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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刀:我在小城当医生 正文 第7章 结石

    1998年国企改革,抚城除了核心的钢铁企业、石油加工厂,其他产业链的一系列配套工厂都要面临减产分流甚至破产重组。什么叫破产重组?在工人的眼里,他们不觉得是厂子浴火重生了,而是这里面怎么没我什么事了,凭啥让我买断工龄走人?这厂子既不是全民所有,又不是集体所有,变成个人所有了?

    其实也好理解,厂子里都是全民工人,一个月活不怎么好好干,福利还高,用人成本多少钱?抚城冬天那么冷,厂房供暖一年多少钱?你这里生产的元件还要运输到南方产业密集区,这运输费用多少钱?你的产品迭代速度慢,人员流动性差,技术更新速度慢,时间成本多少钱?

    所以,你不破产重组天理不容。

    这时候机械厂一个姓段的高级女工程师,五十多岁,被总经理绕过,把厂子所有制改革了。她肯定不高兴,就跟总经理大会小会掐架,最后直接指着鼻子骂。总经理也聪明,找人带老段的儿子出去喝酒玩乐,做局让警察给抓了。老段儿子被煤炭研究所开除,工作也丢了,老段的脸也没地方搁,在家对着墙坐了一个礼拜。

    后来老太太写了几十页的上访材料,从市政府到市委再到省国资委,一级一级告状。一开始大家都挺认真,这股份制改革在当时可是敏感话题,可一接待才发现,这案子没法接,一个濒临破产的工厂,你怎么给它作价?资产价格怎么核定?你说值三千万,人家资方说就值五百万,你一没流水二没技术,就剩下产业工人和车床厂房了,这个估值只要不是按废铜烂铁的价格走,都在合理谈判范围内。至于在这个合理范围内,有多少利益输送,那就要讲证据了。但是就算有问题,要立案,你也得回你们抚城地方上去找主管部门审核。

    老段拿着材料又回到抚城找政府,市政府说国有企业就这么个形势,常年亏损,养着几千人,现在走的就是不良资产的价格转制。你要是觉得有冤屈,可以去省里告。我们不能随便立案,这一立案转制受影响,几千工人还有几千退休工人怎么办?社保的钱怎么办?年底的取暖费谁去交?难道还要像去年一样,几百个老头老太太去把铁路堵了要暖气费?

    老段一听就疯了,从此以后,她走到哪儿都带着一盒粉笔,在抚城大大小小所有的水泥围墙、石柱、黑板,只要能写上粉笔字的地方,都要写上她的打油诗,怒骂总经理。警察找过她几次,也关过两次,后来老段出来接着写,拘留根本不管用:第一次拘留出来后,老段就开始写诗骂区长;第二次拘留出来后,老段就开始写诗骂市长。市领导一看这不能再抓了,再抓她就得继续升级了。

    四六骈文,七言绝句,五言律诗,不求平仄工整,骂人就要骂得酣畅淋漓。当时市长主持修了一个没用的立交桥,冬天车都不敢上桥,怕结冰的路面打滑,她就写诗:“XXX是大傻逼,修了一个大滑梯,抚城一共几台车,多少心血够他吸。”

    老太太就这么一直写,写了十多年,抚城的围墙没有她没写过的,她用过的粉笔没有三万根也有两万根。刘铮亮上学那会儿,人们还经常在老段写诗的围墙边聚集诵读,老段发现观众多的时候还会即兴演讲。后来时间长了,人们都冷漠了,也没人在乎她到底写了什么,甚至都没人知道她因为什么变成这样,她的冤屈到底是啥。

    2015年,抚城市的领导“前仆后继”下马,前前后后都够凑两桌麻将了,老段也终于停笔不写了,她写的这一个长篇史诗,比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奥德赛》长多了,新来的领导她也不认识,不知道骂什么了。年轻人慢慢都离开了,老年人慢慢都麻木了,有人就问:老段是不是死了?

    这个街头政治评论家消失了十年之后,再次出现在刘铮亮眼前的时候,已经是满头银发,面容不复当年。这个在抚城家喻户晓的街头诗人,在当时中国很多城市都可能有的一个愤怒的表达者,此刻面容憔悴,浑身浮肿,坐在轮椅上。

    老段她儿子对刘铮亮说:“我妈最近下腹部一动就疼,身上浮肿,排尿困难,这都三天没睡觉了,根本睡不着。大夫你给看看,到底是什么病?”

    刘铮亮说:“得全身检查,不检查我也说不出来。”

    老段的儿子说:“去看中医,老中医说我妈这是阴火,上火了,给开的双黄连,吃了好几天,也没啥效果。”

    车明明在旁边冷冷地说:“又是双黄连,这玩意老管用了,我有个同学的亲戚都火化了,在坟头浇了两瓶双黄连,第二天就从里面蹦出来了。”

    刘铮亮白了车明明一眼,心说你挖苦人也不看时候。

    老段的儿子说:“大夫,我们就带了五百块钱来,家里实在是没钱。”

    怎么能有钱呢,儿子老早就没了工作,老段又因为上访折腾了二十多年,丈夫也去世了,现在娘儿俩靠她一个人的退休金生活。

    老段挺不高兴,她不喜欢儿子说话这么低三下四,但明显也在咬牙忍着疼,说:“能开点药就开点药吧,太贵了咱就不看了。”

    刘铮亮赔着笑说:“大姨,咱们得先检查才能确定病情,什么都不看你让我相面,我也不敢给你确诊啊。”

    老段冷着脸说:“就五百块钱,不能看咱就回去吧。”

    老段的儿子左右为难,娘儿俩在来的路上就吵过了,要不是老段坐在轮椅上,根本就不会跟他来医院。

    刘铮亮于心不忍,说:“大姨,这样,别的检查做不做你自己定,起码血常规你得做了,这个便宜,几十块钱就行。做了这个,我好歹知道你身体什么情况。”

    老太太没说话,她儿子一看就推着她赶紧去验血。结果一会就出来了,肌酐914,尿酸450。

    刘铮亮看着化验单问:“大姨,你这憋尿多久了?”

    老段回答说:“最近一个月排尿都费劲。”

    刘铮亮说:“大姨你还是得做个尿检。”

    老段生气了:“我要是能尿出来我就不来了,验血也验了,能看就看,不能看咱就走。”

    车明明在旁边听着就开始着急了:“大姨,你这个别拖了,肌酐都900多了,这肌酐不能长时间那么高,对呼吸系统、血液循环系统都有不可逆的损伤。肾盂积液,甚至肾功能衰竭,那样就拖出人命了。”

    老段回答:“都快八十了,要真能来个利索的,挺好。”

    刘铮亮对老段说:“大姨,我估计你这个就是肾结石,结石掉到输尿管里,卡在那儿了。它这一卡,肾脏的尿出不来,所以你血管里的废物像什么肌酐、尿酸才那么高。不过,我这也就是猜,你不能让我盲人摸象瞎猜,你听我一句,做个B超,你好歹让我看到那块石头啊?”

    老段问:“那要做了B超没找着结石,不是白花钱了?”

    刘铮亮乐了:“大姨,咱这又不是买西瓜,保沙又保甜。不过没问题,如果没结石,B超钱我出了,你去做吧。”

    老太太这才老大不愿意地去做B超了。B超结果一出来,还真就是一个18毫米的结石不知道怎么回事卡在输尿管上,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老段说:“我以前就用空掌拍拍后腰,就好多了。”

    车明明说:“是,这不都抖落到输尿管这儿了嘛,地漏堵了,你再咋拍也没用了。”

    老段问:“那有啥办法?”

    刘铮亮说:“你这个得去泌尿外科,我们这儿处理不了,应该是他们来给你碎石,石头打碎了,你多喝点水,一排尿,就把石头带出来,就好了。”

    刘铮亮给泌尿外科的大夫打了电话,说明情况,才让老段的儿子带着老段去泌尿外科。不一会儿泌尿外科的大夫杜威直接来找刘铮亮:“刘大夫,她这个情况不能直接碎石,她这B超都有输尿管损伤,结石还那么大,肾脏里积水挺严重,眼瞅着结石往下滑,这谁敢给她碎石啊?她现在得先排尿。这老太太不讲理,来了就要求我给她碎石,我给她办住院她嫌我坑她钱。”

    刘铮亮说:“那就先排尿呗。”

    杜威说:“咋排啊,石头卡在那儿。”

    刘铮亮说:“用导尿管把石头顶回**不就行了?”

    杜威说:“我哪有那手法,顶不好再感染了。再说问题是我们就没有硬质导尿管,整个抚城都是软导尿管。刚才就跟老太太说了,手术得了,多简单的手术,微创,一万五就解决了。人家不干。”

    刘铮亮问:“那斑马导丝呢?拿内镜激光碎石。”

    杜威苦笑着说:“咱这小医院也没这设备,那得去沈阳。”

    不一会老段和她儿子又回来了,老段说:“小刘啊,我不想手术,我没那么多钱,手术一次怎么也得两万,报销完还得一万,我这日子过的,一个馒头分两顿吃,我儿子都四十多了还没成家,我不想花那么多钱治病,我还想给他留点儿呢。”

    刘铮亮坐在那发呆,这个问题确实挺难。如果手术的话,非常简单,微创取石就可以了。但是老太太倔,就是不住院、不手术。

    刘铮亮说:“大姨,咱们医院没有泌尿用的导丝,要不你去沈阳看看?沈阳肯定有,还有软镜,那个手术更简单,就是下进去一个小管,用激光把结石打碎,然后再用一个小兜把结石掏出来,也不用开刀,这个最安全。”

    老段说:“不去了,去沈阳肯定得住院,我这在抚城看看,晚上还能回家,省钱。”

    刘铮亮说:“大姨,你不去沈阳,还不手术,这小毛病再持续个三五天,你这命可就没了。”

    老段说:“没就没吧,都七十八了。”

    老段的儿子不干了,忙说:“妈,不就花点儿钱,咱手术吧?”

    老段说:“家里拢共就两万块钱,我这都看病了,我拿退休金还得多长时间能攒出来?再说,手术了谁能照顾我,我能指望你端屎端尿吗?我谁都指望不上,老的老的混吃等死一辈子,小的小的混吃等死一辈子。”

    车明明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但是她也没什么办法,就用脚踹刘铮亮的椅子。

    刘铮亮环顾四周,突然灵机一动:“明明,你去麻醉科要一个深静脉穿刺导丝,泌尿导丝没有,内科用的导丝我们肯定有。”

    车明明没明白,问:“你用血管导丝干啥?人家又不是血管瘤。”

    刘铮亮说:“咱们先用导丝把结石顶回**,然后再下软导尿管,这样就算是软导尿管也能放进去了。”

    车明明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深静脉穿刺导丝也不便宜呀,你顶个结石花一千多?浪费不浪费。”

    刘铮亮愣在那儿,两只手不停搓脸,这个问题太难了,结石就卡在下尿道,**肿胀成了球,肾脏里都积水了,再这样下去,老太太的肾就废了。

    突然,他灵光一闪,也不跟车明明说,直接去取来了咽拭子。

    咽拭子,就是一根长长的棉棒,一般用来在咽部做检测,长得就像加长版的棉签。

    刘铮亮对车明明说:“用这个顶结石,你去准备点利多卡因,5毫升,直接尿道注射,等这个麻药劲儿到了,半小时以后,我就用咽拭子把结石顶回去。”

    车明明满脸狐疑:“这玩意能行吗?”

    刘铮亮紧接着对老段的儿子说:“一会把结石顶回**,下好了导尿管,老太太多喝水,多排尿,赶紧把肌酐和尿酸降下来,再这么耗着,心肺功能该衰竭了。结石不着急,等尿路感染好些了,积水都排完了,再体外碎石。”

    他又对老段说:“大姨,这钱肯定得花了,五百块钱肯定不够,体外碎石最少也得一千多,另外还要消炎药呢。你就老老实实住院治疗,也就三四天,两千块钱顶天了,你报销完自己花一千块钱,满意不?我用这个咽拭子把结石顶回去了,你也不能乱动,万一又卡回去了呢,这钱就别省了,就住院治疗。”

    老段坐在轮椅上没说话。

    车明明说:“对,大姨,有病治病,走,我陪你儿子办手续。”

    这个手术很简单,也不用下内镜,也不用激光碎石,更不需要造影成像,结石的位置片子里都确定了,刘铮亮用了十分钟就把结石顶回到**里了。

    车明明还安慰老段:“大姨,这个咽拭子我们不跟你要钱啊,就一个棉棒,不值钱。”

    刘铮亮在洗手的时候跟车明明说:“一会你推着阿姨躺**把人送到泌尿科,让他们下导尿管吧。”

    在泌尿科导尿管一下去,马上尿就来了,一袋不到五分钟就满了,还得换。导尿管的头上有一个小气囊,一进到**里就充气,正好卡到**的下端,这样日常活动也就不受影响了,该走走,该坐坐。

    刘铮亮告诉老段的儿子:“你妈还是得住院,一边排尿一边观察,这几天再看看肌酐和尿酸,到正常值就可以出院了。以后饮食还得注意,别总是图便宜吃豆腐、干豆腐,最近一段时间多吃点鸡蛋、青菜,嘌呤低的食物不容易诱发结石。”

    车明明这算是让刘铮亮给上了一课,就问刘铮亮:“你为啥对这老太太那么上心?按理说,你把她打发走就完了呗,老太太那么倔。万一你这咽拭子一不小心给人家顶个尿路感染,不又惹麻烦了?这老太太多有名呀,要是你把她得罪了,天天在围墙上写诗骂你,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铮亮说:“你不知道,我妈就是机械厂下岗的。这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虽然脾气倔,跟谁都不对付,但是人特别好,多少工人到现在都还念着她的好。老太太是走不出她那个圈了,她认了一辈子的道理突然走不通了,思维就停在九几年了,她就觉得当官的都贪,当医生的都宰人,都形成思维定式了。当年他们全厂工人排队分房子,老太太非要等中级工都分到房了,才领自己的,没有官架子,也不吃独食,一辈子响应号召。可后来,这个世界在她眼里,变得太不公平了,咱得给她点儿公平正义,力所能及吧。就算她信仰崩塌了,我能给她垒一块砖,也行。我要不治她的病,她还真能回家等死,就冲这个,我也不忍心。”

    这一晚上老段的儿子不停地喂她喝水,又不停地把排出的尿液倒掉。两升装的水袋,老段的儿子一晚上倒了十二次。老太太上午还全身浮肿,浑身上下按哪儿哪儿一个大坑,晚上就恢复正常了。肾积水消失,就等着尿路感染好转,临走的时候去体外排石就可以了。

    刘铮亮刚轻松一会儿,急救车又送来了一个新病人。

    这个病人都没来得及进急诊,直接被送到了神经科。神经科主任医生去外地开会,副主任前几天刚交了辞职信,人家要去深圳一个民营医疗机构创业,这会儿都在飞机场了。

    急诊科给副主任打电话,副主任刚办完登机牌,这时正在安检。电话响了好半天,副主任才接听。

    神经科的小大夫说:“王主任,这儿刚收治了一个硬膜下血肿,情况有点儿复杂,主任去北京开会了,要不您回来给看一眼?”

    副主任马上说:“别介,我这会儿都在飞机上了,飞机马上要起飞了,我关机了啊。”

    副主任这边刚挂电话,小大夫就给陈阿南打电话,说南哥你们急诊那个新来的大夫之前是不是就是神内的,能不能来帮个忙。陈阿南当然喜欢这种露脸的活儿,急诊是前台,专科的大夫求急诊的大夫帮忙,这是非常长脸的事,这事要是传到急诊科赵主任耳朵里,那就带劲了。

    陈阿南叫着刘铮亮一起去神经内科门诊,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坐在诊室里。一打听才知道,这女人并不是患者康升的妻子,两个人就是同居情人,用抚城话说就是搭伙过日子,以前是邻居,后来玩着玩着麻将就到一块了,康升就抛弃老婆女儿跟这个女人出来单过。可之前是康升媳妇推着车去菜市场卖拌菜养活他,他也就在家里帮着忙活忙活,洗菜下酱,上午忙活完下午就没什么事了,天天就打麻将。后来媳妇带着女儿哭着回娘家了,他和这个女人两个人都成了职业麻将选手,每个月就靠那点低保和两个门脸房子出租过日子。这日子过了十多年。人啊,偷吃的时候吃啥都香,摆在你嘴边吃久了都没味。以前是白天当邻居,晚上当夫妻,现在是白天当夫妻,晚上当邻居。

    刘铮亮看完片子,就跟女人交代病情,说康升脑袋里有五十毫升的出血,可这女人也不多说话,刘铮亮说什么她都听着,最后作为家属签完字,就走了。

    刘铮亮见女人走了,就去病房找康升,说:“你这个病做个微创手术就行,别着急上火,没啥大事。赶紧让你家属准备准备。”

    第二天刘铮亮得去病房问问吧,到底怎么定的,这脑出血不是小事,结果在办公室等了一天也没个信儿,到底手术不手术来个痛快话呀。

    刘铮亮见康升一个人在那躺着,就上去问:“你媳妇呢?”

    康升说:“那娘们儿跑了。”

    刘铮亮又问:“那这手术咋办?手术以后吃饭上厕所,得有人在身边护理,没人管怎么办?这不像是大腿、胳膊手术,你自己明白事,哪怕雇个人也行。你这是脑袋手术,没家属怎么行?”

    康升说:“没事,我还有点儿钱,自己解决呗。”

    刘铮亮被这话给逗乐了:“那家属签字谁来签?”

    康升说:“我自己签呗。”

    刘铮亮回复说:“你可别闹了,哥哥,我跟你讲,你这种手术,有可以联系上的家属,但没请家属签字,这种情况下一旦出现问题,我吃不了兜着走。”

    康升没接下茬儿,换了一个话题问问康复时间和住院时间,刘铮亮说怎么也得半个月。这时候康升已经有点儿头昏脑胀、迷迷糊糊了,但刘铮亮说什么他还能接。两个人唠了十分钟,刘铮亮接到急诊一个电话,就回去了。

    当天下午,也就过了两个多小时,康升昏迷了。神经科直接抬着担架带康升去复查脑CT。

    刘铮亮和陈阿南被神经科小大夫一个电话叫过去,毕竟这两个人都在神内干过。三个人一起看康升的复查CT片子,慢性硬膜下血肿的面积明显变多了。

    陈阿南指着CT片子说:“瞅着这中线都偏了,肯定得开颅手术了。赶紧让家属签字,准备吧。”

    小大夫表情茫然,回答道:“问题就是患者家属跑了,打电话也不接。”

    陈阿南也呆了:“啥,跑了?别的家属呢?”

    小大夫回答:“也没别的家属啊,要不我们能自己抬担架给他复查头部CT嘛,谁都联系不上。”

    刘铮亮说:“那我给送他来的女的打电话问问吧。”说完就给康升的女人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女人说:“这事你别找我,我能随便签字吗?我跟他也不是法定夫妻,我俩就是搭伙过日子,情分上往深了说叫情人,往浅了说,就是麻友。再说我也没钱。”

    陈阿南在旁边一听,这得用利益绑定了,抢过电话说:“你把他打理好了,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能给你证明,证明是你给他发送走的,到时候法律上你俩也有债务关系,管他是不是合法夫妻,将来他的遗产,你也可以占一大份。你说你不签字,把人往这一送,现在人昏迷了,我们也不敢处置,这算怎么回事?真要是人过去了,你也啥都拿不着啊。”

    女人在电话那头说:“我也不图别的了,有一个门市房的名早改成我的了,别的遗产我也不要了,我该拿的都拿到了,也懒得将来跟他们家人打官司,能到手几个钱?你就找他闺女,他有他闺女电话,让他自己女儿来签字,名正言顺。别找我,找我也没用。”

    说完,“哗啦哗啦”麻将洗牌的声音通过电话信号传了过来。这对麻坛鸳鸯,看来就这么劳燕分飞了。

    刘铮亮和陈阿南一听,完犊子了。

    陈阿南挂了电话,忙对小大夫说:“找医务部啊,让他们通过公安系统找。”

    小大夫回答:“找了,公安系统留的他前妻的电话也停机了。”

    陈阿南气坏了:“这不扯呢嘛,万一手术耽误了,人死在医院,到时候家属再来闹,到底算谁的?”

    刘铮亮看到这种情况,又蔫了。陈阿南扭头拉着刘铮亮到病房外,说:“没家属签字,手术你敢做吗?”

    刘铮亮摇摇头。

    陈阿南点点头说:“富贵险中求,没富贵,谁闲着没事冒险干啥?既然这哥们儿没家属,这事也不是咱们科室的事,我看,你就别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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