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的天气大都是随和的。没有太明显的四季差别。
即便是下雨多半也是绵绵细雨。九州并非没有夏雷冬雪,只是这样的天气十分罕见。然而近些日子以来,九州各处的天空都是黑压压的,闷的人喘不过气来。偶尔几声旱雷乍响更是闹得人心惶惶。各种谣言漫天流传。
季子轩独自站在阁楼之上迎风而立。他身穿宽大的白底青花的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双眸虽无光却定定的盯著远方,不仔细看,哪会有人知道他眼早已盲了。
雕花的门被轻轻叩响了三声。
「进来吧。」
倾月推门而入,依著寻常宫的礼数站在季子轩身后三步开外,半分不多半分不少,她恭敬的行了个礼道:「宫主,近日天象有异,闹得各界人心惶惶,众诸侯联名来书求宫主平定异象,以安人心。」
季子轩闻言,摇头笑道:「还真将我当做神明了么?我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碍著天地风雨,乱了自然循序。且搁著吧。」
倾月却没有退出去。季子轩耳廓动了动:「怎的还不走?」
「宫主请恕倾月大胆。」倾月单膝跪在地上,阖首道,「众诸侯来书也并非要宫主平了这异象,而是望宫主能出来说几句话,安抚人心,待这异象过去……」
「人言从来不能安抚人心。」季子轩淡淡打断倾月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他们自己用眼睛看吧。」
倾月抬头:「听闻宫主此意,似乎已经知道了这异象是怎么回事。」
「呵。」季子轩扶住围栏,勾唇笑了笑,「到底如何,我又怎会知道,只是这断然不会是什么毁天灭地的大事便是。」
倾月奇怪的皱了皱眉。宫主最近行事越发让人看不透了。既然已经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事,那么站出来安抚百姓几句,待异象过去,百姓感知季宫主料事如神,岂不是对寻常宫更加信任了么?
这种拉拢人心的事,宫主为何弃而不做呢?
倾月退出去后,季子轩又独自在窗口站了许久。
此处乃是寻常宫最高的地方,因为寻常宫本就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宫殿,这阁楼又建得如此之高,远处的山色云海尽纳眼中。眼没盲之前每当他有心烦之事时总会在这静立些时候,看一番广阔天地,沐一袭自由长风,心中自然也就豁达了。
而眼盲之后,他已看不见那些景色,会来此处站一站不过只是一个习惯。
他的手指在围栏上敲了两敲,吐出两个莫名其妙的字来:
「劫雷。」
脑中飘过颜若一与苍霄的身影,转而又蹦出一个嚣张的女子声音。
他轻轻叹了声气道:「到底是谁的……」
与此同时,在青丘之国。
子檀一手拿著一串糖葫芦,正吃得不亦乐乎。武罗一直在屋子裡面转圈,嘴裡一边念刀著:「胡闹胡闹胡闹……」
青丘国之主,九尾红狐的族长九火穿著一身艳丽得耀目的红裳斜倚在长椅之上,一边数著武罗转圈圈,一边扫了一眼子檀道:「子檀,这是第十几串了?出了幽都虽没有长老管著你吃糖,但这样放纵自己……我看得都胃酸。」
子檀咽下嘴裡的吃食,道:「而今被那酸与鸟困在这青丘之中,我们闯不出去,人家也攻不进来,我不过是吃点零嘴消遣下罢了。你总不能让我像霄儿那样去与上古妖兽拼命吧。何况,他拼得一身血的回来,还得全仰著我替他疗伤呢。」
听了子檀不紧不慢的这番话,九火嗤嗤的笑,武罗却怒了:「表哥会这般焦急的想闯出去,不正是看见了天边越聚越多的劫雷么!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劈九尾白狐的劫雷,九尾白狐生而曆命劫,渡过了自然万事泰然,可是若是渡不过便是母子皆亡的下场!」
子檀点头:「这我倒是深有体会。」
「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没有父亲在旁护著便能安然渡劫的九尾白狐。」
子檀继续点头:「我也没听说过。」
武罗气得掀了桌子:「那为何你们还能这般淡然!若一一个人类女子,她生下孩子之后哪还有力气助孩子渡劫,全然靠著幼狐的妖力能抵过多少劫雷!若是就此灰飞烟灭了……当初她既然与表哥做过那事,你们怎么能那么轻易的放她走呢!真是胡闹胡闹!」
子檀抬头看著武罗道:「你如何肯定这是霄儿与若一的孩子?」
武罗怔了怔:「家族中的另外两位大人早已过了生子之年,他们没有子息。而今那孩子不是你的,自然就是表哥的。要不然还会是谁的?」
九火笑道:「小武罗你还当真忘了不成,他们九尾白狐家可还有个人被驱逐在外啊。」
武罗脸色微微变了一变:「季子轩?可是他不是为了修行早把自己的情根给断了吗?情根一断则永世无情,他怎么可能……」
九火起身,漫步走到武罗跟前,指尖轻浮的挑了挑武罗的下巴,他盯住武罗的眼睛道:「这情和欲,有时是一回事,而有时则什么关系也没有,武罗,你还不懂。」
武罗挑了挑眉,道:「你这手指头是不想要了么?」
九火低声浅笑,收回手,信步而去。
子檀嚼著糖葫芦斜眼看著他两人的举动,待九火走了之后,她突然道:「武罗,若是方才你突然亲他一口,我看他那手指头便是真不要了也不打紧的。」
「开什么玩笑呢。」武罗正色道,「现今破开这酸与鸟对青丘的封印才是正事,我去助一助表哥。」
「少给你表哥添乱了。」子檀神色也沉了下来,她道,「你以为他没找过若一么?他虽放手得潇洒,看似半点不担心,而实际上却还是暗中打探了若一的行踪的。正是因为探不到,所以现今才这么拼命的与酸与鸟缠斗而却一直不杀了它。」
武罗困惑:「什么意思?」
「三个月前,若一离开。霄儿与我一同到了青丘,他暗自费了不少心思得到若一的行踪,而在不久之后若一的行踪却断了,像彻底消失了一般,从那时开始霄儿的心便一天也未安稳过。而今这劫雷出现,虽不确定是若一怀上了他的孩子,但好歹也给了他一丝念想。」
「可是这和酸与鸟有什么关系?」
子檀微微叹了口气:「小时候没将你管得严些,妖族的历史和图谱你都没有好好的去记,现今问的这些话,到让人好笑。」
武罗脸微微一红没有辩解。
「酸与鸟这种妖兽,最喜食天雷。」
武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道为何这么些时日了表哥却日日与它缠斗而不下杀手。原来是因为酸与鸟能吞掉劫雷。表哥现在日日与他打斗,消耗了他不少体力,彼时待劫雷降下,酸与鸟必定会吞食劫雷以补其体力。如此便能帮若一解一解围了!现在看似是酸与鸟施以结界困住了青丘,实则却是表哥拖住了酸与。」
子檀浅笑点头。
武罗思绪一转:「可是,子檀姐你方才不是说,那个孩子可能不是表哥与若一的么?」
子檀道:「也可能是他们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表哥从来不敢拿若一来赌。」
武罗听罢,长叹一口气:「表哥对若一这般心思,若一怎么捨得丢下他独自离去。不管她现在在做什么,真希望她早日回到表哥身边。」
一声长嘶啼叫响彻天穹。
子檀目光慢慢飘向屋外,心知苍霄与酸与的战事暂告一段落。她咬下最后一个糖葫芦道:「且去看看霄儿伤得如何吧。」
青丘之山巅。酸与退守云端。苍霄杀气未歇,目光凛冽的盯著万里苍穹。他眉心堕魔的印记若隐若现,眸色一直变幻不断。
忽然,他脖上佩戴的一颗赤红的珠子发出了隐隐的橙光。苍霄眉目一松,眸中魔气尽褪。再抬眼时,清明的紫眸望著浓云重迭的天空,眉头微微一皱:
「还有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