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这这诡异的一幕,郭佳嘉很是不解,问道:“为什么凶手要用糖稀封住七窍?”
不等陆善柔回答,魏崔城说道:“我看过一本公案话本小说《陆公案》,讲的就是陆宜人的父亲探案的故事。第十一个章回《封七窍幼女被砍杀,为复仇亲娘烧全家》,一个三岁的女童在家里被人乱刀砍死,还被凶手用浆糊封住了七窍。”
“很多地方的习俗上说,封住七窍,就是把魂魄封在身体里,如此一来,灵魂既无法复仇、也不能托梦、更无法投胎转世,只能和肉身一起腐烂消失。这是一种很恶毒的做法。”
郭佳嘉连忙追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魏崔城对《陆公案》倒背如流,说道:“房内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也没有翻检搜索的痕迹,陆青天认为,女子应该是被熟人所害,因为只有熟人才能准确的找到家里的浆糊放在那个抽屉里。”
“后来陆青天走访调查,发现这家其实应该有四个女孩,之前有两个女孩都出事了,一个落水淹死,一个在逛花灯的时候被拐子给拐走了,好巧不巧,每一个女孩出事的时候,都是祖母在带孩子。后来查明凶手就是女童的亲祖母,她重男轻女,一直想要个孙子。”
“但是儿媳妇生的都是女孩,当祖母觉得孙女都是赔钱货,第一个大孙女活下来了,第二个又是女孩,她就推进池塘淹死了,第三个还是女孩,她借口带出去逛花灯,她把亲孙女卖给了人牙子,拿去弄死,配了冥婚。媳妇生了第四个,还是个女孩。她就去问算命的,怎么一直抱不上大胖孙子。”
“算命的缺德,说其实你家的第一个淹死的女孩,注定是你家的人,一次次转世投胎,一直都投胎到你媳妇的肚子里。你注定没有孙子,如果你想要逆天改命……意思一下嘛。”
祖母给了五两银子,算命的说,“你要想抱孙子,心就得狠一点,有两种方法,第一是把现在这个投胎转世的孙女杀了,手段越残酷越好,使劲折磨女娃,要让这个女娃怕了你的手段,宁可去投畜牲道,也不敢再去你家投胎,这是其一。”
“第二嘛,如果你不忍心残杀孙女,就快点让她结束痛苦,只是在杀了孙女之后,记得用东西封住她的七窍,这样她的魂魄就封在肉身里,不得轮回,也就不可能再投胎到你家啦。”
这个祖母听到心里去了,为了以防万一,回去之后,她不仅乱刀砍死了孙女,还用浆糊封七窍,两种手段都用上了!
真是恶毒之极!
真相大白,但是按照律法,父母杀子,杀孙,杀儿媳,都不会被惩罚,所以陆青天只能把算命的判了流刑,放了这个恶毒祖母回家。
祖母回到家里,惨死女孩的父亲还劝妻子,要她原谅“母亲一时糊涂,被妖道所惑”。
儿媳当场原谅了,一天夜里,一把火将屋子给点了,烧死了婆婆和丈夫,然后带着大女儿远走高飞,杳无音讯。
听到这个故事,众人唏嘘不已。
郭佳嘉问道:“难道这个沈金柄也是熟人所杀?不想被他的魂魄纠缠,就封住了七窍。”
陆善柔说道:“这个不一定,魂魄封在肉身里,就不能去阎王那里告状,诉说凶手的恶事,阎王也就无法在功德本上记录凶手的过错。”
“每个人都免不了一死,凶手死后到了阎罗殿,阎王翻开功德本一看,上面的记录干干净净的,凶手就能顺利投胎转世,不用投入十八层地狱受苦了。”
魏崔城现在和陆善柔愈发默契了,说道:“这么说,凶手应该是一个相信阴司报应的人。”
“没错。”陆善柔说道:“亏心事做多了,怕下地狱。不过,封七窍这件事,我见过和听说的大多是蜡烛油、浆糊、树脂之类的,糖稀封七窍是头一回见,还挺有趣的。”
郭佳嘉听了,寒毛直竖:这那里有趣了?如此诡异恐怖,我在沙场都没这么害怕过!
魏崔城此时也很兴奋,”这个糖稀可能是就地取材。善柔,你还记不记得,在前殿躲避冰雹时,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他担子里头有个小炉子,现场熬糖稀、裹山楂球。”
陆善柔想了想,“好像有这么回事,我看到城隍庙里有人吃糖葫芦、还有糖炒栗子的。”
“不过,糖炒栗子的舍不得用这种成色近乎透明的冰糖。他们用便宜的黑糖或者红糖。”
红糖经过过滤、剔除杂质之后,才会变成白糖,白糖再经过熬煮,就成了透明的冰糖,这种糖才能用来做冰糖葫芦,热的时候是融化流动的、刚好包裹住一颗颗山楂球,凉了之后,就是一一颗颗亮晶晶的冰糖葫芦。
郭佳嘉说道:“明天就把在城隍庙附近卖冰糖葫芦的摊贩叫来询问。不过——陆宜人,沈金柄到底是怎么死的?难道是被糖稀闷死的?”
陆善柔摇头,“若是闷死,死者面色青黯,死相恐怖,但沈金柄就像睡着似的,面色苍白。若知死因,还得验尸之后才知道。”
“尸体在地上不方便验尸,先把他抬到书桌上去。”
六个士兵过来抬尸,刚刚把上半身托举起来,就看见沈金柄的头耷拉了下去,并且扭曲了一百八十度!
简单地说,就是脸和后脑勺交换了位置!
这一下,不用验尸也晓得死因了——他被人活活扭断了脖子,颈骨断裂,只有一层皮肉连接身体,脖子就像一滩鼻涕似的,随便晃动。
陆善柔说道:“他的衣服还很齐整,指甲完整,没有抓挠的痕迹,看来他死的很痛快,被人扭断脖子,来不及做任何挣扎就死了。”
郭佳嘉说道:“要拧断一个人的脖子,除了力气,还需要技巧,凶手一定懂得武艺,估摸还是个高手,我只亲眼见过一个人使出这个必杀技。”
陆善柔问:“谁?”
郭佳嘉抬了抬下巴,直指魏崔城。
魏崔城说道:“那还是十年前,在山海关的时候,敌军杀了我的兄弟,我的火/枪火药用完了,刀剑也被打飞了,我就……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当时已经杀红了眼。”
郭佳嘉说道:“当时他双手抓着敌军脑袋的上头盔,用力一旋,就像收白菜似的,连续旋了两个敌军的脖子。”
陆善柔头一回听到未婚夫在战场的彪悍表现,很有兴趣,问道:“郭千户当时在做什么?”
郭佳嘉说道:“对方使了绊马索,我从马上摔下来,腿摔断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死。”
郭佳嘉拍了拍右腿,“这条腿养了足足两年,才恢复如初,但是遇到阴雨天,旧伤还是会隐隐作痛。”
仅仅从郭佳嘉的只字片语,陆善柔就能感受到当时场面是多么的惨烈。
陆善柔柔柔的看着魏崔城。
魏崔城晓得她的意思,说道:“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少想十年前的事情。只想着往后和你的日子。”
郭佳嘉说道:“身为军人,此生热血报国的事情已经做过了,老天爷不收我们嘛,既然活下来了,就好好珍惜。你养你的大象,我守我的关隘。”
陆善柔看着书案上躺平的沈金柄,“宋推官不是凶手,他那个老胳膊老腿的,连鸡脖子都拧不断,何况是人的脖子,凶手另有其人。”
郭佳嘉摸着下巴的胡茬,“虽如此,也不能放宋推官走,得上官点了头才能放行。”
“哎呀,当时在城隍庙躲避冰雹的那么多人,到底是谁干的呢?”
郭佳嘉沉吟片刻,突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不是还有一个逃跑的新娘吗?那个新娘子应该是乘着别人都在看送葬的和办喜事的打架相骂时逃跑的,她没有去看热闹,或许她看到了凶手?”
郭佳嘉把寿宁侯府的家仆叫来,“你们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家仆说道:“我们发现城隍爷祭台上有女人的鞋印子,新娘估摸就是躲在雕像后面去了,其他的还有没有发现。”
郭佳嘉问:“你们有没有新娘的画像?”
“有啊。”家仆拿出一卷画轴,展开一瞧,是个骑马的女子,弯弓射箭,英姿飒爽。
郭佳嘉对画中人做出评价,“长得……还行,依我看,只是中人之姿,寿宁侯为何看中她?”
家仆笑道:“我们侯爷在猎场上见到此女,一见钟情,念念不忘,还给她画了像。侯爷的口味繁杂,后宅什么样的女人都有,金发碧眼的胡姬,还有低贱的戏子等等不能上台面的,都养在外头,每个女人都不带重样的。”
陆善柔怔怔的看着画像,她觉得画像里的女人和她在城隍庙里见过的新娘不太像。
可是新娘妆容都化成那个鬼样子,就像戴着统一的面具,除了身体过胖或者过瘦,基本上也看不出真容来。
郭佳嘉说道:“你们若找到了新娘,就跟我说一声,我有事要问她。”
家奴把画轴收起来走了,陆善柔看着满地狼藉,说道:“宋推官和沈金柄大吵大闹,东西砸了一地。门口的衙役们一直守着,没有离开过。沈金柄应该是在宋推官离开之后被杀,这屋子里的入口——”
陆善柔走到窗户前,“除非这件屋子有密道或者暗室,否则只能从窗户里爬进来。”
陆善柔拿着灯笼,先照窗台,“窗台上很干净,凶手没有踩到这里,可见凶手很谨慎,尽量避免露出痕迹。”
又从窗台里探身,“窗外种着几株松树,厚厚的松针落了一地,看不出脚印。”
郭佳嘉也看了一遍,说道:“晚上看不清楚,明天天亮了,我再来看一遍,现在很晚了,你们先回似家客栈休息。”
陆善柔说道:“我看寝殿有很多房间,不如就在城隍庙凑合一夜。”
郭佳嘉忙道:“这里刚死了人,不吉利。”
陆善柔笑道:“我不怕死人,活人才可怕,再说我父亲以前也在这个城隍庙住过一夜,我还记得他睡过的房间,今晚我就歇在那里。”
魏崔城说道:“我就在住她隔壁房间。”
郭佳嘉也希望早点找到线索,于是说道:“行,我要手下搬来新被褥,再生个炉子,现在居庸关下夜里很冷。”
陆善柔住的房间没有床,但是临窗有一个火炕,烧得暖暖的,坐在上头一点都不冷。
纵使如此,魏崔城还是找了个汤婆子,灌满了热水,塞进她的被子里。
陆善柔看着他体贴入微的样子,很难想象他在沙场上徒手扭断脖子的壮举。
“你过来。”陆善柔坐在炕头召唤他。
魏崔城走过去,靠着她坐下。
陆善柔双手放在魏崔城的脑袋上,然后轻轻发力,拧着魏崔城的脖子,还不停的问:
“疼不疼?”
“觉得疼了就喊停,别硬撑,我只是估摸一下弄断一个人的脖子需要多大的力气。”
此时,魏崔城的脑子里就像放了无数个烟花,在他脑子里炸开了!
是有些疼,但是,更多的是爽啊!
越痛越爽!
陆善柔的手一直再增加力气,但是魏崔城连哼都不哼一声,没有喊停。
直到陆善柔手都酸了,放开了他的脑袋,“我不行,太费劲了,我做不到。”
魏崔城卡卡扭了扭脖子,说道:“以前武师教我搏击术时,说过如果手使不上劲的话,可以用双腿代替,即使力气不够大,也能拧断脖子。”
“怎么用腿?教教我。”陆善柔问。
魏崔城说道:“你骑在我的脖子上,双腿交叉,就像打绳结一样扭紧,然后转动身体,用身体发力,扭断颈骨。”
作者有话说:
魏白兔,你收敛一点,小心灰狼将你骨髓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