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听这些事,你不必同我说。”卫清欢开口,却是冷了语气。
宗云潺目光微沉,却并没有转移话题:“我以为你会想知道他的消息。”
卫清欢喉间发堵,那些她极力忘却的事情和人无法阻挡的浮上心头,她脸色愈发冷:“想如何?不想又如何?难不成你是抱着成全我的心情来的?”
宗云潺却突然有些想笑了,从前自己被她耍的团团转,现在静下心来去看却发现原来她也没那么难懂。明明是她自己难受,却还做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非要去戳别人痛处,逼的别人无暇去注意她的真实想法。
既然如今看透了,宗云潺自然也就不会中招被激怒,他目光毫不闪躲:“我本以为他会来寻你,如今看来是我错了,不过这样也好……”
卫清欢愣了一下才问道:“好什么?”
宗云潺迎着她的目光回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来茯泉,真的是为了出使吗?”
卫清欢眼睛闪了闪,才却是顾左言右:“如今东宸北黎交恶,这是整个天下众所周知之事,东宸使臣比你提前了两日到,四处结交,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此番前来出使目的,自是不言而喻。”
一番话把如今局势分析的八九不离十,只是卫清欢却没有考虑到一种东西,是和局势无关的——人心。她分不清人心,同时也是低估了人心。
“结交我不感兴趣,一个北黎再嚣张,也无法骑到东宸头上。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会亲自来这里?”宗云潺说的云淡风轻,丝毫察觉不出来自己说的话有多嚣张和……耐人寻味。
卫清欢只当听不到他后半句:“你莫要小瞧了茯泉,能在两国夹缝间独立崛起,自然有绝对的优势。”
“嗯,你说的对。”宗云潺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倒是让卫清欢一噎。
“所以若想拉拢茯泉,你也得费些心思,毕竟茯泉虽小,势力却不少。”卫清欢又分析道,言辞间却是把自己已经划分到宗云潺阵营了。
宗云潺目光愈发柔和:“好,听你的。”
卫清欢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终于忍不住问道:“宗云潺,你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吗?”
这还是那个冷漠疏离的宗云潺吗?
宗云潺眼眸含笑:“怎么?”
卫清欢噎了许久,又不能直接开口问宗云潺怎么变得这么……温和,于是她只得无视继续说:“我会助你取得茯泉的支持,届时我也有事需要你帮忙。”
宗云潺这才恢复了正经模样:“何事?”
卫清欢目光缥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若有事可直接与我言说即可,我现在也能帮你。”
别人看来自大的言辞,只有了解宗云潺的人才知他所说皆为实,只是卫清欢没有直接回应:“现在还不是时机。”
宗云潺也不再追问,他知卫清欢向来是喜欢把事埋在心里,曾经也是不到最后,无法得知她所想是为何。不过宗云潺也不介意,只要看住了她的人,随便她怎么折腾都行。
眼见时候也不早了,卫清欢就开口赶人了:“那我们现在算是结盟了,你今日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已是深夜,我就不送了。”
宗云潺沉吟了片刻,开口:“好,我改日再来寻你。”
“下次不要翻墙了。”身后传来卫清欢的声音,“这虽是公主府,但也不全都是我的人,被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
宗云潺一抬头,对上卫清欢略带深意的目光,顿时心底了然,便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多亏了他们之前在东宸宗府里斗智斗勇,时隔两年,彼此之间还是有着不用明说的默契。
宗云潺走后,卫清欢并未就寝,而是一人坐了许久,几次她开口欲唤人,可最终还是没有出声。自己此时还身处蛇窟,哪里有旁的心思去寻人?
只是……他离开宗府,是去寻月新谷了吗?
接下来几日,茯泉人们就见他们的长公主和东宸来的使臣几乎是形影不离,谈笑风生的模样像是两个刚成亲的新人。
最先坐不住的就是北黎的朱越了,只是他们递的拜帖都被拒,气的他在屋里直摔杯子。
“这卫清欢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前几日还一视同仁,怎么现在说变就变。”朱越恨声对手下撒气。
他的参谋走上前来开口:“大人稍安勿躁,以小人之见,不过是女子惯易被容颜迷惑,许是过上几天,她就失了兴致。毕竟那宗云潺传言里可是冷面阎罗,一开始可能是图新鲜,但是谁又能一直忍下去?”
朱越重重的拍了拍桌子开口:“你以为那卫清欢像你一样见识浅薄?”
参谋呐呐不敢言,朱越稳了下脾气才又说:“这几日你留意些她的去处,她不愿我们拜见,那我们就主动去偶遇,我倒是想看看她是真的选择好阵营了吗?”
游船围栏上,只有卫清欢和宗云潺两人迎风而立,旁人都候在船尾,不敢上前,遥遥望去,两人如同一对璧人。
男的高大俊美,女的清丽娇俏,一人言,一人侧耳听,看着真是般配。
只是若是靠近了听,就会发现气氛没那么融洽了。
“我还真不知你何时练得这般演技?以往你不是向来喜欢拿鼻孔看人吗?”卫清欢面上言笑晏晏,语气却是没那么好了。
宗云潺眉头微蹙,眼里却还是柔和:“我何时如你说的那样?”
卫清欢面不改色的回:“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宗大公子你一直目中无人,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宗云潺不由得低头一笑,只笑的满江春色盎然,身后无数女婢心思晃动。
卫清欢和宗云潺很聪明的都没有提过那些不堪往事,仿佛过去不曾发生过。只因过去之事,无论是哪一件,都能瞬间撕破他们伪装出来的所有努力,所以两个人都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自欺欺人的平和。
“我也想知道,这些时日你一改往日,与我走的这般近是为了什么?”宗云潺终于疑惑的开口。
卫清欢抬手扶了扶被风吹歪的发簪,开口:“还能是为了什么?引蛇出洞呗。”
宗云潺一愣,附身靠近了些,声音擦着卫清欢的耳朵掠过:“引哪条蛇?”
卫清欢微偏了头,却是笑着未语。
直到日落黄昏,卫清欢才回到了公主府。
刚踏进自己的院里,就看见屋里灯火通明,走进去发现里面早有一人候着,卫清欢脚步一顿,却是又恢复如常,她终于坐不住了吗?
屋里的梅叶听到脚步声,便上前行了一大礼:“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
看着模样真是毕恭毕敬,只是卫清欢看都没看她,绕过她走进了屋里,坐下后才开口:“梅姨不是向来喜欢闭门韬光养晦吗?怎么今儿个想起到我院子里了。”
梅叶这才起身开口:“奴婢听说长公主这几日同……东宸使臣走的太近,担心长公主被旁人蒙蔽,心里着实难安这才前来看看。”
卫清欢拿起茶盏,指腹摩擦着杯壁开口:“梅姨管的可真是越来越宽了。”
梅叶面色不变,看上去是一派真心的笑意:“长公主此话可是要折煞奴婢了。”
卫清欢不接话,梅叶也不尴尬,继续说:“奴婢只是一介奴才,还是……先皇的奴才,自是真心为公主好。”
“奴才?”卫清欢冷笑一声,“梅叶可是莫要自谦了,我这公主府里里外外不都是你的人吗?还有这个茯泉里……”
梅叶赶紧跪下开口:“并非奴婢想要攥权不放,实在是此时还不是时候,若是时机成熟了,便是公主要奴婢去死,奴婢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真的吗?我要你去死,你就会应下?”卫清欢挑了挑眉。
“是。”梅叶郑重的回答。
半晌之后,卫清欢才开口,语气听不出丝毫喜意:“说吧,今天是为了什么事?”
梅叶仍是跪着开口:“听闻这几日长公主和宗使臣走的太近,他……毕竟和宗家有关,若是心怀怨怼刻意接近,那可就是防不胜防了。”
卫清欢放下茶盏开口:“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天天心怀恶意?”
梅叶听了面上仍是一派祥和,丝毫不见半点被辱的羞愤。毕竟这些话她都听习惯了,卫清欢也就只能言辞上刺一刺她,她还是有把握把卫清欢牢牢握在手里。
“奴婢一片真心,已经筹谋这么久,还望长公主多多留意,莫要让所有人的努力功亏一篑。”
卫清欢仍是满脸讽刺:“放心,坏不了你的大计,我所做都是为了助你,再过几日你就可看分晓。”
梅叶心头虽有些不安,但是她也知晓卫清欢的谋略,怕多说反而会适得其反,因此也就不再多言,弓着身子退下了。
其实若是其他人,梅叶也不放在心上,可是这宗云潺嘛……难免让她忌惮。再加上一个时时刻刻想挣脱掌控的卫清欢,这两个人若是真的联手,那可就有些棘手了。
不过梅叶也清楚,卫清欢和宗云潺之间,就算他们两个装的平和,可还是隔了太多,过去的事情就像无数根刺,让他们无法真正坦诚合作,所以梅叶也并未去紧逼卫清欢。
而梅叶刚走出了院子,面上恭敬的神色就消了下去,只剩下一脸高深莫测,她摆了摆手,便有仆人走了过来。
“这些时日记得跟紧些,长公主无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都要知道。”她说。
卫清欢是个非常好的棋子,她费了无数心思才得偿所愿,只是这个棋子唯一的不好就是心思太重,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与此同时,只剩一个人的屋里,卫清欢面上也没有了刚才满是讽刺不服的表情,一直清丽的脸孔如同庙里供奉的雕塑一样,不带一丝感情。
“朔风。”
应声而出的是一抹黑影,这是曾经皇帝给她的一批侍卫,她用了两年时间才将其中之一彻底收为己用——也就是现在的朔风。
在茯泉,她唯一能信的也只有朔风了。
“朱越那边这些时日可有动作?”卫清欢问道、
“近几日,他一直在打听公主每日出行去处。”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卫清欢眯了眼,片刻后才说:“那你明日去放个消息,就说三日后我去皇庙里上香。”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面前的人影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没有来过一般,屋里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