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尝试换回身体的计划失败了,肥肥被童小布放了鸽子。
童小布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肥肥似乎早有预料,回到家后一言不发便回到自己房里。门一关,耳朵迅速地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童小布自知理亏,心里打鼓,表面却不露声色,看看电视也回屋去了。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夜,然后就是按部就班地上班,体检,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段时间社里人心慌慌,传言集团对杂志社的改革方案相当不满意,要裁掉至少一半的人马。虽说这工作倒也不是铁饭碗,在上海找个象样的工作更不是难事,可这阻止不了大家过度关注与瞎猜。一时之间同事们聊天的内容都变得微妙起来。
“我觉得,边主编搞那么多新花样都是给上头看的,其实她心里还是只想做杂志。”
“那是,她就是做这个出身的。”
“要是那些新业务做不起来,咋办?想好以后转哪一行了吗?”
“再说吧。”
事实也和传闻相差不多:网店开起来了却没生意,关键在于,外刊一直没号,因此根本没有可上架的东西,主编恨不得要卖她家乡的牛肉干了;外活是问的多、订单少,只接到一单做宣传册的,赚了六千块钱,抛开设计和下印费,纯利所剩无已;视频账号粉丝倒有了几百个,可九成来自集团内部人员和亲朋友好友的捧场,没什么真正活跃的粉丝。
所以杂志社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创新,不专业,没行业基础,哪有想象中容易,反而使得各项开支更大,上头自然怨言颇多。在这个流言飞起的时刻,团建更不再吸引人,甚至是一种负担了。
最不愿团建的人是童小布,肥肥深知这一点,因此她趁着汇报工作时装作不经意地问主编,“我们的团建……那几个蹦床的游戏还搞吗?我感觉不是那么合适……”
“当然搞。怎么不合适了,这还是当初你提议的呢!”
所谓自己挖坑自己先跳,大概就是如此,童小布此刻肠子都要悔青了。
肥肥替古人担忧,可转眼看童小布,最近似乎十分愉悦,并没受体检和团建的影响。肥肥好奇这人的心态还真是好,便找了个空子,蹑手蹑脚走到童小布身后,想办法找她套套话。
“好专注呀!”
童小布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住手机,这个动作让肥肥更加好奇。她瞥一眼童小布指缝下不全的手机屏幕,装作不在意的笑,“不用挡,我不看。”
童小布将手机反扣,不屑地低声笑她,“肥肥,我就最讨厌你这个样子,明明就是想看,又不敢说。要是我,我就直接要求,因为那也曾是我的手机。”
“哦。”肥肥乖乖的,“那我现在要求。”
“不给看了。”
“就知道你会耍赖。”肥肥有心理准备,却也在极力掩饰失落。她连忙主动贡献出一些信息来,生怕对方看出自己是没事找事。
“给你说说你几个追求者的最新动向:乔引水昨天找我,问我以后打算做什么,他说他想进军电商业,否则就更晚了。哦对了,他还说要带给我一些手冲咖啡,我拒绝半天也没用,随他吧;还有王朝恽,说好送我小乔的手办也没送,后来联系了我两次,感觉都在试探……”
“啥‘小乔的手办’?”童小布打断她的话,“百里守约才是我‘老公’,王朝恽知道的。我从没说过喜欢小乔。哎算了,无所谓了。”
“原来如此。”肥肥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你的追求者我好像没守住。”
“他们现在已经不是‘我’的追求者了。”
“那如果哪天你又成了你呢?”肥肥小心地望望四周,压低声音,“你总得把你想留的人留下吧?”
“留谁?李赫吗?”
肥肥停顿了一下,随后十分坚定地点点头,“我觉得他喜欢你。”
“也一般吧。”童小布笑着摇摇头,“如果身体换不回来,那他喜欢的就是‘你’,与我无关了。”
“那……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没去?你不想换回来吗?”
童小布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肥肥终于还是问出来了,松了一口气。这个问题憋了好几天,她实在想不通自己那个身体有什么好留恋,竟让童小布犹豫了。
肥肥总是不敢相信自己身上其实有很多的好处,能让别人羡慕、甚至不想撒手的好处。她自卑得太久,自卑已经渗入血液,连赞美自己都觉得心虚得很。
肥肥笑着追问,“我以为你迫不急待想换回来呢!”
“用你的身体其实挺省心的。”
“你的意思,就是我没有人追呗。”肥肥苦笑,并不恼,“不过说实话,你的那些追求者大部分也是烂桃花。这绝对不是我嫉妒你,是因为我在你的身体里,能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问题,看到了很多平常看不到的。”
“你就是嫉妒我!烂桃花也是桃花,这是彰显一个人魅力的标志。”
“可他们明明并不那么尊重人。”
“可女人的面子就是男人给的,没人追就很可悲。”
“好吧。”肥肥眉头微蹙,不信这话是从身居一线城市的时髦白领中说出来的。她忍不住又追问,“既然想让人追,那天晚上为什么还放我鸽子?”
“……”
童小布又假装听不见,装傻充愣去了。她与其说是沉默,不如说是在逃避,每次遇到这个问题都躲闪。一而再再而三,肥肥的好奇心越发重了,她这才敢断定事出反常必有诈。
我今天必须要问清楚。
肥肥心通通跳着,但她掩饰了自已的紧张,故意将嘴凑到对方脸前,用此动作给童小布施加压力,低声问:“我的身份证是不是你拿的?你拿它做什么,取钱吗?”
童小布果然被激怒,眼珠子一瞪,“你别冤枉我啊你!虽然现在我取你的钱也算合法,但这事我童小布可不干!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肥肥信了她说的,又知真正的原因还是没问出来,便故意冷脸做出个不怒自威的样,淡淡地说:“那到底是为什么?”
“我还没玩够。”童小布一直防守处于下风,有点恼了,“肥肥,你现在可气粗了你知道吗?是谁给你的自信?哦,是我。可你这是狐假虎威。”
“到底是为什么?”肥肥仍是冷面表情。
童小布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内心的小九九,王顾左右而言他。她突然换上笑脸一张,向肥肥承诺说等团建完了再去那个爵士酒吧试试。但她也说了,对能不能换回来,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如果在以前,童小布这番解释无论真假,肥肥都不好意思追问下去了,可现在她的斗志已被激起,对方要是不想说,那她就帮着猜。
肥肥脑中已罗列了几种可能,开始一一逼问。
“你喜欢上江沅了?”
这不过是几种猜测中的一种,肥肥将它作为最不可能的选项先说出来,甚至带着一点揶揄的口气,可她分明看到童小布脸色的瞬息万变,神情中还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羞涩,刚刚还振振有辞的她,意外地赔了一个假笑,摇头否认了。
“这怎么可能?”童小布飞快地岔开话题,“我还没问你呢,你找我就是问那天晚上放你鸽子的事么?还是说团建的事?都没问题呀,我不是答应你了……”
“原来你真的喜欢上江沅了。”肥肥没听她反常的啰嗦,傻怔怔地定住了。童小布刚才用手捂住的手机内容,看来,是正在和江沅聊天了。
“你还真是,不管是什么样子都能谈上恋爱。”
肥肥茫然地自言自语,嘴上称赞“很好很好”,心却像被气泵抽空的压缩袋,干瘪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