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月岗坡,有一面生之人已经已经等在那里,正是那祁家旧人夏谭。
“准备好了吗?”卫清欢刚下马车就开口。
夏谭犹豫片刻说道:“东西已经备全,只是我先提前说明,此次我可没有十全的把握成功。”
卫清欢仿佛没有听到,和白子峻一起将宗敖从车上移下来,白子峻开口:“师傅在家看着…司瑾姑娘和梅叶,就不曾过来。”
卫清欢握着宗敖粗糙的手,轻声说道:“足够了,人多反而手杂。宗伯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转身细心将宗敖抬到一个台子上面,然后让夏谭用朱砂在他身上画“主者”符。
画好之后,卫清欢便拿出一件新的衣裳让夏谭画“从者”的符咒。
自己则是握着宗敖的手,细细的看着他,似乎是想把这个给过她温暖的老人牢牢记在心里。
白子峻心中不忍,默默转过身去。
夏谭飞快的画好了两件衣服上的符咒,卫清欢仿佛下定决心,轻轻放下宗敖的手,转身拿起画有“从者”符咒的衣服开始穿,动作缓慢有力。
夏谭在一旁垂首默立,白子峻握拳移开了视线,此时却生突变,只听一阵凌厉的风声传来。
卫清欢猛地转头,看见一黑衣人持剑直袭宗敖门面。她被衣服绊住了手脚,一时挣脱不开,白子峻也因之前背过身去没有看到,夏谭则是畏缩的呆在一旁,三人竟然无一人来得及反应。
刀光闪过,宗敖咽喉血色直涌,血甚至溅到了奔过来的卫清欢衣服上,只听宗敖嘶哑着喉咙“啊”了几声。
“不!!!”
卫清欢跌跌撞撞的奔过来,那黑衣人见得手转身就走。卫清欢顾不上他,颤抖着手拼命用手堵住宗敖咽喉,却止不住那流出来的血。
身上的符咒被宗敖喷溅的鲜血鲜血模糊,卫清欢赶紧脱下来,又脱了自己外衣给夏谭,声音颤抖:“赶紧给我画,重新画出来。”
夏谭也是被吓坏了,抖着手开始画,可是落笔总是不准,卫清欢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师兄,快…快来帮我…我止不住这血。”
卫清欢只觉得心脏“砰砰”快要跳出来,过快的心跳让人也有了几分耳鸣目眩,强撑着坚持。
白子峻看到卫清欢手下的伤口,心里一惊,这伤了根本,是无法止住。卫清欢心里自是清楚,却还是自欺欺人的叫自己。
“快点!你赶紧开始换命之术。”卫清欢又对夏谭吼道,夏谭下笔更抖了。
这时只见宗敖颤抖的手抬起,却是落到了卫清欢头顶,轻轻揉了揉,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爱,似是在说:
不怨你。
卫清欢一愣,下一秒宗敖的手就重重落下,和他的手一起落下的,还有卫清欢那颗漂浮的心,她疯狂跳动的心仿佛一下子停了。
一代枭雄,东宸守护神,却死于无名贼人之手,还是这样毫无反抗之力,莫名其妙的毫无…尊严。
白子峻面露戚色,听到一旁的夏谭大喊:“好了,画好了!”
他走过来见宗敖胸口无起伏,一愣之下手里的衣服就被卫清欢夺了去。
卫清欢刚穿好欲开口,就听夏谭迟疑又惊恐的声音:“没…没用了,太…太晚了,人已经去了,换命之术只能对…活人用。”
卫清欢系腰带的动作僵住了,她机械的走到夏谭身边,面目狰狞的让夏谭不由自主哆嗦起来:“什么叫做没用了?什么叫做只能对活人用?你不是说东西准备齐全了吗?这符咒为何你没有早些备好?”
夏谭面上惊恐,结巴的说道:“符…符只能当场…画,若…若是画符的朱…朱砂干了,此术就无法启动。”
卫清欢面目苍白的仿佛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女鬼,再加上满身红色的朱砂符,吓得夏谭两腿一软就跪下了。
“宗敖还有气,你快点开始啊!没听见我说话吗?快点给我开始!”卫清欢揪住夏谭领子吼着,夏谭却是缩着脖子一味求饶。
一旁的白子峻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拉起来卫清欢:“阿留,宗将军已经…去了。”
去了?
那个把自己当成司瑾疼爱的宗将军,终归是被自己连累了吗?自己凭什么占着他的疼爱,到头来反而害死了他,真是…笑话啊。
卫清欢后悔了,她因为自己是将死之身,可以无顾忌的谋划,可是现在却有人利用自己这心思,害了宗敖。宗敖知道吗?他恐怕临死之时还以为自己护着的是姐姐司瑾。
怎么可以这样?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害死一心挂念着姐姐的人?
卫清欢转头,目光让白子峻一惊,听她开口道:“你不是说此地人烟稀少吗?此事只有我们三人和师傅知道,我连锦纹都没说,这是哪里来的黑衣人?为何有人来行刺?”
白子峻握住卫清欢揪着他衣领的手:“阿留,你冷静一点,此事我和师傅从未对外人说过。”
“那就是你说的了?”卫清欢转头看向跪着的夏谭,抽住袖刀走了过去。
夏谭跪着磕头:“姑…姑娘饶命,小…小人被抓到这里就没见过别人,小人根本就没机会和外人说啊。”
白子峻从背后抱住卫清欢开口,声音暗藏着自己都无法察觉的不安:“阿留,你冷静一点。”
卫清欢挣开他的怀抱,面无表情:“我看着像是不冷静的样子吗?我已经太冷静了,冷静的我自己都烦了。你没说,师傅没说,他也没说,那到底是哪里来的黑衣人?他怎知此地发生之事?”
白子峻握住卫清欢发抖的手,夺过袖刀,正欲开口,却突然听到一阵渐近的脚步声。
他脸色一变,便拉着卫清欢准备离开,一拉之下她却是不动,白子峻心急的开口:“阿留,你听我说,此地不宜久留,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听我一言,那黑衣人来的蹊跷,我们先离开,再慢慢查。”
卫清欢甩开白子峻的手,目光空洞:“我不能走,我把宗敖带了出来,却落了这个下场,我需要留下来承担…这个后果。”
“阿留,你…”白子峻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师兄,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快点离开。”卫清欢说完就走到宗敖身边坐下,一副打定主意的模样。
白子峻见此恨不得将她敲昏带走,最终他却是咬牙带着夏谭从钻进小路。他们刚消失,就出现一队人马,正是找过来的宗云潺。
落入宗云潺眼中的就是在台子上平躺着,满身鲜血的宗敖,和他身边衣衫不整的卫清欢。
看到这个场景,宗云潺眼里盛着装不下的震惊,他脚步一顿,竟然是有些站立不稳。身边侍卫赶忙扶住了他,只当他是受了打击。
宗云潺死死盯着卫清欢的衣服,卫清欢目光望过来,空洞的让人心底发毛,两人目光相对。
“宗云潺,我…算错了。”卫清欢开口,声音迷茫的像是个无知孩童。
宗云潺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发号令,有人待不住过去一探,发现宗敖已经没了气息。都是跟着宗敖出生入死的兵,当下就有人忍不住对卫清欢出手。
只听一声“住手”,宗云潺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开口:“把她…带回宗府,关入清风阁,好生…看管。”
主人家已经下令,侍卫不敢不从,只是大伙看向卫清欢的眼里藏不住的恨意。
东宸这些时日颇不平静,先是宗敖大将军被贼人刺杀,重病卧床,然后又他被贼人挟持出府,在荒郊野外遭了毒手谋杀,那贼人还是他护了十年的,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的人。
……就是司瑾。
这等恩将仇报的行为,让东宸子民狠的牙痒痒,大家聚集起来,甚至自发到宗府门前聚集,要宗家交出司瑾,诛杀以解心头之狠。
宗府却是一直闭门不见客,没有半点司瑾的消息。
翎云阁内,宗云霄坐立难安:“大哥,这街上传言愈演愈烈,此事太过不寻常,我如何也想不通这道理,这背后恐怕有人操纵。”
宗云潺自那日之后一直神色恍惚,本来就不爱笑的面容,如今更像是结了冰一样,令人望而生畏。
“那依你所见,背后之人是何意?”
宗云霄面容灰白:“…我不知。”
宗云潺并未再问,反而说:“父亲后日下葬,我这几日事情非常多,你若是有心思胡思乱想,就来帮衬我一把。”
宗云霄眼眶一红:“大哥,你真的觉得父亲如传言,是被司瑾所害?”
宗云霄垂眸开口:“我亲眼所见。”
宗云霄抬起袖子狠狠擦了擦眼:“大哥,司瑾我是了解的,她不是那等恩将仇报之人。父亲所中之毒……百姓不知道,我们可是清楚。若是司瑾心存歹意,只需等着就是,何苦挟持父亲出府。”
宗云潺看向宗云霄,眼睛一眯:“我不曾想过你倒是能不被蒙了心智,自己看的明白。”
转眼过了两日,到了宗敖出殡的日子。
清风阁内,卫清欢只着里衣坐着,面容灰白满是死气。一旁的锦纹肿着眼睛开口:“小姐,你多少吃点饭吧,这身子顶不住的。”
卫清欢并未回话,还是呆坐着。仿佛是傻了一样。
锦纹忍不住开口:“就算是大老爷在,怎么忍心看小姐这样糟践自己?”
听到这句话,卫清欢突然站起来向外走去,锦纹一愣赶紧跟了去。
到门口却有两个侍卫拦住了,侍卫眼里满是不屑,不理不睬,就是不肯放行。
卫清欢转身回屋,走到窗边,径直跳了出去。后窗下面,是一条湖,锦纹的惊呼声卫清欢充耳不闻。
从湖的另一边上岸之后,卫清欢就向灵堂走去,一路上的仆人看着湿漉漉的卫清欢,却是不敢开口,互相挤眉弄眼的跑去通报。
刚听到灵堂的哀乐声,卫清欢就被人狠狠的按到了一棵树上,阻住了她的去势,抬眼正对上宗云细长的眼眸。
他离卫清欢很近,嘴唇几乎要贴到了卫清欢脸上:“你来做什么?”
“我来送宗伯伯一程。”卫清欢目光没有半点闪躲。
“呵…”
宗云潺嗤笑一声,手离开卫清欢的肩膀,握住了她的脖颈,渐渐收紧:“你觉得你有资格去送吗?”
卫清欢脸色慢慢因为窒息涨红,宗云潺眼里未有丝毫动摇。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听到下人禀报的宗云霄匆匆赶来,赶紧拉开了宗云潺的手。
卫清欢猛地咳嗽几声,身子不稳,一旁的宗云霄急忙扶住了她,刚碰到她身子,宗云霄心里暗惊,不过几日,卫清欢竟然消瘦至此。
“宗伯伯待我入亲子,我怎么没有资格去送他?”卫清欢沙哑着喉咙开口。
一旁的宗云潺突然冷笑起来,笑意把整张脸变得俊美到无法直视,只是那双眼却冰冷的让人血液都感觉冻起来了。
“待你如亲子?你确定是你吗?”宗云潺薄唇微张,话语半分不留情面。
卫清欢猛地睁大了眼。
“我警告过你多少次,离尹垣塬远点,你充耳不闻,我说你会连累宗家,你毫不在意。是我…做错了,一开始就不该把你留下来。你不惜命无所谓,可是你却拉了宗府下水。”宗云潺语气愈发严厉,卫清欢面色也愈加苍白。