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恍如隔世。浑身的骨头像蚂蚁啃吃一样难受。
干涸的喉咙咕噜了几声,立刻有人将杯子凑到自己近前。细细的水流进唇齿间。常青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映在了面前。白威见常青醒了,高兴得眼角直掉眼屎,抖着声说:“你终于醒了?”
常青没吱声,他在想之前那幕刀光血影是做梦还是真事啊?用手一摸,肚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心里也逐渐清明起来。
“感觉怎么样?我去叫医生?”说着,白威起身就要按铃。
常青虚弱地抬起胳膊,嘶哑地说:“抓起来了吗?”
“什么?”白威没听清楚。
老常闭上眼睛攒足了力气说:“凶手抓起来没?我肚子又不是石榴,他妈的自己会裂口儿啊!”
白威开始抿嘴角,面露难色。
常青不爱看那张情义两难的脸,挣扎着要起。白威连忙按住他。
“伤口刚刚缝上,别乱动,你要什么跟我说。”
“我去自首,刚想起来把人家的小嫩手划破了。我得跟警察好好认罪去!”
白威被挤兑得脸跟酱菜似的,将常青死死地按在床上说:“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
常青动了几下就累得直喘,可他语气倒是挺客气的:“白总说哪的话呢!这里面有您什么事?哦,对了,我这是罪有应得,不该跟疯狗似的到处乱咬人。白总你放心,等我伤好了会立刻消失。不耽误您再续前缘啊!”
白威听了,心好像被滚热的铁水浸了似的。
当时,他义愤填膺地拉着迟野离开,后面传来的“扑通”声让他不禁回过头来。
结果看到了常青跟冬眠的狗熊似的趴在地上。试探性地叫了几声,也不见他有反映。白威慌了,连忙跑过去将常青翻过身来,一股血腥味直钻脑仁儿。伸手一摸,肚子上潮乎乎的,而自己的掌心全是触目惊心的血。
白威瞪着眼睛看着像蜡人一样立着的迟野,心中全明白过来了!他没功夫去斥责迟野,猛地将常青拦腰抱起,凭着一股猛劲将160多斤的男人抱到了急诊室。
等进了急诊室,白威颓然地倒在了椅子上,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不停地发抖。
他拒绝去想人救不回来的可能。可心已经慌成一片,连呼吸都异常困难。刚才对常青说的苛刻的话,此刻全都反噬回来。
他是喜欢常青,可那种喜欢跟喜欢迟野全然不同。
迟野是易碎的瓷娃娃,需要人精心呵护。
而跟常青却全然没有了那种顾及,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肆意妄为的青春期,而常青总是笑骂后,全然的包容自己。
那叫什么感觉呢?自在,对,太自在了,所以他经常伤害了这个大老粗而不自知,或者说是太相信老常的自我愈合能力了。
这件事是小野不对,而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常青定罪了。但也不能把迟野送进监狱啊!当医生询问的时候,他扯谎说遇到了劫匪。搪塞过去后,就一直守在病床前,等着常青度过危险期。
可惜,就算是不死的蚯蚓,拿它当饺子馅剁也有歇菜的一天。
当常青终于醒过来的时候,白威知道自己的报应来了。
度过了一天一夜的昏迷期后,常青彻底不搭理他了。
白威没说什么,照样天天扎在医院,弄个手巾帕子帮常青擦身子,一天三顿地掂量着清淡又滋补的饮食。
不过警察来询问常青当时的情况时,白威的心确实有点没底。
常青却轻描淡写地说就是有人劫道,天太黑没看清楚。
白威心存感激,就算现在跟迟野不是恋人,毕竟还有多年的手足之情,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弱不禁风的小野锒铛入狱。
警察走后,他对常青说了声谢谢。常青还挺纳闷:“我帮的是自己的旧情人,管你屁事!”
自从俩人在一起后,常青从不提迟野那段。白威几乎都要忘了,这个大老粗当初快跑掉鞋了追求的是迟野。
顿时水塔老陈醋冒着泡儿直冲鼻腔。
常青放完炮后,就自顾自地躺在病床上看电视。白威也坐到了他身边,殷勤地递给老常一瓣切好的橙子。可惜举了半天也没人接,白威膻在那儿,自己就找台阶下。
“那天我爸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顿,说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我又回不去家了,等你出院了,就搬回公司吧!”
“怎么?雇不到保姆了?”常青漫不经心地问着,播到电视里有“一剪梅”广告,就津津有味地看了了起来。
改革开放让梅毒死灰复燃,“一剪梅”的销售前景一片大好啊!
白威被噎的次数多了,嗓子眼明显见大,面不改色地接着说:“我知道你住在别人那肯定不痛快,我已经找好律师了,随时能把公司的产权转到你的名下。”
听了这话,常青终于转过头来:“真的?”
白威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越发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他大力的点点头,拉着常青的手说:“从今以后,你在我心中永远是第一位的,真的。”
常青先是面无表情,接着一点点的缓下了脸色。
白威多会见缝插针啊,立刻凑过去,搂住了常青的肩膀:“以后,我可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常青没说话,闭上眼睛感受着唇边灼热潮湿的触感……
不管怎么样,常青最终还是原谅了自己。白威越发地精神抖擞。就算被自己的爷爷紧急召回,挨了老人家几大拐棍也仿佛有真气护体,全不在乎。
常青出院的那天,白威让公司的车过来,将二人送回公司。
别看公司的其他楼层都大刀阔斧地改动了。可顶层原封未动,连常青穿着长袍马褂坐在太师椅上的骚包照片也稳妥地高挂在墙上。
白威让常青去床上休息,自己跑进厨房将买来的骨头汤倒入锅中加热。就在这时,电话忽然响起,常青接过来后,恩啊了一会,撂下了电话。
“谁打来呢?”白威边哼着小曲,边问到。
“是财会科的,他们说跟外地的一家公司业务的账目不符。问你该怎么办?”虽然现在常青是老板了,可公司有一半的人是白威的亲信,而且常青不太熟悉公司的内部经营,事事依旧要白威处理。
“哪家公司?”
“宏鼎贸易。”
白威心里一沉,最近跟这家公司往来的账目较大,不容半点差池,看来自己得亲自奔赴外地一趟。可常青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身边没人怎么行呢?
常青看出了他的疑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说:“我又不是小孩,哪用人见天的伺候,你要以公事为重,别给我一堆烂摊子啊!”
白威也笑了,老男人就是这样,别的事都大大咧咧的,唯独生意总是特别用心。
于是便打点行装,准备出发。
常青忽然想起自己换手机号了,拿起白威的手机边上厕所边输入号码。毕竟是动了元气,身体虚弱,一不小心,手机掉座便里了。
可惜了白威新买的苹果机了。常青戴着橡胶手套把它捞上来说:“晾干了,还能接着用!”
白威气乐了,可不能用怎么的,还带骚味的。
没办法,常青说:“正好我的手机也是新换的号,干脆拿我的吧!”
就这样白威匆匆上路了。
到了异地,才发现,自己的手机里号码空白一片,随行的司机也只有公司总经理室的电话。
高科技就这点不好,让人的脑子越来越懒,离了手机,一个号码也想不起来。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平时总是电话不断的手机倒是清静下来。偶尔打来的也是常青的电话,整个一爱情专线。
幸好,买卖上的问题不大,对方的会计是个新手,搞了个乌龙。弄清了之后,白威归心似箭,连夜往回赶,一来一往的,两天过去了。
半路上,常青忽然打来电话:“你到哪了?”
“过收费站了,怎么想我了?”
电话那头的老常语气凝重;“出了点事,你先别回公司。去我的祖屋那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