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哇!”
孩子的嚎哭响彻山野,惊起一处飞鸟。树林凹地之中,一只吊睛大虎张开血盆大口饥饿的扑向面前身着华服的五岁孩童。
电光火石之间,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在虎头上,这个动作引起了老虎的注意,却并未带来威慑,老虎恶狠狠的瞪向凹地之上的人。是个极瘦弱的女子,一身白底青白的布裙,逆光之中,女子眼中映出的寒光格外慑人。
“滚。”
女子一声轻喝,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老虎,登时像被打焉了一样,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跑了。
孩子被吓坏了,仍在不停的哭,女子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她默默的盯着孩子看了好一会儿,听孩子的嗓音都快哭哑了,她才迟疑的将手放到了他的头上轻轻拍了拍,表情淡漠的她此时指尖竟有些莫名的:
“莫要难过,别哭了。”
这样的安慰自是没用的,她想了一会儿,又从衣兜里摸出几块肉干来:“饿了吗?”
孩子闻见肉香这才慢慢止住哭势,水汪汪的眼睛怔怔的看着女子掌心的肉干,认真的点头道:“饿了。”
“吃吧。”小孩老实坐在地上吃起肉干来,女子静静的看着他,眸色中轻柔的温暖慢慢渗透出来,“你家在哪儿?怎会一人在此?”
小孩一边嚼着肉干,歪头想了许久,软软嘟囔道:“贤王府。去上香,在山上的寺庙。我追蝴蝶,飞飞就出来了。”孩子说得语无伦次,但话也不难理解。女子微微一怔,目光落在他胸前带的长命锁上,贤王独子。女子心里暗暗苦笑,没想到他今生竟投到了皇家。
“我送你回去。”小孩累了,使性子不肯走路,她将他看了一会儿,终是一声叹息蹲下身来。
“来,我背你。”
她救回了失踪了两天的小世子,贤王承诺许她一愿望,女子道:“我名清坠,入京是为寻夫而来。如今在京城还没有落脚处,贤王可愿让我在府中暂住一阵?”
十分合理的请求,贤王直接允了她。
清坠在贤王府住下之后小世子文景便常常来寻她,对她格外亲热。这小孩从未如此粘过人,王府中人都十分惊奇。而更令人讶异的是,三月之后,小世子在他父亲的书桌上提了一首诗,贤王看后惊而又喜,忙拽着文景问是谁教他的。
小孩背着手学着儒雅文人的模样道:“是清坠教的,她还教了我许多东西,只是她说以后我会有别的夫子,到时候她就不会再教我了。父王,能不能就让清坠做我的夫子,她教得极好。”
能提出这样的诗,自然是极好。贤王捋了捋胡子,点头答应。
得到想要的回答,文景装出的大人模样立即破攻,他狠狠抱了贤王一把,一边笑一边叫着跑了出去:“清坠!清坠!你要做我的夫子了!”
贤王笑道:“这小子,讨了夫子又不是娘子,美得!”
文景一路欢叫着跳到清坠住狄苑之中,他一头扑在清坠怀中,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目光晶亮的望着她。清坠弯着唇浅笑:“那你今日便算是拜我为师了,入我的门,得取一个法号。”
文景撅了撅嘴,不解道:“可那不是和尚才取的么?”
清坠眨了眨眼,沉默一会儿道:“那咱们取的便是道号吧。”
可那不是道士才取的么……文景看了清坠一眼,灿烂的咯咯笑起来:“清坠说什么就是什么。”
清坠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叫叶倾安好不好?”她的嗓音微微压低,隐约带着不安,就像陽光背后藏着的陰暗一般,蛰伏在她心底,无法拔除,“以后我做你的师父,便唤你倾安,可好?”
文景什么也不懂,他只是笑得灿烂的大声答应:“好!”
第二章
春光正好,暖风徐来,扶落桃花头上的艳红,随风轻舞,飘落在棋枰上,一颗白子将它轻轻压住。女子仿浅笑道:“倾安,你输了。”
她对面坐着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他放下黑子,一声长叹:“清坠棋艺已近出神入化之境,谁能赢你。”
清坠摇了:“有一人,我从未赢过他一次。”
“谁如此大的本事?”
清坠默了默,唇角轻轻弯了弯:“我夫君。”
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叶倾安垂下眼眸,淡淡道:“自幼便听说清坠是因为寻夫才入的京城,你寻了多少年?这么久了心中还在执着吗?”
“寻了多久……我也忘了,很久之前他便不见了。至于执着……”清坠看了看院中纷落狄花,轻声道:“无关执着,只是因为他值得。”
清茶不小心抖出茶杯,叶倾安忙站起了身,清坠也是一惊,下意识的拿出绣帕要为他擦拭,叶倾安却有些反常的往后退了两步,他努力平静着神色,佯装镇定道:“无碍,茶水不烫,我先回房换身衣裳。”言罢,转身便赚脚步竟带了些许仓惶的意味。
当晚,叶倾安头一次同意了方小侯爷滇议,去了传说中的风月之地。
三杯黄酒下肚,整个世界都晃荡起来,方小侯爷好心的把他送进一个房间,里面的粉衣女子立即柔顺的跟了上来将他扶到床榻之上。他的世界不停的旋转,只有一个女子清清淡淡而又不失温柔的嗓音一直耳边回响“倾安,倾安。”这名字仿似有使人幸福的魔力一般,将女子稍显淡漠的眉眼都唤得一片温柔。
他感觉自己的衣衫被人缓缓褪下,眼前人仿似与脑海中的人重合,她唤着他的名,抚摸着他的胸膛,少年气盛的他下腹狠狠起来。
清坠……
他的,师父……
猛然惊醒!叶倾翱地挣开身下女子的双手,坐起身来。
“公子?”柔若无骨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叶倾安紧紧闭上眼,不是清坠,谁都不行。灼烧得几乎令人的下腹让他将心中已久的念想看了个清楚。
叶倾安暗自咬牙,就算明白她年长他许多,是他师父,就算明白她已嫁为他人妇,就算听到无数人在议论她的容貌为何半点不变,怀疑她会妖法邪术。但是,他仍旧有了如此大逆不道的念想。他拉好衣襟,径直推门离开。
这一夜,他独自坐在青楼屋顶看了整夜的星星。
第三章
翌日回府,一家人皆坐在大堂之中,包括清坠,她自顾自的喝着茶,像没看见他一般。
“孩子大了,却也还没到纳妾纳妃的年纪,便先寻个通房丫头吧。”贤王妃温和的开口,贤王淡淡应了声,随即严厉的盯住叶倾安道:“日后,不许再去那种地方,你要什么样的人没有!非得混迹风尘之地。”
叶倾安望了清坠一眼,见她仍旧不露声色的饮茶,他垂下眼睑,手握成拳。他想要的人,他想要的人偏偏是如何求也求不得的。
“孩儿……知道了。”
王妃将她身边的大丫头赐做了叶倾安的通房丫鬟。他们同房的第一晚清坠在桃苑中喝得酩酊大醉。
“一生安,一世安。”清坠趴在院中石桌上,壶中的酒喝了一半洒了一半,她失神笑着,“你喜欢就好,这一辈子,我守着你,看着你……就好。”
“清坠?”恍惚之间似乎有人将她扶了起来,少年的嗓音带着点责备,“怎么喝这么多?”
“多?好像是有点多,我已好久未曾喝过这么多酒了。倾安……”她迷迷糊糊的伸手勾住少年的脖子,这一生的呼唤轻而易举的让叶倾安红了耳根。
“我先带你回房。”
“不回。”她难得像撒娇一样在他肩上蹭了蹭,“花前月下,琼浆美人,叶倾安,你亲亲我罢。”
叶倾安大骇:“清……清坠,你喝醉了。”
“没有,我清醒着呢。”她道,“清醒的看着岁月流转,人世变幻,清醒的记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半点也未曾遗忘。倾安,你可知,我寻了你多久?”
叶倾安微微一怔,神色茫然。
“寻找得几乎绝望。”清坠顿了顿,眼睛在他肩头一擦,竟有丝湿润渗入,“可绝望,也不能阻止我找你。原来思念这么可怕……又可悲。”
叶倾安傻傻的愣住,默了许久才喑哑艰涩的问:“叶倾安是谁?”
清坠埋头在他肩头浅笑:“夫君,我夫君。”
春夜风凉,吹冷了他的发梢指尖。原来她每一次呼唤他的名,想的竟是另一个人。那般温柔,皆不是为他。
清坠醒的时候看见叶倾安神色沉凝的坐在自己床榻爆她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倾安,你大了,不该再如小时候这般随性。”
“你在叫谁?”看着清坠怔愣的神色,叶倾安沙哑着嗓音道,“叶倾安,你唤这名字时,是在叫谁?”
清坠坐起身来定定的望着他,不惊不怒,只是在陈述事实一般,平静道:“你,叶倾安,唤的是你。”
像是忍耐到了极限,他倏地站起身来,暴怒的扯下床帏边挂着的珠帘,哗啦啦的混乱声响中混杂着他的怒喝:“胡说!”他像被侵犯了领地的老虎,恶狠狠的瞪着清坠,“你思念他,寻找他,既然如此在意他为何要止步于贤王府?我与他那般相似么,自小便那般相似?呵呵……清坠,多么讽刺,这么多年在你眼里看见的不是我也不是他,你看见的只是自己,自私的想念!”
清坠脸色一白。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叶倾安又道:“清坠,师父,你今日便离开吧,离开贤王府。我不需您教了。”
“倾安……”
他厉声打断清坠的话:“我名唤文景,是贤王世子,此生从不识得叶倾安,也不再识得清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