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宣怀风当时在病床,正作一个侧身的姿势,白雪岚压下来时,并不曾直压在胸膛那断裂的肋骨上。只是白雪岚骨硬肉实,即使身上没有伤口,被他如此一砸,也会觉得疼。
因此宣怀风刚才那一声,一半是猝不及防,一半也是真疼。
他见白雪岚变了脸色,心里一紧,很懊恼自己怎么这样不沉着,不过略一点事,就叫出声音来。身上作痛的地方,本待要伸手去揉一揉,此刻看白雪岚紧张地打量着自己,就不好去揉了,强笑道,「你放心,伤口一点也没有压到。」
白雪岚问,「没有压到,那你刚才怎么叫了?」
宣怀风说,「你忽然一跌,吓了我一跳,所以才叫的。」
白雪岚说,「我不信,你给我瞧瞧。」
往前凑过来。
病人服前襟的钮扣,是早就解开了的。白雪岚把左襟一掀,往宣怀风肋下看。那内里的骨头裂伤,在外头是很难看出来的,自被三司令踢了后,在医院休养这些天,时时用上好的散瘀秘药来敷,连瘀青也早已散尽,现在哪能看出什么?
视线望去,就是怵目惊心的雪白,薄薄的肌肤,包裹出一点肋骨的轮廓。大概是没了衣料的遮掩,生了凉意,那胸膛微微颤抖。白雪岚盯着那微颤的白皙柔软,不禁舌干唇燥起来。
小手指一动,想摩挲那片软滑的晶莹,忽然动作又一顿。
心想,他这瘦弱身体,平时就算没有伤病,做得稍有点力道,也要在床上躺个一、两天才能缓过来。现在伤还没好全,何必硬要招惹他?万一把他刚痊愈的伤口弄裂了,不但我不能尽情,还要他受罪。
何况,我的理智只要沾了他的身,总会来一个大放假,次数不论多寡,动作不顾轻重,总没有一个控制。譬如刚才,就是一时忘情,连力道也控制不好,竟跌到他身上,若不是幸运,恐怕已经把他给弄伤了。
不行,我必须把自己管得严格一点才行。
于是狠狠地一咬舌头,借着那点痛,驱赶下腹不安分的热流。又一咬牙,两手用力地把宣怀风的衣襟合拢起来,遮掩住胸膛的雪白。
宣怀风以为他总还要继续胡闹的,见他这样作为,不由奇怪,半仰着头瞅他。这唇红齿白的俊俏,配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一点诧异,直直地盯着人瞧,说不出的无辜诱人。
白雪岚和他对了一眼,仿佛又血热起来,更是连他的脸都不能瞧了,索性端正着脸,转头看向对面白墙,摸索到白棉被,拉到宣怀风脖颈处,把宣怀风盖个严严实实。
宣怀风问,「这是做什么?我脸上长了什么怪东西,你连看都不敢看吗?」
白雪岚下半身犹在狠狠地发胀,怕自己回头,和宣怀风调笑两句,要控制不住。故此,只装做欣赏那无一物的白墙,嘴里说,「还说我管得宽,你自己又如何?我眼睛瞧哪里,也要向你请示吗?」
人在忍耐欲望时,声音难免会不自然,听在宣怀风耳里,便以为他这样生硬的说话,有要打冷战的意思。
宣怀风心忖,刚才阻了他的兴致,他大概是不高兴了。
然而自己叫一下,也是因为事出突然,并非故意要表示拒绝。何况又和他解释了,说并不曾压到伤口,这难道不是自己主动示好的意思吗?
做到这个地步,他也要和自己生气,那就有些过分了。
再联想到自己刚受伤醒来时,白雪岚足足耍了好几天的脾气,心想,两人要一辈子在一起,这样锱铢必较,有什么意思?
想着想着,便有些灰心。
宣怀风也就不说话了,躺在床上,把眼睛闭上,只装做要睡。虽说装睡,脑子却清醒得很,想瞧瞧白雪岚有没有别的举动。
等了一会,听见一点轻微举动,像是椅子在地板上轻轻一划,又有脚步声,大概白雪岚站起来,走到窗台那头去了。宣怀风知道他是个很警觉的人,不敢把眼睛打开偷瞧,只能凭声音猜他的动静。
一会,又听见脚步声仿佛到了床边。一阵热气,轻轻地吐到脸上,仿佛白雪岚低了头过来,把脸靠得很近了。
宣怀风心想,大概他要有点小动作。这人脾气太大了,他要对别人如何都行,别人违逆他一点,就是犯了天条。
不行,我非要纠正一下。
他要是碰我一点,我就立即翻过身去,拿背对着他,给他一个示威。让他知道,不能总把小性子使在我身上,只要是个人,总会有抵抗的。
可等了好一会,只察觉那热热的气息和自己靠得极近,似乎呼吸也急促了,却不见白雪岚有其他动作。宣怀风已经选择了装睡,无论如何也不好忽然睁开眼睛,那不是曝露了自己的心思吗?所以心里再疑惑,也要继续闭着眼睛,只是不知为何,心脏却忍不住怦怦乱跳起来。
正有些焦躁,想着,要装到什么时候才好?
幸好这时,敲门声仿佛救星一样的来了。
有人在外头敲门,报告说,「总长,有您的一个电话。」
宣怀风知道,外头伺候的这些人,是受了好几方的派遣。有白雪岚父亲派过来的,有白太太娘家里派过来的,还有五司令派过来的,这些人对着白雪岚,都称呼做「十三少」。只有白雪岚自己从首都带过来的人,才会称他为「总长」。
此刻听这个称呼,就知道报告的人,一定是白雪岚自己的手下了。报告的电话,大概也和白雪岚吩咐的事有关。
果不其然,白雪岚听见报告,就走出去听电话了。
宣怀风听见房门关上,知道白雪岚走了,才睁开眼睛,坐起来。看一眼空空的病房,刚才怦怦乱跳的心,好像忽然又沉寂下去似的,而且有些沉甸甸的意思。
他叹了一口气,因着心里一点焦躁,觉得房间也是闷闷的了。便下床,走到窗前,把厚厚的窗帘拉开大半,又把玻璃窗打开一扇来。
这特殊病房,因为每天的住院费,要比普通病房贵出十二、三倍,为着一个物有所值的意思,医院是不吝惜的。贴着墙过的热水气管子,二十四小时满满开着,就算外面是大雪天,只要窗户关紧,再加厚窗帘隔了冷热,病人就算穿得单薄些,在病房里总不会冻着。
宣怀风没有料到房内外温度差别如此之大,窗户打开,一阵冷风进来,冻得他一个激灵,连打了两个喷嚏。
正要寻一件厚衣服穿上,忽然听见身后一点声音,像是有人扭动门把,打开了门。
宣怀风想,一定是白雪岚接完电话回来了。
这可好,刚才他走的时候,已经满肚子不高兴,现在偏又让他抓到自己开窗户吹冷风,等一会板起脸,教训起自己不懂爱惜身体来,倒是无话可反驳。
转身一看,却有点惊讶。
来的不是白雪岚,却是有几日没露面的孙副官。
孙副官进了门,见宣怀风穿着一件单薄的病人服,站在打开的窗户前,也忙紧张起来,「宣副官,你是忘了自己是个病人吗?这么冷的天,连胡子大汉也不敢这样逞强。」
赶紧走过来,把窗户给关严了,又拉帘子。
宣怀风在床边坐了,拿棉被在身上一裹,笑道,「孙副官,你不要向总长打报告。」
孙副官怕他冷到了,伸手想给他探一探热,只一低头,见他刚才被冷风拂过,颊上雪白里透着一抹淡红,眼睛也是盈润的,所谓容色动人,大概如是了。想到总长护食的癖性,自己虽是总长的心腹,也还是避讳一点的好。所以便不好去摸宣怀风的额头了,将手缩回去,倒了一杯七成温的水来,递给宣怀风说,「既然怕我打报告,你又为何这样不爱惜身体?我说一句话,你不要生气。我以为总长越看重你,怕你有病痛,你就越不在意自己受伤生病似的。大概世上已经有一个操心你的人了,所以你大可不必为自己操心。」
宣怀风想不到,这样一件小事,引出这样一顶帽子来,待要反驳,刚才又确实被抓了现行。
不由闷闷的,沉默下来。
孙副官见他不说话,也怕自己说重了,便笑道,「对不住,是我忍不住,多这么一句嘴。你看,总长怕你一个人在病房里,叫我来陪你解闷,不料我一多嘴,倒让你添了气。我这个差事办得很糟,也请你不要向总长打报告。大家彼此掩饰掩饰,你看如何?」
轻松的几句话,算是把场面圆了回来。
宣怀风并不是气性大的人,同僚有缓和的意思,他绝不会穷追猛打,便笑了笑说,「倒不是生气,我是怕你误会我了。我觉得房间里太闷,想开窗户透一透气,想不到外面的风这样冷。实在只吹了一下子,你就进来了。说到因为有一个为我操心的人,我就不在意自己受伤生病,我哪有这个意思?」
孙副官用手一边揉太阳穴,一边说,「是的,是的。我把话说莽撞了。我知道你是大度的人,大概不至于对我很怪罪。」
宣怀风见他揉太阳穴的动作,好像很疲倦的样子,往他眼睛里一瞧,眼眶里布着几条血丝,便问,「你往日说话做事,一向很周到的,怎么今天像有些精神不济?多日不见你,都忙些什么?要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孙副官呵地笑道,「你快点把伤养好,就是帮大忙了。」
宣怀风说,「这是敷衍人的话了。那你究竟这几天,在忙什么呢?」
孙副官又只是一笑。
宣怀风端着那杯温水,两手慢慢地打着转搓着,好半天,喝上一口,忽然微笑了,说,「我在这病房里,就算不查其事,大约也能嗅到一点味道。你办的事,想来是总长吩咐过,不能和我说,那就不说罢。只是如今,外头的形势如何,总要让我知道一二。」
孙副官问,「外头的形势,总长没有和你说吗?」
他这一句,与其说是问题,不如说是婉拒。既然总长没有说,那么他做下属的,自然也不好开口。
宣怀风叹道,「我们这位总长,杀伐决断是厉害的,可他总以为把一个人的眼睛蒙上,叫他一物也不见,就是对一个人好。其实这偌大世界,用一个金鱼玻璃缸罩起来,就可以变得安全吗?何况,谁愿意做那一条被罩起来的金鱼呢?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听起来很优美,放在一个人身上,时时遇上这样的处境,那有多难受?我现在,就是云深不知处,所以才寄望于你我的友情,和我说几句真话。」
孙副官想,他把话说到这个推心置腹的分上,如果没有一点回应,未免无情。但总长那边,自然是如他所说的,恨不得把金鱼玻璃罩制造个十七、八层来,让自己这无瑕的宝物,不要接触一丁点世俗的烦恼才好。
一个是信任自己的上司,一个是推心置腹的同僚,自己夹在中间,真是为难。
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含糊地说,「此山非仙山,如果到处都是毒蛇猛兽,云深不知处,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岂不闻古人说得好,眼不见,心不烦。」
宣怀风直看到孙副官脸上来,动容道,「自安兄,你这个话,让我很心惊。既然有毒蛇猛兽,你还要我蒙着眼睛去探路吗?」
孙副官沉默着。
宣怀风又道,「要是冷小姐也身陷在麻烦中,她不愿牵连你,极力地瞒住你。你以为我是该帮助她来瞒你呢?还是帮着你弄明白呢?」
他提起冷小姐,孙副官心里一动,记起姜家堡来。虽说最后出手的是总长,但没有眼前这位急公好义,在总长面前敲边鼓,未必就有如今局面。
自己是欠着他很大一个人情的。
再说了,总长接下来要做的一些事,冒着很大风险,自己颇有不赞成之处。要是有这一位周旋一二,倒是不错。
他沉吟时,宣怀风把眼睛盯着他,一只手把身上裹着的棉被扯回床上,在床边坐直了身子,露出期待的样子。
孙副官说,「这是做什么?就算我不招供,你不来拷问我,倒要掀了棉被,让自己受冻吗?」
宣怀风说,「哪里。我心里有些急,背上冒汗。」
孙副官叹道,「如今我知道,怎么总长对你要这样仔细了,实在少管一点都不成。」
见椅背上搭着一件羊毛大衣,也不管是白雪岚的还是宣怀风的,先拿了来,叫宣怀风披在身上,才沉吟着道,「我们从首都来的路上,火车受到袭击,那是有人不要总长活着到济南来。」
宣怀风心脏怦地一跳,隔了片刻,才道,「我原也有些疑惑,只以为自己多心,就没有多嘴。首都到济南的火车,偏就那么巧,我们坐的那一趟,被土匪当作了目标。原来如此。」
孙副官既然开始说了,也没有掩藏的必要,和盘托出道,「也不止火车那一次。你还记得姜家堡,忽然有土匪来围攻?那是两拨。绑票的是一拨,在外头就被总长带人打发得差不多了。那么另外一拨,却是冲着什么来?原就是劫火车的那伙,追杀到姜家堡。你说,若为了劫财,能这么大雪天里,狠追几十里地?」
宣怀风想着那天夜里,白雪岚和自己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走在往姜家堡的路上,身后原来追着杀气腾腾的一队人马,便觉一阵心惊。
那些人,不但带着刀枪,甚至连洋炮都预备上了,可见杀意是如何的坚决。而且那股杀意,是直冲着白雪岚而来。
一想及此,宣怀风的脖颈,便似有一道热血箭似的激着往上,沉声道,「怪不得,他有一回对我说,回了老家,他要杀人。当时我还想劝他来着。现在想起来,我倒是糊涂。别人用这样歹毒的手段来对付他,我不但不帮着他还击,还要阻挠他,我真不像话了。别说是他,就是我,也绝不能饶过这些恶徒!然而,究竟是哪些人,这样仇恨他,要这样千里追杀呢?」
孙副官说,「仇当然有一些,只是说到底,不过是为着自己的利益罢了。这里头故事太大,真说起来,要翻几十年的老帐,我一时半刻也向你叙说不清。你就记住一句话,这济南城里,想要总长死的人,不是一、两个。恐怕我们刚从首都出发的那一刻,他们已经联合起来,做一个结盟了。」
宣怀风脸上露出担忧来,问,「总长怎么说?他那样一个人,知道有人要害自己,绝不会没有一个计划的。」
孙副官说,「计划自然是有的,只是也需要一步步看着情况来做,没有一蹴而就的事。然而……」
说到这里,他忽然就停了。
拿眼一瞅宣怀风,露出一个苦笑。
宣怀风对他这种眼光,是有所认识的,便问,「又是我拖了后腿吗?」
孙副官忙说,「不是,不是。你在危急之时,把总长抢救回来,那是很好的。要是总长那天回不过气息来,就算一万个计划,也是无用。你当然是做得很好。」
他嘴上说着很好,但观其神情,却哪里有半点好?分明是忧虑至极。
宣怀风打量他一眼,心里自然明白,也不兜圈子,直言想问,「是不是总长和他父亲闹脾气,要脱离白家的事?这是因我的缘故。」
孙副官原不好说,看他自己提了出来,就说道,「到了这分上,我也不藏掖了。实不相瞒,我对总长这个举动,很不以为然。如今都什么局势了,外面虎视眈眈,却为了这么一件事和家庭闹决裂。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
宣怀风忙问,「什么事?」
孙副官说,「就为总长说要开宗祠改姓,司令怕他争取到支持,壮了他的胆气,已经开始打埋伏了。」
他伸出几根指头,一一数道,「潘何两位师长,还有一位宋旅长,一位司马教练官,这些都是和总长交情不错,手里有实力,又在白家长辈面前说得上话的,这几日就要被调到地方上,司令不许他们留在济南城里。这些人,本是总长的计划发动时,很重要的助力,现在叫我们怎么办?就连蓝大胡子那个骑兵营,因为司令知道他和总长交情极好,也寻一个借口,要赶到通口县去拉练两个月。」
宣怀风脸色微变,「这可糟糕至极。外敌还没有发动,倒是他自己的父亲,要砍了他的左膀右臂去。」
孙副官说,「总长正和司令斗气,要他向司令把事情说明了,求一个援助,他是万万不肯的。然而在这济南地方上,总长要和那些人对抗,不靠白家,难道靠我们这几十号从首都带来的人吗?总长做事,我一向是钦佩的。但这一次,我实在觉得他失了分寸。」
宣怀风不禁焦急起来,问他说,「你怎么不劝他一劝?」
孙副官叹道,「劝了多少次,没一点用。他犯了倔脾气,势必要为你出一口气的。我想在他那里,大约还有一番考虑,担心若让你白挨了打,不做出些大反应来,以后别人只当他不稀罕你,更有人要背着他压迫你了。所以他宁可落个四面楚歌的局面,也不要疏忽这一回。」
宣怀风已急得坐不住了,站起来,连连跌足叹道,「糊涂,糊涂。」
孙副官也说,「实在是糊涂。我想,也许总长心里也明白,这局势是很糟糕了,但为着宣副官你不能受委屈,只能咬碎了牙,也不肯退一步。可是不退这一步,若把家庭这份力量给抛弃了,又怎么把局面扭转过来?到了如今,竟是动弹不得。所以他最近心里是很烦恼的,大概也会脾气很坏。」
宣怀风说,「果然,他这阵子,简直是阴晴不定,一点小事都要惹他生气的。」
孙副官说,「没法子。也就劳你多担待一点罢。要是能常常给他一些抚慰,那是最好。他心情好了,也许他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人不焦躁时,脑子总灵光点。」
宣怀风听着「给他一些抚慰」这话,不知为何就想到别处去了,脸颊一阵微热。
赧然之间,想到白雪岚刚才离开,乃是败兴而去,便生出一股深深的愧疚来。
宣怀风啊宣怀风,他是为了你,才陷身在险恶的泥沼中。
他在险恶中,还要处处顾着你的安危。然而,你又为这人做了什么?
军事力量上的帮助,你固然是做不到。
若说精神上的抚慰,你不但无所慰藉,而且还要因为自己的一些小心思,就和他生闷气,增加他精神上的苦楚。
若说身体上的抚慰,那原就是你作为爱人,应让他感受到的快乐,但你为什么总要端着那不值钱的矜持,来让他难受呢?就在今天,你才忤了他的意,扫了他的兴头,可你不但不自省,还要在肚子里埋怨他。
你口口声声说,爱情是平等的,他这样对你,而你这样待他,这难道是公平的吗?
你享受着他的种种好处,却总挑剔他的小毛病,自以为自己是高尚正义的,这又何其的卑劣?
宣怀风一念至此,越发懊悔自责,甚至于对自己的人格,都要彻底的鄙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