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是他在房间里,疗愈自己的伤……
“他不好对付,你身体里的邪祟之气,是因为他?”
“他确实不好对付,但我身体里的邪祟之气,并非全部因为他,他只是一个引子,开了一条口。”
言及至此,我想到了谢濯身上那些我根本不知道的伤口。
这也是他从不在我面前脱衣的原因。
在那之后,他不知道与多少邪祟交战,不知染了多少邪祟之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如今。
一时间,在身体的剧痛中,我竟还是感受到了心脏因他而产生的收缩。
“五百年……”我问,“你都是这么煎熬过来的吗?”
谢濯沉默了许久。
“没有煎熬。”他说:“这五百年,不煎熬。”
骗人……
这么痛,怎么会不煎熬。
每天夜里,这么挣扎,怎么会不煎熬。
面对我的不解和质问,但什么都不能说,怎么会不煎熬。
我不明白,时至今日,他怎么还能这么平静的说出「不煎熬」。
但他在我剪断红绳的那天夜里,却拿了盘古斧,劈开了时空,说要回到过去,说要弥补过错,说要杀了我。
情绪失控,形神颠魔。
不管他承不承认,我想,那一天晚上,他肯定是煎熬的……
我收紧抱在他脖子上的手。
我心想,相思树下,月老的小童子虽然告诉我,绿剪断红线,剪了就再也连不上,但我若能回到五百年后,我一定要想办法,把它连上。
“伏九夏。保持清醒。”谢濯久未听到我说话,许是以为我疼晕过去了。
“我清醒的。”我回答他。
从未有过的清醒。
他安了安心,继续向前而行。
我手上倏尔传来一阵刺痛,我定睛一看,是那皮下凸起的黑色经脉,似乎已经承载不了我身体里的邪祟之气,竟直接撑破我的皮肤,爆了出来。
邪祟之气从我的手背上流溢而出,这似乎比整个不死城里面的邪祟之气都要浓厚。
它飘散在空中,即便是白日,也让不死城里面出现了异样的响动。
我用另一只手捂住我被撑破的皮肤。
“谢濯。”我看着越来越近的内城门,心想自己当了一辈子的仙人,御剑驰风不在话下,到现在,却要受制于这地面,这么近的距离,却仿佛怎么也到不了。
“我不和离的话,好像说晚了。”我看着从我身边四散的黑色气息,在周遭,空气里的躁动与声音,越来越明显。
或许是邪祟在跟着我们,又或许是城中的修仙人准备斩杀我。
“你要不放下我吧。”
我不想连累他。
“盘古斧还在你身上吧。”
这五百年,或许我已经折磨他足够多了。
“你回五百年之后,或许来得及。”
他一言不发,转手便将寒剑祭出。
脚步未停,在一个街角,一只邪祟按耐不住铺上来的时候,他抬剑一斩,直接将邪祟斩成一团黑气。
他没有回答,却已经回答。
我心中叹息,我知道,他也是个犟脾气。
谢濯背着我再次一跃,重新跳到了断壁残垣的顶上。
上了顶,我看见,下方街道,已经有无数人在小巷里面穿梭奔逃,追随着我们。一场恶战眼见要拉开。
忽然,在此时,我们身后下方巷子中传来一阵熟悉的马蹄。
是我之前听到过的声音!
我转头一看,巷中果然有一黑甲军士提枪而来!还是那天夜里的人!
我心头一紧,想到那日他斩杀邪祟的模样,而今日我手上又流出那么多邪祟之气,在邪祟眼中我是个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在这军士眼中,他若是个正经的修仙者,必将我毙于枪下!
而他的身法在我看来,有没有谢濯厉害我拿不准,但肯定是能打十个我的,若被此人缠上,谢濯还负重背着我,而人家可是被马背着的!
“放我下去。”我心想,谢濯背着我跑肯定是跑不过四条腿的,放我下去,谢濯与这军士一战,或许还能博得生机……
我心中想法还没有成熟,便见斜里,一个浑身褴褛的人张着血盆大口扑向了我与谢濯!
忽然间!
银光闪过,扑向我们的人直接被一杆银枪穿透,钉死在了一旁。
我错愕,转头看向身后,却见那黑甲军士纵身跃上身后的房顶,拔出插在房顶上的枪,往前疾步奔行数步,又翻身跃下,直接坐到了下面追随而来的战马背上。
动作一气呵成!清爽利落!
他与谢濯并行,只是谢濯在房顶上,而他骑着马在巷子里,路上遇到的看着隐约有些不对劲的人,尽数毙命于他的枪下。
若此前还有迷茫,那此刻,我是真的看明白了。
“他是真的在帮我们。”我问谢濯,“不是说不死城敌我难分,这帮我们的,是谁?”
谢濯终于分了一个眼神到下面的黑甲军士身上。
他皱了皱眉:“不确定,可能是……不死城的主神。”
我呆住,这个不死城……还有主神的!?
作者有话说:
好的,我跪下!!
第46章?第46章
愿许良人,执手同行,朝朝暮暮,白首不离。
“不死城的主神……会不会被邪祟之气感染?”我问谢濯,“可以信他吗?”
“不能信。”谢濯说得很坚定,一如他从未停下的步伐,“不死城建立之初,未免自己受邪祟之气影响,北荒鹊山主神以命为祭,舍去己身,炼化魂力,成一缕灵识气息,类同邪祟之气,可入不同,愿以另一途径,抵御邪祟。”炼化自己……
我看向下方的黑甲军士,心头震颤。
“为了不让邪祟之气浸染自己,所以干脆舍去肉身……他变得和邪祟之气一样,可以掌控他人身体了嘛?”
“他会寻找心智清朗之人,助他抵御不死城中的邪祟气息,直至那人也被吞噬,沦为妖邪。”
“然后他再换个人……”
我恍然想到了此前在不死城外,看到的那扇巨大的门,门上题字「诛尽邪祟,不死不休」。
我以为只是一句誓言,没想到,却有他山主神,为了奉行誓言,献上所有。
“那为何不能信……”
话没问完,我心里便已经明白过来了。
北荒鹊山的主神,把自己也变成了一团气息,他不会再受到邪祟之气的蛊惑,但他的气息进入谁的灵识,与谁一同并肩作战,无人知晓。
也可能是邪祟假扮他,也可能……
他现在共同作战的这个身体,已经濒临崩溃……
所以谢濯说的是——“可能是不死城的主神。”
在这城中,没有信任。
“可他为什么帮我们?”
“来不及探究了。”
谢濯话音一落,纵身一跃,刚落到前方一块空地上。
而他刚刚落到地上,旁边忽然冲出一个面容癫狂的男子,他携着满满的杀气,大喊着,直冲我杀了过来!
谢濯抬剑一挡,「叮」的一声兵刃相接的脆响后,紧接而来的是一记银枪破空而来的声音!
在我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那记枪刃直接讲面前的男子穿胸而过,但是……
并非如之前那样,男子的身体里,没有邪祟之气飘散出来。
他没有变成黑色的烟雾飘散,他身体里,溅出了温热的血液,溅到了我的脸上、谢濯的脸上,还顺着我们的颈项,滑进了衣裳里面。
真正的邪祟,被斩杀之后,会化成邪祟之气飘散。
城中被误杀的修仙者,会流出温热的血液……
我双目瞠大,看着面前的男子倒在了地上。
他是来杀我的,他以为我是邪祟。
男子胸口破了个大洞,不停的流出鲜血,他在地上抽搐,然后双眼失去光芒,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过了今晚,他或许……也会被邪祟挂在外面的墙上,会成为邪祟对修仙者的……
羞辱……
谢濯告诉过我不死城的情况,我也看见了巨墙之上的尸首,城墙脚下的白骨。
但当一个真实的修仙者为了除掉他心中的邪祟而被误杀时,我心头心绪,难言的复杂。
他若在昆仑,或许是蒙蒙,或许是吴澄,或许是我手下的兵,是路边与我擦肩的人……
我咬牙,紧紧捂住手上破开我皮肉翻涌的邪祟气息。
谢濯一言不发,带着我继续向前奔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