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麦冬调头去了新房,把她抱到沙发上,然后给她拿了条毯子,给她泡了杯热茶。
庄洁盖着毯子说:“拉开窗帘呗。”
陈麦冬拉开窗帘,“雪下大了。”
“我想吃碗馄炖。”
“行。”陈麦冬明白。
他先回卫生间打了盆热水,拿了条毛巾,端到她跟前的茶几上,随后拿着钥匙出去,“我去给你买馄炖。”庄洁喊他,“
陈麦冬。”
陈麦冬看她。
庄洁示意热水,“谢谢。”
“扯淡。”
门被关上,庄洁脱了裤子和假肢,拧了把热毛巾轻敷残肢端,然后按摩了会,又从包里拿出一张药贴,撕开贴了上去。
弄好想穿假肢,穿了一半又脱掉,懒得穿了。她盖着毯子躺了会,嫌热,伸手摸摸地板。随手就给寥涛打电话,商量着把小区的房子也装一套。
“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寥涛在电话里说:“早说要装,你说没人住,现在手头紧你嚷着要装?”“不是现在
装,我只是计划,可以安排在明年五六月份。”庄洁翘着残肢说:“我发现家里有地暖真舒服。”
“不是你嫌屋里干燥?”
“不干燥,暖和得很。”庄洁听见电话里吵,问道:“还在车间里?”
“准备回家了。”寥涛问她,“你快回来了吧?”
“你不用管,我晚会坐个摩的回。”
“下雪了,坐摩的容易滑。我开车去接……”
“不用,我让朋友来接。”说着听见开门声,伸手盖好毯子,挂了电话。
陈麦冬拎了两兜火锅食材,他回厨房拿锅说:“雪大,卖馄炖的没出摊。”“
俩人吃火锅会不会没气氛?”
“你要什么气氛?”陈麦冬在厨房问。
“行吧。下雪天适合火锅。”庄洁把贴药揭掉,慢慢穿上假肢,过去厨房帮忙。
陈麦冬看了她腿一眼,“好点吗?”
“好了。”
“这药贴不能太频繁,他说副作用大。”
“还行。”
“你厨具怪全。”
“本来十月就打算搬,奶奶怕坐电梯,我也就不想搬了。”陈麦冬洗着菜说。
“买的时候不知道?”庄洁把洗好的菜装盘。
“那时候房子还没建好,奶奶也没坐过电梯。”
庄洁装好盘子站一边看他,夸道:“你真是个居家好男人。”
陈麦冬看她,“是吗?”
“当然。”
陈麦冬没接话,回卧室换了件T恤,见她身上的羊绒毛衣,问她,“热不热?”
庄洁拉了下高领,“有点。”
“你要不介意就换我的T?”
“行。”
“衣柜里,你自己去挑吧。”陈麦冬去厨房忙。
庄洁拉开衣柜,统共就三五件衣服,她随便挑了件宽松地套上,然后去卫生间照镜子。她冬天不穿内衣,看有没有露点。
她又出来阳台上,天已经完全黑了,地面和车顶上被层雪覆盖。她打了个喷嚏回屋,厨房里陈麦冬在熬火锅底料。
其实她在成都和重庆吃够火锅了,一点都不想吃。但看他手忙脚乱地熬,又瞬间有了食欲。她点上烟抽,看他忙活的样儿,忽然间冒出个念头——这要是在上海多好。
她很清楚面对他时的一阵阵悸动,和一股股往上涌的暖流代表着什么。她并不去刻意压制,而是去享受他带给她的这种悸动。
庄洁擅长把事情简单化,想不通的事,复杂的事,眼下没能力解决的事,统统扔一边不管。她奉行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来了再说。
父亲教她的第一首诗,就是曹植的《善哉行》: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
她和陈麦冬都心照不宣,该聊骚聊骚,该接吻接吻,来年该分开也分开。谁也不会为谁留下,谁也不会随谁离开。
她从身后抱住他,陈麦冬看了眼环在腰上的胳膊,说了句:“烟。”
庄洁把烟递他嘴边,他就着吸了口,“我做的微辣。”
“行。”庄洁把脸贴在他背上,闭着眼说:“这是你家你拘谨什么?”
“扯淡。”陈麦冬否认。
“你经常做饭?”
“不做。”
“我也是。”庄洁吸了口烟,又把烟递给陈麦冬,他吸了口,她摁灭丢了垃圾桶,“买酒了吗?”
“有。”陈麦冬把菜端餐桌,从外套里掏出酒,然后过去客厅开电视。
“你喜欢看电视?”庄洁站他身后。
“不看,屋里有个动静。”陈麦冬说。
“什么动静?”
“热闹,像一家人。”
俩人吃了饭,庄洁坐沙发上回微信,陈麦冬忙完过来,给她添了一盅酒,坐在一侧的摇椅上看电视。
“你坐那么远什么?”庄洁看他。
“离你远点,离沙发远点。”
“咋了,我能吃了你?”庄洁翻他。
“我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
“你有啥?”庄洁没听清。
“PTSD。”陈麦冬淡淡地说:“看不得沙发,更看不得你坐沙发。”
……
“别扯淡了。”庄洁拿抱枕砸他。
“你怎么砸人?”陈麦冬躲开。
“砸死你。”
陈麦冬事先说好,“可是你让我过来的。”
“你就不能老实地坐着。”
“不能。”陈麦冬坐她旁边。
“你拘谨什么?”庄洁稀罕。
“没你游刃有余。”陈麦冬本能地回,回了就后悔。
“我游刃有余是我想的简单,你拘谨是你想得多。”
“扯淡。”陈麦冬回她,“你游刃有余是因为你占上风,觉得自己能掌控全局。”
“你掌控不了?”
“没你游刃有余。”陈麦冬还是那句话。
“那我们散吧。”庄洁掀开毯子起身。
陈麦冬拉她,“坐好。”
庄洁坐下,“拘谨还处什么处?你欠虐。”
陈麦冬没接话。
“我可自在得很,跟我家似的。”庄洁惬意地抿口酒,“你不自在就憋着。”随后盖毯子躺下,“窗外下大雪,躺毛毯里可真暖和。”
“我不是拘谨,我是分心。”陈麦冬准备点烟。
“别抽了,烟味出不去。”
陈麦冬收了烟。
庄洁挠挠头发,“该洗头了。”又看了眼窗外,拉紧了毛毯,“明天再说吧。”“
我给你洗。”陈麦冬也不给她机会拒绝,领她去卫生间。
庄洁随他过去,“我自己来吧。你家暖和能洗头。我家冷,又懒得伸手洗。”
“你平常都不洗,让脏东西自己挥发?”陈麦冬问。
“去你的。我在街上办了洗头卡。”庄洁说:“我去不了澡堂,只能在家泡浴缸。头发要单独洗,洗头是个大工程,你不会懂的。”
“我信你了。”陈麦冬把凳子放在浴缸前,让她把头发伸进浴缸,他用淋浴头给她洗。
“你永远也不会懂我们女人的痛。两遍洗发水一遍护发素,光想都费劲。”
陈麦冬给她调水温,“怎么样?”
“偏凉。”
陈麦冬又调温,“怎么样?”
“有点烫。”
“诶,你一个大男人装浴缸干什么?”庄洁好奇。
“当初考虑奶奶,她年龄大不能去澡堂。”
“真是个孝顺孩子。”庄洁夸。
“是啊,好好珍惜吧。”陈麦冬挤了洗发水,给她按摩着头皮问:“怎么样。”
“舒服。”庄洁竖大拇指。
“忘了,我没有护发素。”陈麦冬来了句。
“去你的,没护发素给我洗……”
“别乱动,衣服都湿了。”
庄洁双手托着脖子,伸着头,老实让他洗。
“比理发店怎么样?”陈麦冬问。
“没法比,你手艺更好。”庄洁夸他,“你怎么这么温柔。”
“不奉承我也给你洗。”陈麦冬拆穿她。
庄洁大笑,“不是奉承,你手艺真不错。”
“我有练过。”
“练过?”庄洁抬头。
“当然,给逝者洗头洗脸净身……”
“谢了。”庄洁推他,“我自己来吧。”
“你忌讳?”陈麦冬看她。
“不是忌讳,是有点怕怕的。”庄洁实话实说。
陈麦冬洗了手站一侧,没再帮她。
庄洁自己挠了会,看见他脚上的拖鞋,顺着往上看,他就安静地靠着门。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残忍。
“我没有忌讳和害怕,就是心里本能地一咯登,然后就没了。”
“不用解释,我明白。”
“那继续帮我洗?”
陈麦冬又俯身帮她洗,庄洁说:“他们要是能回访,绝对送你一面大锦旗。体验太好了。”
……
“说真的,你就不害怕?”庄洁好奇。
“刚开始害怕,时间久就不怕了。”陈麦冬给她冲头发,“活人比死人可怕。”
“有道理。”庄洁笑。
陈麦冬拿了吹风机给她吹,她惬意得不行,“回头你可以开理发店,专门给人洗头。”……
陈
麦冬懒得理她,一缕缕地给她吹干,一点点地给她梳通。她没用护发素,头发有点生涩。
吹完他把风机一收,转身坐回沙发上喝茶。
庄洁坐过来,随手盖了条毯子,陈麦冬看她,“你冷?”
“不冷。”
陈麦冬点头,没接话。
庄洁抿了口酒,也没说话。
静默了两分钟,庄洁反身坐他腿上。陈麦冬推她,“坐好。”
庄洁掰正他脸,看他眼睛,“怕了?”
“怕你?”
“不怕怎么不亲?”
“是你勾引老子的。”陈麦冬警告她。
庄洁吻他。
陈麦冬吻她颈,想一口咬断,“让你勾引老子。”
庄洁疼,也咬他颈,“你是鱼,见个勾就咬。”手顺着他脸,在他身上爱抚。
陈麦冬呢喃,“宝贝儿。”
“嗯。”庄洁舔舐他唇。
“手往下。”陈麦冬引导她。
“不要。”
陈麦冬用力吻她,又紧紧抱她,贴着她耳朵商量,“我想吃。”
庄洁笑他,“吃什么?”
陈麦冬不说话了。
庄洁吻他眼睛,他吸吮她唇珠,不停在她耳边念念。
庄洁说:“你求我……”
“我求求你。”
……
服了。庄洁反手脱了T恤。
正如胶似漆,庄洁一把推开他,陈麦冬红着眼骂了句,“老子早晚被你搞死。”
“对不起。”庄洁也喘声道歉。
“你杀了我吧。”陈麦冬瘫在沙发上。
“对不起。”庄洁啄了下他脸。
陈麦冬爬起去了卫生间,庄洁躺在沙发上,捡起地上的T恤套上。她刚有一刹那的念头,不如就索性脱了。
陈麦冬从卫生间出来,擦着头发说:“再搞一次我也就废了。”
“哦。”庄洁也不敢说什么。
陈麦冬狠狠亲了她一下,看了眼窗外的大雪,“今晚别回了,就先睡这里。我回奶奶那。”
“行。”庄洁点头。
陈麦冬给她找了浴巾和洗漱用品,把浴缸清洗了放水,穿着外套说:“有事打我电话。”
庄洁点头。
陈麦冬看她,“楼上楼下对门都有人,没事儿。”
“我不害怕。”
“真不害怕?”
庄洁懒得理他。
“行,我走了。”陈麦冬朝她眨眼睛,“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去你的。”庄洁骂了句。
陈麦冬离开,房间也清净下来。庄洁脱假肢泡澡,发微信给王西夏,那边老半天才回:说事。
……
庄洁嫌她语气不好,没再回。
王西夏又发条:在呢,啥事?
庄洁不回,躺浴缸里泡澡。
王西夏也正忙着,没再回。
庄洁在床上辗转反侧,在撕扯挣扎,她出去阳台抽烟,给陈麦冬发微信:睡了?
陈麦冬秒回:没。刚哄奶奶睡着。
庄洁摁灭烟,回他:我从没和人约过酒店。”
陈麦冬回:看出来了。
庄洁回:我也从没和人发生过亲密关系。
陈麦冬半天没回。好一会语音她,“这又不是丢人的事。”
庄洁一愣,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觉得难以启齿。因为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丢人。
陈麦冬回她:我也从没约过酒店,但我有经验。如果有时光机,我会回去告诉年少轻狂的自己,不要乱挥霍自己的情感,因为你会在三十……
庄洁没看完,那边就迅速撤回了。接着又一条:有经验,绝对不值得被炫耀。母胎solo,也绝对不丢人。
庄洁没回。
陈麦冬打电话过来,没提这茬儿,问她在做什么。庄洁回屋倒了一盅酒,“准备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