一遍,怕你忘了。”
她顽皮地往他怀里拱了拱:“不会忘的,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舍得忘。”
不舍忘,不忍忘。
世事就是如此难料,不久前,她还对他恨之入骨,如今却是心生缠绵,不得不让人感慨。
殿内,春色一片。
青铜香鹤吐出阵阵香氛薄雾,让这个仙境更加虚无缥缈,也衬托得这对璧人格外出挑。
殿外,花薛站在一株桃花树下,目光越过月洞窗看着两人,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毒的利剑。
“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你的真面目。”花薛盯着云涡,齿缝里蹦出一句话。
她揪下一片桃叶,掐出了绿色的汁液。
【第二十二章】修仙身
仙界的绯闻一日千里。
短短一日,半个仙界已经开始流传出关于蓐收和云涡二人的绯闻,大多都是关于两人鹣鲽情深的传闻。也有一部分人开始在天帝面前嚼舌根,诋毁云涡是祸神妖女。
虽然天帝并没有什么动作,但这种流言却渐传渐广。云涡偶尔听到仙娥们议论,浑身不自在,躲在战神宫里两天没有出门。最后还是蓐收将她从**拎起来:“你到底还去不去训练?”
“不去,我已经没脸见人了。”云涡抓住琉璃床的堆纱,紧紧捂住了脸。
蓐收看她那娇俏模样,笑了一笑:“无非就是我宠爱自己的妃子,你应该趾高气昂地在仙界里横行,为什么会不好意思见人!”
“我这样的身份……”
“你马上就要获得仙身了,也就是修成正果,谁还管你曾经犯过什么事!再说,有我在,谁敢乱说半个字。”
云涡摇头。她莫名就记起了初见蓐收的那一日。
那一日桃花纷纷而落,他坐在树下铺着的一张席箪上,少年意气凌厉如刀,骄傲又慵懒。
后来,她不慎弄坏了他的九色鹿宝血,而他并未对她做任何处罚。可是从那以后,她就不断地给他带来了各种各样的麻烦事。
现在看来,何止是九色鹿宝血,她破坏的恐怕是整个战神宫的声誉。
“要不然,你还是休弃我算了……”云涡小声提议,却见蓐收眼底霹雳乍现,忙住口。
“想也别想!”蓐收语气斩钉截铁,再不和她多磨缠,拎着云涡就往外走去。云涡没有办法,只得跟着他来到了枫林苑。
祝融正在带领众神奴训练,远远望见蓐收赶来,忙上前道:“见过殿下。”
云涡一眼就在神奴队伍中看到了林居意。他瘦了许多,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上伤痕累累。云涡忍不住问:“训练是不是很辛苦?”
“学到不少东西,辛苦一点也没什么。”林居意将手沉在腰中的青铜宝剑的剑柄之上。他全然没有往昔儒雅温良的模样,眉宇间多了许多坚毅果敢的气质,眸光里偶然会闪过一丝锐光。
云涡忍不住在心里暗叹,短短几天的神奴训练,让林居意像变了个人似的。
“根据这几日的神奴训练,最先有三个人能够获得仙身,分别是林居意、云中子,还有云涡。”蓐收踱步到神奴面前,郑重其事地宣布。
林居意眼神一亮:“谢蓐收殿下,谢祝融大人!”
神奴队伍中也越出一人:“谢殿下,谢大人!”
那人大约有四十岁上下,鹤发童颜,束发高冠,衣着却十分不俗,一身浅蓝色仙袍夺人目光,远远望去仙风道骨,颇有几分高洁。云涡料定这应该是蓐收所说的云中子。
蓐收点了点头,继续道:“不过,获得仙身之前,要确定你们的仙阶,将来才好定下你们的仙职。所以你们还有得忙呢!”
云涡奇道:“那怎么确定仙阶呢?”
“一是测算仙力高低,二是要去往龙山上获取龙灵珠。有了龙灵珠,你们才能够修炼仙器。这些仙器都是你们将来用来护体之物,自然也决定着你们仙职的高低。”
林居意和云中子双双拱手:“谨听殿下教诲。”
蓐收望了望天边,漂亮的凤眸微微眯起:“那咱们现在就去——龙山!”
说着,他带着云涡率先飞身离开,林居意和云中子紧跟其后。万里长天之上,云色清逸,如一只无形的手在如洗碧空上淡抹几笔,便已是仙界美景。极目之处的层云深处,隐着一座山影,巍峨壮丽。
云涡忽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低声问蓐收:“怎么获取龙灵珠?”
“自然是与龙决斗,逼它献出龙灵珠了。”他淡声道。
“啊?”云涡一惊,“万一我在取龙灵珠的时候,伤到龙了怎么办?”
蓐收睨了我一眼,道:“你确定不是螭龙虬龙伤了你?”
“……”
“取龙灵珠没有那么容易的。”蓐收斜看她一眼。
这龙灵珠其实是幼龙在成长阶段中,体内所凝聚的一种灵珠。一百年才结一颗,五百年才结一颗极品龙灵珠。虽说大龙本身用不上这龙灵珠,但要它白白吐出来送仙,那也是不大可能的。
龙生性倨傲,不肯轻易将龙灵珠轻易予人。要获取龙灵珠,自然要费一番波折。
云涡惴惴不安地到了龙山脚下,只见龙山高耸入云,不见其顶。据说,这里是东方神兽青龙的地盘,山上栖居着许多虬龙和螭龙。
“上山后,就需要你们各显神通,去获取龙灵珠了。”蓐收后退一步,目光稳稳落在云涡身上,似乎在督促她尽快准备。
云涡摸了摸百宝袋,只摸到一根玲珑鞭。这根鞭子对付普通的魑魅魍魉还行,对付大龙这种巨型仙物,恐怕有些勉强。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林居意,他正在用仙力为自己的长剑加持法力,而云中子也从袖中变幻出一根流星锤,锤头上带着瘆人的尖刺。
一看这两人的装备,就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玲珑鞭。云涡顿时犯了愁。
“怎么了?”蓐收明知故问。
云涡讪笑:“不知道我这根鞭子,适不适合猎龙?”
蓐收勾唇一笑:“不适合。”
“那……”
“你们都不能带仙器进山。”蓐收伸出手掌,掌心卷出一阵旋风,吸走了玲珑鞭、长剑和流星锤。
三人同时瞪圆眼睛,失声道:“什么?”
龙山上多半是幼龙,尚未完全脱离兽性,也并没有得仙道,凶残狠辣。不带武器闯山,无异于自杀!
“不让我们带仙器进山,那是要我们怎么办?”
“每一位上仙都必须经历这个环节,谁都不能例外。”蓐收微微笑着说,“你们进入龙山之后,可以用山中任意物品制作仙器,也可以用其他法器。”
“没有攻击力的法器,也不能猎龙啊?”云中子抗议。
蓐收道:“怎么取龙灵珠,就看你们个人了。话已至此,你们去吧!”
“上山吧,咱们集三个人之力,说不定能够获得龙灵珠。”林居意低声对云涡道。
云涡点了点头,看了蓐收一眼。他眼中带笑地看着她,丝毫没有为她的安全担忧,只是轻声道:“你头上的白玉簪,歪了。”
“哦。”云涡正了正头上的发簪,忍住心头的失望,转身和林居意走上山路。云中子也跟着上了山。
龙山周围有无数彩云如缦带,回旋着漂浮在半空。他们进行了一个时辰,连条龙影都没看到,绷紧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
林居意踏石飞升,如履平地。云中子凌波微步,轻松自如。云涡也不甘示弱,飞身赶上两人。
到了半山腰,三人发现周围山林寂静,连个龙啸都听不到,顿时满腹疑惑。云涡建议道:“要不然,咱们先做法器吧?”
“是啊,说不定幼龙喜欢群居,咱们再走走就能闯到他们的龙窝里了。”林居意道。
云中子点了点头,却叹气。
龙山之上,无论是石头还是草木,都没有太多灵力。这样的材料制作成法器,多半也是废品。
云涡低头看了看地上蔓延的蕤草,突然福至心灵,决定制作一条鞭子。她伸手拔起数根蕤草,然后用手搓成粗粗的一条,接着盘腿而坐,开始对草鞭做起法来。
要让草鞭能够灵活甩动,需要给鞭子注入仙情决……等到念完咒诀,云涡伸出两指,凝神静气地运功,将仙气从丹田逼至指尖。于是,白色的仙气源源不断地注入草鞭。
功夫不负有心人。草鞭没有让她失望,突然动了一下。
云涡兴奋起来,一手拿起鞭子,向一块巨石用力地甩去。只听轰隆一声,巨石应声而碎。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鞭子,心中源源不断地涌起对自己的崇拜之情。这鞭子,太厉害了!
“云涡,你真厉害!”林居意左右四顾,盯住一棵树,“砍个树枝做柄木剑还是不错的,用着也顺手!”
“哼,你们别看这仙器厉害,说不定照样没办法猎龙。”云中子不屑地哼了一声,眼睛却贪婪地望着云涡手中的鞭子。
林居意不理他,将手中树枝削成木剑,然后灌入仙力,那木剑通体滑过一道银光,立即出了刃口。他执剑一挥,轰然巨响中,一棵巨树立即被劈成两半,徐徐往两边倒下。
云涡忍不住鼓掌:“林兄弟,临时做仙器也不是很难。”
“咱们三人联手,得了龙灵珠平分,怎么样?”林居意提议。
云涡点头。
云中子却哼了一声,拒绝道:“我凭自己一人之力就能获得龙灵珠,岂能和你们平分?”
说着,他就去搬路边的山石,打算做成流星锤。云中子以手为刀,正在削石头,忽然抽了抽鼻子。
“你们闻到一股腥味没有?”
云涡摇头。仙界龙山空气清冽,哪有什么腥气?
“不好!”林居意突然大叫一声,拉着云涡跃开。只见云中子身后,一道巨大身影渐渐现形,它长着血盆大口,尖利的牙齿闪着森然光亮。
那是一条尚未成年的幼龙——虺。传说中,虺是幼龙,五百年才能成蛟,一千年才能成龙。
云中子扭头一看,大叫一声跃开,将手中碎石砸过去。那虺龙身形巨大,被石头砸中也不过是隔靴搔痒,大吼一声便扑过来。只见它龙尾一扫,便将云中子甩到树干上。
“呕!”云中子吐出一口血沫。
林居意忙挥舞着木剑,飞到云中子身边,将他架起来往后逃去。虺龙却摇头摆尾,以雷霆之势追了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云涡甩出手中的草鞭,正打在虺龙的眼睛上。虺龙惨叫一声,疯狂地向云涡扑来。云涡向林居意大喊一声“走”,然后才重新挥舞那草鞭。鞭尾缠绕着闪电,向虺龙直直地劈去。
“你自己小心点!”林居意带着云中子,转身就消失在山路尽头。云涡继续往那虺龙挥鞭,那虺龙却仰头长啸一声,两只前爪向她抓来!
这一爪便可以遮天蔽日,云涡头顶顿时投下一片阴影。她慌了,忙继续挥舞草鞭,但在龙爪面前简直就是螳臂当车。眼看那龙爪压顶,就要将她踩成肉泥,云涡才开始后悔——
早知道一开始就逃跑!
她急得忙念了个遁地咒,可是咒诀刚念到一半,龙爪带起的那阵阴风就将她整个人掀倒在地。眼看那龙爪再次攻击过来,云涡翻了个身,正要一跃而起,忽然眼前划过一道白光,在那龙爪底布横向一切,那虺龙便惨叫一声,往后翻滚而去!
云涡从地上坐起来,看到那白光终于静止,居然是她原本插在发髻上的白玉簪。她忙伸手,那白玉簪便飞落她的手心,慢慢变长,簪尾生出利刃,簪头的红梅全然开放,最后居然幻化成一柄簪刀!
“这……这是?”云涡拿着那簪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虺龙喘着粗气,充满戒备地瞪着她。云涡右手忽然不受控制,翻转手腕,那簪刀的利刃便抵上了它的喉咙。
“这又是怎么回事?”云涡吃惊,想收回簪刀,非但没有成功,反而将那刀尖又往前伸出一寸,直刺破了虺龙下颌的一片鳞甲。虺龙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终于生出恐惧,张开大口,吐出一颗拳头般大小的明珠,就飞身逃走。
云涡将那颗明珠捡起来,喜道:“龙灵珠?”
手中的白玉簪收起利刃,又重新恢复了正常大小,像生出眼睛般飞回她的发髻。云涡明白过来,这是蓐收故意给她放水呢!
云涡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风华傲然的面容。若是蓐收站在跟前,他必然会笑得戏谑,对她说,不是我给你早做安排,恐怕你就下不来这龙山了。
“看不起人,你就这样认定了我无能,取不来龙灵珠?”云涡顿时气结。
她想了想,将白玉簪拔下来,用封印大法给封了,赌气地放回百宝袋。
因为刚才那场战斗,草鞭算是报废了,云涡打算再做一根。她踢了踢从山崖垂下来的藤条,感觉坚韧度还不错,于是快步走上去,打算挑一根最粗的砍。不料,她刚飞身爬上去几十步,就发现山崖壁上居然还有个山洞。
山洞里长满了柔软的蕤草,洞里深不可测,黑黢黢的,很是瘆人。云涡后背有些发冷,想转身出洞,突然眼前天光一暗,洞门被严丝合缝地遮住了。
她目瞪口呆。
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静静地凝视着她。
云涡哆哆嗦嗦地伸出一根手指,点亮咒火,于暗中辟出一小块光亮,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盖住洞口的,是一条巨大的龙尾。龙尾上布满鳞片,依稀泛着淡黄色的光泽。顺着龙尾,云涡慢慢抬起头,果然看到山洞的顶端盘着一条巨龙,四爪紧紧吸在洞壁之上,两只如铜铃般大小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云涡咽了口吐沫,有些后悔将白玉簪给封印起来了。早知道这么快就能碰见另一条龙,她就应该先用来防身。
那条黄龙慢慢向她爬过去,略微张开的龙嘴里垂下透明的粘液,那是龙涎水,一般是在饥饿的时候才会流出。
她运气太差,还遇上了一条饿龙!
云涡后背上冒出了密密匝匝的冷汗。她一手执着咒火,一手在百宝袋里掏着。防身的法器是没有,但是说不定能掏出喂饱这条龙的宝贝呢?
慌乱中,她只掏出了那颗无念珠。
“黄龙大人,要不然这颗无念珠……先给你解解馋吧?”云涡陪着笑,颤巍巍地将无念珠递了过去。
黄龙的眼睛瞪得更大,似乎并不满意眼前的这颗无念珠。龙涎水滴落在无念珠上,然后又流淌到云涡手上。她终于撑不下去了,颤声道:“黄龙大人,要不然,我再给你找找好吃的……”
话音未落,那黄龙一口将无念珠给吞了下去。云涡被它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尖叫,纵身就要搬开龙尾逃走。那黄龙尾巴却甩过来,一巴掌就将她扇回洞口。云涡在石头地上打了个几个滚,跌得骨头缝里都刺痛。
她强撑着坐起身来。咒火熄灭,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只听黄龙冷冷地道:“有什么食物,能比得上万年灵参!”
糟了!
云涡没想到黄龙竟然一眼看穿了她的真实身份,顿时心头一沉。
“黄龙大人,吃我之前,希望你三思!我是万年灵参不错,但我已经有足够仙缘,将来说不定和大人一同位列仙班呢。”云涡硬着头皮道。她重新唤出咒火,却发现那黄龙下颌的龙涎水耷拉得更长。
黄龙笑道:“本座会让你位列仙班的……”
云涡松了一口气。
然而黄龙的下半句话却是:“我会吃了你,让你融入我的骨肉……这样将来我成仙龙,也等于你位列仙班!”
云涡毛骨悚然,细细琢磨了下黄龙话中的霸道逻辑,顿时欲哭无泪。果然,没有开化神性的龙,就只是兽而已!
在这生死关头,她居然还有心情去想蓐收。他还在山下等她,要是没有等到她,他会为她流眼泪吗?
还是故技重施,将她的元神保存在一只小人参里,千万年后重新孕育出形体,从头开始?
不,不,已经等不到那时候了。量劫即将来临,没时间了。
难道龙山一别,就是永别了吗?
云涡一边在百宝袋里翻找,一边恨自己没出息,死到临头居然还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在她绝望之际,忽然望见那黄龙忽然眯了眯眼睛,快步往后退去,直退到洞口,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云涡回头望了望,身后黑咕隆咚的,什么也没有。她试探地站起身,向黄龙走过去。那黄龙更加恐惧,浑身颤抖,忽然张嘴吐出一颗龙灵珠,再吐出了那颗无念珠,就飞出了洞口。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云涡下意识地挡住了眼睛。她往地上一看,龙灵珠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辉,一旁的无念珠也静静地躺着。
云涡走过去,将两颗珠子捡起来,发现那无念珠仍然是银灰色。她这才记起,珠子呈现银灰色,这代表着无念珠吸取了恐惧的意念。
而这些恐怖的意念,是上次混沌兽留下的!
“我懂了!”云涡惊喜道,“因为黄龙吞了无念珠,被感染了恐惧,所以才会突然心生惧怕。”
虽然不是第一次目睹无念珠的威力,但是这一次它是真真正正救了自己的命。云涡激动得几乎难以自持。
她将珠子收好,坐在地上好好谋划了一番,心中便有了主意。出了山洞,她几步踏上一块凸起的巨石,往山林中喊了一声:“林居意,云中子,你们在哪里?”
呼声传遍整个龙山,原本寂静的山林忽然**起来,似乎有无数条龙惊醒过来。
云涡丝毫不紧张,好整以暇地等候着。
在那万丈绿被之中,忽有两道身影如利箭往这边飞来。到了跟前,那两道身影一旋,正是林居意和云中子。
林居意上前道:“云涡,你没事吧?要不然我立即下山禀告蓐收殿下,让他上来救你出去。”
云中子捂着胸口,不悦地道:“云涡,你当心把龙引来。”
“引来就引来,我发现了龙灵珠的办法了。”云涡语气轻松。
“怎么可能,我们没有护身的武器,对付龙很麻烦的。”云中子不信。
云涡晃了晃无念珠:“这里是能够让龙恐惧的意念,只要散遍整个龙山,龙自动就会吐出龙灵珠!”
林居意诧道:“真的?”
“当然。”
三人正在议论,忽然卷过一阵狂风,差点将他们吹下山崖。云涡忙稳住身形,往上望去,只见一条红色虺龙盘踞在半空,正往他们俯冲而下!
林居意和云中子忙推手去挡,手掌里冲出浩然力道,形成一道巨浪,以抵挡虺龙的靠近。云涡下定决心,向那红色虺龙举起无念珠,只见无念珠中射出一道银灰色闪电,正劈在龙眼上。
虺龙大吼一声,居然瑟瑟发抖起来。接着龙头往后仰起,一道白色流光从它口中坠落。
林居意纵身跃到半空,将那流光截去,惊喜道:“果真是龙灵珠!”
云涡得意而笑。
她低头看手中的无念珠,珠子依旧散发着银灰色,只是比方才的颜色要淡去不少。
谁说没有攻击性的宝物,就是废物?这就是证明!
那红色虺龙往山林深处逃去。云涡想了想,飞身追了上去,然后在无念珠上落下一个咒决。只见那红虺身上忽然逸出数个光点,飞到那无念珠里就消失不见了。
红虺猛然停顿,摇了摇头,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惧怕至此。
“对不住了,我已经吸走了让你惧怕的意念,你现在没事了。”云涡走上前,诚恳地道,“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只是想要龙灵珠。”
红虺怔了怔,忽然温顺地向她低下头来。云涡指了指自己:“你要载我?”
“呼呼——”红虺不像黄龙那样可以说话,只能用粗大的鼻孔出气,似乎在回答云涡。
云涡乐了,踮起脚尖跃到龙身上。红虺一跃而起,刺入苍茫天穹,直跃向龙山的顶端。她只觉一线浩然长风从颊边拂过,天地万物皆成微尘,视野瞬间变得开阔无比。
之后,它稳稳地停在龙山之巅,发出一声震**天地的咆哮,震撼仙界。
白雪皑皑的山巅,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云涡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头顶,心中有一个无比震撼的信念在盘旋回**。
她的无念珠,说不定可以改变天下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