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数得着的英雄好汉都会参加这场比武大会,你想见识一下?”高含英松开握刀的手,“陌生人肯定进不去,必须有人介绍。”
“你能带我参会?”
“当然,但是你要将我的七名部下救出来。”
“嗯?”
“我这次进城带了七个人,杀死姓杜的王八蛋之后,他们替我阻挡官兵,寡不敌众,十有八九是被抓起来了,你是锦衣卫,把他们保出来。”
胡桂扬想了想,说:“也可能都被杀死了。”
高含英握拳敲了一下桌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之我要将他们带回去。你想办法,作为报答,我可以助你进入比武大会。”
胡桂扬笑了,“你误解了,我只对何百万感兴趣,他是否参加比武大会、能否露面都是未知之数,我不想参加什么比武大会,对我来说那里太危险了。待到天亮你就走吧,想救人,自己去闯官府,想出城,也随你的便。我不告官,也不帮忙。”
“嘿,我还以为你真是藏身于官府之内的好汉,原来是个胆小之辈。”
“只是因为一时忍不住,你就提前动手杀人,以至于兄弟失陷,自己困于城中,却指望着别人充英雄出手相救。抱歉,我不是那种人,我要睡觉了。出门左转,那是我放杂物的房间,你可以待一晚。”
胡桂扬打个哈欠,摸黑走到床边,也不脱靴,合衣倒在**。
高含英没吱声,片刻之后,拎刀出去了。
没一会,蒋二皮摸进来,站在门口小声道:“桂扬老兄,这个……我很没面子啊。”
“我让你打探消息,没让你带人回来。想有面子是吧?带着她出门,一路砍杀,先救七兄弟,再闯城门,明天一早,保证你们全城闻名,面子飞上天,我亲自给你们扬名。”
“嘿嘿,我们哥俩儿哪有这等本事?走不出一条街,就得被官兵杀死。”
“那也算为义气两肋插刀,我照样替你们扬名。”
蒋二皮直挠头,“胡校尉,胡大人,我们真是为你做事才把人带到这儿来,否则的话……”
胡桂扬翻身坐起,“她给你多少银子?”
“啊?”
“再敢犹豫,我这就将你们都撵出去。”
蒋二皮立刻换了一副腔调,“呵呵,桂扬老兄,真是……咱们多少年的交情……没多少,五百两,而且还没到手,说是要等到出城之后。我没有隐瞒的意思啊,本想等天亮之后再对你说,银子一人一半……”
“那我呢?”郑三浑在门外偷听多时,再也忍不住,推门进来,“好啊,五百两银子,竟然把我蒙在鼓里……”
蒋二皮急忙解释,“有你的份儿。”
胡桂扬起身,从两人身边走过去,来到外门,将房门关上,顺手挂上锁,然后坐在廊下,叫了一声“大饼”,黄狗从墙角处蹿过来,又是摇尾,又是舔手。
夜色正深,蒋、郑二人在屋里争吵不休,胡桂扬一边逗狗,一边抬头看天,心情不错。
“你想要多少银子?”高含英从旁边屋里走出来,冷冷地问道。
“我只要能花的银子。”
“我的银子跟别的银子有什么不同吗?”
“你是盗匪,许下再多的银子我未必能拿到手,拿到手也未必敢花。”胡桂扬轻轻摩挲狗头,大饼舒服得纹丝不动。
高含英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忽听街上传来马蹄声,随后有人大声道:“好像往这边逃了,再叫些人,那个家伙下手狠,千万不可大意。”
蹄声远去,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没在门前停留。
屋里的两人不敢再吵,屋外两人也都保持静默,只有大饼还在用头顶蹭胡桂扬的手掌。
“你究竟想要什么?”高含英低声道,显出几分急躁,“要钱,我带着一串珍珠,价值连城,现在就能给你。要人——我就在这儿,陪你一晚也不是不行。”
屋里的蒋二皮小声道:“要珍珠,我能转卖出去……”
胡桂扬扭头看向女匪,“你这么相信我能带你出城?”
“你很镇定,说明你不怕官兵。说吧,要珍珠还是要人。”高含英上前两步,让月光照在自己脸上,摘下帽子,解开发髻,长发垂腰,虽然容貌硬朗,却有独特的韵味。
被锁在屋里的蒋二皮和郑三浑分别咳了一声,提醒胡桂扬千万不要被女色所迷惑,钱更重要。
胡桂扬站起身,打量了一会,笑道:“都说江湖人讲义气,言出必践,是真的吗?”
高含英脱口骂了一句脏话,“你又想玩什么花样?不是钱,就是色,你们男人心里想的不就是这两件事?但是只能选一样,我从来不养小白脸,睡觉就是睡觉,给钱就是给钱。”
“我是真心相问。”
高含英沉默片刻,“当然,说出的话若不算数,不算英雄,连人都算不上。我高含英虽是女流,可也从来没做过言而无信的事情。”
“好,明天我送你出城。”
高含英眉头微皱,“你还没说想要什么。”
“我现在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行了。”
“我不喜欢欠人情,你最好现在就说。”
“可我现在真没什么有求于你的,所以要将这份人情留着,以后再说。”
高含英差点又骂出脏话,“有句话说在前头,义气是义气,但我绝不投靠官府,你想让我当走狗,不如杀了我。”
“人情是我的,干嘛要让给官府?”胡桂扬诧异地说。
“那就好,还有我的七名部下……”
“明天你先出城,你的人过几天再说,不管死活,我把他们带出城就是。”
高含英点头,突然补充道:“现在被杀死也就算了,你可不能故意杀人。”
“不会,我没那么坏。”
高含英挽起头发,重新戴上帽子,“现在是晚上,我又穿着男装,若是白天,你肯定会选我。”
“呵呵,我想我以后还有机会吧?”
高含英冷笑一声,转身回杂物间。
胡桂扬又坐下摩挲狗头,屋里的蒋二皮急道:“你怎么不要珍珠啊?她是山大王,随身带着的东西肯定价值连城。”
“对啊对啊。”郑三浑帮腔。
“闭嘴。”胡桂扬斥道,“你俩今天就留在这儿,一步不准外出。”
没过多久天就亮了,胡桂扬出门前往南司。
袁茂等人每日都来癸房议事,胡桂扬很快弄清楚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的确有一名杜姓男子一个月前进城,一直住在本司胡同某户人家里,声称自己是生意人,出手阔绰,相貌英俊,极受主人家喜欢。
昨天晚上,高含英带人闯进这户人家,做出争风吃醋的样子,一见到杜姓男子,二话不说,拔出暗藏的刀,照头就是一下。
杜姓男子早吓傻了,跪在地上不敢动弹,被一刀砍死在地。
本司胡同乱成一团,附近的铺兵最先赶到,随后是夜巡士兵,经过一番苦战之后,杀死匪徒十二人,活捉三十余人,大获全胜。
总共只有八个人,到了官兵这里,立刻变成四十多名,不知有多少龟奴、闲汉因此倒霉。
“带头者如今藏在我家里,得想办法将她送出城去。”胡桂扬见三人疑惑,补充道:“何百万肯定躲在京城附近,这名匪首或许能帮上忙。”
“你那么肯定何百万没有远逃它方?”袁茂觉得不能只靠猜。
“何百万相信还有‘另一个天下’,就在官府管不到的荒郊野外,他那些话绝不是随便说说的。”胡桂扬记得清清楚楚,有一次前往城外沈家时,何百万说了许多相关的话,当时听上去像是胡说八道,事后想起却是别有深意。
“好吧。”袁茂只能相信胡桂扬,“官兵大获全胜,忙着请功,搜得不严,我认识朝阳门的守门吏,可以带人出城。你最好不要出头,以免引来麻烦。”
“拿着钥匙,待会就去我家,开门前先说一声是我派去的,否则的话可能会挨刀。屋里还有两个家伙,别让他们出来。”
袁茂走了,赖望喜说:“王恭厂附近有套空宅,厂公说可以拨给咱们,那里僻静些,可以试铳,但是厂公也说了,三杆鸟铳一杆也不准丢,不管事情多紧急,动用鸟铳必须提前请示。”
“好,等人齐了,你们尽快造出好药,能不能斗过闻氏天机术,就看你们的了。”
赖望喜也告辞离开去,还剩下樊大坚,“你真要帮一个‘草头王’?事情传扬出去,厂公未必愿意帮你。”
胡桂扬笑道:“眼下的问题是咱们离何百万太远,中间隔着的不只是荒山野岭,还有三教九流,多备条路是条路吧。”
“这种事让我做就行啊,三教九流的人我认识不少。昨天我还真打听到一件事情,有点意思。”
“嗯。”
“佛道说是两门,各自又有许多派别,比如道门的全真教、龙虎山,还有我们灵济宫,其实信仰各不相同,佛门里也有一派喇嘛,法术各异,互有长短。”
“这些我都知道。”
“一直以来,各派相安无事,暗地里却也互相较劲,可我听说,如今大家要聚在一起,评个高低。”
“斗法大会?”
“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胡桂扬一下子想到高含英所说的“比武大会”,心中更觉得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