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帝看到阿默抱着失了魂的莫樱,眼里闪过几分晦暗:“一个影卫营都拦不住你,罗刹,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孤好不容易才坐到这个位置,现在身边多的是人虎视眈眈,此人是致命的把柄,孤绝不能留。”
阿默手握紧,不开口,却是态度鲜明的将莫樱护在怀里。昭武帝只觉得脑仁被这画面气的生疼,他压抑住怒气开口:“影卫世代受君之命,忠君之事。孤与你自小一起长大,你身为影卫首领,你现在是受谁命?忠何事?”
阿默低头,手一直在抖,似是极力在隐忍:“救命之恩,不能不报。”
昭武帝怒极:“你的命都是我的,还在这里谈什么救命之恩。我都没舍得对你下那子母蛊,你自己却把哨子送到她手里。难不成现在为她,你还要抗旨不遵?”
“我若要带她走,没人能拦。”
阿默嘴里吐出几个字,昭武帝听的脸色发青,他自然清楚阿默的本领。
怀里的莫樱突然伸出一只手推开了阿默,他一愣,听到莫樱说:“山樱谷…可是你做的。”
手在广袖下握紧,她面上却无一丝波动。
“不是。”阿默开口,说的极为简练。
“你既说,我便信。”莫樱笑着开口,却有一丝鲜血顺着她嘴角留下,“可是,山樱谷里的人都没了,你…终归护不了我的。”
阿默瞳孔一缩,掀开莫樱另一只广袖,看到她的手正按在方才摔碎的白玉杯上面,手掌鲜血淋漓,被沾满毒药的白玉杯划破。阿默突然感觉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喘不过气来,就算之前为救昭武帝被人打落到河里,也没有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本想拉上你一起去死,可我还是犹豫了。”莫樱口里鲜血不止,手松开了白玉杯碎片:“我在河里救下你,我没有做错;爹爹毫不知情收养了我,他和山樱谷里的人也没有做错;而你回到自己主人身边,也没有做错。你不爱说话,不喜辩驳,我也…怨不了你。”
眼眶模糊,莫樱不知道自己眼睛是被眼泪模糊,还是毒药发作了,她转头看向昭武帝,声音空洞飘渺:“小皇帝,我杀不了你,既然已经抢了别人的位置,那你就好好坐下去。”
昭武帝一愣,看着她神情复杂。
昭武帝该死,却是不能死,他仅用半年时间就给了这动荡不安的国家一个太平,这天下子民需要他。
莫樱心里无比怨恨自己,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这么理智?她想不管不顾的为山樱谷里的人报仇,可是她知道自己一杀不了小皇帝,二却也不能杀他。
说起来若是自己当初不用哨子日日招阿默来山樱谷相会,就不会引起昭武帝的注意。正是昭武帝因为嫉妒来寻自己,才发现自己的面容和当今太后无异,由此牵扯出这些陈年旧事宫廷恩怨。
本来自己是可以不与皇室扯上关系的,所有人也都能好好活着。却因为自己抓住一个下了蛊哨子不放,最终害人害己。救人并无错,可是生了贪念就是自己的错了。
莫樱擦了擦眼睛,还是看不清楚,只能放弃,抬起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摸上了阿默的脸:
“我救了你,是我心甘情愿,这份恩情不用你还。可是山樱谷的人死的太冤,我只能下去给他们赔不是了。你这张脸,下辈子…看见还是…离远些…为…好…”
手滑落,阿默身子一瞬间僵了起来,眼看着怀里的人儿渐渐没了生气。
太后宫里,太后褪去华服,洗净脂粉,坐在镜前。听到奴才禀报,面无表情开口:“本宫知道了。”
镜里那张染上风霜的面容艳色依旧,太后脑海里却不由得浮出刚才见到的那张清丽稚气的脸。就像是刚入宫的自己,天真烂漫,鲜灵活泼。可是这后宫太冷漠,几次跌的头破血流以后就长了记性。千般算计熬到怀孕,却生下了个女孩,万般谋划从宫外换一个男婴,狠心命令奴才掐死自己生下来女婴。却没想到奴才心软了,可是那女婴也逃不了她的命运。
若是她一直不曾露面倒还好,可是她还是这皇室牵上了关系,她成为自己和小皇帝最大的软肋,想起来就夜不能寐,所以她必须死。奴才的一时不忍,却是让那个孩子的痛苦更长了些。
想到这里,太后开口:“苏姑姑呢?”
奴婢一犹豫,面带惶色:“皇上下令,苏姑姑…已经杖毙了。”
太后沉默了许久,开口:“他果然适合做皇帝,不枉费本宫这么多年培养。”
太后起身,入了那层层罗帏中就寝,没有再说过什么。
金銮殿中,阿默抱着莫樱一动不动的身躯,像是石化了一般。
昭武帝见此,叹了口气开口:“罗刹,孤自小一步步走来,你知道孤有多辛苦,多少人背地想杀了孤,就连登基大典也差点遭了毒手。这个女子是这个皇位的软肋,决不能留。”
昭武帝走到阿默身边,蹲下和他平视,伸手搭在他肩上:“罗刹,她也是你的软肋,你不忍心我就来做这恶人。之前之事我既往不咎,你只要如同小时候那般陪在我身边就好。”
语气里竟然有几分哀求,阿默终于动了,他小心翼翼的放下莫樱,对着昭武帝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对上昭武帝不安的眼眸,开口:“臣,护了皇上十三年,做为皇室的一把刀在黑暗里活了二十四年,现在这把刀生了异心,已经不能为皇上所用了。皇上说有软肋人就会有后顾之忧,那臣斗胆问一句,臣可是皇上的软肋?皇上可要赐臣一死?”
昭武帝身子一僵,原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这个见不得人的心思,然而他这些年却是闭口不谈。
“罗刹,你…”
昭武帝还未说完的话被阿默打断:“臣这一条命就在这里,皇上可随时来取。罗刹已死,现在只有阿默。”
阿默起身抱起莫樱,向殿外走去,一步步无比的坚定。
“你…你给我回来!”昭武帝手握紧,语气冰冷的吼道。
见阿默连头都不回,他命太监拿过来一副弓箭,拉开正对上阿默的后脑勺,“你若是再走一步,孤就在这里诛杀了你。”
那个身影却没有半分动摇,径直走着,箭从阿默的右脸略过,射入青玉砖地面。
昭武帝再次挽弓,声音带上强烈的不安,却是装的强硬:“罗刹,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一时激动,都用上了“我”的称呼。
第二支箭从阿默左脸擦过,还是射入了地面。
第三支箭已经在弓上,这次正对阿默的脑袋,却见那人步伐未乱,脊背挺直,渐渐走出了这宫殿的阴影,走到了光明之处。
昭武帝手一松,箭并没有射出去,只是和弓一起应声落地。年轻的帝王面色灰白,决然转身,踏入金銮殿。
果然,软肋此物,最是不能留,可是又是最难割舍。
第二日,昭武帝以伺候不当之名怒杀金銮数十位奴才,一时之间整个皇城人心惶惶。
此后数十年昭武帝兢兢业业,轻摇赋税,子民终是对这位皇帝膜拜起来。昭武帝一心为民,从未广纳妃嫔,导致后宫妃子人员单薄,直到去世竟是没有留下一个子嗣,只能从亲王中挑了一个孩子立为储君。
让百姓津津乐道的还有一事。说是南越之地突然出了一个面容俊美的商人,买下了一个山林的荔枝林,守着那荔枝园,不许别人进,也不见他贩卖,古怪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