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魏崔城、寒江独钓和文虚仙姑并不是臭皮匠,他们的智慧和见识已经出类拔萃了。
众人群策群力,分析补充细节之后,令陆善柔豁然开朗,把那些零碎的线索穿在一起,变成一条清晰的线。
王老汉和张隐娘都是算盘刺客组织的人,王老汉八成在弥补过错,找到镖银,被迫辞去三通镖局总镖头之位,“解甲归田”之后,加入了算盘刺客组织。
此事发生在十六年前,时间很久远了,比陆家灭门案还早两年,锦衣卫发现算盘刺客组织的存在是在最近十年,所以,王老汉在算盘刺客组织里至少是元老级别的人物。
张隐娘则是在去年九月份走投无路时,被王老汉引进了算盘刺客组织,是一个新手。
陆善柔拿出那个寿字头簪子,“之前,我对采花大盗脚底板的寿字头烙印一直迷惑不解,为什么会在脚底烙字呢?三年前的通缉令上并没有这个线索,可见烙印是三年之后发生的。”
“还有一点,我也想不通,那就是王老汉发现采花大盗对我师姐下手,意图骗财骗色,为什么当时不杀了他?”
“现在,我有一个推测,能够理顺这件事。那就是采花大盗被通缉之后,也加入算盘刺客组织,和王老汉是同伙,所以王老汉发现采花大盗居然盯上了文虚仙姑之后,只是示警揭露他的真面目,没有杀他,这可能是算盘刺客组织的规矩,不准自相残杀。”
“但是,没有杀他,并不表示没有警告他。”陆善柔晃了晃手里的寿字头簪子,在灯火稍微烤了烤,然后将高热的簪头按在一张厚纸上。
洁白的纸张上立刻烫出焦黄的“寿“字。
众人齐齐说道:“烙脚底板!”
“对。王老汉用炮烙之刑来警告采花大盗。”陆善柔说道:“因为都是算盘刺客,同伙之间,不方便堂而皇之的动手杀人。所以王老汉用采花大盗勾引文虚仙姑的簪子,在他脚底板施加烙刑。”
“这种灼烧是很疼的,还烧在脚底板,起码一个月都不能下床。这个教训足够深刻,让采花大盗从此不敢靠近文虚仙姑。”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认同陆善柔的推论,逻辑的确是严丝合缝。
文虚仙姑问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刚好解释了这些令人迷惑的蹊跷之处。可是,张隐娘的短刀为何插在采花大盗胸口呢?既然他们三个都是算盘刺客,为何张隐娘就能杀了采花大盗?”
陆善柔说道:“我目前有个推测,第一是王老汉以前因刺客组织的规矩,没有杀掉采花大盗,现在找机会偷了张隐娘的短刀,杀了采花大盗,嫁祸给张隐娘,那把短刀太显眼了,就是查也只能查到张隐娘头上。”
“第二嘛,就是采花大盗对张隐娘动了歹意,想骗财骗色——毕竟张隐娘长的不错,手里还有些寿宁侯送的价格昂贵的聘礼。张隐娘不是吃素的,出于自卫,一刀结果了他。”
寒江独钓问道:“可是你刚才不是说,算盘刺客不能互相残杀吗?”
陆善柔说道:“其一,张隐娘刚刚是新手,刚刚入门,新人是最猛的,不愿意被规矩束缚。其二,张隐娘是从花轿里逃婚出去的,性格叛逆,不受管束,早有‘前科’。其三,张隐娘在上个月坟场迷宫时还用峨眉刺杀了同伙,救了我,她起内讧,杀同伙,可能不是第一次。”
“一个人的性格决定她的行为方式,从这三点来看,张隐娘的性格是个自由的飞鹰,什么人伦,规矩,她都不管的,她只认同自己的内心,无拘无束。”
寒江独钓听得口服心腹,感叹道:“这样的性格,这样的为人,不像刺客,更像是侠女风范。”
陆善柔继续说道:“至于为何在护城河里发现采花大盗……我觉得不是张隐娘把他抛尸在河水里——最起码为了不暴露身份,那把价值连城的短刀她一定会取回了再抛尸,不可能就这么插在采花大盗的胸口不管不顾。”
“所以,很可能是采花大盗中刀之后忙于逃命,慌不择路,跳进了护城河,结果就被冻在河里了,冬天的河水那么冷,张隐娘不可能跳进河里取回短刀,这样做太冒险了,人在冰河里,不一会就能冻死。”
“好!”魏崔城几乎忍不住要在现场给陆善柔鼓掌了!
我的老婆,是大明第一侦探!
寒江独钓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陆善柔一步步通过线索推理案情,恍惚看到了陆青天,顿时百感交集,谁说女子不能当继承人?陆善柔现在已经不输父亲陆青天了。
现在,算盘刺客这条线索基本捋清楚了:
王老汉保护文虚仙姑。
张隐娘保护陆善柔。
因采花大盗之死,他们两个都有“内讧”的嫌疑——张隐娘的嫌疑更大一些。
所以,再复杂的案情,都有接近真相的那天。
魏崔城说道:“我干爹奉皇上之命,要剿灭算盘刺客组织,现在算盘刺客们都蛰伏不动,锦衣卫一直没有找到破译他们使用的数字密码本,缴获的几张用数字代替文字的书信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已经陷入僵局。”
“现在有了突破的机会,既然王老汉和张隐娘都有内讧的行为,那么,招安他们,要他们在内部里应外合,配合锦衣卫,方能将算盘刺客一网打尽。”
干儿子虽然对干爹有诸多不满,但心里还是挂念着干爹的,希望能为干爹分忧。
“我和张隐娘只见过两次面,一次城隍庙,一次坟场,我不知道如何找到她。”陆善柔看着文虚仙姑,问道:
“
师姐,你有没有联系到王老汉的方式?”
“没有。”文虚仙姑回答道,“自从那次我逐他出去,他很伤心,估计不会再出现了。”
陆善柔说道:“我有个法子,不如……咱们试一试,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文虚仙姑问道:“怎么试?”
陆善柔说道:“就是……赌一把……如果王老汉真的关心你,你就是下了逐客令,他估计也是藏在暗处,生活在你并不远的地方,或者派人观察你——这也是为何他能及时阻止采花大盗对你下手的原因。”
“既然这样,那就再让你面临危险,诱王老汉现身。”
文虚仙姑一直很配合陆善柔查案,问:“去那里再找个采花大盗?或者找个人假扮调戏我的臭流氓?”
文虚仙姑的目光落在魏崔城和寒江独钓身上。
两个平时都很勇敢的大男人都退缩了,同时往后退了三步。
都是名草有主的男人。陆善柔和赵四钱,都是敢辣手摧草的主。
寒江独钓用胳膊肘把魏崔城往前顶:你是锦衣卫千户你来演。
魏崔城用肩膀把寒江独钓往前推:你是刑部观政你去扮。
反正死贫道不如死道友。
陆善柔连忙说道:“这一回咱们不玩采花大盗了,来个简单点的,烽火戏诸侯,怎么样?”
文虚仙姑说道:“你要烧了我的北顶?不行!这比我的生命还珍贵!”
“再说了,没有北顶,那些我收留庇护的女子们怎么办?天下之大,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地。”
陆善柔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北顶那么大,就烧一个不重要的地方就行了,在外头制造烧得很厉害、火势很旺、你很危险的样子,这样才能把王老汉引诱过来。”
文虚仙姑想了想,说道:“那就把那个葡萄园烧了吧。那地方还是你和周二姑爷亲手建成,从山上挖的野葡萄种苗,长出来葡萄又小又涩,不好吃又占地方。还不如烧了,我再另选良种种上。”
“我赞成!”魏崔城第一个举手。
魏三相公早就看这个破葡萄园不顺眼了!
葡萄园是周二相公存在过的印记,魏三相公想全部抹掉。
众人都假装看不懂魏三相公的那点小私心,都表示赞成。
于是,计划开始了。
入夜。
紧锣密鼓的铜锣之声,把北顶附近的邻居全部吵醒了!
众人看着窗外,但见北顶方向的夜空被一片诡异的红色笼罩着!
“走水了!北顶走水了!”打更的人到处宣告,“大家快帮忙灭火啊!”
领居们连忙提起家里的水桶就往北顶方向赶去。
一路上,能够看到慌张的仙姑们纷纷议论:
“都是柳絮惹的祸,最近柳絮就像下雪似的,北顶蒙上厚厚一层,每天扫十次都扫不完。”
“是啊,柳絮这个东西很容易燃烧,又起了风,火星飞的到处都是,可不越烧越多,越烧越旺了吗!”
“幸亏咱们都跑出来了。”
“主持文虚仙姑人在何处?”
“我没见到,你呢?”
“我也没见到。”
“糟糕!不会还在火场里没逃出来吧?”
“哎呀,我得回去瞧瞧。”
“我去接水!”
“我也去!”
一时间,流言以讹传讹,很快就演变成:
“文虚仙姑为了搬碧霞元君的塑像,身陷火场。”
“文虚仙姑被烧死了。”
“文虚仙姑是被呛死的。”
“文虚仙姑没有死——她是得道成仙了。”
“对,就是成仙了,我亲眼看见文虚仙姑骑着一只火鹤,驾鹤西去,往月亮飞去!”
“我表姑的姐姐的女儿看到的是骑着白鹤,往北极星飞去。”
……
在陆善柔等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关于文虚仙姑是成仙还是烧成灰的谣言满天飞。
其实在暗处,到处都是审视的目光,看着每一个人奔向火场的人。
北顶在城外郊区,郊区不用宵禁,除了邻居街坊,还有北顶附近的村庄也跑来救火,可见北顶在这里极得民心。
在这么多提着水桶的平民百姓之中,一匹疾驰的快马就显得格外突出了。
是个头发白了一半的老者,身形魁梧,腰杆挺直,老当力壮,他光脚穿着鞋,一看就是来不及穿袜子,着急赶路,就直接穿上鞋子。
骏马飞驰,直冲北顶,来到了火场,发现这里不是建筑,只是一片葡萄园。
火势其实已经控制住了,不停的往北顶的地上或者建筑上浇水,是怕飘**的柳絮粘上火星,点燃其他地方。
不过,老者依然不放心,他拦住一个泼水的小仙姑,“文虚仙姑在何处?她怎么样了?”
小仙姑摇头不知道,老者又问了几个,终于打听到了文虚仙姑好像烫伤了,请了大夫,正在袇房治疗。
殊不知,这是请君入瓮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