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不起玩笑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有X自远方来
劳动节第一天，虹桥机场人山人海。
飞机一落地，冯慈云就时时给女儿汇报了：有信号了，还没开舱门，坐上接机的公交了，我是该从哪个口出去呢，有拖运行李和没拖运行李的还不在同一层呀？
……
冯慈云是第一次坐飞机，被第二次坐飞机的尤进利取笑个不停。男人为了彰显男子气概和见过世面，遇上不懂的也不愿问机场人员，导致上飞机前候机厅都走错两次，差点误了登机。
冯慈云嘴上唯唯诺诺，给足他脸面，私下里还是紧密联系肥肥。
她问题往往有些繁琐，肥肥教得烦了，就会说“你问问工作人员”“反正你跟着大部队走就行”。转而又后悔态度不好，下一句话就会变得软和些。
冯慈云和肥肥的感情表达向来比较含蓄，要不是她和童小布交换身体后，对方帮她吐了很多心里话，她们母女肯定还是那样拧巴，那样互相关心又互相伤害。
最近，中间隔了尤进利这堵墙，本来好转的关系又变得生疏了些。
肥肥远远地看到妈妈走出来，有瞬间的恍惚。她朝她挥了挥手，看她迷茫地找到了对应航班的行李转盘，然后朝女儿笑笑示意。
冯慈云大概对转盘这个设备有些好奇，又或是有心事，她一直专注地盯着转盘看。而她身边的男人，眼神一路四处瞟，直到站在那里，他的目光仍在冯慈云的身后，肆意地搜索。
搜索女人。
肥肥淹没在接机的人群里，尤进利起初没有看到她，后来跟着冯慈云草草地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目光开始投向这边，像在寻找着什么。
肥肥确定他不是在找自己。出于女人的敏感心理，她意识到他可能是在找童小布。
他大爷的！
尤进利那时还不知道，肥肥身边那几个男人也是一起的，只当是陌生人，所以只看见肥肥一人还有些失望。
其实童小布也来了，那会儿去了洗手间。等她回到伙伴们当中，那边的行李还没有转到，几人便趁着这一小段时间再次互通有无，统一口径。
江沅对他的两个朋友说，“大徐小徐，我们今天装个酷，表演人狠话不多，因为这男人很可疑，先唬唬他。”
那两个威风凛凛的男人，并不是以前照片里朋克链子嘻哈耳环的搭配，他们穿着合身的黑衣，英挺刚硬，还面无表情。
两人早已进入了角色，对江沅的叮嘱不屑一顾，异口不同声，但同义。
“我们的酷，还用装吗？”
“我们的身份，也不需要装吧？”
徐文徐武相差三岁，此时造型雷同，却像是对双胞胎。童小布最近艰苦朴素还债务，没去纸醉金迷，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男色了，总是偷偷地看他们，忍不住在心里与乔引水做对比。
想到乔引水，童小布暗暗叹息。
她有很多次想对肥肥倾诉他，可大家最近都是一事接着一事，晚上到家都洗洗睡了，没有时间聊心情。
她和乔引水最近也疏远了，尽管对方总是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已是童小布不二的男友人选，可态度却大不如前。
因为童小布出身比他还差，至少他还是“全村人的骄傲”和他家的宝、他爹娘的天。可她呢，从小到大都不受待见，连个撑腰的都没有。
那种小小的、隐藏的伤害过于微妙，很难表述清楚，也很难去反驳。童小布现在最庆幸的，是从没答应过做他的女朋友。
肥肥这时突然碰了碰她，“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我总觉得尤进利一直在找你。”
童小布一听这人的名字，难受得哆嗦。
乔引水就够她沮丧的了，这还有个更差劲的。童小布忍不住再次看向徐文徐武，一股悲凉直上心头。
曾几何时，她都不敢找这样优质的了么？
那边，果然被肥肥猜中了，尤进利取上行李后，假装绅士地把较重的行李箱拿了，还把冯慈云的一个大包放上去，然后两人并肩往出走。
走了没几步，他看到人群中有了童小布，老皱的眉眼像施了魔法一样擦了光，加快步伐小跑过来，把冯慈云丢到了十米之外。
肥肥远远地目标睹着这一幕，心一沉。
江沅也看到了，侧脸看了看肥肥的神色，好想安慰一下她。
尤进利那时还以为只有两个女孩，心花怒放。他走上前来，跟肥肥敷衍地点点头，眼睛就贪婪地盯着童小布的脸，那副馋相想盖也盖不住。他以长辈亲近晚辈的方式，想趁机握握手或拍拍她什么的，被女孩的黑脸吓退了。
肥肥的脸也淡得看不出什么表情，她默默打量这个靠近的男人。
他和视频里见到的形象并无二致，只是藏青的毛衣变成了藏青的薄夹克，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颗硕大的方形金戒指，手串儿换成另外一串儿，想必家里有不少手串的存货。
肥肥没有叫“尤叔叔”，这三个字在她口中生了锈，叫不出口。她只是不满地提醒他，“我妈还在后面走着呢。”
老男人觉得，今天肥肥比以往都牛气。
当江沅和徐文徐武主动接过冯慈云手里的土特产时，尤进利才注意到他们。
原来刚刚这几个面无表情又不说话的人，都是来接他们的。他们看到尤进利没有反应，看到冯慈云却七嘴八舌地问候起来。
“阿姨好。”
“啊，你们好，你们好……”冯慈云吃惊的程度不亚于她的男人。
这是尤进利此行第一次感受到了冷落。
冯慈云面带微笑，“你们……都是小航的朋友？”
“我是小魏的老板，这两位是我的好朋友，今天专程来当我司机的。”
“老板啊，好的好的，谢谢啊！”冯慈云每个毛孔都不自在，局促地看着江沅他们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又看向尤进利求助，谁知对方根本没关注她。
她嘴角始终有笑意，可那笑又不算是笑，只是掩饰她窘迫的一张表情口罩罢了。她用余光小心瞥着面前的几个年轻人，只认得童小布，所以这一点相熟救了她，总算能攀谈几句。
“小布啊，还麻烦你来接我。你过节也没回家啊？”
“没回家。不麻烦。”
肥肥忍不住偷瞟尤进利，对方果然趁妈妈不注意的时候，更贪婪地看童小布。
随后就是去车库。
这一路，三个男人就像保镖一样跟前跟后，肥肥几次胆战心惊地朝江沅使眼色，对方都气定神闲，一切都心中有数的模样。
一辆七人座的凯迪拉克，是江沅特意向朋友借来的，为了给尤进利下马威可谓费尽心思。可这却吓坏了冯慈云，直说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弄得肥肥只好安抚她，“妈，你不用紧张，这也不算豪车。”
冯慈云偷偷瞪了她一眼。
尤进利却很满意这个排面，他早忘了刚刚受到的冷落，在心中**漾开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而身边的冯慈云显然成了碍眼的人。
几个年轻人都人精似的，早在一旁把他看得明了。
不知尤进利是烟瘾犯了，还是想展示他的大中华，他脸上堆着笑，问江沅，“老板，你有打火机不？哎，刚才飞机上不让带，把我的没收了……”
江沅不抽烟，一旁的徐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打火机，递给他，“用这个。但这里一样不让抽烟，等到了酒店，找个专门的抽烟区抽吧。”
“车里……”
徐武义正言辞，“有这么多女士在呢！”
“啊，好好……”
尤进利接过打火机，心情却再也愉快不起来了。
他隐隐意识到，自已想在几个小辈面前逞能是不会如愿的，这些年轻人，不吃他那套虚伪的客套。而且，他们见的世面，可远比他的大。
他不服气。
徐武的打火机在尤进利的手中转了几圈，就像有人喜欢转笔一样，是个耍帅的动作。他知道这打火机精致，却不知到底多精致，直到童小布提醒他。
“大叔，别转了，摔一下那颗钻石掉了的话，你得赔人一万多。”
尤进利心头一慌，将打火机紧紧地攥在手里。
还有什么……“大叔”？
我有那么显老么？
不过，尤进利之所以是尤进利，觉悟不会那么高的。别人的气势压过他，他心里失落一下，转而就会自信地以为，那是年轻人不讲武德，不懂得尊敬长辈。
所以，他要赚回面子。
他对凯迪拉克很满意，但再也不大肆赞美；对壮观的层层叠叠的停车场也很惊讶，但不表现出惊讶。他说，“这停车库，跟我们那里万家利商场的差不多。”
他用他可怜的对上海的一点了解，给几个在上海生活四年到四十年不等的人讲上海，以极力显示出他有见识。
只不过，他的听众看来不多。
他不管说什么，目光最后总会落在童小布身上，盯着她的脸，还假装不经意地看她的下巴。他的心意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显。
众人开始上车。
徐武开车，徐文坐副驾驶，童小布先去后座坐下来，尤进利想装作无意地跟着她上车，被肥肥一屁股挡了回去。
最后，肥肥、江沅和童小布坐后座，冯慈云和尤进利坐中间那排。
一路上车内气氛沉闷，偶尔有几句闲聊，也通常不过两三个来回。尤进利心眼儿贼，一会儿观察前面的文武两兄弟，见他们冰冷威严，不太敢开口，于是就把头转到后面，跟江沅找成功男人之间的话题去了。
“江老板是做什么业务的？”
“范围比较广，动漫、网游、包装和UI等相关的都涉及，就像Animation、ComicandGame，也就是ACG，平面，UI，VI甚至art都能做。公司对技术性要求比较高，所以从业人员要会的技能特别多，比如小魏，她至少会PS、Illustrator、CoreIDRAW、AE等好几个软件，绘画也十分出色。哦对了，还很会做策划。”
尤进利又被打败了，一头懵逼。
江沅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最装高级的话，故意夹杂着英文和专业术语。说得是什么不要紧，目的是要唬住尤进利。
说完他还得意地看向肥肥，想得到她一个赞美的回应。
肥肥却没给回应，呆若木鸡，因为她在认真回忆刚才江沅说的内容，准备全文背诵。以后回老家若有人问她“你在上海做什么呢”，就来上这么一段。
冯慈云听人夸女儿这么优秀，也十分欢喜，紧绷的表情自然了许多。她对江沅说，“你有经验，多教教她，要严格要求她。”
“小魏不用操心，我还指着她帮忙呢！”
“好，好……”冯慈云又卑微地赔着笑，问，“我刚听你们说，是去酒店？不去小航那里吗？”
江沅肯定地点点头。
“这……”冯慈云有点为难，“住酒店我知道，可是我想先去小航那里看看啊！”
这时，前排徐武终于说话了。
“现在刑事案件那么多，女性受害者比例尤其高，最好不要让男人知道她们的住址，熟人作案的也很多呢！不管是陌生人还是熟人作案，或者是家暴或经济纠纷，都不能掉以轻心。阿姨，如果只是你，去自己女儿的住处完全可以，可是如果有……”
他故意顿了顿，依然不苟言笑，“阿姨，作为女性，哪怕是对自己，防范意识高一点没有错。”
冯慈云尴尬地笑着，眼神轻轻瞟身边的男人，他脸色已越来越沉。
她不知如何是好，但徐武的话又无法反驳，只好吞吞吐吐地辩解，“哪里有那么多坏事呢，还是好人多嘛……”
“那是因为很多事都在暗处，你不了解。有时看着很温和的人，说不定就是个杀人犯呢！”
冯慈云听得心惊肉跳。
尤进利的表情越来越僵，他感到车内气息已变。他不动声色地打量驾驶座上的徐武，又看看徐文，越发觉得可疑。
这两人虽然年轻，却满脸肃色，不爱嬉皮笑脸；他们身形矫健，看起来是个练家子；再看他开车，正襟危坐，很有气势，还有刚才那一番话……
尤进利费了好大劲才挤出一个笑，问，“这个小兄弟，都忘了问你了，真是失礼哈哈……你，和江老板是有业务往来吧？”
“不是。”
“那你是？”
“警察。”徐武故意摆出高冷脸，“专管刑事案件。”
尤进利手里的打火机“咚”一声掉到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