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童小布和徐文在一起后,肥肥已很久没和她一起吃过大餐了。
这天她把借肥肥的钱都还完,又碰上交房租的日子,她轻松地交上房租,并提出要请肥肥吃大餐庆祝。
童小布还是选了那家爵士餐厅,并豪气地请肥肥看了晚上的乐队演出,花了据她说是她请别人吃饭人均最高的记录:350元/人。
肥肥夸张地感谢她,“哎哟哎哟,好感动喔!”
“越来越恶心了你。”
童小布说,她想要一种仪式感,今天,她不再负债了。尽管一个31岁的女人直到现在才不负债,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可她心里真高兴。要发泄释放,要纪念一下,要一辈子记住穷的感觉。
“也是咱俩友谊开始的地方,不过,这友情开始得可太莫名其妙了啊!”
童小布自己先忍不住笑,接着说,“肥肥,如果不是身体交换,咱俩现在肯定早没联系了,离职后一拍两散,然后渐渐不了了之。”
“对,就咱以前互相讨厌那样,绝对成不了朋友。”
“所以真是天意,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天’喽!”
她们已相信世间有太多的奇妙,无解的奇妙。
神秘的大叔,奇妙的中微子,还有两次普普通通的许愿……答案是什么还不知道,但那早已不再重要了。她们今天敢再来这里,不再惧怕那些奇妙的事件,不再怕这里发生的一切可能。
还有那个老山,以前总是能在这个餐厅见到他,说他痞流,却也没做什么坏事,也是个奇妙的人。
肥肥告诉童小布,“勇载文,你记得吧?她后来回书店找我说的那番话,我也和你说过。但是再后来,老山并没有使坏,刚开始我还担心了几天,后来就全忘记这事了。”
童小布说记得这事,同时苦思不得解,只好感叹,“这女孩也神秘,你说怎么每个人都这么神秘啊?”
“我们俩不也有个大秘密吗?”
“也是哦……”
乐队这时正在演奏一首悠扬的爵士乐,窗外夜色撩人,两人手中的鸡尾酒在音乐中轻脆一碰,未及入口就先醉了。她们时而看看舞台,时而望着窗外,回忆着在这个餐吧里发生的种种,牵想着各种思绪。
隔壁桌的两个男人突然吵了起来,声音虽不太高,可还是将周围几桌客人的眼光吸引过去。台上乐队的音乐突然变成欢快激**的,也许是乐手急中生智,为了掩盖这边一点小小的混乱。
那一桌离得肥肥最近,因此她对他们有点印象。吵架之前他俩还在高谈阔论情义深厚,偶尔说点星星月亮和人生哲学呢!
“你没说实话,啊?你什么时候加我女朋友的微*信了?啊?是不是上次公司年底团建,你们都在大巴后座那次?啊?”
“我说了,我没有加。不信你先接起来,问问她……你不信我吗?先坐下!”
第一个男人自然不敢接,因为他大概谎称这会儿是在加班或开会。
“你给我说实话!你,你伤我的心啊你,你还真是生冷不忌男女通吃啊,啊?”
“小声点……”
童小布和肥肥假装嚼最后的一点鹅肝松露薯条,不时地用眼神交流,可越听到后面她们眼珠子瞪越大。
这听起来,信息量挺大啊……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笑,也许整个餐厅里,只有她们明白在发生些什么。
也或许在暗处还有某个人,也懂这个奇妙的现象。
“走吧!”两人饮光杯中最后一滴酒,童小布把服务生招过来,“结账。”
春寒料峭,两人从爵士餐吧出来双双打了个哆嗦。
她们走到第一次来这里时深夜打车的地方。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这个气候,车流人影似乎都一样。当时她们醉得像泥,还是戴安护花心切,让她们先上的车,还是相同牌照的两辆车。
往事一幕幕啊!那天之后,生活的方向都不一样了呢。
童小布说,“虽然戴安不喜欢我,但我觉得她人真的很好。”
肥肥就说,“我也好久没见到她了,不知道最近怎么样……不过她那种内心很酷的人,过得肯定不会差。”
两人这次没打车,沿着这条旧上海风情的小马路走,一路经过那个老弄堂,里面红光萦萦的大师风水店,早换上卖排骨年糕的招牌。
她们谁都没问关于大师的事,童小布四处望望,只是羡慕地说,“要能住在这里真好呀!”
“房租可贵了。我问过,像咱俩住的那种两室一厅的,这里至少12000起。”
“哦那算了,这里一点都不好。”
两人又不禁相视大笑,全然忘了来自四方的众目睽睽。买不起够不着的就说不喜欢,这也是成长呢!她们的小屋也不赖啊,这里啥都是旧的,管道设施啥的哪有新房子好?
肥肥说,“很奇怪,每次看沪漂的故事,都有一句话,‘这个城市有哪片灯光属于我?’听着太苦情了,毕竟是自己的选择,听起来倒像一场悲剧要开始了。”
童小布说,“我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嘿嘿……”
“可以说得欢乐一点嘛。‘上海,我来啦!以后多给我好运气啊!’这样多欢乐!”
童小布想了想,借着酒劲大声喊:“上海,我来好几年啦,你怎么现在才给我好运气啊?啊?”
“喂喂喂,小心脚下的树枝我的天。”
路过国泰电影院,两人小文青的心思便激**出来,讲起张爱玲曾经最喜欢这里,童小布就晃悠悠地说,她是文案嘛,她要沾沾文学大师的灵气。反正今天也晚了,一不做二不休,再去看个午夜场。
至于看啥电影,有啥就看啥吧,不重要。
买好票,等进场的时候,她们酡红着脸,仰着脑袋看影院里张贴的一百年前的海报,联想着张爱玲书里的情节,迷迷糊糊中有那么一丢丢穿越感。
“肥肥,你觉得我们会越来越好吧?”
“那肯定!”肥肥说完,又不大确定了,“应该……不会越来越坏吧?”
***
肥肥从外面风尘仆仆而来,带着一头细碎的汗珠。
“好热啊!”
冯千语抬头看她,头发都湿了,不禁哑然失笑,“你还真的是爱出汗哎,这才五月份。欸,给你,纸,擦擦。魏,你要不要吃点肾宝什么的?”
“……”
肥肥刚才在新华书店看到上架的自己的书,心情特别好。她的书被放在漫画区很醒目的位置,区域中心堆头上也有几本,她翻了翻,买了两套带回来,准备送给冯千语。
而出版公司给她的五套样书,她自己都留下了。江家书店里陈列的是铺的货,她想送朋友们的部分,也大都从店里购买。
冯千语早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套,说这是从她们的电商店铺买的,还能多个评论。她让肥肥签名后还给她。
“我送你就好了呀,还自己买?”
“买才是支持!”
肥肥会心地笑了,她以前的确有被很多人要书的苦恼。她给冯千语签上名,并自嘲说,“提前告知,我的签名不值钱哈。”
“会值钱的。”
坐下来喘匀了气,肥肥便给森林打电话商量,并跟参展的那家公益单位沟通,漫展上如果能搞个签售,需要大概多少套书,再加上捐的一部分,又是多少本书。
最后商讨出来的预期数字有点大,肥肥稍稍犹豫了一下。因为冯慈云买房子要用钱,也不愿动用江沅的钱,觉得自己答应得太过豪气了。但她既然已答应,咬着牙也得做,于是便主动找李剑帮忙,问他能不能拿到更便宜的供货价格。
她生怕李剑又出手相赠,那岂不是她把自己的压力转到人家身上了?所以她撒谎说,“书卖得很好,我想多备点货,现在最低价是多少呢?”
李剑老江湖,一听就知道她在扯淡,“你可拉倒吧,你上周不是刚上过货吗?你又没营销又没炒作的,怎么可能一周出这大量?说吧,干啥?”
“你怎么知道我没推广?我视频点击量多着呢!视频和微博引流到店铺里,卖了那么多我也没想到啊!”
“行行行。”李剑才懒得跟她扯犊子,“等会儿把报价发给你。”
但人精如李老板,在行业内耳朵长得很,还是森林说的那句话,大家兜兜转转都在一个圈子里,谁还不知道谁。
后来他发货的时候又多发了几箱别的漫画书,也没提前说。肥肥收货后一清点,心知肚明,也不用那么多虚伪的套话,只给他微*信上发了三个字。
谢谢你。
销量上来,事情也多了,肥肥几次问冯千语,要不要多招个人?
冯千语都说,“你想招就招,你是老板。不过你要问我能不能忙过来,我还可以。唯一的不好就是,咱俩每人每周只能休一天。”
“恩,我想想……”想起最近开销也大起来,肥肥还是很纠结,她看看冯千语,由衷地感谢她,“真没想到啊,你竟然都待了有……大半年了吧?实话不瞒你,我起初一直担心你会走。”
“在这儿多好啊!公司小,但四险一金、团建、年终奖啥也不缺。有时是累点,但好在我只需要思考工作的事,不用将大把的精力用来应付傻*逼,有空还能看书,多好!”
肥肥不能再同意了,“恩恩!我和你想得一模一样。”
所以招人的事暂时就搁下来了。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钱少。
店里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有的只停留几十秒,有的认真翻看,有的慕名而来所以会拍拍照。肥肥和冯千语从不打扰进来的书友,但会偷偷留意客人的动静,这也是她们工作里的趣事。
一个年轻的爸爸带着儿子进来,大概搜罗不到想要的书,转眼要走。小男孩指着书架上的《子不语》和《长歌行》,眼睛亮亮的。
“我的同学都有这个!贾诺一也有这个!”
“看这干吗?看这些就不叫读书。走走走!”
这边的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回来了,男人近乎粗暴地将那几本书从书架里抽出来,过来又近乎是扔到桌上,瞪着干红的眼,“多少钱?”
冯千语扫了条码,自动打了折扣,男人还是不满意,嘴里嘀咕着“真贵”,但还是把钱付了。小男孩迅速地从桌上抓起书来抱在怀里,动作竟也跟他爸爸一样,想来父子俩的急躁脾气是一脉相承。
男孩说,“我也有这个漫画啦!”
男人皱着眉头数落他,“走吧走吧!看这干吗?但你不能输给贾诺一那小子……”
他们走后,肥肥和冯千语又相视苦笑。
肥肥说,“我有点担心,我将来捐出去的漫画书也会遭受同样的待遇。贫困山区,家长那代的教育普遍没跟上,哎,这事有极大可能会发生啊……”
冯千语摊摊双手,表示这问题无解,没有办法。
其实她们都知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捐,这个念头十分坚定。
微不足道的力量也是力量,洞石顽固,可总得去破开一丝丝的缝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