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霄没有抱住她,也没有推开她。此时虽然彼此依靠,但是却隔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遥远。若一心中绝望更甚,捉住苍霄衣襟的手慢慢松开。
苍霄指尖微微动了动,而眉心神印一闪,他终是无动于衷的任由若一的泪水颗颗浸湿他的胸膛。
冰凉渗人。
他望了一会儿结界之外狂暴的风雪,突然道:「你的力量增强不少。」若一浑身一僵,思及熏池说过的话,她咬唇静默。
苍霄道:「但要对付妖魔你尚缺几分经验。从此以后,此间事端,你便不要过问了。」
明明已经薄凉无情,而说出的话在乎的意味又如此明显。若一止住泪,强迫自己坚强,她推开苍霄,往后退了两步,站稳,声音还带着些许喑哑,她道:「我怕是想躲也躲不过。苍霄,你可知这几年我都在做怎样的一个梦?」
苍霄皱眉。
若一闭上眼,深深呼吸,不再看那地上的灰烬。缓慢的把自己梦中的红莲叙述出来。末了道:「他让我救他,之前熏池不让我去,说时机未到,而现在,我终于可以去了。有那么一个人凄惨的向我求救了三年,你现在要我不再过问,让我如何安心?」
「何时的事?」
「第一次……」若一想起当时的场景一声苦笑,「在婴梁,我们第一次见到红莲之前,在我们进入那段回忆之前。」就是在那里,你说你以后会一直都在。
当然这话若一没有说出来。
苍霄垂眸沉思了一会儿:「那人可有说被困在何地?」
若一摇头。
正在这时,若一忽觉眼角有微光一闪,她定睛一看,竟是方才熏池的真身化作的粉末慢慢消逝。若一还来不及感到悲伤便被灰烬之下的东西震得呆住。
「这是什么?」若一声音有些颤抖。
苍霄凝神一看,只见缓缓飞散的粉末之下,有一些笔画变得越发闪亮清晰,光华凝聚,最后变成两个模糊的字迹。
风划过,那处再无任何痕迹。
若一抬头怔愣的望着苍霄,苍霄依旧盯着那方土地,缓缓吐出两个字:
「青丘。」
青丘自古以来便是妖族的领地,镇守青丘的妖怪是九尾白狐的近亲九尾红狐。武罗,九焱皆是红狐一族。他们妖力不如九尾白狐如此强劲,而相应的他们也不用一出生便历天雷之劫,所以种族繁盛,家族成员甚多。
苍霄赶去青丘时,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子檀。
但,除了颜若一。
若一现在虽然不如苍霄那般能将神力控制自如,但好歹也能勉力架个云,腾个雾。她拼全力,也还能远远的吊在苍霄后面。但她知道,苍霄并不是下了狠心想甩掉她,否则,以她这点蹩脚的驾云之术,早就被他甩了十万八千里了。
待到了青丘,若一在云头上看见下方青丘的场景很是愣了一番。
两百年前,她在机缘巧合中也随着苍霄一起来过青丘。现在留在脑海中的还是一副山清水秀的画面,而现在,青丘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模样?
一座灵山,俨然被屠成了一座死山。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土地,不见青秀的山川树木,不见波光荡漾的美丽溪流。
她还在空中愣神,一道欣喜的声音自下方传来。眨眼间,一袭身着暗红色劲装的女子便腾空到了她的身边,拉住她的手欣喜道:「阿颜,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将表哥带回来了。他真的清醒过来了!表哥渡完了劫!他成了九州神灭以来的第一位神明!」
听闻这话,若一唇边挂了一丝苦笑:「嗯,我知道。」
见若一神色不对,武罗似想到了什么,倏地住了嘴。她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若一牵了她的手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武罗听闻这话,脸微微一红:「前些年,唔,你不在,不知道,我已经嫁到青丘来了。嫁给九焱。」
「嫁?」若一没想到回得出这么一个回答。呆呆的将武罗打量了一遍,这才发现她穿着打扮果然是已婚的模样,若一困惑「上次我看见你还在幽都。」
「上次是因为表哥出事后我特地回去看看,陪子檀姐说说话。」
若一这才带着些许呆怔的点了点头,颇为感慨道:「一眨眼,武罗竟已嫁为人妇了。」
武罗低下头,羞涩一笑,眼眸中尽是为人妻的幸福:「我们下去说吧。」
青丘从空中鸟瞰虽已变成那般模样,可是他的宫殿依旧雄伟华丽,不见半丝伤痕。
若一与武罗两人步入大殿之内,正巧见着九焱一脸好笑的望着苍霄,恰巧说出:「去了一趟海外,苍兄越发面瘫起来了。每日这副表情,你要你家夫人情何以堪啊!」
抬头一看,若一已站在了门口。武罗正恶狠狠的瞪他。九焱摸了摸鼻子,坐正身子,岔开了话题:「说来,苍兄才入神不久,不在幽都好好闭关修炼,来我这穷山恶水的青丘做什么?」
苍霄更是不眨眼睛的撒着谎:「夜观星象,近日必有大事降临青丘。特来看看。」
九焱眸光微微一转,极是魅惑的唇拉开了一个妖艳的笑:「噢?何等大事值得您亲自跑一趟?」
「天机。」淡然的丢下两个字,苍霄不再看殿内的任何人,转身便走。轻车熟路得仿佛是自己家。
待他身影完全消失之后,九焱叹了口气,望着若一半是控诉,半是委屈道:「你看看你夫君,成了神,能窥得天机,力量强大,不死不灭,便随意欺压我等小妖。他虽是妖族的王,可如今好歹是在我的领地上。如此随便,还真把这儿当成第二个幽都了么?真是没有天理,没有天理啊!」
若一呆了半晌,摇了摇头:「我们不是夫妻。」
九焱还要开口,武罗抢过小厮端上来的茶杯狠狠砸到九焱的脚下,一挑眉:「哎呀,手滑了。」转头便挽了若一的胳膊,温言道,「我瞧你现在定是累极了,先下去歇歇吧。」
若一点了点头。
武罗将她的房间安排在和苍霄同一个院子。出了房门,抬头便能看见对面的房间。
若一去休息的时候苍霄并不在房间里,她心道苍霄定是去探查青丘四周有无可疑的地方了。
武罗递了杯茶给若一:「暖暖手吧。你整个手冰凉得让我都不敢碰。」若一道了声谢,接过茶杯,武罗又道,「你这白兮兮的脸色又是怎么回事?你去海外寻表哥时发生了什么?表哥历劫飞升,对你打击如此大?你可知你们俩现在的站在同一个地方。身上的气息要多古怪有多古怪。你们到底怎么了?」
听闻这一连串问话,若一只有摇头苦笑,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他们之间怎么了。沉默了半晌,若一开口岔开了话题:「武罗,你什么时候嫁到青丘来的?」
武罗脸挠头咧嘴笑道:「就这两年,子檀嫌我这么大年龄了,整天还活得像个男人一样,正巧碰上个敢要的,便急着把我嫁了。」
而若一却知道,如果武罗不喜欢九焱,任子檀如何嫌她她也不会嫁的。若一道:「九焱对你好吗?」
武罗笑着点了点头。
想来一定是极好的,方才大殿之上,武罗将茶杯都那样砸在他脚下了,而九焱只是委屈的望着她,半丝怒火都没有。这对于统领青丘的领主来说,这已是极大的宠溺。
若一又问道:「青丘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武罗长叹一声气:「若一不知,三年前酸与鸟破印而出,彼时表哥便是在青丘与他斗了数月。最后酸与鸟吞吃了天雷,生生将青丘给轰成这番模样了。」
三年前……天雷……
若一恍然大悟,那时突然消失的几记天雷竟然是被这里给引来了!是苍霄……若一握住被子的手紧得颤抖。
那时,原来那时苍霄为她做了这么多,她竟半点也不知觉。
而现在越是知道苍霄当初对她如何包容温柔,便越是觉得世事弄人的可笑。
「若一?」武罗略带担忧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若一抬头望着武罗,苍白的勾了勾唇角:「没事,只是想了想天命这种东西,当真以世人为玩物。」
武罗心疼的拍了拍若一的手背,道:「那你此次与表哥一起来青丘所为何事?」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思绪,若一正色道:「武罗,你来的这些时日中,青丘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武罗捏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道,「虽然我自小便在青丘长大,对这些山山水水极是熟悉,但是你要我说,我还真找不出青丘有什么正常的地方。」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若一怔了好一会儿才迟疑道:「没有什么正常的地方?」
武罗叹气举例:「上至领主,下至小厮无一不风骚成性。明明有一座高可通天的山峰,却没有一点白雪积累。在青丘宫殿之中从来看不见双月,但每逢双月皆圆之夜便能听见鸟儿的啼叫声。偶尔熟睡之时耳边还会有水流淌过的声响,但是醒来之后身边连一滴水都没有。后山中有个随便谁都可以去的禁地名唤湖冢,但是既没有湖也没有冢……」
若一不由抽着凉气打断武罗:「鬼故事?」
「除了双月皆圆之夜的鸟儿啼声,其他的我都亲眼见过或亲身体验过。我听说若一之前不是来过青丘么?没听过这些?」
「上次来的时候我只知道九尾红狐一族生性风流,那座可以通天的山峰自古以来便不积雪,在青丘宫殿之中也是自古以来便看不见双月,还有那个湖冢……但是其他的确实没听说过。」
武罗点了点头:「那个鸟啼声与水流声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我已不大记得了,但应当不是以前便有的怪事。」武罗看着若一,「你何时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而此时若一已没心思搭理武罗的疑问了。
这些事不是从前便有的,在她两百年前来青丘之时也是没有的。也就是说,这些传言是在这两百年内传出来的。
这两百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