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暖生香,银铃摇动。
湫十在极致的晕眩里,从喉咙里逼出一声小兽般的更咽,脚趾头蜷缩起来,身体无声软了下去。
秦冬霖轻轻松松将她抱起来,她惊慌失措,胡乱地扑腾,声音早不复先前清脆:“不要了不要了,秦冬霖……”她挠了他一下,“我知道错了呜。”
秦冬霖下颌抵在她圆润的肩头上,一眼望过,山峦起伏,美不胜收,雪一样的颜色。
男人无声哑笑,想,这怎么忍。
“真不要?”
他们亲昵的依靠在一起,发丝如沉墨滴入深水,颇有种抵死纠缠的意味,小妖怪骨架小,身上肉也不多,轻而易举就被他完完全全拢在怀里。
湫十嗅到了一线生机,可怜巴巴地扬着一头海藻般的发,抬头去看他。
湿漉漉的杏眼,眼尾泛着星点媚态的潮红,说不出的令人心动。
“真的。”
她讨好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之前张牙舞爪的嚣张气焰早就偃旗息鼓,半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乖得很。
秦冬霖眼底沉着化不开的欲/色,他骨节分明的长指落到她脸颊一侧,将汗湿的鬓发别到耳根后,动作和声音一样温柔耐心:“你方才说,想将我绑起来?”
察觉到他话里不似作假的跃跃欲试,湫十身子僵硬一瞬,而后手脚并用挣开他,警觉地往床沿缩,“我没有,我真没有。”
半晌,湫十被秦冬霖不费力地捉回来,她长长的发将白玉般的肌肤遮盖,流水般的蜿蜒下来,黑与白,再衬着一地散乱的喜庆红衣,像是一池能叫人彻底溺进去的春水。
“跑什么。”
秦冬霖指腹摩挲着她纤细的手腕,一下轻一下重,不紧不慢,刻意逗弄人一样,清如冷泉的声线中甚至还带上了些微散漫的笑意:“我又不绑你。”
现在的情形,跟湫十想象的情形,完完全全是两个样子。
赔了夫人又折兵。
尾巴还只看到了一条。
湫十两条玉藕似的胳膊虚虚地环着秦冬霖的颈,杏花眼,芙蓉面,即使轻纱微褪,给人的感觉也是难以言说的干净和无辜,像一块无暇美玉,总能无意识的勾着人一遍一遍重复刻下烙印。
秦冬霖垂着眼,琉璃似的瞳孔里蓄着微光,他看着那双好看的眼,道:“宋小十,药效还未散。”
这一声,宛若在宋湫十眼前炸开一大捧烟花。
湫十定定地看着他,须臾,纤细的手指头颤着,几乎是不由自己控制地抚上他勾起的唇,挺拔的鼻梁,以及冷白色自然垂下的眼睑。
神思在清明和沉沦中艰难挣扎。
她晶莹的指甲落在秦冬霖的喉结上,克制不住地“呜”了一声,指尖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蜷起来,艰难道:“你耍赖,用魅惑算什么——”
皮相极好的男人笑起来格外好看,他拉过她青葱似的指尖,放在自己唇边点了点。
“宋小十。”
他格外通情达理地提了提从她肩头滑落的轻纱,缓声道:“我不逼你,你说不要就不要,好不好?”
在他尾音落下的一刹那,湫十甚至恍惚间都能看到他背后那招摇的九条银色长尾。
九尾狐的魅惑,用在床上,谁也无法想象会是怎样的情形。
湫十觉得,她会死。
男人眉骨深邃,长指抬了抬她的下巴,声音要多迷人有多迷人:“要不要?”
皎月般色泽的长尾将她两只手腕圈着,尾巴尖撒娇似的摩挲她的指骨,秦冬霖顶着那张几近无可挑剔的脸,重复着又问了一遍:“想不想要我,嗯?”
话音甫落,湫十倾身,无措地贴上了他绯色的唇,声线颤着:“要,要的。”
秦冬霖满意地提了提她的腰,垂眸触了触她的嘴角,轻笑着喟叹:“好乖。”
“我们宋小十。”
“怎么这么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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湫十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晓露殿里,两家的父母还等着新人敬茶。
湫十被他闹醒来的时候,眼睛只睁开一条缝,一边下意识地往里缩,一边困意惺忪地低喃,咬着含糊的调子,央央地求:“不来了。”
一睁眼,看到的是衣冠楚楚,皎波清月似的男子,珠帘外,明月和女侍端着盥洗盆垂首敛目,不知等了多久了。
湫十脑子转了一下,反应过来今天还有事没做。
人清醒了,有些不堪入目的记忆也一下子冲进脑海。
从尘游宫到晓露宫,不长不短一截路,湫十从始至终绷着脸目不斜视,芦苇仙和明月紧跟着也不敢出声,心中一个接一个疑问冒出来,不明白怎么还有才成婚一日就闹别扭的小夫妻。
路过一座水亭,踏上一条鹅卵石小道,秦冬霖顺势牵了湫十的手,他问:“还生气?”
湫十将手往回抽,却还是被他虚虚捏住了尾指。
“昨日那药,是不是你放的?”
秦冬霖隔空传音,噙着笑问。
湫十无话可说。
药是她放的,尾巴是她要看的,可被修理得惨兮兮的也是她。
她撇了下嘴,看向春风满面,风华无双的男子,眼睛黑白分明,突然道:“秦冬霖,你还记得从前么。”
“那个时候,真的。”
她说得煞有其事:“我们进鹿原秘境之前,三两个月才见一回,那时候,你话可少了,清清冷冷,随意往哪一站,哪就空出来一片。”
秦冬霖性情清冷,从小到大,即使跟伍斐和宋昀诃,也是做的多过说的,话少得令人担忧,只有被宋湫十的各种英勇事迹闹得烦不胜烦的时候话才多点,但也大多都是“你能少闯点祸吗”或者“下次出事,别说认识我”这样堪称绝情的话。
这样想来,他确实变了不少。
虽然对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可至少会陪她闹,哄她笑。
这话落在聪明人耳里,便轻而易举的回归了它本身的意思。
“嫌我吵?”
秦冬霖眼尾微扫,问。
湫十神情认真地点了下头,道:“才惹了我,你就说这么多话,我会觉得你想跟我打架。”
她朝他晃了晃自己莹白的小拳头:“小心点你,别被我揍。”
活宝样。
为了顾忌小妖怪那点岌岌可危的脸皮,接下来的一路,秦冬霖都没有再说话。
晓露殿,阮芫和秦望,宋呈殊和唐筎在正殿坐着说话,手边各奉上一盏香茶,不远处,宋昀诃伍斐等人也围了一桌。
敬茶没什么讲究,阮芫和秦望都将湫十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唐筎看秦冬霖也是一百个满意,只是湫十改口叫父亲母亲的时候,殿内还是不可避免的安静了一瞬。
“诶,诶!”
阮芫喜不自胜地应,从凝脂似的手腕上褪下一个玉镯,交到湫十的手心中,笑道:“我想了想,你们如今什么也不缺,那些稀罕的东西只怕是见惯了,也看不上眼,只有这镯子还算有些特殊——这是冬霖太主母那一辈传下来的,一路落到我手里,今日我再传给你,算份美好的祝愿,希望你和冬霖两个今后相互扶持,白头共老。”
湫十将镯子套到了手腕上。
她下意识地问身边的人,声音很甜,一双黑白润泽的眼里全是亮闪闪的笑意:“好看吧?”
秦冬霖目光落在她勾起的唇角上,声音不由自主柔和了几分:“好看。”
不远处,伍斐看得啧啧称奇:“看看,这成了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样,无师自通就学会说人话了。”
昨夜宋昀诃和伍斐都替秦冬霖挡酒,前者酒量不行,几碗醒酒汤灌下去,现在脑子闹糊糊的疼,他抬了抬眼,道:“我看你是太久没跟秦冬霖切磋,忘了被他下死手的滋味了。”
等湫十跟着阮芫等人离开,相熟的一桌人便围在一起。
伍斐就等着这个机会呢,他笑道:“来来来,岳父岳母的茶敬了,秦少君是不是还忘了件事?”
陆珏是主城的人,相对而言,对秦冬霖的畏惧并没有长廷那样深刻,此时也难得跟着起哄:“我们少君从天明等到现在呢。”
秦冬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叫过谁一声兄长。
这么多双摆明了看戏的眼睛。
他沉默了片刻,手掌随意地落在桌边,道:“宋昀诃比我小三个月。”
“诶,这个时候,甭管年龄大小,小十喊什么,你不得跟着喊什么?”
伍斐看热闹不嫌事大,他笑着道:“赶快的吧秦冬霖,别磨蹭了,茶都给你备好了。”
秦冬霖一瞥,果然有个从侍轻手轻脚端着一壶热茶走进来。
真行。
秦冬霖看了眼宋昀诃,不知怎么,眼前顿时浮现出昨晚小妖怪被欺负得哭哭唧唧,一边抽泣着咬手指一边扬言要将他揍得鼻青脸肿的样子,清水幽潭一样的眼眸里突然现出点暖色。
她那么好,天天小太阳一样围着他转,他不喜欢说话,她就多说,他不爱笑,她就总逗他笑,看似没心没肺,其实比谁都会温暖人。
这样一想,这声兄长,也不算很难出口。
秦冬霖拿过茶盏,从茶壶里倒到七分满,整套动作不疾不徐,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他垂着眼,将茶盏递到宋昀诃跟前,道:“兄长,请用茶。”
说完,他捏了下鼻梁骨。
其他几人笑得不行。
宋昀诃心情总算舒畅了点,他接过茶,也一本正经抿了一口,声音里隐有揶揄笑意:“我还以为等不到这一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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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冬霖回尘游宫的时候,湫十还没回,一问,才知阮芫和唐筎要留着她用晚膳。
屋里燃着暖融融的合欢香,香味并不浓烈,淡淡的恰到好处,窗牖下,几丛兰草叶片舒展,开得正好。
芦苇仙捏着一张长长的单子进来,道:“这是宾客们的礼单,加急整理出了一些顶级世家的,剩下的还在慢慢核对,东西都已入库,请君主过目。”
秦冬霖接过来,从上到下随意扫了几眼,目光顿在了其中某一处上。
上面赫然写着。
幽恒珠一枚。
幽恒珠,外人听着可能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些世家送礼,一个比一个出手大方,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甚至还有不少送撞重复的珍宝,可唯独这一样,世无其二。
一看,秦冬霖心里就有了数。
世界树送的。
幽恒珠,说通俗点,就是送子珠。
子嗣这种东西,从来都是靠缘分,特别是像妖族,越顶级的血脉,就越难诞生子嗣。
像秦冬霖和宋湫十这样的,子嗣这方面都没人提,从昨天到今天,两家的长辈都看开了,一切随缘,来了就皆大欢喜,不来也不强求。
不可强求变成可以强求。
这送子珠,是只有世界树才能送出的大礼。
也代表着,他们一定会有一个孩子,就看什么时候用这珠子。
秦冬霖倚在窗边,竟想象不到那样小的一个人,那样平坦的小腹一点点鼓起来的样子。
这对现在还一心想着穿漂亮裙子,染漂亮指甲,抹漂亮口脂的小妖怪来说,无疑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是那种光是听一听,就要被吓得花容失色的程度。
秦冬霖想到她才晃着玉镯问自己好不好看的模样,倏而勾了下唇,将礼单放回芦苇仙手中,道:“都存着吧,将私库钥匙交给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