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肥回过头,果真是那位大叔,不,大师,把冯慈云拦住了。
好家伙啊!说是“杂家”还真是个“杂家”,哪哪都有他。
童小布也惊掉下巴,碰了碰肥肥的胳膊,“这人的造型,和尚不是和尚,道士不像道士,还有两分像HP里的斯内卜教授?”
肥肥凑近她的耳朵说,“我告诉过你吧?他连星座和塔罗牌都算。”
这边两女子还来不及应对这场面,只见尤进利已伸出胳膊阻挡大师,“不算,不算,好好的算什么命!我们不信这个……”
大师微微一笑,抬头直直盯住尤进利,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的前世今生都看穿似的。然后,反问了一句同样问过肥肥的话,“不信,来这里干啥?”
冯慈云也摆摆手,“大师,不用了啊,我们烧柱香就走。”说着拽起尤进利的胳膊,欲快点离开。但其他人听到声音也纷纷扭过头来。
“这都是骗钱的!”尤进利膀大腰圆,手里擒着一柱耀眼的高香,挺胸抬头地想要杀出重围,嘴里骂骂咧咧,说在这佛门重地,竟然有这种拉生意行骗的……
肥肥都懒得提醒他这是道门重地。
“其实,这大师挺准的!”
肥肥先是冲大师微微一笑,又与童小布相视,再看看一直嗷嗷走的尤进利,进不是退不是,左右为难。
这位大师行走江湖啥冷眼没见过,那脸皮厚度岂是一般人能比得了?他步伐轻盈悠然,步子却很大,几下便追到尤进利身后,哇啦啦说了一大串,声如洪钟。
“额头低窄,发质粗乱,印堂纹深,颧骨过高却多肉,一生狂燥贪婪,**思乱身……二十五岁赚得一笔小钱,二十六岁有姻缘,二十八岁姻缘断,二十九岁惹是非,三十五岁远走他乡……”
这音量路人皆听得清晰,纷纷侧目向这边看来。
尤进利猛然停住脚步,以迅雷之速转身,怒瞪着大师。肥肥分明看他垂在裤兜旁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说你这臭和尚,瞎说什么?一把年纪不学好,在这儿招摇撞骗,谁信这些鬼话!啊?啊?”尤进利试图用声音压过对方,可徒劳无功。
世上就有这么一种声音,嚷起来很横,听起来却是颤抖和心虚的。他用声高掩饰内心的害怕,想挥拳打人,但他不敢。
他向来外强中干,只敢欺负弱小。眼前算命的这种江湖人士,他知道这些人有他们立命的资本和群体,且又不在自己地盘,根本不敢惹。
冯慈云看他暴跳如雷,也不想闹出纷争,连忙过来拉他,“进利,算了算了,我们不要理他就是了。”
几个年轻人却没劝架,暗暗互递白眼。
这大师明明穿着道袍好吗?连和尚道士都分不清,骂都骂不准人。
肥肥和童小布尤其心照不宣,她们用眼神交流,已明白彼此心意,然后齐齐看向大师,知道这是一场好戏。
只见大师两眼紧闭,对尤进利的愤怒全当看不见,仍然自说自话。
“你早年已将姻缘数全折尽,下半生不宜再有婚配,否则或者人财两空,或者有血光之灾,不过六九之命。你运势在西不在东,往西走才能化解天煞。回到故地,将旧事和解,晚年或许能安身立命。我说的,都对吧?”
大师说完缓缓地睁开眼,看着尤进利憋红的眼底,忽地又调皮了下,“我铁口直断,平常少说也要收这个数……”
说着伸出一个巴掌,在尤进利脸前示意,“今天实在不忍看你陷入厄运,分文不取,你还有何不高兴?”说完气呼呼转身欲走。
可尤进利这人对钱财极敏感,这时倒把他的血光之灾放到一边,好奇地问,“你这就是诈钱!说几句骗人的话还要500块?”
“啥?”士可杀不可辱,大师猛地回头,纠正他,“是至少五位数!”
尤进利手指和脑子配合着数个、十、百、千、万的时间里,大师已消失在人潮里。尤进利怔了一下,想恢复他的男子气慨,“咳!都是些胡说八道!我们去上香,上香!”
可惜,他手里气派的高香都挽不回他的面子了。
这个江湖骗子,居然说的全都对啊……
他心里发毛发虚,看别人的眼光便多了几分讨好,开始不自然地赔着笑脸。他一看到徐文就能想到徐武,一想到徐武心里更发毛。
如果说这和尚说的还可以当作迷信不用信,徐武说的那些话,都是活生生的现实啊……
这和尚真特么太奇怪了!
留着头发,明明就是和我一样的普通人嘛,装什么神机妙算!哼!而且还穿着身假袍子,不伦不类,肯定是骗子!
骗子最怕骗子。
可是……
尤进利的思绪再也无法集中,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反复咂摸着那个江湖骗子的话,有些没听清楚的,还要旁敲侧击地向年轻人求证。
“‘六九之命’是个啥意思?这些人说话就是故作高深啊,呵呵……”
童小布假装思考了一下,说,“意思就是,如果你再婚,就活不过五十四!”
尤进利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眼看着就要五十四了。
他心情烦燥,就怪冯慈云,说非要去那个地方烧香,遇上了骗子。冯慈云神色黯然,只沉默不语。
可是,那人推算的全都对啊……
一想到这个事实,他就摸一把额上的汗。
我是不该往东来,上海不就是东吗?我来这地方事事不顺,天天都像在过难关。回去,也是东啊,我是从西边逃过去的,难道要再回去?要把旧事解了,才能会有转运,我得试试……
肥肥也心神不宁,她担心冯慈云快要撑不下去。感情不顺加上被人欺骗,伤害性极大,羞辱性也极强。她本是那么爱面子的人。
来上海已经三天,接下来还要计划去苏杭各地去游玩,几个人表面像没事一样,一起吃吃逛逛,但内心都已风云突变。
那天晚上吃火锅,尤进利提前在楼下超市买了一条烟,十来块钱的红双喜。店里不让吸烟,他就拿了其中一盒跑去专门的吸烟区,离开时挽尊地说,“来上海呀,一定要抽抽红双喜!我尝过的,真不赖!”
江沅还装作不动声色,“好,叔叔你抽完快点回来吃火锅,一会儿徐武也该到了。”
尤进利正拆开一包烟嗅烟丝香,听完烟撒落一地。
第二天上午,尤进利就带着他的红双喜回去了。他连提前买好的机票都没退,直接去火车站买了动车票,走得匆匆忙忙。
他只跟冯慈云说是老家有急事,却没说是什么急事,更没说两人的前途如何,就那么匆匆消失掉了。
据冯慈云说,他大概刚上火车就把她的微*信删了,至于电话有没有拉黑,她不知道。她不会去试探,而且对方也不一定会这么多的手机操作。
但肥肥还是拿起妈妈的手机,将尤进利的电话设置成“阻止来电”。
“妈……”
“我没事。”
冯慈云在房间里静坐了一上午,只落了几滴眼泪。这让肥肥再次明白了,成年人的坚强总是出人意料。她一直以为妈妈会哭哭啼啼,哀伤许久,然后再也无心做其它事,嚷着要回老家去。
她向来都坚定地以为,家长们从不了解孩子。其实她何尝真的了解过父母呢?
“这下可以去你那里了吧?我可要多住两天。”冯慈云默默地把行李收拾好,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快把房间都退了吧,这几天可花了不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