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一摇了摇头,看见熏池的笑变得越发虚无,她胸口一窒忙上前两步抓住熏池的手,急道:「怪!你若敢自作主张的将这什么心给我,我定会怪你一辈子!永远都不原谅你!」似是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若一眼一亮道:「苍霄!他就在寒玉|洞中闭关,就在另外一个门中,他现在已经成神了,一定会有其他的办法的!」
熏池摇了摇头,道:「天数罢了,这心本就注定是你的。能偷得这三年……」
「不是!」若一大吼着打断熏池的话,「不是我的!没什么东西是我的!什么天数,什么命中注定……全是在放屁!为什么要认命!你连挣都不争一下,你怎会知道没有希望……」说到这里,她声音已经哽咽。她紧紧握住熏池越发冰凉的手,沙哑道,「霄狐狸一定会有办法的!他在这里!他在的!苍霄……」
熏池摇了摇头道:「我挣过了。」他费力的抬起手来,拍在若一的头顶,温柔得可怕,「我挣过了,三年,现在这样……也是我心甘情愿。若一,别怨。」「你这么喜欢
九州的山河湖泊,你还没有走完你守护了这么久的土地,你……熏池你明明是想活下去的。什么心甘情愿,我只知道你今天若是敢那样做了……你若是敢那样做了……」若一微微颤抖,熏池若是敢那样做了,她也不能怎样。她顿了会儿,似乎在乞求一般说道:
「我定记恨永生,熏池你听清楚,永远都记恨着你!」
熏池唇边的笑淡得飘渺,他眼眸低垂,一张雪白的脸在逐渐升腾起来的光华中愈发模糊。他道:
「这样……也好……」
虚弱的嗓音令人无法听闻,若一隐约能认出他微微开合的唇形,他说:「至少,若一还记得我。」
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一个男子,孤寂千年,守了九州一生,而到最后,却只有她这个「外人」知晓他的名字,把他记住。
熏池胸口猛的腾起一抹光华,急速闪入若一掌心之中。光华飞散,若一欲伸手触碰他,可是却只碰到了他身后裂纹满布的枯木树干。熏池的面容和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若一惊惶的想揽住他的身子。扑过去的那一瞬间直直穿过他慢慢变得虚无的身体,抱住了枯木树干。不等若一反应过来,只听一声清脆的破裂之响。树干上的裂纹蓦地扩散,如被砸碎的玻璃一般裂开,瞬间化为齑粉。
「不!」他的真身……连真身都保不住了,「熏池!熏池……」若一惶恐的唤着他的名字,只见他身影猛的一闪化作一道道金光飞散开来,光芒亮得刺眼。
若一眼中一阵酸涩胀痛,终是坠下泪来。
「你再等等……会有办法的。苍霄,他会有办法的」她失声呜咽,「苍霄……苍霄,救救他。救命……」若一抱住双臂,跪在地上狠狠颤抖。这方高台之上的寒凉尽数侵入体内,冻得她几欲昏厥。
那些翻飞的光华没有就此散开,反而轻盈的围绕在她身边,飞舞跳跃。不一会儿温暖的气息流遍全身。
一如那个男子微笑的温度。
若一死死抱住自己的手心,熏池的血迹已在掌心干涸。她埋下头,紧闭双眼,不敢睁开。
因为不睁开就不会看见熏池已不在。
她不知自己在地上跪了多久,待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时,她的膝盖已没了知觉。周身围绕着的光华也尽数敛去。若一知道,熏池这次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永远回不来了。
「小丫头,那妖物呢?」婴梁主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若一一动不动的跪着,俨然一棵僵死的枯木。
「若一?」子檀迟疑的声音响起,「熏池他……」
听闻熏池的名字,若一微微抬了抬头,身体依旧僵硬。
「逃了?」婴梁主冷哼一声,「子檀,他改日若将那些上古妖物都放了出来,你自去一一封印吧,这事我不管了。到时候你若问我要凤凰血,别怪我不给你。」
子檀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忽听一道沙哑又微弱的声音道:「不是妖物。」
众人的视线落在若一身上。她蜷缩着身体,紧紧抱住自己的手心,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不是妖物,不是妖物……」
婴梁主气得跳脚:「你这小丫头到底是怎么了!被他迷了心神不成!他分明是天魔之心,他……」
「不是妖物!」若一尖叫着打断婴梁主的话,她埋着头,声音有些激动,「他是神明之心,他为了一份莫名其妙的职责独自在空桑守了千年,他想看一看他护了一辈子的九州,他想像凡夫俗子一样生活,他只是……他只是想活下去。可是为什么,上天连这么点卑微的愿望也不能满足他。」
「他只是想好好活着。」
一时间,高台之上静默下来。半晌,子檀艰难道:「熏池……」
若一默了会儿道:「在这儿。」
婴梁主迈着两条小腿急切的往前奔了两步,当看见那一堆粉末时眼中流光转了几许,道:「我那击,并不能要他的命。可是,他既然得了如此下场也是天意。」若一突然捡起地上的
一块尖锐的玄冰向婴梁主砸去,喝骂道:「滚!别脏了他轮回的路!滚!」
玄冰刺骨的寒意还没到身前便冻得婴梁主打了个寒颤,他急急往后退了两步,等站稳身子,立即怒视着若一道:「不知好歹的丫头!」转而又扫了眼地上的粉末哼道:「你且等着他轮回吧!我倒要看看,光是一颗心做成的死物要如何轮回!」
若一浑身一僵。望向那堆闪着银光的粉末。她忘了,熏池只是一颗心,没有魂魄,入不了轮回,没有前生,更不会有来世。
婴梁主甩了甩衣袖,气呼呼的走了。子檀在原地默默的站了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道:「若一,勿入执念。」
执念?
若一盯着地上的死灰,表情空洞。
子檀转身离开的时候恰巧看见一袭白色长衣的男子静静立在白门之外。
正是苍霄。
他眉心的神印比之前更显眼几分。自他重回九州之后,面上的神情比之从前更少了。外界的事鲜少能引起他的注意。而他今天竟然主动出来。可见他尚未真正做到淡漠寡情。
但现在,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子檀狠了狠心,在经过苍霄身边时悄声道:「你若真为了她好,应当快刀斩乱麻。似断非断,只会令她越发痛苦。」清澈的紫眸中波光微微
一转,他微微点头,道了声:「我自有分寸。」便向若一走去。
子檀得到苍霄这句答覆,没做过多停留,转身离开了白门。
若一依旧跪在那里,像一个失了生气的木偶。听闻身后轻细的脚步,这样走路的节奏,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呆呆的盯着地上的粉末不说话,苍霄也静默无言。
一时,这方高台之上依稀能听到结界之外风雪大作的声音。
两人的身影似乎能刻成一幅画,最后终是苍霄微微一声叹息,似无奈,似怜悯:「起吧。」
若一不动。苍霄等了一会儿,伸出手掌,让若一抓住他。若一脖子微微一转,眼角瞟见了苍霄修长的手指。她沉默了一会儿,挥手「啪」的将那只漂亮的手打开。
苍霄依旧面无表情。
「霄狐狸,我第二次挥开你的手。」若一道,「这也是我第二次眼睁睁的看着熏池在我面前离开而无能为力。」
摊开掌心,若一看见手中熏池的血迹已经干涸,凝成了小块小块的碎片,轻轻一弯曲,便从掌心脱落下来,留不住。
「我记得你说过你会一直都在。」若一用另一只手拽住苍霄的衣摆,如求救一般,紧紧的拽住,她深吸一口气,意图掩饰住自己不稳的气息,可是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的哽咽再也无法掩盖住了,「可是你不在。你不在,每次都不在!」眼泪汹涌而出
,若一像一个受了委屈而又无处诉说的孩子,大颗大颗的眼泪流淌而下:
「你知道我的无助吗?我有多惶恐,我拼命的叫你的名字,救救他!救救熏池,也救救我……可是你在哪儿?你在哪儿?」若一嘶声质问,她拽着苍霄的衣裳勉强站了起来,双腿已经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她从怀里掏出那块清汤挂面的玉佩,狠狠砸在苍霄身上。
玉佩掉落在地,磕在玄冰上,摔得粉碎。
若一无暇他顾,拽着苍霄的衣襟,一双通红的眼睛,夹杂着泪水,愤怒而绝望的瞪着苍霄:「你的承诺呢?你把诺言扔哪里去了!」澄澈的
紫眸中清晰的倒映着她的身影。若一只他的眸中看见了自己的狼狈。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她渐渐松开了手,脑袋倚在苍霄的胸口,凄声道:
「你把我的霄狐狸弄到哪里去了?把他还给我。」
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