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四号线站口灯火灿烂,人潮如水,我拥抱了他一下,扭头亲了亲他的脸颊,亲吻了他的局促和喜悦。
因为娜娜他们公司冠名了“纵贯线”演唱会,所以她给我送来了两张门票。她说,可惜星期天她要去广州出差,否则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中午在食堂,我问邢海涛喜不喜欢罗大佑。他说,还行吧,读大学的时候室友喜欢过,整天放他的磁带,听多了就耳熟了,我这人没有什么音乐细胞。
我就邀请他去听“纵贯线”演唱会,怀旧一下。
我感觉他有点犹豫。他显然发现了我在观察他的犹豫。他一笑,筷子碰了下餐盘,说,好的。
罗大佑那把有些走调的声音在体育场掀起声浪。
人潮中,我和周围的人都站起来,举起手,随歌声摇摆。
许多人高高举着手机,让远方当年的恋人、同窗听他们一起听过的歌。夜空下一片手机屏的蓝光,像一只只穿越光阴的小喇叭。
我看见邢海涛也打开了手机,不知让哪位在听“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旋律让恋旧的人们相依相偎。前排的人肩搭肩构成一条长龙。我用左手抱住了邢海涛的肩膀。他也搂住了我的肩头。我看着他的侧影,感觉到他像温暖的草垛一样的气息。
他发现我在注视他,就侧过脸向我笑了笑,那笑容以前我一直觉得遥远,而现在我发现遥远其实是因为那笑容仿佛洞察了一切。我另一只手也伸过去环住了他的肩头。
我想我在干啥?趁着夜色、音乐和人潮,人好像能换种活法。
他也拥住了我。
我盯着他的眼睛。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我说,我很没用是因为我想没用。
他说,我是真的没用。他的眼神像个赌气的孩子。
正说着,罗大佑下去了,轮到周华健上场,刚才热乎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大家需要转换一下情绪。于是我们把手放开,也坐下来,一直坐着听完了演唱会。
散场后,他问要不要送我回家。我说我坐地铁吧。我和他在四号线入站口分手。
四号线入站口灯火灿烂,人潮如水,我拥抱了他一下,扭头亲了亲他的脸颊,亲吻了他的局促和喜悦。今晚我真的好大胆,那也是直觉告诉我他能接受吧。
我说,很开心的晚上,虽然他们的歌对我来说老了点,但很高兴。他吻了一下我的脸,笑道,歌老了,我也老了。我说,我说的只是歌。我发现自己双手的难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像在安慰,他轻推开我,他就走开去,向我挥手。
我的手机响了。我听见了方格棋的声音。
他好像情绪很激动,说,我看见了。
我说,你在哪儿?你看见什么了?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他说,这很不好。
我惶恐地环顾四周。我说,你说什么?
他说,这很不好。
身边赶晚班地铁的人流匆匆往楼梯下涌。我有些心跳加快,自己不知从哪里被人监视着。
我说,啥都没有,有什么好不好的。
他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说,方格棋,你在哪儿?怎么这样和我说话?
他说,我么,在你身后报刊亭的旁边。
我回头,看见方格棋站在那里,背着包,像一个上完夜自修回家的大学生。
我笑道,你也来看演唱会了?
他说,我就不能来了?
这大宝宝从来不用这样的语调说话,今晚是生气了。我有些心乱,知道他看到我和邢海涛了,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挂了手机,盯着我走过来,路灯的光照着他的脸,像是一只别扭的气球,他说,我都看见了。
我说,你看见什么了?
他眼睛看着别处,说,你和邢海涛呀。
我说,不就一起看演唱会了。
他冷笑了下,切。
我说,我承认是有点暧昧。
他说,暧昧还不够啊?
我想他管我干吗,我说,小男孩管什么闲事,都什么年代了。
他说,你别傻了,旁观者最清。
我说,我没想请你旁观啊。我挤进了地铁站的人群中。他跟在我的后面。车进站了,车头两道灯光飞驰过来,这样的夜晚宛若在梦中,我上了车,发现方格棋在车厢的另一头。
我到中山南路站,下车前,我向那一头的他笑笑,挥了挥手,是想和解。消消气吧,今晚我真的不想生气,大宝宝别管别人的事了吧,大叔我不值得费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